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在干嘛?”老爹扭过头问。
“不没起床呢。”
“她倒清闲!”老爹恨恨地说。他放好雪碧瓶子,接过保温瓶开始吃早饭。吃了一会儿,他发现小桃还没走,问道:“你怎么还不去上班?”
小桃轻声说:“爸爸,我们不要再关妈妈了,这是不对的。”
老爹的脸色难看了:“那你妈跟别人跑就对了?”
小桃又说她上两天班就要请假一天,老板娘都有意见了。老爹问老板有没有意见,小桃说老板倒没说什么,老爹就嘿嘿一乐,说,那不就得了,栗子和瓠瓜不是也隔两天就请一天假嘛,他们都还在读书呢,三兄妹一样,很公平的。
老爹是个急脾气的人,也是个简单的人。以前他们一家住在青田乡下的高山里头,老爹三十五六了才攒足了一点钱,托人从遥远的贵州那边说了一个女人回来。女人很小,不到二十岁,说着很难懂的方言。好在语言不通不妨碍他们生孩子,老爹种桃子的时候生了桃子,种栗子的时候生了栗子,发展高山蔬菜种瓠瓜的时候生了瓠瓜。可是不管他怎么辛劳,家里总是很穷。最后种瓠瓜的时候,老爹挑着一担担沉甸甸的瓠瓜来城里想卖个好价钱,他说我这是无污染的高山蔬菜啊,可是菜贩们依然把价钱压得很低。老爹自己到菜场一转悠,菜场里卖出的瓠瓜价格竟然是他卖出的两倍多,他一生气,就自己来城里做菜贩子,卖起蔬菜来了。
现在老爹这么一说,小桃就没话了。她又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厂子里。其实说厂子是不大确切的,这是一座有天井的老屋,青砖混泥墙、黑瓦、木头楼板和梯子。房间里总是很幽暗,如果你刚在太阳底下呆过,再走进这儿的房间,就会觉得自己一下子成了个盲眼人,什么都看不见了。所以楼下当车间用的屋子里每一间都装了好几盏日光灯,明晃晃的,比外面还要刺目些。
小桃来到她工作的车床前,发现老板已经在切割铜圈了,小桃就站在边上看着他把一根铜管都切割完。老板模样斯文,面容白皙,长得很像小桃初中时的语文老师。老爹带领全家搬离时,语文老师曾经叮嘱小桃到了城里后一定要继续读书,这让小桃总是会想起他。
老板把位置让出来,看着小桃切割了一段,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说:“好,就这样,要匀称!”小桃使劲点了点头,继续埋头干活。她干得比别人都要卖力些。
很快,半天就忙过去了,小桃抓紧时间到菜场老爹那里拿了菜返回到家里,推开木板门就看到栗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口中念念有词,手上拿本书,搭在屁股后面,样子很像古代的酸文人。院子里的草都老高了,栗子既不整理一下,也不嫌它们绊脚。小桃摇摇头来到堂屋,边上厢房里传出电视的声音,她凑到窗户上看了一下,妈妈半躺在床上在看电视,双脚搁在前面的凳子上,很安闲。烧好了菜,小桃先用托盘给妈妈盛好了从窗户里递进去,妈妈懒懒地接过去,也不说话。
饭后,小桃让瓠瓜给老爹送饭,自己要赶到厂子里去。瓠瓜把一只手伸到小桃眼前来,小桃问:“又没钱了?”瓠瓜就嘿嘿地笑着。小桃摸出五块钱给他,让他省着点花,说这个月的房租还没交呢。
匆匆地又来到厂子里,老屋里静静地,好像老板一家人睡午觉了,小桃就放慢了脚步,轻手轻脚地进了车间,打开灯,再紧紧地关上门。小桃认真地干活,一点也没感觉老板已经进来了,站在她身边看了好久。小桃起身去拿铜管的时候才发觉,不由得有些难为情:“老板,又吵着你休息了,不好意思。”
老板温和地微微一笑:“不会,是我自己睡不着。”
小桃继续坐下去开始做。现在她感觉到了老板就在边上看着她,动作明显就有点僵硬,车出来的铜圈就没那么匀称了,有的宽点,有的窄点。
“要这样!”老板俯在小桃身后,两只手覆盖在小桃的手上,教她该如何控制刀口推进的速度。小桃嘴里哦哦地应着,两只手却一点也使不上力气。老板的手也是细腻白净的,骨节清晰,看上去很有力。随着机器的颤动,他手上突起的经脉也微微颤动着。
正在这时,门咯吱了一下,老板娘进来了,她笑了一下说:“呵呵,言传身教呀!”
