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语文资料:口述实录020号
“教忠有方”
我父亲在留学日本时,就参加了革命党的同盟会,主要是跟于右任老先生一起做事。他们两个感情非常好,可以说像兄弟一样,大家不分彼此。我后来帮于右任老先生在监察院工作,有时爸爸他们的革命党朋友来探访,于老先生就会叫我进去,介绍说这是谁谁的小姐。爸爸的朋友说,你的妈妈好像是……,不讲下去了,我就说我妈妈是日本人。噢,你是日本太太生的。我就笑笑说,我爸爸穷得很,只有一个太太呀。我在老先生面前真的是比较轻松的。说回来,那时可能是满清政府吧,我父亲在日本参加革命党,主要负责帮助留学生。我母亲是日本人,也帮助我父亲和革命党做事情。父亲在日本是学法律的,后来我看他的履历,有几位写小说的告诉我,因为要在日本主持革命党协助留学生的工作,为了能合法待在日本,爸爸在日本连续读了两个大学学历。爸爸在文学方面很有研究,日文很不错,帮留学生写论文什么的,帮忙把论文翻译成日文,提供一些经济资助。爸爸博学多才,对《易经》也很有研究,有好多人都很钦佩我爸爸,问他运程什么的。爸爸回国比较晚,是在(辛亥)革命成功后。
我家一共五个孩子。大姐真如生在日本,苹如是我二姐,她是否生在日本我就不知道了,大我不到十岁,对人很客气,总是笑嘻嘻的。她牺牲时有人说26岁,有的说23岁,我们家里说是23岁。我大哥海澄是老三,后来当空军飞行员牺牲了;二哥南阳是老四,学医的;我叫天如,是家里的老幺,最小。那时主要都是姐姐在照顾我,妈妈主要帮忙照顾爸爸和他的朋友。爸爸对妈妈很尊敬,两人感情非常好。
妈妈是日本人,她家里的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她从来不提,大概是那种日本武士道家庭吧,她讲话偶尔会流露出来,好像与政府有一定关系,说得难听点,也许属于后来慢慢衰败下来的贵族。我们有一个表舅,在日本皇宫里当医生。妈妈是家里的老九,妈妈嫁给爸爸时,跟家里也闹革命了,她家里反对她嫁给中国人,把她的名字从户籍中取消了。后来,只有妈妈的大哥偷偷与妈妈来往,好像他大妈妈二十岁。
妈妈不太说话,很安静。后来我才知道妈妈很了不起,在日本时就帮了爸爸很多忙,为革命做了很多事,但她从不多说话,很谦虚。我到了台湾以后才知道,妈妈的中文非常好,可以写中文信。妈妈去世的时候,蒋中正专门给题了一幅字:“教忠有方”,四个大大的字。上海沦陷时,人家问妈妈,你是日本人,现在日本跟中国打仗,你怎么看?妈妈说我嫁的是中国人,姓中国姓,孩子也是中国姓,姓什么,就是什么地方的人,也是中国人。妈妈非常要面子。到台湾后,我帮于右任老先生做事,在监察院管外交公关。有一次去日本大使家玩,他们开车送我回家,大使太太说顺便来看妈妈,她们都认识,也很熟。刚好妈妈在家里弄花草,穿了一件普通旗袍。大使太太一走,妈妈就骂我,你怎么可以这样,不事先打招呼,多丢我们中国人的脸。她很少骂我。
父亲后来在上海的法院里做事,做到首席检查官。法院在公共租界里,叫特区法院,主要审判在上海犯罪的外国人。我父亲虽然不是做政府工作,但和政府还是有来往的,他的许多朋友都在政府里的。后来听说父亲另外给政府做工作,至于父亲给政府做过什么事情,之前我不晓得。这是重庆的一个材料,上面说到父亲给政府做地下工作,这儿盖着中华民国的印章,不可能是假的,上面有我父亲和姐姐的事情(中央抚邮委员会发布褒奖令说,“郑铖同志蛰居上海,暗中指挥地下工作,并令其长女苹如实行锄奸,后遭敌伪毒手”)。[国民政府文官处公函:(准中央抚邮委员会36年11月4日抚字第1818号函请转陈明令褒扬郑铖同志一案经陈奉),复印件。引文中标点为笔者所加。]其实他们搞不清楚,我父亲和姐姐做的事情是单独分开的,他们之间没有联系。
