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在睡梦中,她也能看见妈妈的姿势,除了睡觉吃饭,妈妈永远是那个样子——面对墙壁钉在板凳上,腿不停地踩着踏板,两手压着布移动,以免针线走偏。每隔几天,妈妈把缝好的衣服装在袋子里送到胖女人那儿,再从那儿领回新的活计。那时,妈妈嘱咐她一番,咔哒锁上门。她乖乖的,除了在纸上涂画,就是听灯管嗞嗞地叫——她总觉得那里面住了一窝耗子。作为奖赏,妈妈会带给她一些东西,一个布娃娃、一支画笔、一根羽毛、一串糖葫芦、一枚小石子。
如果针线走偏,妈妈又没发现的话,胖女人就上门了。妈妈离开凳子,像葵花一样随着胖女人转,两手不停地在裤子两侧抹着,不知嫌手脏,还是嫌裤子脏。胖女人嗓门很大,她说一句,妈妈就答个是。胖女人说话也快,说完就走,永远被追着似的。只有一次,胖女人没有马上走,看见床上的她,忽然惊叫一声,仿佛看见了什么怪物。其实,胖女人每次来她都在,只是胖女人没瞅她。她吓了一跳,妈妈红红的脸顿时又白了。胖女人受了惊吓,说她的脸太白了,一定是常年见不到阳光的缘故。胖女人问妈妈在这个地下室住多久了?妈妈说我怀她的时候就住这儿了。胖女人说那还了得,得晒太阳啊。她不喜欢胖女人,但又暗暗盼胖女人来,胖女人一来,妈妈的脸就像鸡冠花一样,非常好看。
她醒了,但没睁眼。噔噔噔,噔噔噔,永远是这样的声音,小耗子都听烦了吧。她懒懒地躺着,等待着什么,又说不出等什么。那一切也是不变的,洗脸、吃饭、涂画。如果爸爸回来吃午饭,会带她出去晒一会儿太阳。胖女人说过那话的第二天,妈妈让她晒太阳了。当然是她一个人。妈妈用从未有过的语气说,不准离开椅子!不准和陌生人说话!不准睡着了!那是一个新奇的世界,她的眼睛总是不够用。椅子前面的大花坛开着黄色和紫色的花,花坛的边上是大叶子树,再远处是高楼,棉花样的云朵飘过楼顶。不时有人经过,很奇怪地看她一眼,或嘀咕一句,这女孩怎么这样啊?有时问她话,她就告诉他们:我妈妈不让和陌生人说话。惹得人家大笑。但也有人知道她是谁,一个女的问,这孩子谁家的啊,怎么脸这个颜色?一个男的答,是地下室那对夫妻,女的是个裁缝,男的收废品。女的说可怜的小家伙。爸爸听见她这样说肯定不高兴。爸爸总对妈妈说,咱住的也是楼,不过别人在地上,咱住地下,冬天不冷,夏天不热,要是倒过来,咱还是楼顶呢。她想,住在楼顶,她离云朵就更近了。那个说可怜的小家伙的阿姨再次出现,塞给她两根香蕉。她说妈妈不让要,但阿姨留下就走了。妈妈非常生气,脸上现出她没见过的第三种颜色。妈妈警告再要别人东西就不给她吃饭。爸爸没呵斥她,还劝妈妈不要把人想得那么坏,世上总是好人多。爸爸说你忘了生月月是谁把你送医院的?那是她未曾经历但听过无数次的事,因为爸爸总是挂在嘴边。在那个刮着大风的夜晚,一个不知名的人把妈妈送到医院,晚一会儿,妈妈就把她生路上了。妈妈没像往常那样认可爸爸的说法,反驳,你的衣服咋扒光的?爸爸嘿嘿着说,个例嘛,不就那么一次嘛。她没听他们说过,有些事,爸爸妈妈谈论时总是含含糊糊。
