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六月二十夜渡海》
八年前的雨,
三年前也下过。
今天这无限透明的,微微羞涩的蓝,
像是为悠悠白云准备的桌布,
补偿那旧雨淋散的一餐无风无晴宴?
这里独有的红牛肉很好吃,
如果再配上你肥而不腻的红烧肘子,
还敢说丝不如肉,肉不如竹?
书法碑林里的竹更多更茂盛了。
相信你也曾把字刻在后山的竹子上。
甬道两边的算命先生却把字刻在竹签上。
我在广庆寺避雨,
抽的却是太阳签,
今天好像真的兑现了?
阳光猛烈,东坡池像这杯中荞麦酒,
浊黄地,干了一大半。
墓前的松针落进衣领,
停下来的又附和着又要出发的。
松塔静止在那里,
像一个正在书写自传的
自转的陀螺。
无论从哪个侧面看,
他都不像我们所有人中暗暗竖起的峰峰岭
岭。
但这里分明像哪里?
莲花山不止一次地把汝水舀起来查看她倒映
的小峨眉。
衣冠冢又何必衣冠接踵?
只是,那些用死灰记录在你衣冠上的句子,
隔着加了盐的玻璃,
看起来美极了。
在清水湾
海风中的沙,轻盈得
像从海鸥羽毛里漏下来的光线,
粘在晒黑的皮肤上,
每一粒都洁白得像正在溶化。
波浪反复漆着沙滩上的波纹,
那些通向白云之门的蜿蜒和悠悠,
每一条都镶着细细的花边,
一旦从脚下展开,
就没有了结束。远远的分界洲岛
像昨晚随手扔出的啤酒瓶,
斜躺在几撇波浪编织的吊床上,
左右摇晃和上下起伏好像都受制于海风,
却又改变了风向。
有一排浪搂住了她的脖颈,
有一排浪按住了她的腰腹。
如果她真的拥有突然消失的瞬间,
留在海面的那块小小空白,
像是白云橡皮擦在蔚蓝玻璃上擦出的一个漫
长的洞。
我愿意把她看作是我新生活的一枚泉眼,
里面涌出的苦水,
沉淀后,会有一些沙。
白沙门之忆
(给森子)
沙,沙沙地
爬上来,爬上来,
吃你手心里嫩叶般
尖叫的
蝴蝶。
她对称的斑点
细如反光。
海隆起来,
像一座巨大的坟。
白色之门,
开在沙里,沫里。
耳朵般的把手,
一遍遍地,
被波浪
拧下来,拧下来。
小心地,我们折起
衣领里滚烫的
暮色。
火车在海平线上开。
到站时,
像一艘刚刚吊起的
沉船,
每个窗口都在往下
滴水,滴水。
断眉般裂开的
琼州海峡,
露出含在嘴里的月牙。
灯光鱼咬住的
一粒沙,
粘在黑色礁石的虫洞边。
像一只萤火虫,
用尾巴,从灯塔上
偷来
一点光。
实话
实话说,我从没听到过
风中落叶的声音,
仿佛风像空气并不存在。
但我确实听到了风声,
刮在厨房的玻璃上,
像锅铲在锅里翻炒土豆。
快慢转换间,
夹杂着轻微的丝丝油炸声,
那是很细的雨落在楼顶和路面。
但我没有听见雨声,
因为他们是斜斜飘落的,
像风中落叶那样。
飘回树上后,
每一片都挂着露骨的露水,
笑盈盈地蒸发着朝气。
过几天,果子熟了,
她们就给空气挖个洞,
迎着炉火的钩叉,
落进了锅里。
翻炒土豆就像翻检漏识。
蒋浩,现居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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