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送给我一只乖巧的小河狸
有一年夏天,一个在蒙大拿从事设置陷阱的捕猎者送给我一只小河狸。这个小家伙有点狡猾,一身棕色的皮毛,长着一张天真无邪的圆脸,身体浑圆、肥胖,小小的尾巴则很扁平。正当我跟那个设置陷阱的捕猎者谈话时,这只小河狸有条不紊地咬断了一棵粗如铅笔的柳树,努力显示自己的成就。
我赶着一头驮马出门远行,沿着古老的刘易斯和克拉克小道越过连绵起伏的群山。我所带的被褥和供应品并不多,所以包裹就并不大,因此在驮马鞍具两侧的凹陷处顶部留下了一定的空间,足以让这只小河狸容身。于是,我就把它裹在我的旧外套里面,让它的脑袋从一只袖口中露出来。这样,它就完全不会从袖口中掉出来,而且我还用绳索把那件外套牢牢地捆绑在包裹上,将其固定。尽管那匹驮马迈着沉重、缓慢的脚步而节奏单调地前行,我也从来不知道小河狸是否在睡觉,但它可能睡过觉。一般来说,在那匹马停下来的时候,它就尽可能立起身子,四处观望。有时它也会抗议,这样的情况往往发生在那匹驮马偏离了我本人,自顾走到低垂的粗枝或纠缠的柳树下面的时候。
每天早晨,一旦我牵上那匹小型马,这只小河狸立即就会凑过来,观察我的行动。早在我准备好把它放到包裹上面之前,它就自个儿用后腿伫立起来,完全伸展着身子,抬起两只前爪迅速抓扒着空气,同时发出咕哝、呜咽的声音,乞求我把它抱起来。
每天傍晚,我们都会在一条小溪畔扎营。而这只小河狸则会下水嬉戏、游泳、潜水,让自己开开心心地娱乐一番。嬉戏中,它也常常潜到水下,因此我干脆就给它取了个名字,叫作“潜水员”。它则迅速地接受了这个名字,每当我召唤它或者对它吹唿哨,它都总会应声而来。它的后脚如同鸭子的脚一样长着蹼,而与此同时,它的前爪更像是猴子的爪子,它常常用前爪来仔细梳理自己的毛发。
当“潜水员”独自嬉戏的时候,它会一口气花上好几分钟,与想象中的玩伴开心地玩耍。它会跟它们赛跑、角力,偶尔还会天真地消灭想象中的敌人。它会严肃地从事建筑劳动,切割一些嫩枝,将其咬断成很多小截,建起一座小小的堤坝。有时候,它还把嫩枝堆进水里,仿佛要贮存起来,作为自己冬天的食物供应。
尽管“潜水员”频频吃掉柳树、桦树和桤木的树皮,但它的食物通常是山杨树皮。在每一个场合,它都要咬断一根小小的嫩枝,吃掉上面的树皮,有时候还会吃掉一点木质。偶尔,它也会吃一口青草,吃一朵蘑菇,掘起一条根须,有时还会啃食生长在水中的睡莲。很多次,我都说服它去仔细观察小松树,想看看它是否能够享用,而每一次它都会翘起鼻子嗅闻,仿佛它很厌恶松树散发出的那种刺激性的气味。因此,我根本无法让它去咬啮松树、云杉或者枞树之类的树木。
切割树木的时候,“潜水员”使用了四颗门牙,其门牙薄得就像一个人的指甲,边缘很锋利。我从来就没有成功地数清“潜水员”究竟有多少颗牙齿,因为它始终反对我检查它的嘴巴,但是,一只发育成熟的河狸拥有二十颗牙齿。年幼河狸的牙齿几乎是白色的,而老河狸的牙齿则几乎是橘黄色的,显然是它们在切割山杨和柳树的时候,牙齿被树上的酸性物质所玷污了。
“潜水员”险遭丛林狼偷袭
当那个设置陷阱的捕猎者捕获“潜水员”的时候,它还很年幼,因此这只小河狸几乎记不得见过自己的同类。它看见的第一批河狸是在一个池塘中,那里或许距离我们大约有九米。它静静地伫立着,观看了它们好几秒钟,脸上几乎毫无表情。然后,它便着平常的步态走向它们,前去拜访。
旅途中,我们偶尔会靠近河狸池塘扎营,池塘中其他年幼的河狸也常常跟“潜水员”嬉戏。偶尔,它会游过池塘去拜访另一只河狸。它似乎很受欢迎,尽管一些老河狸似乎不时会冷漠地接待它的来访,却始终没有流露出把它赶走的企图。不管怎样,很奇怪的似乎是“潜水员”从来没有流露出跟自己的同类留在一起的愿望,它很少跟它们一起待上超过十五到二十分钟,每当我召唤它,它始终都会立即折返,回到我的身边。
一个早早的下午,我们在一条宽阔的溪流旁边扎下了营。“潜水员”在水中短暂地娱乐了一阵,然后就爬到溪流对岸的沙滩上。在距离水边一两米的地方,我坐在一根木头上观察它的行动。在对岸,它掘出两三根俄勒冈葡萄的嫩苗,将根须和其他部位一股脑儿地吞进肚里。正当它寻找更多食物来果腹的时候,一只丛林狼却不请自来,那家伙从一块大圆石后面猛然冲向它,而它就像个受惊的孩子发出一声哭喊,躲避那只丛林狼,迅速跃入水中,潜到水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很快,在我坐着观察的溪流这边,它浮出水面,朝我奔来,匆匆赶到在我坐着的那根木头和我那件挂在木头上的外套的下摆之间,躲藏了起来,不肯露面。
尽管附近并没有河狸房子,四周也看不见一只河狸的身影,但在一分钟之内,三只河狸就出现在现场,一只从上游而来,两只从下游而来,它们在水里小心翼翼地四处游动、观察,仅仅把眼睛和鼻子露出水面。很快,一只河狸就离开了水,四处摇摇摆摆地走动,在“潜水员”先前挖掘过植物幼苗的地方嗅闻。而在“潜水员”从水里出来的地方,另一只河狸来到岸上。当它朝我走来的时候,它的眼睛显然告诉它我不过是一段木头,但它的鼻子却告诉它正濒临危险。我一动不动地坐着,观察它的下一步行动。它在犹犹豫豫地尝试撤退了三四次之后,终于鼓起勇气,把身子完全支撑在后腿和尾巴上,热切地盯着我。它的脑袋高高昂起,前爪下垂,朝着我不断凝视了好几秒钟,然后发出一声低沉的唿哨。而随着这声唿哨响起,“潜水员”从我的外套后面走了出来,那只老河狸则开始上前来迎接它,但靠近之时却因为我的存在而受到了惊吓,便急忙转过身去,一下子跃入水中,用尾巴猛然拍打水面,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紧接着就响起了两三次溅水声,接着是很多尾巴在水面的拍打声。显然,好一些河狸听到了“潜水员”遇险时发出的叫声,便前来一探究竟,而现在它们正在迅速撤退。
