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正文

诗词 散文 小说 杂文 校园 文苑 历史 人物 人生 生活 幽默 美文 资源中心小说阅读归一云思

如果这是梦就好了

时间:2023/11/9 作者: 天涯 热度: 18128

城中



  我爬了很高很高一座山才进到城里。感觉这是一座县城,但又比一般县城要大些,满街都是旧式青砖房子,歪歪斜斜,有一种破败感。

  在一个像是礼堂的地方,我在请客。不知道为什么请客,只知道是我在请客。来了很多人,大多是我的同事,大家坐在长条餐桌旁,餐桌上什么菜也没有;当然,也可能是已经吃过了,人们坐在桌旁闲聊。这时候,我母亲来了。她四下看着,眼神迷茫而陌生。显然,她不知道我在这里请客。她用问讯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没吱声,起身让她到桌子首席位置上坐下。

  礼堂里的人三三两两往外走。想起来了:到这里来,是为了搞一个活动——是一场运动——但具体要干什么,不清楚。人们在街上走着,男男女女把手搭在彼此的肩膀上一齐往前走,像是游行,又像是在玩游戏。

  我与那些人走散了。我来到一条小路边,看见报社的一位副总编在一张马扎上坐着,身边有一个小盆子那么大的土坑,坑里充满乌黑的大便。我拿起一把铁锨把小坑里的粪便铲起来,正准备把它端走,那位副总编说话了。他说:“这个事情不适合用诗歌表达。”从他的表情看,他是在跟我谈工作上的事情,也就是在告诉我如何进行这次活动的报道。这家伙显然不喜欢诗歌。其实,我并没有要用诗歌来写这个报道的意思。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居高临下的训诫神情。我很不喜欢他的这种态度,就把铁锨和铁锨里的粪便放回原处。我觉得,如果把那粪便端走就是在讨好他,我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他看了我一眼,在暗示和鼓励我那样做。我没有动。突然过来一位女士,是我的一个同事,她端起盛满粪便的铁锨小跑着离开了。望着她那鳗鱼一样晃动的深黑色背影,看出她是那样的得意——她知道自己立功了,所以很高兴,也很自豪。

  我离开那个地方,沿着一条向上的街道往前走,走了几步,觉得无聊,就折返过来。这时候,看见一排女人在路边用铁锹翻地。她们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很长时间才动一下腿脚。她们是在等着照相,她们是为了照相而不断地调整姿势、调动表情。我终于明白了:这就是这次活动——也就是一场运动——的内容和方式。

  这些人的举动让我感到无聊,我鄙视她们,不愿跟她们在一起,于是我回到了礼堂。

  一个墙角的地上放着一堆茶壶碎片。从这些碎片看,这茶壶非常名贵,可能是一级文物!这是我刚才请客的时候用过的,是谁在什么时候把它打烂的呢?要是赔偿,那得多少钱啊!能不能找个人把这茶壶锔一锔,然后悄悄地放回原地?呃,锔得好,说不定他们看不出来。我把那茶壶的残片拼接好,按照原样摆放到那里,就悄悄地离开了。

  我决定回到家里过我的书斋生活。

  在一条只有两人宽的小巷里,我骑着一辆自行车往前走,走着走着就走不通了,面前是一个院子,一堵院墙挡在那里。我停下自行车,回过头,看见四周都是高墙,墙体斑驳,灰白的墙上有一道一道灰黑色的水痕,墙的后面又是一个院子,有一些楼阁,高低参差。这个地方我没有来过,找不到其他门径,于是我只能调头往回走。前头依然是一个院子。我发现这个院子里有一些很陡的台阶通向高处,于是我就沿着台阶往上去。呃,竟然登上了一座假山。想起来了,我从前来过这里,我知道,只要翻过这假山一直往前走,就能找到我的家。

  我双手扶着假山上的石头,把身子悬空,想从这里跳下去。当我的身子完全悬空的时候,我预感到要出事了。果然,我双手扶着的石头,突然向下塌陷……

  天啊!