那个阿姨又塞东西给她了,除了香蕉,还有一个苹果。很诱人的苹果,又大又红——像胖女人来时妈妈的脸,但她想着妈妈的话,跳下椅子追上阿姨。那个阿姨惊讶着,又苦笑一下,摸摸她的头。她离开了椅子,她看着那个空荡荡的木椅,被风吹着似的跑了几步,跑了一半,她停住了。前后左右看看,没人注意她,那个阿姨已经走远。她慢慢向椅子靠近,她看见路两边的树、花草、垃圾箱,垃圾箱的盖儿半启半合,好像吃什么难咽的东西卡住了。是的,她看见那张嘴吞了一半的篮子,篮子上还缠了彩色的纸。她吃力地拽开目光,往前移。可惜,那段路太短了。她回望她走过的地方,久久的,像没尝够甜味,糖果就化了。同时,她的心跳得很快,像冒了一次险。没敢告诉妈妈,她第一次有了秘密。可能就从那次开始吧,她的心野了。几天后,又离开了椅子。妈妈没发现。她一次比一次大胆,一次比一次跑得远……她追逐鸟的叫声,拐了几次弯,找不着回去的路了。她听见妈妈急切的喊叫,可妈妈像鸟一样,和她捉着迷藏,在那个拐角,她和妈妈撞上。妈妈凶得像长出犄角,狠狠揍了她。
起来吃饭!妈妈说。
她闭着眼。
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她泄气地睁开眼,但没动弹。妈妈真厉害,怎么知道她醒了?
我去送货,你起来看家。
屋子没窗户,只有一扇门。妈妈锁了门,还要让她看守,好像她们这儿藏了珠宝。
你想要什么?妈妈的声音和噔噔声搅在一起。
那个愿望,那个太阳一样明晃晃的愿望,那个被她捂在心底捂在梦中,捂得热乎乎的愿望再次跳出来。她脱口而出,我要一只蝴蝶。
你可真烦!
她似乎料到妈妈会这样说,气鼓鼓地想,妈妈不答应,她就不起来。她要狠狠和妈妈闹一场别扭。但妈妈没再催促她,收拾东西匆匆忙忙走了。她没得逞,妈妈生气了,她怎么忘了,妈妈和爸爸吵架了呢?
屋子里没有白天与黑夜,只要开着灯,永远是白天,比如妈妈赶活的时候。外面的白天与黑夜,她是根据爸爸来判断的,爸爸不在是白天,爸爸在家是黑夜。她喜欢爸爸回家的夜晚。爸爸一进门,第一句总这么说,媳妇哎,我回来了。第二句则是,闺女哎,想死爸爸了。爸爸的嘴合不拢的样子,妈妈扭扭头,并不起身,好像天天捡钱包似的,瞎高兴!爸爸嘘了声,咱两眼都是一百瓦。她喜欢爸爸,她的乐子是爸爸带给她的。爸爸让她骑在肩上,握住手指让她猜,或用石子变魔术。如果哪天运气好,爸爸就买一瓶酒回来,那时,他就更快活了,眯着眼,边喝边冲妈妈说,出来那阵儿你还不愿意,瞧瞧现在,住的是楼,三天两头有酒喝。村里有啥呀,就是赶我我也不回去。妈妈哼着,瞧瞧你那点儿出息。妈妈并不是真生气,在爸爸的劝说下,她会也咂一口……随即吐出红红的舌头。爸爸哈哈一笑,摇头晃脑地哼唱:苏三离了洪洞县,兜里揣了十块钱。永远那一句,永远那个调子。
小耗子又嗞嗞叫了,妈妈不在,它们胆子就壮了。她爬起来,叠了被子,洗了脸,揭开扣在一起的碗,慢腾腾地吃着。毫无滋味,但还是吃完了。她蹲在那儿,洗了碗和筷子,洗得很慢,但还是洗完了。漫长的白天开始了,和往常任何一个白天没什么不同,和妈妈在与不在没什么不同。她背着手来回走了几圈,然后坐在缝纫机前,让自己变成妈妈。门口有声音,她跳下凳子,飞快跑到门口,将耳朵贴在门缝儿。脚步声,说话声,还有小狗的吠叫。声音渐渐远去。过了一会儿,声音又来了,她再次贴在门缝儿。和上次的声音不同,又脆又响,但也很快消逝了。只有小耗子还在叫。她怏怏地站了一会儿,生小耗子的气,踮起脚尖摁了开关。顿时黑糊糊的,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当然也没了小耗子的叫声。她想,我不怕,我才不怕呢。可是坚持没一会儿,她觉得冷飕飕的,像要下雨了,赶紧让天亮起来。