每天夜里,“潜水员”都睡在我用来铺床的帆布下面。它选择了一个靠近我的脑袋的位置,这样,我就常常可以伸出手去放在它的身上,对它说话。夜里,它很少移动,除了当我从床上起身,去关照营火或观看驮马的时候,它才稍作挪动。夜里,尽管不时有灰狼嚎叫,丛林狼也在我们附近吠叫,但“潜水员”并不为之所动,它似乎认为只要我静静地躺着,一切都不会有问题,它自己就很安全。
逃脱山猫的攻击;拜访同类的房子
一天下午,“潜水员”从远处发出一声尖叫,告诉我它遇到了麻烦。这一天,我们早早就扎了营,它朝着溪流远远的上游游去。在回来的路上,它似乎离开了水,开始登陆越过一片狭窄的陆地——这条溪流就围绕着这个瓶颈部位而流淌。在这里,它遭到了一只山猫的攻击,但它成功地逃脱了那个掠食者的追捕,潜入了水中,久久不肯露面。不过,那只山猫显然心有不甘,它进行了种种尝试,试图抓住它饱餐一顿。木头上湿漉漉的脚印表明,那只山猫动作娴熟,从一边跑到另一边,偶尔还走到水中。而“潜水员”待在水下,默默地照顾自己,直到它疲倦不堪或者过于害怕,才发出了呼救声,等我前去施以援手,我闻声赶去,将它从困境中拯救了出来。在返回营地的路上,它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仿佛生怕再遇到麻烦。
旅途中,我们每天都会看见河狸房子、池塘,还会在很多地方看见河狸切割倒山杨和三角叶杨。这些被切割的树木直径大约在七点六到二十厘米之间,但也有一些存留下来的树桩显示其直径约为三十到四十厘米。这些树多半被切割下来作为食物——无数被切割成小段的树木,上面的树皮都被吃掉了,被置于每道河狸堤坝的顶部和后面。当然,很多被切割的树木也被用来构建成新的堤坝和房子,但我们看见其中大部分被切割下来的树木都被当作了食物。
池塘中,大多数河狸房子突出水面,犹如小岛一般。一些房子被部分建在岸上,但其一边则伸进了水中,方便河狸出入。在两三个河狸聚居地,我们未能发现任何房子。通常,如果河狸聚居地的岸边不是岩石而是沙砾,那么河狸就会在岸边挖掘出可供栖居的巢穴。这样的巢穴在地面之下六十到九十厘米处,距离水一两米。通往巢穴的通道是一条管道或者一个洞孔,直径约为三十厘米,长约一两米,洞口或入口位于溪流或池塘水面之下三十到六十厘米。因为充分隐藏在水面下,冬季结冰时便不会被上面的冰层封住,即便是在隆冬,因为入口敞开着,河狸们便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冰层下面活动,从水中进入巢穴,也从巢穴进入水中。
在这个时候之前的一天傍晚,我们在一个河狸池塘旁边扎营,在池塘边缘,有一座被临时放弃的河狸房子。到我们来到这里之前,“潜水员”还不曾见过一只河狸,也不曾见过一座河狸房子。为了看看它将怎样看待同类和同类的房子,我就把它带过去,放在那座河狸房子的顶上。那座房子顶部的一部分用泥巴封住,显然,透过这层泥巴升起来的气味让它颇感兴趣。它把鼻子湊近屋顶闻了闻,接着便似乎想要看看房子的内部情况。最后,它爬下房子较远的一端,跃进水里,游动了一阵之后,便潜了下去,通过入口的通道而进入了房子内部。我听得见它在里面到处抓挠。它进入这个入口通道很可能纯属偶然,而一旦进入里面,它自然就会对同类留下的气味感兴趣。然而,在短暂地停留了一阵之后,它就出来了,爬上房子,在屋顶上再次嗅闻。此后,它又再次跃进池塘游泳,再也不去注意那座房子了。
“潜水员”显然很享受观看我生起的营火。在傍晚,它常常会躺在一旁观看营火,而且一次一看就是一个小时。有很多次,我故意把营火生在我们扎营的溪流或池塘旁边,还引得其他河狸几次前来探访,它们游到水边,把脑袋从水中探出来,在那里待了好几分钟,观看营火,仿佛很着迷。我常常四处走动,想看看它们究竟会干什么。它们通常都丝毫不会注意我,除非我走到距离它们一两米的范围之内,它们才会离开。“潜水员”的存在,也许给了它们超常的信心,然而设置陷阱的捕猎者曾多次告诉我,河狸对观看营火很感兴趣。
斯内克河畔孩子们的宠物
河狸的尾巴是一种极为有用的附肢,上面布满深色的皮肤,看起来有点像一块深色的橡胶。有时候,“潜水员”会把尾巴插在身子下面,将其当作座位。有时,当它站起来的时候,它又将其当作后面的支架,用来把身子支撑到后腿上。游泳的时候,它也偶尔把尾巴的边缘转来转去,当作船桨使用。在水中,在需要舵的时候,它又将其当作舵来使用。然而,当它从水中出来四处走动的时候,它便把尾巴拖在后面,仿佛这条尾巴尽管不是它的身体的一部分,却也依附于它。在它休息的时候,它通常会卷起尾巴的边缘,对折起来,搁放在身边。有一次,它还把尾巴夹在双腿之间,舀起一大块泥巴,带到附近,倒在一根倒下的小木头上。还有一次,我看到它携带着两根小树枝,将其紧紧地夹在尾巴和腹部之间。
在我把“潜水员”送人的前几天,我把它放进一个河狸池塘,然后爬到一棵树上,在一根伸向水面的长长的粗枝上选择了一个位置,准备观察它的活动。我几乎还没到达树端,很多因为我的到来而中断工作躲藏起来的河狸,便重新开始了工作。三只年幼的河狸在水中跟“潜水员”尽情地玩耍、嬉戏。我热切地想看见正在发生的事情,却不料身子向前探出得太远,那根粗枝终于无法承受我的体重而猛然折断,我一下子掉进了池塘,身体的压力把好多水溅到了岸上。