我二姐比较活泼,初中的时候就写壁报、写传单,打倒日本什么的,很爱国。我母亲也不管,由得她们去做。我那时虽然很小,但是还记得,有次家里突然来了一些缝纫机,姐姐和同学们一起做衣服,说是给伤兵做衣服,大哥和二姐都很积极。后来两个哥哥去日本留学,是官费留学,大哥学航空,二哥学医,照理和父亲会有一定关系。父亲是租界法院的清官一个,我们家里的生活不很富裕,可是生活很平稳,是很正常的家庭。就是有一点,我们的家教非常严,父亲好说话,但管我们小孩子很严,我一直就觉得我们家很特别。比如父亲哪天拿了一样东西回来,也许是水果,这个东西很好吃,父亲不说给我们,我们都不会要,他说你要吧,拿去吧,我们才会要。我父亲非常爱小孩,可能我是最小吧,父亲对我特别好些,对哥哥、姐姐差不多,都是很严格的。到台湾后,有一次监察院女同事来我家玩,我们在外面大声聊天。过了一会儿,妈妈就把我叫进去说,你讲话不可以这么轻松,如果再这样,我就不是叫你进来,而是要到外面当着你朋友的面说你了。我们家就是这样的,家教很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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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做这些(反战抗日)事,受我表舅的影响很大。表舅姓阪,妈妈来到中国以后,他也来到了上海,还改姓中国姓,叫徐耀中,学讲中文,学京剧,后来还娶了个中国太太,但没有孩子,所以他很喜欢我们家的小孩子。日本和中国正式开战以后,表舅来到我们家,不进来,只站在门口跟家里佣人说,告诉他们,我以后不会再来了,因为我是日本人,你们是中国人。然后他就做日本人的事情,开会反对战争什么的,姐姐后来就是常常参加他们的会议。表舅虽然不再来我们家里,但对我们小孩还是很好,有时在路上看到我们,经常给我们一些好吃的东西。他很喜欢我,可能我是家里最小的吧。
后来二姐读法律,认识一个男同学(嵇希宗),这个男同学年纪很大,他的女儿跟我差不多大。他想到我家来,向父亲请教法律问题。一般情况下,姐姐的女同学来家里都要被问来问去,更不要说男同学了。我当时想,这下连祖宗三代都要被查了。那个姓嵇的同学来到我家里,见到父亲就鞠躬,表现得很尊敬,向父亲请教了一大堆的法律问题。后来聊天才知道,原来他是陈立夫堂弟的朋友,我父亲和陈立夫都是革命党,也认识,所以父亲允许让他经常来家里了。
那时姐姐和表舅很接近,他们都是反对日本和中国战争的。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姐姐是想帮中国的忙,她常常接近舅舅,就是想从反对战争的日本人中帮忙中国探听一些消息。舅舅的身份我实在不知道,在日本我们有好多亲戚,我曾经调查,结果一个字都调查不出来,他们不给我。还是有个写书的日本人,帮我找到妈妈家在日本的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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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和姐姐都是反对日本和中国战争的。那时候日本人分成两派,一派是军人,东条呀,部队的,是要打仗的;另一派的是首相,是天皇的助手那一派,反对日本和中国战争。我姐姐经常跟这一派反对战争的日本人来往,参加他们的聚会。姐姐是日本血统,日文很好,他们日本人也不避讳,姐姐很懂得应付。姐姐把从日本人那儿听来的消息,告诉姓嵇的,其实他是国民党中统的,陈立夫是中统。我记得那时候姐姐没有参加什么中统,应该是最末了才参加的。姐姐的条件是不管怎样,你中统不能泄露我的名字,我帮你们忙,一有消息就告诉你们,可是你们千万不能有底子。
其实姐姐在日本人之间来往探听消息很不容易,又要上学,又要怕我爸爸管。我们家里的家教很严,爸爸永远是家里的头,虽然是交给妈妈管家,但爸爸一回家就要问,谁谁谁表现得怎么样。爸爸人缘很好,对外面的老百姓很好,他们有事都来找他,就是有一样,我们家里的家教很严,对跟什么人来往,特别是女孩子,管得很紧。记得有一次,我们万宜坊的邻居家,从美国来了个亲戚,带了个电吉他,她家的女儿跟姐姐是朋友,约好晚上让姐姐过去听。吃过晚饭,大概七点钟左右,姐姐准备去,爸爸就不准她去。姐姐说:都约好的,去几分钟就好啦,否则太不好意思了。爸爸严肃地说:不要去就是不要去。我当时在旁边听了,觉得爸爸好严厉。
后来汪精卫要叛变,姐姐从日本人那里听来消息,就告诉姓嵇的,马上通知重庆了。重庆说不可能呀,蒋介石下来就是汪精卫了,是二号人物,怎么可能?姐姐又去问那些日本人,结果是真的,真的人逃走了。这样类似的事情,零零碎碎太多了。姐姐做的都是反对日本战争方面的事情。