小桃连忙站起来叫了声老板娘。老板娘说小桃你这样还让不让人午睡啊?昨天又没来吧,如果这个工作不适合你就别干了,反正现在适合女孩子做的工作很多。
小桃窘迫地看了一眼老板娘,又看了一眼老板,垂下了眼睛。
老板对老板娘说:“够了,你该去上班了!”
“用不着你提醒!”老板娘瞪了他一眼,扭了一下腰身走了。老板娘自己有单位,不像老板,几年前下岗后就在家里自谋出路了。而这个家又是老板娘家里祖传的老宅。
“我知道你很勤快,没事的!”老板拍了拍小桃的肩膀安慰她,她的脸一直通红通红的。这会儿,另外几个工友也陆续来了,车床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小桃回到家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大伯坐在堂屋里笑呵呵地看着她,边上还有一个没见过的男人,也看着她,不过没笑。小桃听见板壁后面有嘶嘶的炒菜的声音,知道是老爹在那里忙活晚饭,问了一声大伯好就想到后面厨房里去帮忙,被大伯叫住了,他把凳子拉过来让小桃坐到他们对面。
“小桃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大伯又呵呵地笑了,他对着边上那个男人说:“这就是我的大侄女小桃,今年十八了。”
大伯又对着小桃说:“这是姚岭石料厂的霍厂长,他可是真正的老板啊,不像你大伯,只是个小小的包工头。”
霍厂长开始对小桃笑了笑,牙齿露了出来,不大齐整。小桃也笑笑,顺便把自己无意中岔开的两腿并拢了。
栗子和老爹端了饭菜出来,摆上了桌。老爹解下腰上的钥匙大声地叫着瓠瓜。瓠瓜应声跑出来,拿了钥匙去开爹妈的房间,过了一会儿,他出来说:“妈说现在不饿,让我们先吃!”
“她爱吃不吃,成天闲着,还摆起来了!”老爹的火又上来了。
大伯连忙劝道:“她是还生我的气呢,别勉强她了,我们先吃吧,霍厂长第一次来,我们高兴点。”老爹忙说那是那是,于是开了酒,三个男人倒满杯饮了起来。
大伯比老爹早几年从山上逃离下来,他拉了一个农民工队伍到处揽活,成了一个小包工头。当小桃妈妈和那个修煤气灶的准备一起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亏了大伯旗帜下人手众多,一下子封锁了各个车站码头,很快就将她押解回来了。倒是那个修煤气灶的,不愧为走四方的人,当时是兔子一样撒腿就跑,过后又老是来小桃家附近转悠。老爹追又追不上他,又不能成天看着老婆,只好把艰巨的任务分给三个孩子。
栗子吃得最快,她背了书包去同学家,一天没去上课了,她想用晚上的时间补回来。小桃吃了一小碗饭也下了桌,她给妈妈盛了饭菜送进去。瓠瓜边吃边看男人们高谈阔论,他还拿过老爹的酒杯说要尝一口,被老爹用筷子敲
了一下脑壳。老爹让他吃快点,吃完了去把大姐叫回来陪陪大伯他们。
小桃又坐回到桌上。
老爹和大伯都爽快地喝完了酒,饭也不吃就到房间去了,剩下霍厂长又对小桃笑了笑。
这次小桃没有再笑出来。
霍厂长往小桃这边移了一点,喷出一嘴酸腐气,问道:“小桃你喝酒吗?”