在我的远足结束的时候,“潜水员”便成了斯内克河岸上两个开拓者孩子的宠物。在最初的几个星期,那两个孩子把“潜水员”关在屋里。对于它来说,屋里显然太暖和了,最终,孩子们给了它一张稻草床,将其安置在门外的一座小狗舍里面。尽管它很享受在狗舍里面过夜,但它还是坚持要求频频进入房子的权利。那条河距离房子不到十五米,因而它时常前往河流,在那里游泳、潜水,让自己享乐,而孩子们也经常随它一同前往。在那个时辰里,孩子们会坐在岸上观看它在水中嬉戏,或者跟它嬉戏——他们会把小树枝扔进河流,而它会迅速游出去将其衔住,带回到岸上。
当孩子们远离河流、进入树林的时候,“潜水员”则频频四处跟随他们。对于它来说,孩子们走得太快,它一边匆匆前行,试图赶上他们的脚步,一边又会不断发出责骂声。最后,如果他们不止步,它就干脆坐下来,精力旺盛地发出抱怨和责骂,使得他们通常都会返回到它的身边。在孩子们最初拥有它的那几个月,在离开河流的路上,他们偶尔也会帮助它——抱着它走上一小段路程。对于这样的“免费搭乘”,它很是享受,实际上,它很享受任何“免费搭乘”的旅程,即便是被放在一匹驮马上面,它也兴奋不已。第二年,它的身体变得更重了,孩子们也就搬不动它了,尽管他们也经常抱着它,但他们给予它的“免费搭乘”特权也只是将它放在运货马车或小船上。
它在这个地方生活了三年,而对于孩子们和它自己,这三年都是欢乐、享受的时光。有一天,“潜水员”顺着河流游向下游,在房子下面游出了一段路程。然后,它就离开河流,爬到岸上切割一棵山杨,却不幸惨遭猎人射杀。
一只纯血统的柯利犬,自幼便被人遗弃在亚利桑那的一个村子,从此开始了流浪生涯,但它在本能上还隐约地意识到自己有放牧的职责。流浪中,面对当地凶恶的墨西哥杂种狗,它毫不畏惧,用高傲征服了那些“地头蛇”。其间,它也被人收留,但由于阴差阳错,它又不得不重新在沙漠流浪。它深入荒野,迅速适应了沙漠严苛的环境,跟大群荒原狼为伴,还成为荒原狼群的首领,其种种经历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其间,它一度回到了村子,但很快就因为感到不安而重返荒野。但是,每当它遇到牛羊,它都本能地想予以保护。在种种磨难之后,它最终机缘巧合地回到了最初的主人身边。
一只幼小的柯利犬惨遭遗弃
“杰克,太糟糕了,但没人想要你呀,我也没法照顾你。”快递员一边说,一边把一只毛发蓬松的棕色小狗从柳条箱里倒在大街上。
杰克坐了一会儿。在被人买下、装进柳条箱并运送到亚利桑那的这个村子之前,杰克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小窝。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它是陌生者。两只皮毛被虫蛀食得厉害的墨西哥狗对它凶猛地咆哮,还有一个路过的男孩向它投掷空罐头,它躲闪了一下,便奔向一头驴,而那头驴则追逐它,想踢踹它、践踏它。
我朝柳条箱上的地址扫了一眼,然后问那个快递员:“乔治·罗杰斯是谁?”
“乔治·罗杰斯被家人打发到西部来养病和改善礼貌。但他并没有改善礼貌——他的母亲运来一只柯利小狗,他竟然拒绝从快递收发处取走。我就把这只小狗杰克照顾了几个星期,希望把它送人,但由于没有人想要它,也由于我无法养着它,它就不得不自行谋生、自生自灭了。”快递员说。
如果杰克遗传了柯利犬对羊群的记忆,或者继承了其祖先与人类友好而亲密的关系,那么生活与这片乡间肯定很奇怪地给予了它狠狠一击。也许,当它眺望亚利桑那的风景——森林、山峦、绿色山谷、一片片辽阔沙漠的沙子、独特的仙人掌和寂寞、沙尘弥漫的远方的时候,它也有对于苏格兰高地上那种朦胧的气候的记忆。
好几天,这只柯利犬都只能吃到残羹剩饭,而这样的食物是墨西哥狗所拒绝或不屑一顾的。最终,它弄清楚了那些可能找到少许食物的地方,有时候凭借机警的行动来填饱肚子。它很快就弄清楚了墨西哥狗、驴子和人们的行为方式。因此,只有在它需要觅食的时候,它才会接近相关的建筑物。
日日夜夜,它都独来独往。它从来不会环绕那些豢养着墨西哥狗的土坯房。白天,它通常都会躺在某个地方,它可以从那里俯视下面狭窄、拥挤、喧嚣的街道,直至目光远及在道路进入较远的树林之处,才把眼睛转开。
两年以后,我在这个亚利桑那村子的外围偶然遇到了杰克,当时它正躺着观察附近的一大群山羊。它准备好了看管这群羊,保卫它们或者驱赶它们。它似乎认为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但它又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什么,也没有人来告诉它怎么做。
我久久地坐着观察它。它仅仅向我扫了一眼,告诉我它知道我的存在,便再也没有注意我了。那些山羊走到更靠近我之处,当杰克起身跟随它们而来的时候,我便对它说话,而它也凑了过来,靠近我躺下,眺望遥远的地平线。不久,它就靠得更近,最后站在我的身边,允许我抚摸它。它流露出一丝满足的表情,但除此之外,它就再也没有任何回应了。
这只柯利犬没有主人。它始终没有家,也似乎不再想念家,但是,它因为无事可干而迷失了自己。在它的整个生活中,它似乎始终都在寻找一群羊和一个主人来指导它去放牧。人们常常看见它接近一头落单的牛或一只迷途的猪,仿佛心中有明确的目标,但是它所做的事情,从来都只是躺在附近观察它们。它被强行带到这样一个不幸的环境中,没有主人,没有任何工作或责任,也没有任何训练,就这样长大了。它从来没有展现自己能做大多数事情的机会,但也许,它的境况又要好于村子的其他狗,因为它更机警、更勇敢。一只普通的杂种狗不会认真地想念主人,但因为一代代柯利犬的进化和它们跟人类的亲密关系,杰克需要指导,它没有主人而独孤地生活在一个孤独的世界中。