挺身而出
那时候中国有个游击队,很大很大的司令,叫熊涧东。中国那时候好多地方都沦陷了,安徽没有沦陷,游击司令说起来都跟搞谍报的、中统局有关系。游击队司令被76号给抓到了,被关起来了,说要枪毙。有一天,游击司令的太太来到我家,她个子不高,胖胖的,年纪有三四十岁,人家说她本事大得很,身上有两把枪,开来了三部车,听说很厉害,后面都有机关枪,我不晓得,是听说的。那时姐姐已经帮他们做事了,也认识他们的人了。她一进门第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那时我13岁了,她一上来就对姐姐说:郑小姐,你的身份暴露了。她讲“暴露”,当时我觉得“暴露”这两个字很奇怪,所以记得非常清楚。姐姐就看着她,一直没说话。她说,我没办法,我要救我丈夫,同时游击队也很需要他,那么多人。我去找了汉奸的头,就是那个姓丁的,他要认识你。姐姐就一直不说话。司令太太说丁默村做过你的校长。姐姐一个初中生,怎么能跟高中校长认识?姐姐一直没说话,只是看着司令太太。丁默村给司令太太开了三个条件,一个是要他们的副司令,副司令叫张瑞金,因为人家张瑞金很聪明,听说抓权抓得很厉害,比熊涧东司令还厉害;第二个是有一个女的,常常跟另一派日本人在一起,长得很漂亮,有人说是日本人,有人说是中国人,对我们非常不利。司令太太就说,她是你的学生呀,我们熟得很,她是中国人。就这样,她把姐姐给供出来了。丁默村说我一定要认识她,你给我这两个人,我就放了司令。他一共提了三个条件,还有一个条件我不记得了。司令太太说,我为了救我丈夫,没办法呀,张瑞金已经给弄走了,是吃东西放上麻药,已给76号送过去了。丁默村说要认识你,现在怎么办?其实你们认识了也好,对你爸爸也好,不然你爸爸每天上班下班、进进出出的也不安全,对你们家也好。那时候,我父亲已是首席检查官,院长也没有了,手下有两个庭长,一个管民事,一个管刑事,不知民事还是刑事的庭长,就是郁达夫的哥哥,叫郁华,被他们暗杀打死了。他家里也都是爱国的,他太太在帮忙伤员服务时,耳朵都被炸坏了。郁伯伯死了,我们家的人都很伤心,我当时小,不太晓得,看到爷爷妈妈很伤心,因为我们大家都很熟,姐姐知道后心里也很气。但是无论怎么说,在那个时候,76号离我们家根本远得很,没有什么关系,而且他们已经开始杀人杀得不得了了。司令太太说他们就想要认识认识你,怎么样?我们就等你回信。姐姐就一直不说话,后来说让我考虑考虑。这样讲完,司令太太说我等你消息,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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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马上把情况告诉姓嵇的。姓嵇的就跟陈立夫堂弟讲了。陈立夫的堂弟叫陈宝骅,当时是在上海主持的头,姐姐以前不认识他,就是这次才认识的。他跟姐姐说,重庆有消息来,要把丁默村这个人除掉,这个人太危险了。这根本都是很晚发生的事情,书和文章什么的都讲,好像姐姐很早就认识姓丁的,根本不可能。我那时13岁,我记得很清楚很清楚的。我姐姐和哥哥都是爱国的,我小时候也是爱国的,帮助他们做过事。陈宝骅说你认识他以后,要想办法把他骗出来,在外面才能把他杀掉。就是这样才会有姐姐要去骗他出来。后来他们见过两三次面,每次都有姓熊的司令太太在边上。后来要动手的时候,当然熊太太不能在场。姓嵇的带来一个姓陈的,叫陈彬,他们暗杀部分都由不同人负责,陈彬这个人手下是动枪的人。姓陈的就到我家里来,本来是不可能来家里的,应该那时候我父亲已经知道姐姐做的事情了。郁华伯伯出事后,姐姐就跟爸爸摊牌了。本来我爸爸以前很不高兴我姐姐,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父亲觉得他这个女儿有什么事情,对她很严厉。到后来两个人感情很好,因为爸爸已经晓得姐姐干的事情了。后来另外一个庭长也给他们杀掉了。死得很可怜,是用斧头砍死的。他的儿子是台大的校长,叫钱思亮,钱思亮的儿子就是当大使的,叫钱复,报上从来都不登。76号的人真是狠毒。