她趴在床上,开始在白纸本上画蝴蝶。那一面,她已经画满,飞着的,跑着的,站着的,睡着的,跳着舞的,唱着歌的。画册、笔和本是爸爸买回来的,她照着画册,什么都画。后来就只画蝴蝶了。是从电视里看到蝴蝶那天,还是那个愿望飞出嘴巴那天?她记不清了。她只记得在电视里看到飞舞的蝴蝶时,她尖声叫着喊妈妈,还把妈妈吓了一跳。迷人的蝴蝶!特别是飞舞时,它们的翅膀像扇子一样。自那以后,她再没看到活着的蝴蝶,但它们飞在她心里,飞在她脑里。她学着蝴蝶摆动胳膊,即使睡觉,也乐意将手臂伸开。
她画了一只站在小耗子耳朵上的蝴蝶。小耗子很小,而蝴蝶很大,它的巨形翅膀半合半分,一对长眉伸到画纸的边缘,一只眼睛睁着,另一只眼睛睡觉。小耗子低着头,几乎被蝴蝶压得动弹不得。她对自己的杰作很得意。她要让爸爸看,爸爸的嘴巴准会张得更大。可……爸爸妈妈会不会又要吵呢?她有些担心,爸爸妈妈争吵与她有关,与她的蝴蝶有关。你可真烦,她想起妈妈的话,情绪马上低落了。
妈妈发现她擅自离开椅子,不再让她独自一人晒太阳。妈妈陪着她,但也就吃一个苹果的工夫,妈妈便牵着她的手匆匆回到她们没有太阳的白天。后来是爸爸。活儿不多的时候,爸爸中午回来吃饭,并带她晒太阳。比妈妈时间长,也不像妈妈呆在那儿随时跑进去的样子,爸爸领她在院里转,并指着看到的东西跟她说。爸爸懂得很多,似乎什么都知道。那天,爸爸指着天空的黑点说那是鸽子,她突然问,蝴蝶在哪里?爸爸嗓子像卡了发硬的馒头,蝴……蝶?她看着爸爸的脸和他扭动的脖子,问道,蝴蝶住在哪里?爸爸把馒头咽进去了,笑着说,蝴蝶嘛,当然住在花丛里。她马上说,我想看蝴蝶。爸爸说好啊,咱们看蝴蝶。可是转遍院里的花坛,并没看见蝴蝶的影子。爸爸说蝴蝶大概出去干活了,她问晚上回来不,爸爸说也许回来也许不回来。她追问,蝴蝶不回家,住哪里?她从来没见过爸爸那个样子,又皱眉又挠头的,憋了半天才说,管它住哪里呢。她不满意爸爸的回答,爸爸奇怪地问,你老问这干嘛?反正它们总有地方住。她说,我想要一只……可能是爸爸又皱眉的原因,她改口道,看看也行。爸爸答应得挺痛快,说明儿再找找,这么多花,咋会没蝴蝶呢?之后的数天,她和爸爸最主要的任务不是晒太阳,而是找蝴蝶。蝴蝶的影子也没寻见。她觉得爸爸要生气了,但爸爸只是摸摸她的头。
她第一次去了公园,爸爸说那里的蝴蝶多得数不清。爸爸妈妈歇了半天。她什么都看过了,就是没看见蝴蝶。倒是有不少灰蛾子,翅膀还没个指甲盖大。回来的路上,爸爸问她开心不?她说,我要蝴蝶。妈妈突然生气了,凶凶地吼,吃它还是喝它?她没被吓住,说我想养。妈妈让她闭嘴,爸爸也沉了脸,说看了那么多,玩了那么多,该知足了。她不再吱声,但是心里仍有蝴蝶悄悄飞舞。
