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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树与外婆

时间:2023/11/9 作者: 南方文学 热度: 14444
罗荣

  一

  我的宿舍旁有一棵古老的银杏树。这是一棵怎样的老树呀:树皮呈灰褐色,有些地方树皮完全剥落,裸露着树干;离地一米左右的树干,已被虫蚁蛀空,形成一个大洞;树身上那一道道像刀削一样的裂痕,述说着它曾经经历的故事。

  这样一棵世纪老树,常常给你意想不到的凉喜。

  一场春雨过后,不知何时苏醒的新芽已占据整个枝条,满眼都是新绿;当春天悄然逝去,人们感到有点热的时候,老树已是枝繁叶茂了,那鲜绿的树叶正在冲你笑;再仔细一瞧,绿叶丛中竟藏着一颗颗小白果,我们便盼着银杏果早点成熟。

  更让我惊奇的还是这棵百年老树“死而复活”的事。

  那一年,日本人在中国横行霸道时,银杏树也没能逃过一劫。日本人的飞机将银杏树拦腰撞断了。“老树肯定活不了了。”人们议论纷纷。果真,第二年,银杏树没有再长出新叶。第三年、第四年……银杏树都没有发青的迹象。老人纷纷叹惜:“可惜了这棵老树哟!”人们一直没舍得把银杏树砍掉,毕竟这是一棵百年老树呀!

  几年后的一个春天,人们坐在银杏树下聊天。一个人无意中向银杳树望去,发现银杳树上竟泛着一层淡淡的绿。难道老树又复活了?聊天的人们迫不及待地围着老树仔细看,是的,老树上真的抽出新芽了!银杏树又活啦!整个小镇都沸腾起来了。

  二

  看着重新焕发生机的老树,听着人们讲它的传奇故事,我想到了外婆。

  在我很小的时候,外婆的头发已经花白了,背总是佝偻着;走路颤颤巍巍,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似的。

  我渐渐长大,外婆越来越老,有时我真担心她睡着了,就再也不能醒来。直到第二天,外婆颤颤巍巍走过来和我说话,我才知道我的担心纯粹是多余的。前年,我们还给她过了八十大寿。

  “天有不测风云。”去年暑假,舅舅打来电话说,外婆上厕所时不小心摔伤了腿,躺进了医院。

  我和母亲赶到医院,外婆像一具干柴一样躺在床上,受伤的腿上了夹板,被高高地吊起来。“这该多难受呀!”我心里想,“外婆那么大岁数了,怎么受得了。”母亲和外婆说话时,外婆很清醒,叫我们不要担心,她会好起来的。我听了,一下子泪流满面:“外婆,我的外婆哟!”

  三个月后,外婆终于出院了。腿上的夹板虽然取下了,但受伤的腿仍没愈合,必须一动不动躺在床上,而且腿上还吊着几块砖头。这段时间,外婆几乎不说话,也很少吃东西。看着她一天天消瘦下去,我想:“外婆恐怕真的要去了。”舅舅和母亲悄悄为外婆准备后事。

  出乎意料的是今年春节,我给舅舅家拜年时,看到外婆已经能坐起来了。过了一段时间,母亲说外婆能拄着拐杖走路了。又过了一个多月,母亲说外婆已经扔掉了拐杖,真让人难以置信。

  一天,我和母亲正在院子里闲聊。突然一个佝偻的老人,颤颤巍巍向我家走来。虽然老人随时可能摔倒,可每一步都迈得那样坚实。

  “呀,是外婆!”我和母亲急忙迎了上去。

  三

  秋风起,树叶黄。老银杏一身的叶子由浅绿变深绿,再由深绿变浅黄,由浅黄变金黄。秋风拂过,一树的叶子漾起来,漾起金色的涟漪,也漾在穿花衬衣的外婆身上。

  上次回家过节,母亲告诉我,外婆曾念叨不知道哪天她就去了,趁现在还能走得动,还能看得见,想到外孙女工作的地方瞧瞧,这样去见外公时也能告诉他,外孙女住着什么樣的房子,饭菜顺不顺口。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节过完就把外婆接到了宿舍里。

  外婆见到银杏树格外高兴,抚摸着老树的裂痕,啧啧叹道:“这棵树恐怕比我还大吧,是我的老姐姐哟。看这老皮,看这树洞,怕也是受了不少罪哟。唉,人活着难,树也不容易啊。”

  外婆最喜欢坐在银杏树下梳头发。挽起的发髻散开,披成瀑布,外婆一下一下地梳着,梳得极慢,极认真。秋阳炫着杏叶黄,漏在外婆的花衬衣上,映着外婆那张平静的脸,几乎以为时间停止了转动,只有那一老树,那一老人了……

  风撩起外婆的头发,打破了这种平静,杏叶的碎影里还有外婆的白发。我惶惶然:外婆什么时候有白发的?也许是外公弃她驾鹤西游那一刻?也许是她背着三儿,牵着二儿,扯着大儿,建三间土坯瓦房的那段时间?也许是她得知永远再也见不到她大儿子的一瞬间?也许……

  “妮子,外婆梳发髻的样子美吗?”突然,外婆问我。

  不等我回答,外婆继续说:“你外公说我梳发髻的样子最漂亮了。如果有一天,我要去见他了,记得叫你妈给我梳个漂亮的发髻。那老头子一定会吃惊地说‘老婆子,你怎么还是那么好看?”,说着,外婆竟然得意地笑起来。

  看到杏叶的金光漾在外婆如菊花绽开的脸上,我不禁潜然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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