就这样,姐姐借机会认识了姓丁的,这是发生在很后面的事情了。你说当时的一个初中生,怎么可能与校长有什么关系呢?当然姓丁的这种人有钱,两人认识以后,要送东西给姐姐。姐姐就说那送我皮大衣吧,因为卖真皮大衣的那个地方,马路很宽,很安静,方便行动。姐姐跟中国方面已经说好了,动枪的那天是24号,也就是两个认识以后短短几天。根本不像外面的那些书上乱说,什么在跳舞厅门口等,根本不可能,也不需要。因为我记得很清楚,都是在我家里发生的事情。
那天汽车停在了皮衣店门口,时间很短,人根本还没进去,小说上说的给钱什么的根本没有,人要是进去了,就不容易打了,一定要在外面。人要进去的时候就开枪,当时不知道出了什么情况,负责开枪的两个人中的一个人枪坏掉了,打不出子弹;另一个全打在了汽车上,没打到人,失败了。那是民国29年12月。那个时候我们在家里头,已经听姓嵇和姓陈的两个人说,中统的人在上海被抓了八十几个人。姐姐兜了几个圈子回到家里,姓丁的打电话到我家,让姐姐去自首,说即使我放过你,我手下的人也不答应。结果姐姐就和姓嵇的及陈彬商量。我始终怀疑这个陈彬已经叛变了,他手下一个人的枪子弹卡住了,不能打,一个子弹全打在汽车上,这不可能嘛,一定会有一枪能打到人身上。姓嵇的告诉姐姐说,你不要管,快逃走。姐姐说爸爸年纪大了,还有这么一大家人,我不能走。姓陈的就说,不要紧,不要紧,你去自首,法律上自首的判刑都会减轻,况且我们里面有人,说不定在里面还能打死他。我那时候年纪小,在旁边听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危险,觉得跟演电影一样。姐姐那时是抱着牺牲自己的精神,决定去自首。
25号那天她跟妈妈说,不要在家里做饭了,咱们出去吃吧,就陪妈妈和我们一起出去吃饭。父亲在上班,没有一起去。26号下午三点半,姐姐走了。姐姐要走的时候我知道,我不记得我自己是怎么样表情,只记得我大姐的女儿——大姐结婚三年就去世了,小外甥女由妈妈带大,抱着姐姐哭呀哭呀,不让她走。我也不记得那时是不是知道姐姐去自首,还是逃走,不过我记得那时候我赞成姐姐逃走,逃走只是一段危险的路,过去之后就是游击队了,就可以送到内地了,就安全了。我学医的二哥知道姐姐是去自首的。
英勇牺牲
姐姐走了,后来写过两封信给家里。妈妈心里很难过,但也不说话。爸爸也不说话。爸爸平时下班都是六点多,26号那天回来特别早,四点半、五点就回来了。平时爸爸下班回来,都会很和蔼地摸摸我的头,问乖不乖呀?26号那天一回到家,就和妈妈讲日语。爸爸平常跟妈妈在我们小孩子面前从来不讲日文,除非两个人有什么事,关在房间里才讲日文。我不太懂日文,哥哥姐姐们都懂,我大概的意思能听明白。爸爸马上问妈妈姐姐在哪里,然后就不再说话,回到自己屋子里就起课。爸爸会《易经》,会算命,还挺准,我就听见这么一句话,“唉呀,从此以后我们见不到了。”姐姐走了以后,这里的气氛很沉闷、很沉闷。我们全家人都心里难过,但是大家也都不说出来,都如常生活。我每天放学回家,就希望能有什么动静,结果一直也没有消息。我知道,如果爸爸答应去投降,他们一定会放回姐姐的。但是有一样,汪精卫政府里有的人也很恨我爸爸,爸爸是清官,跟他们不同,姐姐做这样的事,他们很恨。可是日本人很想我爸爸去做事,日本人盯得很紧,派个律师叫陈纪风,来过两次,劝说爸爸给日本人做事。当然爸爸一直没有答应。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2月份的一天,离姐姐走以后两个多月,我放学回家,看到爸爸妈妈两个抱在一起痛哭,我的小哥哥靠在墙上哭,是有人告诉说姐姐已经牺牲了。我那时候很气愤我的小哥哥,冲上去埋怨他当初为什么不劝姐姐逃走,我年纪小不懂,你年纪比我大呀,你不应该赞成姐姐去自首。现在想也许他心里有苦衷,可能是冤枉他了。现在想起那天的情景,心里还是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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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最最难过的一件事,就是姐姐的尸首。76号人找我们家要钱,给了钱才能领回姐姐的尸首。他们要很多的钱。那时上海都被封锁了,我们家没有钱。姐姐出事以后,日本人把我们家的保险箱什么的都封锁了,是我陪妈妈去清点的保险箱,所以记得很清楚。结果,我们家拿不出钱,所以姐姐的尸首也没有领到,至今也不知道在哪里。