有一天,爸爸兴冲冲地说,我打听到了,这座城市有个蝴蝶馆呢。她眼睛亮亮的,蝴蝶住在那里吗?爸爸说,当然……爸爸看看妈妈,妈妈一声不吭。爸爸冲她眨眨眼,她明白了,没有追问。趁妈妈上厕所的工夫,爸爸许诺,和妈妈商量后,带她去蝴蝶馆看蝴蝶。那天晚上,爸爸妈妈吵架了。爸爸说我不能让自己的孩子连蝴蝶都没见过,不光让她看,他自己也想看。妈妈则骂爸爸疯了,不知自个儿姓什么。两人低声吵着,似乎怕惊醒她,其实她根本就没睡着。从那个夜晚开始,爸爸再没唱“苏三离了洪洞县,兜里揣了十块钱”。就算不和妈妈吵架的时候也是。爸爸嗓子似乎出了问题。她明白自己给爸爸妈妈带来了麻烦,带来了乱子,不敢再提,只在纸上画着一只又一只蝴蝶。但这没有让爸爸妈妈回到先前的快乐中,也没能使蝴蝶从她心里飞走。
爸爸终于带她去了蝴蝶馆。妈妈并没同意,爸爸好像豁出去了,又好像故意气妈妈,当着妈妈的面说,爸让你看个够!但在路上,爸爸一言不发,眉头拧着大疙瘩。她识趣,乖乖偎在爸爸身边。换了三趟车,到那儿快中午了。爸爸说饿了,两人站在一棵树下吃从家里带的干粮,爸爸问她喝水不,然后把水杯递给她。水杯是个大罐头瓶,每天早上爸爸泡满满一罐茶水。瓶身太粗,她没抓住,也可能是马路上急促的刹车声惊了她,手抖了一下,水杯摔裂了。爸爸大声斥责她,她眼泪汪汪地蹲下去,想把那些摔裂的玻璃片拼起来。爸爸的斥责声更加严厉,突然,爸爸扯了她胳膊疾走,她觉得天空暗了,几乎砸在头顶上。几步之后,爸爸停下来,说打就打了吧,不就一个杯嘛,不过你可要记住,干什么都要小心。她狠劲地点头。她有一种感觉,爸爸不是生她的气,而是生妈妈的气。他们买票进了植物园,没费什么事就找见蝴蝶馆。但进蝴蝶馆要重新买票,票贵得让爸爸的眼睛瞪成了灯笼。爸爸说他不进去了,买张半价票让她一个人看。售票员说她那么小,必须大人陪着。爸爸和售票员争执几句,气呼呼地说,不就一堆蝴蝶吗?我还不看呢。像她再次摔了杯似的,猛扯了她离开。爸爸蹲下来,骂着脏话,妈的,欺负人,闺女,不是爸爸不让你看,是她们刁难咱,咱不受这个气。老家蝴蝶多的是,咋回老家看,你不是想要吗?到时候给你逮一大堆。除了点头,她没别的选择。爸爸叮嘱她,如果妈妈问,不能说白跑一趟,一定说看到了。但妈妈根本没问,脸绷得镜子似的。过了几天,快到她的生日了,那天晚上妈妈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她回答得极其干脆,蝴蝶。妈妈大声说,不是看了吗?你要和蝴蝶住一块儿还是咋的?她意识到说漏嘴,紧张地看爸爸一眼,没逃过妈妈的眼睛,她问爸爸怎么回事,爸爸解释两句,妈妈口气暴暴的,活该白跑一趟,小的疯,大的也疯。爸爸说想领她回老家看,妈妈说还没疯够?你不过了是咋的?爸爸说两年没回了,我也想回去看看。她惊恐地缩在角落,盼着他们停止吵闹,又盼着爸爸赢了妈妈。
生日那天,妈妈订了个大蛋糕,她惊讶地发现,蛋糕的图案是蝴蝶状的,但妈妈并未提蝴蝶两字。爸爸给她买了一只塑料蝴蝶,还说和活的没什么两样。爸爸和她说话,却冲妈妈笑,爸爸一有这样的表情,她就知道,爸爸想讨好妈妈了。后来,爸爸又给她买了一些。可是,她并不满足,相反,她拥有的蝴蝶越多,她就越想要一只真正的蝴蝶。不,哪怕看一眼也行。几乎每个夜晚,她的梦都与蝴蝶有关。一次,她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她长着长长的腿,扇子样的大翅膀,但她怎么也飞不起来,眼睁睁瞅着同伴们飞过她的头顶,飞过高楼,她急得哭醒了。