大地深处的墙壁



  我站在大地的分界线上。左边的大地,山川草木清晰可见,宛如一幅巨型油画。从表情上看,左边的大地,明亮、开朗、友善,给人一种安全感;而右边的大地则显得幽暗而模糊,雾霾中分明藏着数不清的凶险之物。

  一个声音说:“那边,你绝对不能过去。”

  这是不可抗拒的命令。

  问题是,那个声音说的“那边”究竟是哪边——是左邊,还是右边?它没有说,我也无从判断。从表面上看,右边是危险的,是不能过去的;但真实的情况又是怎样的呢?谁能保证我看到的这一切不是假象?如果我仅凭自己的判断,万一走错了方向,可就惨了。想到这里,我只好站在原地不动。

  我知道,此刻我就站在左右两边的分界线上。这是一条看不见却又分明存在的线。在这条线上,不小心摔倒了,或是无意中晃一下身子,就可能滑到某一边去;更危险的是,我感到两边的大地都在暗中运动,左边的大地想深入到右边的大地之中去占领它,右边的大地也有渗透到左边去的巨大冲动。那么,不论哪种情况发生,对于我来说都是灾难。我必须想一个办法,避免上述情况发生。

  呃,有了!我要想办法在这两片大地之间,也就是在我的双脚所站立的这个地方的大地深处,弄出一道屏障来。在我的想象中,它应该是一堵由密度极高的物质构成的墙壁。为了防止左右两边在大地深处相互渗透,这深入地层的墙壁必须穿透整个地球。

  这样的地下墙壁怎样才能建成呢?这是一个难度极高的工程。

  突然,一个声音从虚空中传来:“相对于深度,宽度已变得毫无意义。”

  啊,我明白过来:这是在向我提示这个工程设计和施工的基本原理——用一种巨大的力量对右边那一片广袤的土地进行挤压,使它变窄;也就是让右边那片大地的宽度变成一种深度,依靠这种深度形成一堵穿透地球的墙壁。

  弄清施工原理之后,我从怀里掏出一颗一颗像手雷那么大的微型原子弹朝右边那片大地摔下去。随着声声轰响,一朵一朵蘑菇状烟云冲天而起。右边的大地被巨大的能量所挤压,以极快的速度往我所站立的地方凝缩,到了我脚下之后,那大地变得像一块巨大的银白色铁片,向着大地深处扎下去。

  我现在操心的是:要掌握好分寸,既要让那银白色的墙体穿透地球,又不至于把地球彻底切开。如果把地球切开了,就是一个事故,那可就麻烦了。

  天啊,我怎么接了这么个工程!我一边不停地朝地上扔着原子弹,一边紧张地看着不断下沉的地下墙壁,忙得连额头上的汗珠都顾不上擦……

  

赌命游戏



  这是一个密闭空间,广阔得如同大地,无垠的地平线像舒缓的音乐高低起伏,隐现出山峦、田野和草地。知道它是一个密闭空间,是因为这里的风景都是以缩微的方式呈现的;另外,这里光线幽暗,没有太阳。当然,幽暗是相对于室外而言的。这里若明若暗,一部分空间里的景物清晰可见,而一部分空间则处于灰暗地带,就像是白天在带窗户的室内所感觉到的那样。

  这里正在搞一项活动,人们在学习和训练使用一种飞行器。一个意念对我说:“这个活动有一个规则:凡参加者,均不得自行离开这个空间。学会使用这种飞行器的,可以获得赦免,取得生存权;学不会的,则必须作为靶子,任由飞行器追击,直至被打死。”

  原来,这是赌命俱乐部,这里的人们在玩赌命游戏。

  赌命俱乐部成员大多是我的同学和熟人,其中有我大学同学猴子高和我的同事光头李。这个空间太大了,我看不清楚他们的脸,却能感知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在离我很远的一个角落里,那个地方光线幽暗。我感觉他们面带微笑,正在轻松自如地摆弄着那个飞行器。那东西很像是我小时候玩的陀螺,又有点像箜篌,反正是一种圆形、能旋转的玩意儿。这种看似玩具的玩意儿,其实是一种非常先进的飞行器。既然是非常先进的东西,操作起来一定很麻烦吧。但对于猴子高和光头李他们来说,玩这个东西简直就跟玩一个熟悉的玩具一样轻松顺溜。我看见——其实是感觉到——他们随手一掷,那飞行器就带着一种光芒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流畅的弧线,以一种完美的姿态飞翔,看得我眼花缭乱,羡慕不已。而我,怎么摆弄也不能让它飞起来;我甚至搞不明白该怎样操作。

  我怎么这么笨!