大陆方面没话说,在上海福寿园给姐姐立了一个雕塑,虽然姐姐是国民党,但还是把姐姐当烈士,那时候反对战争也不分什么党派的。本来要给姐姐做个坟的,可是什么都没有,找不到姐姐的遗骨,就立了个雕塑。我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是很难过。
原来在上海的时候,日本方面有个做情报的,叫花野吉平,很喜欢我姐姐,他们那时候都是四五个人一起开会,没有机会单独相处。川岛芳子手下有个很厉害的女间谍,叫渡边的,喜欢花野,很嫉妒姐姐。姐姐牺牲以后,她就一直盯着我们家,不放过我们家,跟我们家捣乱。有一天我放学回家,发现两个男人跟踪我,我很害怕,就跳上有轨电车,跟司机说有人要绑票。那时候爱国的人很多,我在司机帮助下才逃掉跑回家。我也不懂为什么要绑票我,可能是跟我爸爸有关吧。
一门忠烈
后来珍珠港事件发生,租界也没有了,我爷爷就开始逃难了,在上海的朋友家里东躲西藏,都是我陪着,前后有一年多时间。那时候我爸爸在上海给重庆做一件事,帮助过很多人,帮助他们逃难到重庆去。很可惜,我把爸爸的名册弄丢了。那个时候上海沦陷了,但租界还在,要逃难到重庆的那些人,先由爸爸写信,再去找杜月笙的表弟,叫朱文德的,我们叫朱伯伯,是在银行做事的,后来当了立法委员。从我爸爸那里拿了信以后,再到朱伯伯他那边去拿钱,再到重庆。因为逃难差不多是全家都过去,所以需要的钱很多。那些人拿了我爸爸写的信,到重庆去就可以安排做事情,有工作做。我爸爸在上海就管这个事,应该是爸爸与朱伯伯他们两个合作吧。后来爸爸身体实在不行了,病得很厉害,没办法就只好回家了。
回到家没几天,渡边就来了,带了三辆军用汽车。她跟我妈妈很客气地说,听说你先生不舒服,我们请了很好的医生来看看他,是军队的医生。妈妈说,谢谢你!那时大家都有假面具,表面都客客气气的。我记得爸爸原来躺着,后来坐起来,医生看了看,说不要紧,吃些补药,然后就走了。我就知道爸爸病得很严重,否则日本人肯定要带走爸爸的。爸爸后来不久就去世了。
爸爸去世也很特别。4月1号,妈妈到学校找我,让我赶快回家,我还以为日本人又来捣乱呢。她说爸爸算了一卦,说他要走了,他要归天了。我说:妈妈,今天是愚人节啊,爸爸在家里没事情太无聊,不要开玩笑。妈妈说,他很认真的,没有开玩笑。我听了赶紧跟妈妈回到家。那时小哥哥好像是住校。我们家很文明,家里什么话都推开来说的。爸爸问我:妈妈有没有告诉你?我回答说:妈妈告诉我了。爸爸说你坐下。爸爸不叫我坐,我还不会坐下呢。爸爸的原话我不大记得了,大概意思是:一个人不是说父母生下来就下来的,生下来时都是背着一个包袱来的。就是说,人一生做好人,还是做坏人,在包袱里都有。好人都是会到这个地方去。他指了指天,上面有好多好多门,好人怎样都会到这个地方,我相信我做人还不错,我也会到这个地方去,你们放心,不要替我担忧。我一听就傻了,那时候家里已经空了,本来还有朋友,因为日本人总来捣乱,也没什么人来我家了。我对爸爸说:妈妈是日本人,不懂中国规矩,我也不懂,(这后事)怎么办呢?爸爸说:这简单得很,我的朋友都是佛教的,你去请教他们,他们会帮忙安排。我告诉你日子,今天是4月1日,一直到7号是最凶的日子,我决定8号走。我听到以后赶快去找爸爸的好朋友,上海有名的小儿科医生,把事情跟他说了。徐伯伯过了一会儿到我家,跟爸爸说他在附近出诊,看过病人后顺便来看看爸爸。他帮爸爸把了把脉,聊了一会儿就走了。照规矩客人走,我们都要送到门口的,徐伯伯就对我说,看来你爸爸拖不到那么久,也许是今天晚上或明天早上。我说不会的,爸爸说是8号。徐伯伯走了以后,我问爸爸应该做些什么?爸爸说,到5号,你去找我的朋友,他们会来帮忙料理的。后来又交给我一个名单,说这上面都是去成都、重庆的人,让我把这个名单带到重庆去。那上面有七十几个人名,很遗憾,这个名单后来我怎么也找不到了。