杰克征服一大群墨西哥杂种狗
有一天,村子的一些流浪汉试图把杰克引到村里的墨西哥人居住区,希望引诱它走完这条狭窄而喧闹的街道。他们想看看那些墨西哥狗会怎样撕碎它。在两排蹲伏、古老、肮脏的土坯房之间,这条街道一路向前延展,街上,那些不断吠叫、咆哮的杂种狗泛滥成灾。当一个陌生人只身冒险进入这个区域,在墨西哥狗喧闹着跑来跑去、群起而攻之的环境中,如果他没被咬伤腿和撕破裤子就能逃脱,那就算幸运了。在这里,任何一只迷途而漫游的狗,无不受到这群恶棍似的墨西哥狗的攻击,而这些杂种狗散落在这条街上的各處,街头巷尾无处不有。
然而,杰克摆出一副骄傲、专横的姿态,怀着对自己的优越感走完了这条街。它丝毫没有遇到麻烦或受到胁迫,而它也没有对任何事情流露出特别的兴趣。它仅仅扫了一眼,就驱散了那群野蛮的杂种狗,它的神态中流露出对世界上所有杂种狗的轻蔑。很快,那些杂种狗的吠叫就停了下来,它们耷拉着脑袋,夹着尾巴,其中很多都偷偷闪开了道路。它们感到杰克知道它们都是杂种狗,杰克比它们都要高级、优越,还知道它们都感到了这一点。后来,无论杰克什么时候光临墨西哥人的生活区,那些杂种狗都会对它鞍前马后、溜须拍马地讨好它,而杰克丝毫就不会理睬。从这种举止中,可能暗示了它根本就不知道它们的存在。
村子里似乎没有人友好地靠近它。有人告诉我说,杰克留在肮脏的道路上的足迹,频频地透露出它在夜里漫游一番就离开了。人们还知道,它常常离开村子,漫游到二三十公里之外的地方。
在度过了这种冷漠的生活两年多之后,有人看见杰克离开了村子,仿佛它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显然,它不得不活跃起来,或许它既需要来自人类的友谊,也需要来自野兽的友谊,因此,它时常会前往荒野好几个星期。在这个亚利桑那村子中,它成了大家注意并讨论其消失的唯一的柯利犬。但没有人去寻找它。
它在荒野中度过了大部分时光,但偶尔也回到村子,或长或短地待上一阵。在其中一次回来的时候,它吸引了一个妇女的注意,那位女士最近才来到亚利桑那,在距离村子大约一点六公里的山坡上修建了一座房子。一天晚上,她在天黑时只身回家,却发现杰克尾随她而来,这让她兴奋不已,于是便对它说话。它乐于表现出友善,但拒绝受到宠物一般的对待,它紧随其后,直到一个男人出现在前面的小径上,杰克便走在前面领头。当那个妇女的丈夫和他们相遇,杰克停顿了片刻,仿佛在向自己保证那位女士得到了充分保护,才沿着小径一路小跑回去。
第二天,这位赫尔姆太太便找到了杰克。杰克很激动,很高兴她注意到了自己,毫不费力地便被说服了跟她回家。它受到了各种关注和善待,但它在这里的生活并不符合它的本能,它始终不那么习惯被人饲养,而且每一次都流露出惊讶的神情。它继承了为人服务的愿望,但在这里,它却被人服侍,受到了如同玩具犬一般的对待。它没有机会去干任何事情,而且它能干某种大事。
杰克只跟赫尔姆太太待了很短一段时间,她就带着它搬到了另一个镇子。但在几个星期之后,东部有人给赫尔姆太太打来电话,她就匆匆离开了。临走之前,她还记住为杰克安排了生活福利,可不幸的是,在赫尔姆太太回来之前,那个负责照顾杰克的妇女就突然离世了,这就使得杰克再次无家可归,只得四处漂泊。
深入荒野,成为荒原狼的首领
在远离镇子好多公里的地方,在距离我两三年后看见杰克的那个地区超过一百六十公里的地方,有人看见它跟荒原狼待在一起。它显然开始了跟荒原狼为伴的生涯。它无论走到哪里,荒原狼似乎都把它当作自己的首领,承认它在智力和身体上的优越性,敬畏它又钦佩地景仰它。毫无疑问,它对那些荒原狼宣示了权威,而荒原狼则可能因为它那作为主人的身份而崇敬它。除此之外,很少有人知道它跟荒原狼待在一起的那些生活点滴。
对于生活在沙漠边境上的各种动物,沙漠严酷的环境使得其具有种种不同寻常的行为。在漫长的生活中,在这些严苛的环境中,沙漠荒原狼变得像狐狸一样聪明、狡黠,就像它所生活在这个地区的仙人掌和鼠尾草一样持久而成功。它接受倾盆大雨和致命的沙尘暴。它在一个空旷的帝国到处漫游,知道自己的资源以及这个帝国所提供的几个有水的地点。大多数时候,沙漠极度干燥,水坑和泉水相隔甚远。不仅如此,在很多地方,那唯一的水源又充满盐碱味,而且过于频繁地遭到污染,遭到那些死在水里或水边的蛇、兔子或其他动物的尸体所污染。
很多沙漠动物进化出了没有水而长时间生存的能力。沙漠羚羊和绵羊可以一个星期都不饮水;骆驼还有一两种其他动物很可能身体内拥有特殊的“水库”,可以蓄水,但大多数沙漠动物并没有这种器官。然而,它们只需要一点点水就可以生活下去,而使得它们能够以极少的水而生存下去的方式之一,也许就是它们不流汗。这是一种节约资源的方式,因为很多流汗的动物每天都会流失一加仑或更多的水分。
面对这样的环境,杰克具有调整自己迅速适应的能力,从而在这些环境中成功地生存了下来。对于它的极端考验,肯定是要经受沙尘和缺水。它可能也发现要让自己在沙漠上维持生活极为难受,因为沙漠荒原狼的食物是由鸟类、蛇类、角蟾组成的,偶尔也会去品尝羚羊或山地野绵羊,精选的仙人掌碎片和所有的沙漠植物。
