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一光说:“读《来访者》的时候我有点恍惚,分不清残酷与悲悯的分界。我问朋友,我们为何写小说?朋友说,因为没有别的表达渠道。我说不对,是我们一直在寻找自己的灵魂,但永远也找不到,虚构就成了我们对灵魂想象的唯一方式。《来访者》的胜利不在于它的人文关怀,而在于它放弃猎奇,放弃高位观照,它的确是一次精神分析的成果,但不是心理学意义上的,而是文学上的。如今还有多少小说家会把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和旅途挣扎建立起来?没有了。有人说小说在退化,这可能是一种趋势,但也有反证,《来访者》是一例。说到底,小说的现代性不在于形式感的实验和表达式的实践,所谓文本的外在世界。小说家有足够的显微能力,同时耐心地提供人物的内世界,现代性的意义才能得以实现。”邓一光对蔡东的评价可以成为我们评价的一个重要参照。
蔡东新近发表的短篇小说《月光下》是一篇讲述人性和理解的故事。但小说对往日时光的描绘,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月光一直潜隐在小说内部,过去的月光,是她们友谊的见证。这条潜在的线索,不仅使小说紧扣题目,关键是使小说充满了幽幽的诗意,那种并不欢快的调子一如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那倾泻一地的月光,慢慢浸润我们的心房,照亮了心中经久不曾碰触的角落。还值得提及的是《月光下》闲笔的魅力。比如写杏烟河畔四季的变化:“杏烟河是我俩的嬉游之地。在那里,你知道四季是怎么到来和退出的。月光下,杏树的树枝根根分明,投在地上的影子也是瘦的,疏疏淡淡干净的几笔,忽地一晚,水边堆满热闹的花影,抬头一看,干枯的树枝上冒出密密的杏花,酸胀的春天舒畅了。接着,白天长了,细细窄窄的河流变宽了,充足光照中,树叶的绿厚了一层,又厚了一层,蝉声在浓绿中突然静默又骤然响起,她喜欢说,一大早天就这么蓝,中午得热成什么样!当河边的色彩变得丰富,夏天就过渡到了秋天,毛衣上的静电起得噼里啪啦的。到了深秋时节,河水分外沉静,风掠过,几朵云从水里浮起来。我们用纸片叠小船和飞机,任由它们随水流走,我们百无聊赖地躺着,看到英俊的狼狗把吃不完的骨头埋进土里,然后永远地忘记了。”有谁会不喜欢杏烟河畔和那些时光呢?
蔡东的这个评论小辑,我邀请了何平和岳雯两位青年评论家,我们希望看到青年评论家眼中的蔡东是一个怎样的作家。何平通过对蔡东作品的细致分析,得出结论:“蔡东的小说叙述者或多或少承担着心理医生的功能,这使得她的小说能够抵达人性和世界的褶皱和细枝末节。从这种意义上说,蔡东的小说迹近心理现实主义。也许真的可以撇开我们前面试图对蔡东的小说进行现实主义和理想主义划分的困扰,现实的幽暗、理想的微光、生命的痛楚和欣悦,在蔡东,是一个普通人的心理时刻。我们不愿意指认这一个个的她和他是边缘人、零余者和失败者,她和他生活在我们每个人中间,我们也生活在她和他中间。当蔡东捕捉到我们这个时代普通人的幽暗和微光、痛楚和欣悦的心理时刻时,她的小说时刻就降临了。”
同龄人岳雯用《我们的蔡东》作文章题目,对蔡东的评价已经呼之欲出。她说:“几乎每一篇都如《往生》一般激起阵阵回响。我们热烈地讨论这些作品。在谈论写作中的一些问题的时候,我们也会常常想起蔡东。……在讨论‘80后’作家时,我也想到了蔡东,想到她关于艺术和生活的辩证法。最近,在读到她的《天元》时,我又随手写下阅读札记。对以懒散自居的我而言,这真是件奇怪的事情。我为何会反复言说蔡东呢?仅仅因为她是我的同龄人吗?抑或是,相似的经历让我们在蔡东身上寄予了写作的梦想?似乎都对,又似乎都不完全。”他们的评论因年龄的贴近,也更易于切近蔡东小说的核心,对我而言有新的启发。
在蔡东的《像远山上突然亮起树枝形的闪电——阅读我所热爱的女作家们》中,我们可以了解蔡东的阅读范围——她是如何阅读小川洋子、安妮·普鲁和艾丽丝·门罗的。如是,这组文章从不同的方面呈现了不同的蔡东,为我们研究一个年轻的作家,提供了新的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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