8号下午,爸爸开始吐血,一直吐。到了晚上,爸爸突然好了,不吐了。爸爸留着仁丹胡子,他让我帮忙修修。爸爸为了逗妈妈开心,我剪好后他开玩笑地对妈妈说:太太,这个小理发师还不错,要多给点小费。我当时还想,爸爸不像要走的样子嘛,如果朋友明天一早来念经,这不是骗人家嘛,多丢人。我哥这时也赶回家了。爸爸对妈妈说:跟你夫妻三十年,都是平平安安、愉愉快快的,你是个好太太,我也不是个坏家伙,只有你一个太太。因为那时好多人都有好几个太太,爸爸只有妈妈一个日本太太。妈妈说:是呀,我也不坏呀,对你忠诚了三十年。爸爸说,不见得吧,你不是事事对我忠实吧。就指了哥哥的小孩对妈妈说,你告诉我说这是真如同学的孩子,这其实是海澄的孩子吧。因为那时候规定学生不能结婚,大哥海澄去重庆以前瞒着家里在上海偷偷结了婚。大哥去重庆以后,还曾经让我去问大嫂能不能去重庆。后来大嫂跟别人去了马来西亚,就把小孩交给我们家,妈妈怕爸爸生气,没有敢讲实话,只说这是我大姐真如同学的孩子,寄养在我家。其实爸爸早就知道,只是一直不说破。爸爸又跟我和妈妈说,你们不要哭,我就要脱离苦海了。因为爸爸生病,又要东躲西藏的,其实很辛苦。第二天一清早,爸爸的朋友来家里念经,爸爸就这样走了,他走得很平静。
爸爸走以后第三天,妈妈告诉我她梦到爸爸了,说爸爸穿着和尚衣服,头上披着白纱,站在荷花上面,光着脚。过了两个礼拜,我放学以后,顺便去爸爸朋友家道谢,把妈妈的梦说了。爸爸的朋友告诉我,那不是荷花,应该是莲花,说坐缸有一定规矩,怎么是光着脚呢?让我去殡仪馆找懂佛的人再问问。结果我当天回家晚了。一回家,妈妈就埋怨我说,你看你真不孝顺,不早点回家,我刚刚又见到你爸爸了,仍旧头披白纱,这次是坐在莲花上,可还是光着脚。我一听,马上找了个同学,陪我赶快冲到殡仪馆,因为天已经晚了,就快要戒严了。到了殡仪馆,人家问我,这么晚来这里,你不怕鬼?我说我爸爸是菩萨,我不怕。他们就说,居士是不是原来在小礼堂,后来转到了大礼堂?因为当时我们家没钱,还在小礼堂,后来爸爸的朋友不同意,就转到了大礼堂。我赶急说对呀。他说小礼堂留下包东西。拿来一看是一包鞋。我当即就烧掉了,回去以后又买了一包也烧掉了。后来,妈妈就再也没做那样的梦了。爸爸还交待我们,过三年把他火葬,原来三年以后打完仗了!结果,我叔叔呀,好多亲戚都来了。爸爸都算好了。本来我是基督教学校,信奉耶稣,礼拜天要上教堂做礼拜,姐姐是天主教,讲圣母玛利亚。爸爸从来也不管,无所谓,那时候上海绑票很厉害,只要学校离家近,安全就好。
姐姐当时有个男朋友,叫王汉勋,江苏宜兴人。我们都认识,很熟,姐姐当时行动都有我嘛,好多时候都会带着我这个小尾巴。他们是在同学会上认识的。当时上海许多人中学在大同中学,大学就上了上海交大。大同中学是胡家三兄弟办的,很有名。大同中学校长胡郭复有一子二女,他家也住在万宜坊,王汉勋跟他儿子是朋友吧,具体什么关系我不太清楚,胡家小女儿胡福南,跟姐姐是同班同学,就这样大家一起参加同学会。那时候时兴同学之间轧朋友,结果把王汉勋拉给姐姐,这样大家就认识了。认识不久,王汉勋就去了重庆。后来,两个人都是靠通信联络。
王汉勋是空军,是空运队20大队大队长,管运输,运东西、运人,还有轰炸,都是大飞机,后来执行任务时牺牲了。我大哥哥海澄从日本回国以后,不久也去了重庆当空军。王汉勋的职位比我哥哥高好多,他是空军二期的,我大哥哥是十一期的。
王汉勋个子高高的,人很漂亮。宋美龄那时候管空军,她出国去买飞机的时候,就是带上他去的。他有个好处,就是大飞机、小飞机都能开。外国人分得清得很,开大飞机的不能开小飞机,开小飞机的不能开大飞机。
爸爸去世以后,为了安全,妈妈让我逃难去重庆,投靠爸爸的朋友于右任。当时日本、中国的飞机轰炸很多,船很远才到汉口,重庆政府安排接我们这些家属的人多等了两个星期,等不到就回去了。一起的人有些就回去了,我不肯就这样回去。当时痢疾很严重,我把身上带的金鸡纳膏都给了村长,说找游击队走。一路经湖南湘潭、长沙,身上带的钱都用光了,后来我也得了痢疾,路上很苦,耽搁了很长时间,辗转经桂林到了四川。我到重庆以后,找到了有关系的人来接我,才知道大哥已经牺牲了。哥哥的同学告诉我,哥哥一直很担心我,执行任务前还说,妹妹出来八十多天了,还没到,不知怎样了。我很恼,没有能见到大哥一面,就差四天。如果我能够早一点到,就好了。