  唉,我只好被人当作靶子了。

  我绝望极了,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无奈地看着那个飞行器径直朝我飞来。我本能地动了一下,想躲避飞行器。这时候,我发现在这个空间里,人就像是在月球上那样处于一种半失重状态,我轻轻一动,身体就悬空了。但我知道,这种悬空状态并不能拯救我,我已是在劫难逃。

  这时候,追击我的那个飞行器已经来到我身边,悬停在与我脑袋齐平的空中。我把它看得一清二楚:这是一个直径约二十厘米的金属物件,前端特别像陀螺的尖部,它高速自转着。我知道它的引爆装置已经开启,随时都会爆炸,随时可以向我撞击,就跟一颗飞到眼前的子弹那样。我听见了它的嗡嗡声,一股阴冷的风扑到我的脸颊上。天啊,它就要爆炸了!我的脑袋,会像被打爆的西瓜那样,砰的一声炸裂,我似乎已经看见我脑壳的碎片和脑浆一起飞迸的慢镜头。

  可它,此刻依然悬停在那里!

  对于我的老同学和同事来说,这可能是对我的一种怜悯——不忍心把我打死;而对于那个飞行器(其实就是爆炸物)来说,则是对我的戏弄——它是在故意延长执行死刑的过程。

  我浑身颤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耳边的嗡嗡声突然消失,我睁开眼睛,发现脑袋边上的那个飞行器已经从我眼前消失,飞到了幽暗的远方。我知道,它只是像猫把嘴里的老鼠暂时放下那样暂时放过了我。果然,一转眼,那飞行器正带着炽热的红光,在幽暗的前方猛然调转方向,继续瞄准了我。看啊,此时,它正飞速地向我飞来……

绝对零度时间



  此刻,世界呈现为牛奶的形态,乳白色,混沌,就像是无边无际的雾。

  当我来到这世界面前,世界突然裂开一条缝。这是一条看不见的线。我知道,这条线就是时间。

  我趴在这条看不见的线上,上面是牛奶,下面也是牛奶。那么,我是被挤压在世界的缝隙里了;也就是说,我既在时间之中,又在时间之外。我看不到任何东西,却能感觉到,在上面的牛奶和下面的牛奶里,人类以微生物的形态生存着。这种结果是时间造成的——时间是发酵剂。

  风,吹透我的肩膀,进入骨头缝里,它在切割我的身体。

  风,是世界的牙齿。世界,用冷——也就是絕对零度——来切割人类。原来,人类是世界豢养的动物,当世界感到饥饿的时候,就用绝对零度吸食人类的能量,包括灵魂。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我以这种方式抵御风寒,要把那冷从骨头缝里逼出去。这是我与世界对抗的方式。

  一个声音说:“人是一口会思维的气,依附在绝对零度时间之上。”

  这是在提醒我。

  听到这句话,我的身体立马四分五裂,肢体与器官像散落的羽毛飘飞而去。到了最后,所谓的“我”,也只是一颗脑袋。这是我的自救办法:只要脑袋还在,我就能思维、呼吸,也就可以确定自己还活着;至于如何依附在零度时间之上,那是灵魂的事情,就不用我操心啦。

连天空都愤怒了



  在某座城市的边缘,发生了一个很轰动的事件:有人在公路正中间建了一座房子。

  这条公路距城市不远,公路右侧隐约可见一个居民小区,小区的天际线高低起伏,像一幅速写,又像蒸腾的烟雾,使那个地方看上去深不可测。那小区之所以烟雾腾腾,是因为它的心里藏着一些复杂而混乱的想法。现在,这个小区(感觉它是一个城中村)的想法已经暴露无遗:“这是我们的地盘,我们有权在路上建一座房子。”其理由是:小区门前还有一条路,即使把小区旁边这条公路给堵住了,往来车辆和行人可以走小区门前的路。(“这个世界上,要那么多路干什么?”)

  这个小区的思考力和执行力都是很强的,它很快整合了各种想法,把不同意见从一个烟囱里排出去,最终剩下的是一个统一的意见,并依据剩下来的这个意见,形成了在路上建房和小区门前收过路费的决议。

  就在小区做出在路上建房决定的那个瞬间,一座红砖楼房已戳在公路当中了。原来,那房子在地下等了很久很久,它等待的就是这个决议;决议一出台,它立马像鼹鼠那样从地下窜出来。这房子是一座两层小楼,红色砖墙湿漉漉的,浑身冒着热气,而且气喘吁吁,这是它从地下窜出来的时候用力太猛的缘故。这小红楼与路边上原有的那座青砖楼房并肩而立,亲密得如同一对手拉手的兄弟。

  当小红楼出现在公路上的时候,房子背后的天空突然黑了下来,乌黑乌黑的。

  一个声音响彻四方:“连天空都愤怒了!”

