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首先要将表演艺术放进整个国家的文化建设的语境中去,通过艺术节去提升国民素质,提升大众对艺术的理解、对世界的认知,普及艺术教育,否则,空谈市场没有意义……
2018年2月23日至3月24日,第46届香港艺术节以“真·我角度”为主题,推出130场国际及本土艺术家的演出,约470项“加料节目”和教育活动,共1700名优秀艺术家参与演出,观众达113000人次,售出逾92%门票。透过多元化的演出及活动,本届香港艺术节将文化艺术与逾30万人次一同分享。高效的运营体系、开放的国际视野、前瞻性的艺术理念,使得香港艺术节多年来一直成为华语地区及国际艺坛颇具影响力的文化盛事。香港艺术节保持高人气的奥秘是什么?内地艺术节能从中获得什么借鉴?3月13日,本刊编辑部专訪了香港艺术节节目副总监苏国云。
“我们的使命是在艺术节期间尽可能提供给市民丰富新鲜的节目”
《上海艺术评论》:香港艺术节成立的背景什么?
苏国云:1972年,几位志同道合的香港商人认为香港这个快速崛起的大都会要长远发展,应该有属于自己的艺术节,同时也为了吸引游客,三位香港公民发起创立香港艺术节:由热爱艺术的查尔斯·哈代发起,并得到冯秉芬爵士及邵逸夫爵士鼎力支持,非营利机构香港艺术节由此成立。1973年,他们举办了第一届香港艺术节,此后,世界顶尖的艺术家每年都会被邀请到香港艺术节,给香港观众呈现世界顶级的节目。
《上海艺术评论》:最初创办香港艺术节的目的之一是为了吸引游客,香港艺术节跟香港旅游经济的发展有没有互动?
苏国云:我们研究一个艺术节,通常看它是否带动当地的经济发展,游客数量,周边消费等,主要是艺术节的经济效益研究。香港艺术节目前没有消费方面的调研,因为比较难做。欧洲的艺术节比较注重研究经济效益,法国阿维尼翁只是一个几万人口的城市,艺术节对其经济驱动很大,乌镇也是这样,文化品牌带动旅游经济。但香港是大都会,政府不需要艺术节来带动城市的经济。可是阿维尼翁和爱丁堡需要,这些城市一年最赚钱的时候就是艺术节期间。
《上海艺术评论》:香港艺术节如何运营,它的特色在哪里?
苏国云:香港艺术节是非营利活动,接受政府拨款资助,主要收入来源为票房收入和商业及慈善团体赞助。第46届香港艺术节的年度预算约为1.25亿港元,其中14%的经费来自香港特区政府的拨款,约32%的经费来自票房收入,约36%的经费来自各大企业、热心人士和慈善基金会的赞助及捐款,另外18%的拨款是在我们找到赞助之后政府的配对资助。如果找不到赞助,这部分配对资助也就没有了。三部分基本相当的资金来源,使得香港艺术节在公益、艺术、商业上取得一定的平衡。
艺术节节目由两位节目总监负责挑选,但最后由集体决定,除此之外,我们(节目总监)还要通盘考虑总体预算、整个团队怎么运作、与市场部如何协调、如何排期、制定合约等工作,也就是说,我们的工作不只是挑选节目,还要通盘考量,处理非常多的行政事务,甚至要担任文字编辑和文案撰写,譬如我还要做纸质宣发材料的编辑,修订字幕等。香港艺术节协会有限公司负责整体运营,包括票务都是我们去统筹,整个运营团队常态是40多人。
香港艺术节票价比较平民化。香港有很多喜欢表演艺术的中产阶级,结构相对比较平均,从富有的中产阶级到学生阶层,我们的票价照顾到了各个阶层,但总的来说,票价普遍不高,多维持于三四百港元之间,远低于北京、上海等地同等规模的演出价格,歌剧票价稍微高一点,因为成本高。我们的使命就是在一个比较短的时间里尽可能给市民提供丰富、新鲜的节目,让普通市民在艺术节期间看到一些他们平常没有机会看的好作品。
香港艺术节是一个国际性的艺术节,三分之二引进国际优秀节目,也有人批评艺术节引进国外节目占比太大,但我认为香港本土的节目大家都有机会看,如果天天只是看自己本土的节目,人的思想就窄了很多,我们毕竟是国际城市嘛。
当然我们也有自己本土制作的作品,除了呈献国际顶级艺术家的演出,引领香港观众不断拓展眼界,香港艺术节多年来持续以委约及自主创作、联合制作等方式,为国外及香港本土艺术家和表演人才搭建展示才华的平台。今年我们委约制作了两台戏剧、三台舞蹈加一台广东大戏。因为受限制于时间和香港有限的剧场数量,最近几年,我们开始增加制作一些公共空间的演出,希望让艺术节普及到更多香港市民。
“必须在文化建设的层面上去考虑市场问题”
《上海艺术评论》:如何看待内地日渐繁荣的演出市场?