杰克经历了麻烦不断的童年之后,它可能对沙漠荒原狼的自由生活感到很惬意。荒原狼通常终身为伴,一般来说,它们会成双成对在荒野中闲逛。但是,或许为了娱乐,或许是因为有必要,它们偶尔也会聚集在一起,通常在一个首领的命令之下成群结队地到处活动。无论如何,杰克都适应了沙漠的严苛要求,在一群荒原狼中赢得了最高声望,成了它们的首领。当然,它赢得这样的地位纯粹是靠自己性格的魄力。
或许是杰克对自己在荒野的生活中不太满意,要不就是它模糊地意识到了自己可以找到一个主人和一群羊,因此它又回到了村子。但是,村里的情况让它感到不安,在逗留了几天之后,它又再度漫游而去,把命运交给了荒原狼的世界。
本能召唤杰克去保护牛犊
一两年之后,我又来到了亚利桑那,研究当地的植物和地质概况。就在此时,我在大峡谷附近偶然遇到了杰克。我当时猜想有两只荒原狼越过沙漠,就在我的前面不远处越过了小径。然而,当它们飞快地跑开的时候,其中一只的步法缺乏荒原狼的运动中那种灵巧而轻盈的特性。更有甚者,它的尾巴扬得太高,而且过分卷曲,跟荒原狼尾巴的活动方式相去甚远,因此我断定,那不是荒原狼,而肯定是杰克——那只柯利犬。
杰克重返沙漠之后,一直跟荒原狼待在一起,过起了野狗的生活。我当时还看见,当杰克和它的荒原狼伙伴就要离开的时候,另一只荒原狼也加入了它们的行列,这个后来者多次摇尾乞怜、点头哈腰,想跟杰克嬉戏,但这个身材硕大、具有贵族气质的伙伴对后来者完全不屑一顾。我最后一眼看到这对伴侣,就是在沉闷的沙漠边缘,那只沙漠柯利犬跟它的荒原狼伙伴站在一起,靠近一棵孤独的树仙人掌。
那一夜,空气清晰得非常奇妙。一层层群星闪烁着,缀满亚利桑那令人惊奇的天空深处。我跟一个牛仔坐在他的营火旁边,聆听荒原狼此起彼伏地发出的各不相同的聲音。一些荒原狼在发出信号,偶尔,在这些沙漠口技表演者当中,有一个成员进行了多种多样的努力之后,接踵而来的是那些聆听的荒原狼所发出的欢乐的嘲笑声。有两三次,一只孤独而发号施令的柯利犬的嗓音盖过了这场合唱中的所有声音,让这夜晚沉寂下来聆听它的声音。那个牛仔告诉我,说杰克大多数时间都跟这个地区的荒原狼生活在一起。这样的情况已经多年了,他还声称自己看到过这只狗好奇又落落寡欢的生活场景,十分有趣。
有一天,当那个牛仔环绕一个散落的畜群之际,他偶然遇到了五六头落单的幼犊,这些幼犊跟大畜群分开了。就在此时,杰克和一只荒原狼一路走来,它们没有看见牛仔。看见这几头牛犊,这只柯利犬便停了下来,围绕着它们而行走,从它的态度上来看,仿佛它对牛犊很感兴趣。那只荒原狼看了看杰克,显然感到很困惑,而杰克自己也感到很困惑。它的本能很可能召唤它去履行自己的职责,然而这种职责究竟是什么,它显然并不清楚。我判断,它的心理过程肯定是这样的:“这里有迷途的牛犊。对于我,似乎应该对它们做些什么,但我究竟应该做什么呢?”显然,它困惑了,最后躺了下来,久久地观察着那些牛犊。最终,它还是悄悄溜走了,仿佛意识到了自己对一种托付显得不忠诚,或者意识到了自己在逃避职责。好几次,它都回头张望,好像始终因为离开那些牛犊而羞愧,因为自己不完全想回去保护它们而羞愧。
经历种种磨难,最终回到主人身边
有一次,杰克和一只荒原狼偶然遇到了一个牧羊人。杰克一看见羊群和牧羊人便激动起来。它观察了羊群和牧羊人好几秒,就急切地朝它们匆匆跑了过去。而就在此时,那只荒原狼则偷偷摸摸地靠近羊群,使得那个牧羊人以为这是狡猾的荒原狼施展的声东击西的诡计,目的是要惊跑羊群,便朝着杰克开枪。杰克见状,便静静地伫立了片刻,困惑不已,我猜想它很泄气,然后它就撤退了。那个惊讶的牧羊人目送它渐渐远去的身影,也感到困惑,最终推断处这就是人们常常说起的那只沙漠柯利犬。
那个牧羊人好几次看见杰克靠近他的羊群。第一次,杰克正在观察一场海市蜃楼形成的幻境,而那幻境显然是类似牛群一样而移动的物体。杰克全神贯注地看着那些物体幻象,并没有注意到牧羊人接近。当杰克走过来,从一段距离开外观察羊群的时候,那个牧羊人一度看见它注意到了自己。
显然,杰克常常在寻找一个主人,或者在寻找一群羊。人们时不时看到它的身影,或者听到有关它的传闻。黄昏时分,一只柯利犬的嚎叫声不时激荡在沙漠上空,在很多钦佩它的荒原狼中间,杰克再次成为王者。
我常常想知道杰克作为荒原狼之王的那些未知的历险经历。当我与一个探矿人牵着驴在夜色下走向下一个水坑的时候,在辽阔、神秘的沙漠上空,一种兼具柯利犬和荒原狼声音的奇怪叫声激荡开来。早晨把红色匆匆涂抹在东方,在沙漠那紫铜色、阴沉的天空中闪现出彩色的光亮。那叫声不断传来,既不是吠叫也不是嚎叫,而暗示着这两种叫声的音质。在我们前面,一只柯利犬伫立在一个低矮的孤丘上,它那尖尖的鼻子朝着那明亮起来的天空。
当曾经饲养过杰克一阵子的赫尔姆太太回到西部,她再也找不到杰克的踪影了。于是,她悬赏出一大笔奖金,号召人们去寻找杰克,尽管如此,人们还是无法确定那只狗的具体下落。她来到她最初遇见杰克的那个村子,待在那里的时候,她听到了诸多关于杰克的故事,比如它的不安、显然渴望去干明确的工作、对牛群的兴趣,尤其是它对一个非常遥远的牧场上的羊群所不断表现出来的注意和兴趣。而就在她离开她在另一个城市里的家的时候,杰克也出现在她的家门前,等着她回来。
她与杰克重逢之后,就匆匆带着它前往一个羊群放牧场去住了几天。杰克很享受那里的工作和生活。它显然很愉快。它第一次去做明确的事情,并迅速学会了如何完成自己的工作。面对此情此景,赫尔姆太太当场决定为杰克买下这个羊群放牧场。
而这个牧场的主人,就是赫尔姆太太当初居住过的那个村子里的快递员。于是,她便派人去找他。
当赫尔姆太太和快递员伫立着观察远处的杰克,快递员告诉赫尔姆太太他本人在杰克的幼年生活中所扮演的不幸角色。赫尔姆太太这才如梦初醒,杰克就是当年她自己运送给远在西部养病的儿子的那只柯利幼犬!