  大概是因为听到了这个声音,那小红楼一闪,消失了。这说明它心虚,自己也觉得这事做得太过分。当然,也可能是被人强行拆掉了,因为小红楼原先所在的地方此刻空空荡荡,只留下一些烂砖头,地基上——也就是路面上——凸凹不平,成了一个遗址。那座依然矗立的青砖楼房满脸怅然若失的表情,它一定是感到了孤独。

  一个男孩子从那条刚刚腾出来的公路上大步走来,公路映出他的身影。他的身影在经过小红楼遗址时突然发生了严重扭曲,那身影一片纷乱,就像被扰乱的水中倒影。这是小红楼的幽灵造成的,流露出愤怒而无奈的抵触情绪。

  我认识这个男孩,知道他的底细:他今年二十三岁,无业,一个游手好闲之徒。他穿着一双像舢板一样的运动鞋在这条公路上来回走动,脚步响得就像是打桩机的声音。他经过的地方,地面在颤抖。

  他究竟代表哪方利益——是天空,还是那个小区?他这么走来走去,是要干什么呢?

  我在一边看着,心里一片茫然。

  我被那男孩走路的力度迷住了,就模仿他的样子甩开臂膀大步走起来。我用尽全力在地上跺着脚,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像他那样自然而响亮的轰隆轰隆的脚步声。这让我很不好意思。

  天空,瓦蓝瓦蓝的,俯视着我和那个男孩;而路面,也在忽明忽暗地望着天空,像是在忽闪忽闪地眨着眼睛。从眼前的情形看,马上又将有大事发生了……

跑掉的素材



  有关方面组织了一个大会,究竟是什么会,不清楚。我得到的指示是,必须参加,并且要在会上讲话。

  记得有一个女孩子曾经给过我一张会议议程,那是一张粉红色的纸,上面写着一项一项议程,自然包括我应该在哪个环节讲话。那张纸找不到了,所以我就不知道要讲什么,也不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上台讲话。我在会场外徘徊,心里一片茫然,却又在惦记着上台讲话的事情。我知道,在这个会上讲话,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我所在的地方离会场很近,可以清晰地听见会场上的声音,也能看见会场里的情形。离会场这么近,是为了在适当的时候——该我讲话的时候——随时进入会场,去完成我的任務。但我知道,我置身的地方与会场不是同一个世界——我所在的这个世界是由一口水井操控的。这水井,表面上看与一般的水井并无二致;实际上,它却是一个十分高级的创作者,甚至可以说是造物主。凡是在这个井口出现过的人,都会被它捉住,水井会留下那人的容貌和身影,然后依据那人的容貌和身影再造一个人——这是水井独特的创作方法。有意思的是,水井创造的人并不具备肉身,而是一些虚拟的人形,与现实中的人明显不同,所以我能轻而易举地辨别出他们的真实身份。

  此刻,我被这些虚拟的人包围着。这些人虽说是虚拟的,但一个个栩栩如生,有鼻子有眼,能像真人一样走动、谈笑,只是在与他们握手或触摸他们身体的时候,发觉他们是虚拟的——我的手可以插入他们身体内部,毫无感觉地穿透他们的身体。这些虚拟的人舞动着手臂,哇哇叫着,争着抢着跟我说话。他们是想用此种方式吸纳我的真气和能量,从而成为真正的人,所以我不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很轻很轻——这是我的防卫手段。这些人当中的一个,大概看出了我的用心,突然捂着脸哭起来,她说:“为了能听你讲话,我等了三千年,可是你……”她指着那个会场的方向,继续哭诉:“他们,还有我们,就是为了参加培训才成了人。”

  原来如此!