她盼着爸爸领她回老家,爸爸说田野上的蝴蝶一群一群的,晚上就落在花草上。但爸爸再没提回老家的话,那些日子他好像特别忙,走得早,回来得晚。那个春节,她终于随爸爸妈妈回了趟老家。她更小的时候回去过,没有任何记忆。傍晚,他们下车时正飘着雪。她没见过那么大的雪,眼睛都睁不开。她顿时慌了,大声打断爸爸妈妈的话,蝴蝶在哪里?旁边不知谁说,都冻死了。她放声大哭。妈妈生气了,呵斥,没见过你这样的孩子,再哭,把你扔在这儿!爸爸抱住她,咬着她耳朵说,蝴蝶并没有冻死,这么冷的天,它们躲在地下睡觉呢。还说,蝴蝶不露面,但耳朵能听见,蝴蝶不喜欢爱哭的孩子。她哽咽着问什么时候出来,爸爸说蝴蝶爱睡觉,下次回来就醒了。那几天,她常一个人跑到院子里,给睡在地下的蝴蝶唱歌,下次回来,它们还会记得她吧?
昨天爸爸妈妈争吵不是因为蝴蝶,是关于她的上学问题。他们早就为这个吵了。爸爸从去年就为她找学校,直到昨天才找上。几十里的路,妈妈嫌远,爸爸说附近的学校不接收,就是这所还托了人,除非回老家上。妈妈不同意。他们没问她,要她选择,她就回老家,自那个春节,她再没回去过。她想知道,蝴蝶们还记得她的歌声不?
她画第二十只蝴蝶时,妈妈回来了。妈妈高兴地说,黄阿姨答应给你找学校了,月月,你运气真好。黄阿姨就是那个胖阿姨。她马上想,她见不着蝴蝶了,再也见不着了。她鼻子酸酸的,但并没有眼泪掉下来——只是在眼圈边转了转,又悄悄地缩回去。妈妈看见她流泪,肯定要生气。妈妈咦了一声,怎么不吭声?就知道瞎画,你都我把愁死了!妈妈没有细究她为什么一声不吭,妈妈太激动了,没像往常进屋就坐在凳子上,而是打开柜子,匆匆翻找什么。妈妈忽又停住,掏出几块钱,去,给你爸爸买瓶酒。她意外地看着妈妈,明白妈妈要跟爸爸和好了。她接过钱,妈妈说,快去快回,要二锅头。
出门不远有个商店,她去过那里,当然都是妈妈许可了的。快到那儿时,她看见路边的花朵,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找找蝴蝶!没准能在院子里找见呢。进学校就没机会了吧?那么长时间了,她没看见过一只真正的蝴蝶呢。
她沿着小路走,两眼瞅着花坛,瞅着花坛外的树,并顺着树梢仰望蓝色的天空。也许蝴蝶就在天上呢。她看见一只蛾子……不,那是小蝴蝶,彩色的小蝴蝶。她瞪大眼睛,想看个清楚,但小蝴蝶飞走了,她赶紧追过去。小蝴蝶十分顽皮,飞飞停停,眨眼工夫,无影无踪了。那时,她已站在路边。小蝴蝶往哪个方向飞了?她看看两边,两边都有花。忽然想,蝴蝶的家就在这里吧。她犹豫一下,选择一个方向追过去。她做好挨骂挨打的准备,下次她不会这样了。只这一次。一次。于是,她的腿轻快了,看过一片花,又去追看下一片花。一只蜜蜂,哎呀,还有一只瓢虫……她捉住它,把它放在手心。瓢虫爬了几下,飞走了。她继续往前追,她好像又看见了小蝴蝶。那个小鬼头,怕知道它住在哪儿吗?真是的!由于兴奋,她白纸一样的脸红扑扑的。她就那样欢快地甩着胳膊,追呀,追……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