荒野中,两只幼熊遗孤被人拯救,它们很快就适应了跟人类在一起的生活。幼熊很聪明,好奇心和注意力特别强,喜欢跟人嬉戏,胃口还奇大,凡是能吃的东西统统来者不拒。为了争抢野树莓,它们大打出手,但事后又因为自己的不当行为而感到惭愧,互致歉意。幼熊天资聪慧,在主人鼓励下开发自己的原始个性,也成功地学会了许多技能:为对方驱赶苍蝇、相互挠痒、玩硬币、吹蛋黄……柯利犬用骨头来戏弄幼熊,却被对方成功地获得;主人让幼熊享受摇椅,而幼熊却摇荡过度而翻倒在地,恼羞成怒;幼熊挣脱项圈而逃走,但三天后又主动归来。最终,随着这对幼熊不断长大,主人决定将其送往动物园……
把两只幼熊孤儿带回家养育
六月的一天早晨,在朗斯峰的山坡上,我偶然遇到了两只小小的灰熊幼仔。它们的体型如同棉尾兔,外观宛若活泼的皮毛球,颜色为深灰色,灰得几乎成了黑色。
我知道它们的母亲不幸被人射杀了,它们还认为我会捕获它们,将其养大。但是,它们可并不想让我养大,便到处躲避我!于是,我们展开了一场活跃的追逐赛,在大圆石和树木间躲来躲去。终于,我把它們逼到了倒下的木头中间,抓住了其中一只,而那只幼熊也不甘束手就擒,紧紧抓住我不放,其牙齿如同针一般尖利,活跃的爪子也很锋利,因此我费了好一阵劲儿才把它从我身上扯脱,但是,它的嘴却把我的裤子咬穿了一个洞。经过一番努力,我才把这个好斗的小家伙装进了一只麻袋。而另一只幼熊同样不甘示弱,不断抓挠我、咬我,撕破我的衣服,但我也把它强行塞进了麻袋。两只幼熊同处于一只麻袋里面,任何人都清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我把它们带回了我那位于三点二公里之外的小木屋。在扛着麻袋走下一个陡峭的冰碛的时候,我的脚不慎滑了一下,在此过程中,我自然而然就抖动了麻袋,而抖动的程度比任何装着两只幼熊的麻袋都要厉害。当然,它们开始打架。其中一只幼熊误将麻袋当成了对手而将其咬穿。最后,我不得不把麻袋挑在一根长杆上,扛着那根长杆,才顺利抵达了小木屋。而系在那根长杆尖端上的,是一只塞满灰熊幼仔、不断抖动的麻袋。
我把两只幼熊从麻袋里面倒出来,把它们放在一盆牛奶前面,将其脑袋深深地摁在牛奶里面。它们已经有三天没吃东西了,饥肠辘辘,“像熊一样饥饿”,面对鲜美的牛奶就无需做任何解释了。它们露出热切、狡黠的小脸,很快适应了环境,在日落之前就像宠物一样温顺了。二十四小时之后,那只雌性幼熊就知道了自己叫作“詹妮”,而那只雄性幼熊也知道自己叫作“强尼”了。几天之后,它们就喜欢上我了,随时都忠实地跟着我来来往往。
这两只幼熊性情欢乐,对善良的对待会做出良好的反应。我特别注意千万不去骚扰或戏弄它们。大灰熊是一种特别敏感的动物,人类的骚扰或残忍都会使它变得乖戾、易怒。我在对听众进行关于野生动物的演讲时,就曾经这样陈述过:如果我们善待熊,那么它们也会善待我们。当时还有一个小男孩问我:“要善待熊,你会怎么做呢?”熊的健康和脾气,还有人的健康和脾气,都很容易被不恰当的食物毁掉。
幼熊是我所了解的本性最机警、观察力最敏锐的小动物。我从来不曾见过马或狗能像这两只幼熊那样容易理解和迅速学习。有一天,我把一碟牛奶递给强尼,而它急不可耐地想得到,便把前爪伸近,却笨手笨脚地打翻了碟子,牛奶洒了一地,但它满足地舔食碟子上的牛奶。到了第二次,它就只洒出了一部分牛奶。而到了第三次,它就能用两只前爪灵巧地抓住碟子,将其举起来,同时后仰脑袋,将牛奶倒进自己的嘴里。
两只幼熊顽皮,争抢野树莓
当强尼和詹妮成长的时候,它们很机警,任何不同寻常的东西似乎都逃不过它们的注意。一颗明亮的纽扣、一只戒指的闪烁、一张白色的手巾,或者一种不寻常的运动或声音,都会立即引起它们的注意。它们全神贯注于每一个新物体,尽力查明那究竟是什么。在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之后,或者在获得对那个新物体的详尽信息之后,下一刻它们就会准备去注意别的东西了。但是,当它们特别感兴趣的东西第二次出现的时候,它们随时都记得。可以想见,它们能通过仔细的观察来学习。
最初,我没有用链条系住它们,因此它们可以在院落中自由活动。我从来不曾见过有哪两只幼兽像它们这样热情、顽皮、精力充沛。它们独自玩耍,它们推搡,一玩就是一小时,偶尔还会相互斗殴。有时候,我也会跟它们会玩脚力比赛:我在地上划出一条线,说出一声“走吧”,我们就会顺着山坡下行一百多米。对于这样的竞赛,它们始终表现出极度的热情,准备好跟我排成一线。在每一场竞赛中,它们的行动都如此迅速,因此它们在中途至少会两次转身,看看我是否跟了上来,在那些日子,我的行走速度可并不慢。
强尼和詹妮喜欢跟人们玩耍,跟任何不会骚扰它们的人玩耍。在来访者中间,有一个人马上就跟它们交上了朋友,开始了一场欢快的嬉戏。当那个人离开强尼和詹妮去吃午饭,它们竟然还紧跟不舍,躺在那个人消失的门边。当他出来的时候,它们立即又站起来,重新欢快的嬉戏。
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或者为了要东西吃,强尼和詹妮会伫立在后腿上,像演说家那样伸出前爪。要是我在四百米远的地方转过房子角落,它们立即就会热情地踮起脚尖,并作出手势来进行表达。
这两只幼熊胃口奇大,想要喂饱它们几乎是不可能的。它们什么都吃——从餐桌上收集来的剩菜剩饭、大黄、蒲公英、苦涩的鼠尾草和树皮,统统来者不拒。但是,它们特别喜欢苹果。如果我端来一只放着肉和蜂蜜的盘子,却把苹果或芜箐放在衣兜里面,那么它们往往会毫不理睬盘子上的东西,却扭住我,把脖子塞进我的衣兜,去找到自己的最爱。
八月的一天傍晚,我给强尼和詹妮带来一大串野树莓。当我距离小木屋还有三十多米的时候,这两只幼熊就一跃而起,嗅闻空气,然后跑上前来迎接我,显得比平时更为热情。那些生活在边陲的孩子对父母从城里带回来的一包糖果的兴趣,也无法跟强尼和詹妮对那些浆果的兴趣相比。
许多人在我的小木屋里等着看我。两只小熊和我挤了进去。我递给詹妮一根缀满浆果的嫩枝,然后又递给强尼一根,就这样交替着平分给它们。两只幼熊都直立起来,把那簇浆果压到自己的胸膛,从而将其夹在左前臂下。当熊在浆果地里啃吃浆果时,它们通常会咬掉细长之茎的末梢,连同叶片和浆果一股脑儿地吃下去。但强尼和詹妮吃得更为优雅、讲究:它们使用两只前爪,一次摘下一枚浆果,扔进嘴里大嚼。随着一枚又一枚浆果被吞下去,它们还发出咂嘴声,品尝浆果的时候,它们的脸上和每一个动作都显露出十分的满足感。
大家纷纷凑过来观看它们的表演。推挤中,一根缀满浆果的嫩枝掉到了地板上。两只小熊同时伸出爪子去抓攫,还用脑袋抵撞对方,大发脾气,争夺这一枝的浆果。见此情形,我就抓住它们的项圈摇了摇。
“哎呀,强尼和詹妮,”我说,“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干呢?我们招待客人的时候还这样出丑!我该拿你们怎么办呢?”