小桃忙说:“我不喝。”
霍厂长就抓过小桃的手说:“你怕我?”
“我不怕……”小桃奋力地挣脱着,她求援似的四下看看,一个人都没有,一点别的声音也没有。她怕了。
“小桃你别怕,别看我比你大好多岁,我可是很会疼女人的……”
小桃又四下看看,还是没人出来,她惊恐地大叫起来:“爸爸!大伯!妈!”
夜深了,姐弟三人都没睡着,在黑暗里睁着眼。
栗子似乎一直难以平静,她说想不通老爹和大伯到底是怎么想的,要小桃嫁给比她大十几岁的人,而且那人还结过婚,有个小孩。
“霍厂长有钱呗,这还不清楚。”瓠瓜说,“他就差再给自己买辆小车了,房子有好几处,石料厂又大,生意又好。”
“你好像很羡慕啊,瓠瓜?”栗子讥笑他。
“有钱总比没钱好!”瓠瓜也冷笑了一声,“你读书再用功,就是考上大学又怎么样?没钱还不是得和老姐一样去上‘社会大学?”
小桃制止了他们,说明天还要早起。她转过身去,背对着栗子,眼睛依然睁着,盯着窗外的星空。城市里的夜色和山里的夜色是多么的不同啊。小桃还是喜欢山里的,那是一种真正的蓝,蓝到幽深,蓝到透明,不像这里,是一种被灯光辉映后灰突突的橙色。
过了一会儿,瓠瓜和栗子都睡着了。小桃也闭上了眼,但是一点睡意也没有。晚上那个霍厂长真是把她吓着了,抓着她的手不放不说,嘴里还喷出那种发酸的气味:但是老爹和大伯却一点都不生气,好像他们早就知道似的,想到这,小桃更睡不着了。
第二天上班,小桃有点蔫蔫的。老板就让她去隔壁间守着抛光的滚筒,自己坐下来替她做。小桃到了隔壁,坐在椅子上,看着正在翻转的滚筒,那里面有上万只铜圈混在一起,相互摩擦着,发出“唰唰唰”的声响,像起风时山林里的树木发出的声音。小桃曾经写过一篇作文《树林里的回声》,语文老师在班上读了,大家都听得入了神。小桃写道:倘若你一个人走在林子里,倘若你害怕,那就大声地呼喊。很快,你就会听见林子深处,有一个人在一声声地回应着你,那是你的朋友,不管过去多少岁月,他总是陪着你,和你在一起……
小桃刚睡得迷迷糊糊的,猛地感觉有人在摸她的脸,一个激灵就醒了。原来是老板,他把手停在小桃的额头上说:“还好,没发烧,累了吧?”小桃一动也不敢动。老板就又把手移到她的脸颊上,来回抚摸着。小桃身体僵着,轻轻地叫出了声:“老板……”老板迟疑了下,缩回了手。
这天是小桃看着妈妈的日子。午后妈妈闹了好一会儿,她让小桃递把锤子进去,小桃不给,她就骂小桃不是她亲生的,一点都不心疼她。后来也就没声音了,响起了电视里的歌声。
小桃舒了口气开始干活。早上她把卖剩的菜做成了菜于,现在她还要做些海带疙瘩,好让老爹拿到菜场去卖。正在晾海带的时候,院门开了,霍厂长一个人走了进来。小桃说:“我爸不在!”霍厂长走到小桃前面,盯着她说:“我就是来找你的。”小桃没有吭声,继续晾着海带。
“你是不是嫌我老?”霍厂长问。
“我没这么说。”
“你是不是嫌我长得不好看?”霍厂长又问。
“我没这么说。”
“你是不是嫌我有孩子?”霍厂长接着问。
“我没这么说。”小桃急了,“而且这些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霍厂长说:“你只要答应了,我的就都是你的啦!往后你只要在家里数数钱就行了……”
“我还没考虑这些。”小桃的话还没有说完,霍厂长的手已经穿过海带,伸到了小桃的胸前。