到重庆以后,我在成都见到了王汉勋,现在想起来还很难过。那时候在打仗,讯息很不通畅,尤其是他在成都空军,整天在上面飞来飞去,也不太经常看报,所以他并不知道姐姐牺牲了。我告诉他姐姐不在了,他也不相信,以为我们在说假话骗他。见到我以后,他很伤心,掉眼泪了,问我是不是姐姐在上海跟别人结婚了,说我晓得你姐姐很漂亮,上海有很多人追她,她怎么可能等我这么长时间,况且我待在这个地方,像个乡巴佬一样。他一直没有忘记姐姐。那时候给他介绍女朋友的人很多,可有一样,他请人家吃饭时说:唉呀,你吃这么多饭呐,我从前的女朋友,吃饭吃的少得很!每次出国,他都买了好多东西,都是给我姐姐的东西,衣服呀什么的,那时交通不方便,没法带到上海,就都存在他一个同学叫毛瀛初的家里。当时他还想让我住到这个同学家里,方便照顾我。我后来被于右任老先生安排住在张大千在成都的房子里。他执行任务牺牲前几天,还捎信给我:听说你要结婚了,我让人带个毯子和无线电,是送你的结婚礼物。结果再也没见到他,当然东西也没有收到。
媒体炒作
其实关于姐姐、哥哥牺牲的事情,过去我们在家几乎从来都不提,大家也不说,如常过日子,也没有找过政府。关于姐姐的事情,现在出来的书啊文章什么的,有好多根本是在乱编,编故事,他们说我姐姐要绑票日本首相的儿子,你说他是他爸爸派来的,帮忙中国人的、反战的,我姐姐绑票他有什么用?这不是胡说八道嘛?其实很多小说、文章都是在编故事,实在是很幼稚。还有,说姐姐有屋子,姐姐哪里有屋子,根本不可能的,我们每天到时候一定要回家。前段时间有很多人来找我,有日本人、中国人,找到我家里问我,像你看这个就是上海《一个女间谍》那个写小说的,叫许洪新写来的,希望我能告诉他我家里的事,就是姐姐的事、爸爸的事、妈妈的事,他根本不知道情况,否则不会写这样的信,让我介绍下列什么什么人的情况,让我详细告诉他。我是告诉他一点点,但写出来好多都不对。把我气得呀,我都骂我上海的侄子,也就是我大哥的孩子,姐姐发生事情的时候,他才两岁,话都不太会讲,知道什么事情呀!结果两个人(侄子郑国基和许洪新)做了好朋友了,在一起胡乱编,一下子说姐姐跟汉奸说:到我们家里来坐一坐;一下子说姐姐在跳舞厅门口等他们。跳舞厅,我们家里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简直莫名其妙嘛!其实我这个侄子很爱国,亲自到重庆、南京的空军烈士公墓的石碑去找大哥——也就是他父亲的名字,可是却把我姐姐弄得四不像,就好像从前小说里的女间谍一样,开玩笑,我们家里那么古板,怎么可能。还有,我们家与周围邻居的关系很好,他们出的那本书里说邻居们拿石头扔我妈妈,根本不可能有这回事!我很气我上海的侄子,不知道就不要乱编嘛。
还有这本书里照片也修得四不像,把姐姐描的一塌糊涂,哪里有这种笑话,画得像什么样子?根本就不像了。哪有一个人的嘴像鸟的嘴一样,突出来的?不提了!姐姐个子很高,五尺六寸,照相的时候总是人有点缩起来。还有,那时照相穿的衣服都很特别,是当女嫔相穿的,特殊场合才穿,平时生活中都不是这样的。
李安的电影我没有看过,也不感兴趣。听说他请人吃饭,来了好多记者,可能是记者多事吧,说李安想见我。我没有理他,有什么可说的?我们没什么话可谈。那时候我就开了一个记者会,我在记者会上没说什么,我也没骂人,就发了一个声明,只是说我很气愤。我就是表白一下,电影不真实。后来好多记者来过,还有香港的凤凰卫视。那时候我请了一个律师,姓方,后来才知道请错了,原来他跟李安他们都熟得不得了,糟糕得很。后来我就给了他一点钱,就算了。他就写了这么一封律师信,就在报纸上一登,有什么用?
你看这个是日本人写的东西,我觉得很有意思,写我妈妈的身世。有人在日本拍了一个电视片,他们到我家里,跟我谈过一点点,我反对了,说里面的衣服也不对,时间也不对,讲话的态度也不对,你们拍电视一定要经过我本人同意。结果片子拍出来后也没有给我看。有朋友看到了,告诉我的,那时候我有好多情报来源。
父亲管我们管得很严,尤其对姐姐,我们每天到时间一定回家,姐姐根本不可能在外过夜,哪里会在外面自己有房子?他们说姐姐带着枪去76号自首,那也不对。姐姐是从家里去自首的,我们家根本不可能有枪的。再说姐姐怎么可能带着枪去,那还不一下子被搜出来呀?他们怎么可以乱写?很幼稚,都是不可能的事情。还有的说姐姐让姓丁的到家里来坐,准备在家里进行暗杀,我们家里面有老、有小,这么多口人,你说这可能吗?怎么搞行动,不是很可笑的事情?根本不符合事实嘛。有许多话很可笑,说姐姐在跳舞厅门口等,要找机会认识丁默村,姐姐怎么可能这么做?首先跳舞厅,说起来在我们家都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根本扯不上关系;还有姐姐确实很漂亮,她守在那里,人家一下子就会注意到,所以说真是很幼稚,怎么可能呢!