听我这样说,它们立即停下争吵,甚至忘记了那些浆果。好几秒钟,它们都极度窘困,眼睛只盯着地板,不曾抬头。接着,它们的脑子里似乎突然产生了同一个念头,便直立起来,面对面,把前爪放在对方的肩头上,发出“呜—啊—呜”的声音。显然,它们在为自己的不当行为而感到惭愧。
聪明的小熊喜欢模仿、学习
有一天,我们外出的时候偶然遇到了一队正在行军的蚂蚁。强尼和詹妮丝毫没有犹豫,便追踪这队蚂蚁,一路将其舔食得干干净净。那队蚂蚁最终消失在一块石头后面,就在此时,强尼把一只前爪插进去,将那块石头猛然推到一边。令我很惊讶的是,它的力气竟然如此之大。
我从来不曾想过把任何诡计教给强尼和詹妮,而是鼓励它们开发自己原始的绝技或个性。有一天,詹妮被一只绿色的大苍蝇所吸引,那只苍蝇落在强尼的身上,于是詹妮就伸出爪子去拍打,那只苍蝇躲开后又落了下来,詹妮再次拍打。我只费了一点力气,就成功地教会两只幼熊发出嘘声来为对方赶走苍蝇,有时候,它们俩会同时忙于为对方驱赶苍蝇。尤其是当其中一只幼熊懒洋洋地躺着,而另一只幼熊则热情且一本正经地发出嘘声的时候,这样的行为很滑稽。
我鼓励它们的另一种活动,就是熊习惯用一只前爪搂住对方的脖子,再用另一只前爪去摩擦或抓挠其脑袋后面,给对方挠痒。在很短的时间内,它们在相互面对的时候,都会同时完成这样的表演。
像其他孩子一样,强尼和詹妮也喜欢水,屡屡在它们窝棚旁边的小溪里打滚和趟水,因此度过了很多欢乐的时光。这是一种它们很喜欢的嬉戏。
有一天,强尼似乎对我正在干的事情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便连续不断地模仿我的很多表演。我把一枚一美分的硬币扔在地板上,然后弯下身子,用一根手指尖去触动它,并迅速将其到处移动。强尼伫立在后腿上,举起一只爪子,然后弯下身子,把爪子放在硬币上,迅速将其到处移动。从鸡蛋中把蛋黄吹出来,也是一例。我在强尼面前举起空空的鸡蛋壳,然后放在地板上,开始用一根手指尖迅速将其到处移动。强尼在舔食了空蛋壳之后,模仿我的每一个动作,却没有将蛋壳压碎。
当詹妮在草地上熟睡的时候,我把一把大伞放在它的上面。当它睁开眼睛,它尽管有些害怕,却立即开始安静地研究这件陌生之物。它闭上一只眼睛,把脑袋转向另一边,仰望着那把伞,然后,它转动脑袋,闭上另一只眼睛看了看。一阵风突然吹来,让那把伞活动了起来,也让詹妮活动了起来——詹妮不顾一切地奔跑,试图逃脱那个陌生的怪物。那阵风把伞吹旋到了它的前面,而它在奔跑之中恰好踏在了伞上,踩坏了伞,这更使得它恐惧地奔逃,每一次跳跃还发出咆哮。后来,我花了一个多小时来对詹妮解釋事情的原委,向它保证我没有对它玩弄任何诡计,它才作罢。
柯利犬斯科奇戏弄幼熊,却以失败告终
当强尼和詹妮渐渐长大,斯科奇——我养的那只短鼻柯利犬也跟我在一起。强尼和斯科奇喜欢对方,尽管双方都有点嫉妒对方受到主人的关注,它们也相处得很好。它们常常角力,有时候它们在混乱的打斗中,玩得相当粗鲁:玩疯了的时候,斯科奇会瞄准强尼的脖子紧紧咬住不放,用一只前爪锤击强尼敏感的鼻尖;而强尼也不甘示弱,如果可能的话,它就会咬住斯科奇的尾巴,用自己那如同针一般锋利的牙齿死死咬住不放。
它们玩弄对方的一次最有趣的恶作剧,就是一根骨头。当斯科奇发现强尼热切地看着自己的时候,它自己很喜欢对方这样的神情。显然,强尼想要这根骨头。一会儿之后,斯科奇就一跃而起,朝着强尼的那边眺望并且吠叫,仿佛某个有趣的东西正从那个方向来临。然后,它就咬起那根骨头走开。当它在强尼的前面经过的时候,它便扔掉骨头,并发出一声吠叫。它继续前行了一小段距离,又吠叫了一两声,便躺下来观察那个位于远处的子虚乌有的物体。但强尼对骨头更感兴趣,而斯科奇扔掉骨头的地方,却在距离强尼所能抵达之处的几十厘米开外——强尼被链条拴着呢。好一阵,强尼伫立着,把鼻子朝向骨头,显然在深思自己如何才可能获得这根骨头。最后,它把系着的链条拉扯到了最大限度,伸出右前爪,但即便是这样,它还是无法接近骨头。
斯科奇始终从眼角瞟着强尼,观察它的一举一动,对于强尼的失败,它显然感到很享受。强尼伫立着,看着那根骨头,斯科奇则继续看着强尼。突然,强尼有了主意。只见它转过身去,伸出较长的后腿,把那根骨头往前挪动到自己可以用前爪拾起来之处。斯科奇见状震惊不已,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没吠叫一声也没回头看一眼,就匆匆离开了,样子很沮丧。
强尼和詹妮还很小的时候,它们常常让我想起小男孩和小女孩。它们经常会跟着我进入小木屋。如果我坐下来,它们就会靠近我,伫立在后腿上,把前爪搭在我的膝盖上面,仰望着我。它们会玩耍我的表链,窥视我的衣兜里面的东西,留意我的铅笔,要不就看着我外衣上的纽扣。有时候,它们会绕房间一周,仔细审视木头上的一个瘤结,或者停下几秒钟,看看书架上的书籍或者放在尽头的杂志封面。然后,它们就像孩子一样,再次绕着房间行走,用前爪到处轻轻叩击,像孩子一样匆匆而行。它们还不止一次爬到我的膝部,拉扯我的耳朵,触摸我的眼睛,玩耍我的头发,最后两只小熊靠着我的左右臂而沉沉睡去。