小桃惊呼着跳开去,晾海带的架子应声倒下,霍厂长一脚踩在海带上,要去拉她。小桃转身就跑到了屋子里,正要拴门,却被霍厂长一把推开了。小桃先是退到了瓠瓜的床边,拿起瓠瓜练臂力的健身器扔了过去,后又退到自己的床边,还没等她找到可以扔的东西,早已经被霍厂长扑倒在了床上。霍厂长死命地按着小桃的两只手,一边说着承诺的好话一边寻找着小桃的双唇。小桃惊恐万状,她的脚用力踢打着,死抿着嘴巴躲避着霍厂长的嘴,只有鼻子里发出了害怕的呜呜声。急火火的霍厂长埋下头,开始亲吻小桃的脖子。小桃冲着霍厂长的肩头一口就咬了下去。
与此同时,随着一声怒喝:“你敢欺负我姐!”瓠瓜飞起一脚踢在了霍厂长的屁股上。
霍厂长一手摸肩头,一手摸屁股,很快地跑掉了。
小桃惊魂初定后才发现瓠瓜脸上有青紫,问他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时候回来?瓠瓜支支吾吾,只说身体不舒服,老师让他回来休息,就躺到床上不再说话。
黄昏时班主任找到家里,大家才知道原来下午瓠瓜又出去闯祸了。学校附近有个小教堂,课前的时候,有同学说起那些教堂里的人是很宽容的,如果有一个人打他的左脸,他就把自己的右脸也送给他打。大家都半信半疑,争执不下时,瓠瓜站起来说:“我去验证一下。”就真的跑到教堂里打了一个人的左脸,没想到被里面的几个人拳打脚踢了一番后,扭送到了学校,班主任是让瓠瓜回来请家长的。
老爹气得不行,拿了棍子要打瓠瓜,班主任拦住说:“要打也等我走了你再打!你家瓠瓜这样,我们是很难教了,上课又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影响到了我们整个班,校长说要考虑退借读费,让瓠瓜转学了。”
送走了班主任,老爹把棍子扔到院子里,坐在那儿叹气,瓠瓜躲进了屋子。小桃给老爹端了碗茶,和老爹提起下午的事,说还好是瓠瓜回来了,不然都不知道那个霍厂长会怎样。老爹于是更深地叹了口气,他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他说要给我们买套商品房住呢……”
小桃听到这话,心里一凉,回屋躺到床上,忍不住流泪了。
擦眼泪的时候,她想起了老板的手,他的触摸,那种温热的、发虚的感觉,想起了语文老师,还想起了老家隔壁的秀丽,她去了南方打工,来信说很想念小桃。小桃想,自己是不是干脆也去南方呢?
老板娘已经在天井里骂了好一阵了,她说她厌倦了这种日子,双休日家里也不得安宁,走到哪里都是机器的声音,总有一天心脏会出毛病的,况且到现在也不见老板拿回多少钱来。
老板不说话,只是在各台机器前转悠着。工友们也都没人敢说话。小桃看到老板脸色阴沉,神情黯淡,不由得有些不忍,说实话她也不大喜欢老板娘那种居高临下的气势,甚至他们六岁的女儿也跟她一样,会斜着眼睛看人,还会发出嗤之以鼻的声音。
好在有人打电话来约老板娘出去玩,大家才放松下来,比起来,机器的噪音还是比女人的骂声要好听的。老板也恢复了些元气,进出房间时还轻轻地吹口哨。小桃把铜圈拿到抛光间过秤,老板记上账后说:“小桃你的产量不比别人少啊。”
小桃的脸红了:“谢谢老板经常帮我。”
老板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小桃的脸:“你的脸为什么总是这么白里透红?”