因为妈妈是日本人,还有表舅的关系,我们家跟很多高尚日本人关系都很好,姐姐也跟很多高级的日本人都有来往,很熟悉的,经常参加他们的聚会。她要搜集情报,根本不需要去找汉奸。所以说那些书呀什么的,根本是在瞎编。再有,就是一般有活动,姐姐也都会带着“小尾巴”,或者我,或者小哥哥。我那时还小,去应酬不是带我,多数是小哥哥跟着。我有时会被带去参加那些反战日本人的会议。他们有一个办公室,很大的旅馆里,租了一层,几间屋子。我一般都是在外面,有桌子、茶几什么的,上面有些吃的、喝的东西,政治方面的事情我就不懂了。
那时爸爸和姐姐做事应该是分开的,爸爸有段时间很不高兴我姐姐,回到家里看到姐姐,我总是感觉他心里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可能是爸爸不知道姐姐做的事,肯定是有朋友在外面看到了,回来讲给爸爸听,说你家小姐经常跟日本人在一起,怎样怎样的……。后来郁华给打死以后,姐姐就跟爸爸公开了她做的事,两个的关系就好了。每天早上爸爸要上班去,经常会说:“我要去上班了,有没有人有什么事要我办呀?有没有信要去寄呀?”姐姐就说:“爸爸,……”爸爸就笑眯眯地说:“又是你呀!那拿来吧。”这说明他同意姐姐和王汉勋的关系了,他认可他们俩交朋友的关系了。所以说起来,我们家里是很快乐、很幽默、很不错的家庭。像电影、小说里说的那些,好多都不是真实的。
还有一样不好的事情,就是人家认为做间谍就都是浪漫得很,总是怎样怎样,姐姐又漂亮,做这种事,就是利用这个啦,其实不是这样的。想想真是太过分了!太气愤了!唉,姐姐也真是……当然姐姐漂亮,有人喜欢她是另外一件事。被人喜欢很普通,我们也可能会有人喜欢嘛。
其实日本人还是很敬重我姐姐的,很尊敬我们家,特别是那些反对战争的日本人,如果不尊敬,事后就不会与我们再来往了。我还记得珍珠港事件的前两天,有个日本人打电话来我家,那段时间家里的电话都是妈妈接,他们讲日文,意思让爸爸赶紧逃走。我妈妈问为什么要爸爸逃走,那边就说日本人要进租界了,会对你们不利。妈妈问为什么要告诉我们,那边说因为我们钦佩爱国的人。
姐姐后来也救过共产党。我记得有一个女的,是福建人,带个孩子来,胖胖的,让姐姐帮忙救她丈夫,因为我父亲在法院有一定生杀权。姐姐帮她找了一个律师,教他写一份悔过书,后来救出去,送到内地去了。还有其他的我就不记得了,只是因为她常常到家里来找姐姐,带个孩子,所以我记得。
本来想要出本书的,是中文,计划在美国出,有两个朋友帮我整理材料,因为我太生气,前段时间一直生病,也就给耽搁下来了。我也是想不开的人,想到从前的事情,心里觉得太冤枉,想到爱国爱到我们家这样,哥哥、姐姐、爸爸、妈妈,还有姐姐的男朋友,最后被人家随便拿来这样乱写,真是太冤枉了。唉,风风雨雨总是有很多事情,不提了。
资料整理者附言:2009年9月21日、23日,郑静芝女士和笔者两次谈话。本文根据录音整理,未经本人校阅。为使读者更容易看清楚,添加了分段小标题和文字中很少几个带括号的提示。
郑静芝,又名郑天如,郑苹如烈士的妹妹,如今独自居住在美国洛彬矶东部哈仙达市一个华人老年公寓。郑静芝女士是一位温文尔雅、身带贵族气质的时尚老人,她皮肤白皙,烫过的短发一丝不乱,可以看得出年轻时相当漂亮。在我拜访前,老人病了十几天,一见面就反复道“对不起”,说因为生病,家里很乱。其实就我观察,对于一个八十多岁独居的老人而言,家里相当整洁、舒适。
在郑女士娓娓道来的回忆中,她对烈士姐姐的痛惜,对父母双亲的敬重,对以往温馨家庭的怀念,溢于言表。
——杨莹
资料提供者:张咏,学者,现居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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