有一天,当我抱着强尼,我想它会喜欢大型摇椅。于是我把它放在这样一把椅子上,让它把两只前爪各自搭在两边的扶手上,它端坐着,就像一个小老头。当我开始摇动椅子,它流露出怀疑的神情,它先是看着一根摇臂,然后又看着另一根摇臂。不久,它就平静了下来,似乎很享受这种运动。不一会儿,它就完全进入了这种摇摆运动的状态,而且开始自己摇晃起来。突然,这个小老头和那把摇椅向后翻倒,看见它掉在地上时流露出的那种生气的表情,我赶忙就跳到位于中心的桌子上。而它从地上爬起来,挥掌对我一击,几乎击中我,然后就开始活泼地乱咬我的脚踝。几秒钟之后,它又认为我从来不曾对它玩弄诡计,意识到我不该为发生的事情而受到责备,便像往常一样嬉戏起来。
一只幼熊逃走三天后主动回家
这两只小熊迅速成长,到了出生七个月的时候,强尼的体重就达到了大约二十七公斤,而詹妮则达到了大约二十公斤。
随着来访者越来越多,随着两只幼熊的体型不断增长,最终我不得不用链条把它们拴起来。但两只小熊从来就没安分过,几乎始终在活动,不是来回踱步,就是绕圈子。它们身上长长的链条经常跟小树枝、草丛或灌木丛纠缠在一起。有时候,两只幼熊显得很不耐烦,但它们通常都会仔细检查链条,用前爪将其抓住,左右走动,做出非常的动作来让链条解脱或者展开。
一天早晨,强尼爬到拴住自己的那根围栏桩顶上。随着快乐、顽皮的活动,它在桩顶上把链条缠绕到了末端,然后它像一台引擎,没有转动就倒转了自己的方向,又朝后面蹦跳——这是强尼特别喜欢的锻炼方式,也是我鼓励它去做的一种游戏。但在这个早晨,当它享受美好时光之际,却不料跌向后面,链条纠缠成一团,强尼发现自己被吊了起来——灰熊最愤恨自己脖子被系着吊起来,因此,强尼就迅速踢腿,让自己从项圈里面摆脱出来。我想,它在发现自己获得了自由并认为受到了虐待之后,便匆匆逃走了。三天之后,这个逃跑的孩子决定回家。我看见它从山腰上的树林中走出来,进入一个开阔地。即便是隔着一段距离,我也能看见它原来那个圆滚滚的大肚子消瘦了下去。我朝它走去。它对食物问题很感兴趣,早在它抵达我之前,它就伸出前爪,四处手舞足蹈。
在这场表演的中途,它想起自己如果想要食物,那么它就必须赶快来到我跟前。因此,它止住了自己最初的冲动,立即开始让第二场表演产生效果。这些不完整的举动三四次相互打断、发生错误,相互混合起来。显然,在我出现之后,一种纠结的心理过程随之而来。尽管它试图同时尝试做两件事情,在滑稽的混乱中到处翻筋斗,但很显然,通过这一切,它最主要的念头是想从我这里得到食物。
有一年九月,我们外出到怀尔德盆地扎营,强尼和詹妮快乐得就像两个孩子一路向前奔跑。有时候,它们跑在我的前面,有时又落在我的后面,偶尔它们还会停下来角力、掴打。夜里,它们在营火旁边靠近我躺下来,我常常把强尼或詹妮当作枕头,但不止一次,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却发现它们把我当作了枕头!
当我们沿着一块冰碛顶部攀登的时候,一头黑熊及其两只幼仔来到距离我们也许只有九米的范围之内,由于它们看见了我们的身影或者闻到了我们的气味,那两只黑熊幼仔和它们的母亲便竖起了毛发,接着极为惊恐地逃之夭夭。而与此同时,强尼和詹妮仅仅在我前面不远之处继续前行,两者都滑稽地假装自己没有看见那几只黑熊。当然,它们还流露出了不屑一顾的贵族举止!
那个负责我的住所的人,既不了解也不同情这两只精明、机警而且好斗的幼熊。有一次,当我离家外出的时候,他便去逗弄强尼,因此一场不可避免的冲突就随之而来,那个人进了医院。还有一次,那个人把一盘酸牛奶放在地上,置于詹妮的面前。熊需要学会品尝酸牛奶,但詹妮尚未学会喜欢这种食品,它只是性情乖僻地闻了闻。那个人便咆哮起来:“喝吧!”还踢踹詹妮的肋骨,这样的结果就可想而知了,我们不得不再度派人去叫救护车。
最后,强尼和詹妮最好的归宿似乎是把它们送到丹佛动物园。但我心有不忍,以至于在两年过去之后,我才有情绪前去探访它们。在动物园的一个大型围栏中,其他很多熊跟它们待在一起,我跳了进去,大声呼喊:“强尼,你好!”强尼听到我的呼喊,便完全清醒地跳了起来,直立着,伸出两只前爪,以迎候我的那种方式发出了几声快乐的咕哝。而在它身后的其他熊中间,詹妮也站起脚尖,热切地观望着我。
(本文为首次在国内翻译发表)
埃诺斯·米尔斯(1870—1922),美国自然文学家、“美国八大博物学家”之一、“洛基山国家公园之父”。他早年来到洛基山中定居,建立起朗斯峰客栈,充当自然导游,先后攀登朗斯峰近三百次。后来他还旅行到美国各州发表演讲、举办讲座,大力宣传对自然和野生动物的保护,不遗余力地促进美国政府于1915年建立洛基山国家公园。
董继平,翻译家,現居重庆。主要著作有《世界著名建筑的故事》,译有《特兰斯特罗默诗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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