苏国云:我对内地演出市场充满乐观,不可能不乐观,现在内地基础建设这么好,中产阶层在社会结构中占比越来越高,他们在物质生活满足后必然要追求精神生活。慢慢培养观众,要知道香港也不是一朝一夕拥有良好素质的观众。
可是,真正进剧场、想进剧场的观众还是少数,剧场是一个城市文化风景的组成部分,在一些国家是文化战略之重,充当国家的文化名片,或者是代表国家整个文化的定位。我们天天说和伦敦、巴黎、纽约、苏黎世相比较,可是比较什么呢?我们在英国会去英国国家剧院,在巴黎会去巴黎歌剧院,但是在中国,似乎缺乏一个与之对等的文化名片。
现在国家提出文化复兴,我觉得文化复兴比创新更难。我们的技术创新在某些方面已超过西方,譬如微信自媒体、电子支付等,但文化不能一步到位,而是一个长期积累的过程。
内地这么多城市,每个城市对戏剧的需求标准不是统一的。城市怎样建立自己的演艺生态?每一个城市的艺术特色是什么?如何培养自己的演艺人才?当地的戏剧工作者不能照搬北京、上海的模式,而应该为当地观众提供多元而新鲜的剧目。不同的观众群有不同的市场,如果不同的剧院给不同的观众群提供不同的剧目,那么就不存在市场在哪里这个问题。内地除了有官方体制的文化机构,也有商业的力量和一些独立的力量在互动,演艺生态正在向多元化发展。但如果整个中国只是几条院线在生产艺术产品,那是很可怕的,就像每天吃方便面,没营养,营养要从自己的生态里面产生。所以大家都觉得乌镇很牛,因为乌镇戏剧节是一个结合艺术发展的商业模式。
《上海艺术评论》:内地近年出现了不少戏剧节或艺术节,以您多年在香港艺术节工作的经历,如何看待这些节展?
苏国云:我为香港艺术节工作了22年,去内地看戏大概也有15年了。我觉得中国的现实比较复杂。一般来说,只要看一个剧场的年度财务报表、一个艺术节所排剧目、票房多少,观众数量、投入的资金资助等,大概就知道这个艺术节是怎么营运的。有多少人在买票,有多少真正的观众,票价和观众的关系是什么,做这样的调研非常重要。但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大家似乎言必谈市场,我认为不一定所有经营艺术的机构、或者是艺术节需要考虑市场问题,首先要将表演艺术放进整个国家的文化建设的语境中去,通过艺术节去提升国民素质,提升大众对艺术的理解、对世界的认知,普及艺术教育,否则,空谈市场有什么意义?我们在运营艺术节时,当然要考虑观众和票房,每年都要考虑这些元素,但必须在文化建设的层面上去考虑市场,而不是从企业的角度去谈市场的问题。香港艺术节大力投资下一代的艺术教育。“青少年之友”外展计划成立26年来,已为约750000位本地中学生及大专生提供艺术体验活动。艺术节每年通过“学生票捐助计划”提供近9000张半价学生票,每年主办逾百项深入社区的“加料节目”,例如示范讲座、大师班、工作坊、座谈会、后台参观、展览、艺人谈、导赏团等,鼓励观众与艺术家互动接触。
乌镇戏剧节是一个旅游项目,可能放什么戏进去它都会成功,它不是为办戏剧节而办戏剧节,里面有很多因素不能分开来看。这个世界上好戏真的很多,挑戏并不是一件艰难的事情,但是如何运作艺术节,如何通过艺术节去培养观众,并将观众引导到什么方向,这是要着重考虑的问题。乌镇戏剧节目前才第五届,越办越好,它也应该越办越好。但中国人口基数太大,所以判断一部戏好不好,一个艺术节办得好不好,不一定是很多人去看就是好。我觉得做我们这个行业,一定要有一个综合的判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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