“老板……”小桃的脸更红了,她用自己的手拿掉了老板的手。
小桃回到车间后心还在突突地跳,按都按不住,她怕别人也看出来了,小心地左右看了看,还好,没人发现,大家都盯着自己眼前的机器。
大伯拎着两瓶酒来吃晚饭。饭桌上,老爹和大伯都默默地喝酒,间或默默地看小桃一眼。小桃很不自在,她很快地扒完饭想走,被大伯叫住了,大伯说霍厂长真的很喜欢她,想娶她,只要领了证,他马上就给老爹买套房子。小桃说我还小呢,不想这些。老爹插话了,你妈这么大都生了你了。小桃说我不喜欢那个霍厂长,我也不想和妈妈一样。大伯喝了一大口酒,吐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小桃啊,不是大伯要逼你,你只要稍稍委屈一下,家里的日子就好过了,你爸也不用这么累,你妈也不会想着要跟人跑了,你自己呢,以后要啥有啥,别人羡慕还来不及呢!”
小桃说了句我什么也不想要就跑开了。
她跑出了巷子,跑出了秋塘路,跑进了茫茫黑夜里。在江滨公园,小桃蜷在角落的一张长椅上捂着嘴哭了好一会儿,渐渐平静下来后她闻到了一阵花香,寻了一下,原来是园子里的玫瑰花开了,香味浓郁。小桃想起了住在山上时,开在房前屋后的瓠瓜花。每到黄昏时分,暮色逐渐降临,瓠瓜花也逐渐展颜,一朵朵纯白轻柔的小花镶嵌在碧绿的瓜叶间,随着晚风微微摆动着,那若有若无的香气是多么的醉人呀。小桃觉得自己到了城里以后再也没有闻到过那么好闻的花香了。
小桃一个人逛到深夜才回家,她摸黑上了床。栗子却在黑暗中突然说话了:“姐,我觉得霍厂长也不是太坏,你和他结婚了,我们家就有了依靠了,也许,我就能上大学了呢。”
五一节到了,老板娘单位组织旅游,她带了女儿一起去。老板顷刻间像换了一个人,显得神采奕奕,看小桃的时候两眼放出光彩来。小桃心里既发虚又莫名地有点兴奋。
老板宣布厂子里也放两天假,但他宣布完后又对着小桃说:“你落了好多天,明天来补补。”小桃点头同意了。
次日早上,小桃和往常一样的时间来到了厂子里,她习惯性地去推车间的门,却发现推不动了,以往到了上班时间,这些门都是不上锁的。可能是老板还没起来吧,小桃心想。于是她退到天井里,对着楼上老板的卧室喊了声:“老板,我来了!”
楼上窗户很快就打开了,老板好像早就等在那里似的。他说你上来吧,小桃,我有东西给你。
小桃就沿着木楼梯往上走,虽然走得很轻,楼梯还是咯吱咯吱地响。到了楼上,门关着,小桃敲了敲门,里面声音说:“进来!”小桃就推开门走了进去。房间里的窗帘拉上了,小桃一下子什么也看不清,她犹豫着叫了声:“老板。”却听到门在背后吱呀一声关上了。小桃慌忙转过身,一下子就转进了一个人的怀抱里。
老板拥着小桃移向床边,他的手抚着小桃的后背,嘴唇捉着小桃的嘴唇,胸部摩挲着小桃的胸部。小桃先是炸开了,脑袋里轰地一下,一片空白,然后又整个地瘫软了,她闻到了老板身上熟悉的、清新的男人味道。
小桃喃喃地说:“老板,你别这样……”
老板一边鸡啄米似的亲吻着小桃的脸庞和嘴唇,一边喘息着问她:“那你说,我该怎样?”