  我难过起来,为我的自私而羞愧。豁出去了!我决定领着这些虚拟的人去参加那个大会,让他们成为真正的人。这一刻,我知道自己应该在那个大会上讲什么了。

  动了这个念头之后,我一转身就出现在会场上。这会场是一个没有墙壁的空间,在一排栅栏后面坐着一排一排石头人。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年男子在台子上一手叉腰一手比划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在无声地讲话。他的脑袋不停地上下甩动,像是很激动的样子,而那些石头人却一动不动,看上去是一群古代石雕。我记得这个会场的听众原本是一群活生生的人啊,莫非是此人的讲话使他们变成了石头人?

  怎么会是这样!

  这个局面让我很尴尬,仿佛是我做错了什么。我想跟与会者解释一下,扭头一看,跟在我身后的那些虚拟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得一个不剩。这都是我的创作素材啊,我带他们到这里来,是为了让他们变成有血有肉的人物;我正在为此而努力着,可他们怎么就跑了呢?

  “我的素材,我的素材!”我大哭起来。

如果这是梦就好了



  山顶上有四道车辙,光秃秃的,微微泛着青灰色的光芒,车辙上没有草,看上去就像是道路。那么,就当它们是路吧。右侧的路,平坦、笔直;左侧的路则向山下去。我沿着右侧的路自西向东走着,有一首自由体诗歌从心里冒出来,像一个活物,从我肚子里往外拱。那首诗一边探头探脑,一边用含糊的语气对我说:“我要……找一首……古诗词,当作帽子……戴在头上。”我说:“‘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怎么样?”

  诗歌的声音消失了。它大概是陷入了沉思。

  左侧的路上自西向东过来三个人,一个是我的大学同学,另外两个是我在报社的同事,他们拉着板车,板车上装的是灰色石子,满满的,感觉很有分量。板车沿着斜坡往下走,此时来到悬崖边,停在那里。我看见他们,就赶紧走上前去,想帮他们。这时候,我的那个同学突然朝着悬崖冲了下去。就在这一瞬间,我的脊梁后头猛地一痛,原来是他拉着的那辆板车紧紧地顶着我的脊梁。也就是说,我的同学——那个愤青、那个二流子、那个不负责任的家伙、那个不理性的浑球——把板车交给了我,他跳崖了!

  天啊,那可是悬崖!

  呃,他竟然没事儿!只见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像一只蜥蜴正从悬崖下的河谷里快速往上爬。那就是他。而我们三个人,离悬崖只有不到一米远了!我用尽全力向后顶着,试图把车子往后倒,可是一点作用也没有;不仅如此,车子还在缓慢却持续地把我往悬崖边上推。车子太重,坡太陡——大概有六十度吧——这样的重量、这样的坡度,即便是想弃车而逃,也已经办不到了。

  怎么办?怎么办!

  我的两个同事在低声商量着,并紧张地交换眼神,他们的意思是:咱们就连人带车往下跳吧。

  我说:“不行……那是要粉身碎骨的!”

  可是,沉重的板车在背后推着我,我的脚蹭着地上的石头,整个身体正一点一点地向着悬崖而去。顶不住了,顶不住了,离悬崖只有几寸远了!

  天啊,怎么会碰上这样的倒霉事儿?唉,如果这是梦就好了!

  醒了。

  啊,真的是个梦!

  这就好了!这就好了!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发现我们的板车其实不是在悬崖边而是在另外的一条小路上。这是一条只有一米多宽的水泥路,前方是一排向上的台阶,那板车就在这台阶的下头。啊呀,只要不是在悬崖上就好!

  这时候,来了一个中年男子——是我老领导派来的——他从我手中接过板车,推着它上了台阶。这家伙,真是一个大力士,竟能很轻松地推着装满石子的板车沿着台阶飞速地向上冲。板车发出“砰砰砰砰”的声响,车轮冒着股股蓝烟,就像奋力前行的手扶拖拉机那样。

  我如释重负,轻松地坐在一个石桌旁,跟我的二侄女说起刚才经历的那件事情。她双手支着下巴,瞪着眼,专注地听我讲述。当我说到“如果这是梦就好了”的时候,她拍着巴掌,兴奋地说:“这可以作为标题——你不是作了一首诗吗?那首诗如果没有标题,这个正好可以当作标题。”

  我想了想,明确地对她说:“问题是,我刚才是在做梦;现在,已经醒啦!”

  张鲜明,诗人、作家,现居郑州。主要著作有诗集《梦中庄园》《诗说中原》等。
赞(0)


猜你喜欢

推荐阅读

参与评论

0 条评论
×

欢迎登录归一原创文学网站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