可是小桃已经回答不出了,她的舌头被老板吃在了嘴里,衣服也在战栗的扭动中被解开了,褪下了。
老板用双手揉捏着小桃桃子样的双乳,很快就进入了她。
“小桃小桃……”老板叫她。
“老板老板……”小桃也叫他。
老板停顿了一下,皱了一下眉头说:“叫我阿伟!”
小桃就听话地重新叫:“阿伟阿伟……”
小桃跨出门槛时犹豫了一下,她又折回到屋子里。栗子靠在窗边看书,瓠瓜还坐在饭桌边,一只手端着大碗呼噜呼噜地喝着泡饭,另一只手抓着一根油条。
小桃说:“瓠瓜你抓紧点去上学,别又逃课了。栗子你不要只顾看书哦,陪妈说说话。”
瓠瓜咬了一口油条,含糊地说:“知道!”
栗子嘀咕着:“我和她说话,她还不和我说话呢!”
小桃说:“她是我们的妈妈!”
栗子不耐烦了:“好了好了,姐,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小桃一路小跑着来到川涯菜场,穿过腥膻的卖鱼的摊子和卖肉的摊子,来到卖蔬菜的地方。她看到老爹正在剥毛豆。小桃递上保温瓶,说:“爸爸,先吃饭吧。”老爹接过去吃了一会儿,看到小桃还没走,问:“怎么还不去上班呀?”
小桃轻声说:“爸爸,我们不要再关妈妈了,这是不对的。”
老爹说:“什么对不对的,她跟别人跑就对啦?她如果跑了,我们这一家子怎么办?”
小桃没话了。她又一路小跑着来到厂子里。
老板已经等得很急了,他说:“怎么才来呀?快,先跟我去一个地方!”老板带着小桃来到了城西的一个商业区,这里聚集着许多家庭工厂。在一户人家的大门口,老板把手里的提包交给小桃,让她在门口等着,自己进去了。不一会儿,里面响起了两个男人的争吵声。慢慢地,争吵变成了怒吼,继而传来了搏斗声。小桃听出了里面有老板的声音,她吓得站立不稳,直到老板跑出来,她还在瑟瑟地抖个不停。
老板拉着她跳上了一辆出租车,说:“快,去火车站!”
他又让小桃拉开提包的拉练,把一包用报纸包着的东西塞进提包里。小桃拿出纸巾替他擦嘴角的鲜血,小心地问他:“阿伟,这是什么?为什么要打架啊?”
老板摸着自己的嘴角,咬牙切齿地说:“这个狗娘养的,他欠了我十万元的货款,说好今天早上来拿,七万就算结清的,他竟然耍赖,只付四万,我刚才真想一脚就踹死他!”
小桃从来没看到过老板这样恶狠狠的表情,加上肿胀的脸,殷红的嘴角,使他变得很狰狞、很陌生。小桃看得呆了。
到了火车站,刚好排队剪票。
过了剪票口,老板一手拎包,一手拉着小桃朝站台走。
小桃走得很慢。
老板转过脸说:“小桃你怎么了?快点!”
小桃说:“阿伟我们别走了。”
“废什么话,你!”老板头也不回,紧紧拉着小桃,步伐更快了。
小桃的手心出汗了,呼吸急促,胸口也慌乱地跳个不停。就在列车员给他们换票的时候,小桃甩掉了老板的手,转身就跑。
说时迟,那时快,老板将手中的提包往火车上一扔,几个健步上去就将小桃抓住了。小桃的头发被揪得生疼,不由地喊出了声:“老板放手,放手——”
随着一声:“妈的,你给老子上去!”小桃也像提包一样被老板扔上了火车。
在火车一声长长的鸣笛后,小桃的新生活轰隆轰隆地开始了。
叶丽隽,诗人,现居浙江丽水。主要著作有诗集《眺望》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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