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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精粹

时间:2023/11/9 作者: 西部 热度: 13970
甘建华 巴音博罗 杨军

  甘建华

  发现油砂山(外四首)

  人已困到随时都要倒下去

  连骆驼也不肯再迈动一步

  似乎一点希望也没有的时候

  奇迹出现了

  一个养路工

  递上一块结胶的沙块

  扑鼻的石油芳香

  用火柴点燃

  窜出蓝色的光焰

  顺着其手指的方向

  荒原上奔波了大半年的人

  在尕斯库勒湖畔的

  扎哈北山

  发现一百五十多米厚的油砂

  几千万年前

  咆哮的汪洋终于平息

  大海被流放

  青藏高原被高高地托起

  地心深处的油砂

  轰然拱出地壳

  裸露于柴达木盆地的西部

  1947年12月13日

  与十五个人和几十峰骆驼

  不期而遇

  定下半个世纪后

  千万吨大油田的终身

  在油砂山,我想起命名者周宗浚

  此后再未涉足的油砂山之痛

  英雄岭篝火

  当年背着勘测仪器,最先攀爬上

  英雄岭的英雄

  有我们当中某人的父亲

  油砂山北面,群峰中

  最高峰为英雄岭一号

  依照海拔落差,依次为

  英雄岭二号、三号、四号

  我们带着胡杨林里的劈柴

  从油砂山的峭壁

  搬来几块墨绿色的油砂

  将它们堆成锥形

  当木柴与油砂相逢

  蓝色的火光,照亮了

  尕斯库勒大荒

  篝火映红了几张不再年轻的面庞

  我们一边喝着青稞烈酒

  一边说起1954年

  这是柴达木盆地开发史上的

  一个大词

  聊及油层剖面、构造和圈闭

  外人对这些地质术语,根本不感兴趣

  那时候,尚有野骆驼摇摇晃晃地

  走过如今的格库铁路

  一只大翅膀的苍鹰

  嵌进花土沟镇的天空

  我们都是青海油田职工子弟

  感觉英雄岭群峰,应该有一座

  以康世恩同志命名

  花土沟文学社往事

  每一次深呼吸,都是那么困难

  地球上的火星,荒漠上的

  月球,看不到天上飞鸟的倩影

  也不见地上的草,哪怕一星半点

  没有风雨,只有风沙

  狂吼乱叫的、铺天盖地的沙尘暴

  席卷过尕斯库勒湖的上空

  所有的道路,都很渺茫

  所有的花朵,都在远方

  然而,我们向死而生的雄心

  系于油砂山烈士纪念碑的

  尖端,星散于扎哈北山、英雄岭

  老茫崖、大乌斯、红柳泉、切克里克

  上百位文学爱好者,尊敬的朋友们

  让苦寒之地,有了春天的诗意

  好男儿,与狮子沟油龙日夜鏖战

  抒写血性与柔肠,好女子

  哼唱着阿拉尔情歌,齐心推动

  西部之西文学潮,另有一种奇观

  几十年后,当我轻声念叨

  你们的名字,回忆共同走过的路

  眼眶湿润,仿佛看到遥远的花土沟

  文学,依然闪烁着神奇的光芒

  水电厂白杨林

  傍晚时分,偕友信步走到

  水电厂白杨林

  它们像一匹匹不甘驯服的

  德都蒙古骏马

  树身却长出一只只

  褐斑色的眼睛

  都是与树龄本身不相称

  带着疑惑的大眼睛

  槎丫则如羚羊角伸向天空

  几片黄叶急遽飘零

  在我的足前稍做停留

  旋即飞向血色的地平线

  忽然感觉到树的疼痛

  感觉到它们如同人一樣

  生长于荒漠深处的艰辛

  这儿每一棵树成活的成本

  远高于一个石油工人的年薪

  当天夜里,四点二十七分

  西伯利亚寒风来袭

  我突然被一个庞大马群惊醒

  它们在尕斯湖上空

  互相撕咬鸣叫

  然后向依吞布拉克逃遁

  开特米里克

  一个多月后,人们在沙堆中找到了

  失踪者范建民

  已经风干成了木乃伊

  这个河北籍驼工

  是柴达木石油勘探开发牺牲的

  第一人

  他是为了寻找一峰丢失的骆驼

  怀着内疚的心情,揣着

  几个馒头,背上一壶水,独自出发

  那峰骆驼没有找到,他也没有回来

  人与骆驼,闯进了生命禁区

  身后,还有上千名英烈

  开特米里克,乌孜别克语

  意思是

  乱山岗子、叫人迷路的山梁子

  它在冷湖往花土沟的途中

  离老茫崖二三十公里

  沙海中,只有一个永远十八岁的居民

  巴音博罗

  钢厂工人的手(外四首)

  钢厂工人的手都是从柔软慢慢

  变硬的,像铁水,喊出疼来

  万物和从前一样,风从高大的厂房顶

  扫过,像鸟群掠过树梢

  我们就这样紧紧靠在一起。把你的手

  伸过来,和我的握在一起

  时间,几乎就是时间

  你和我,几乎就叫集体

  机器们相互挤撞、叫喊、发出

  泥泞的轰响,仿佛晚潮

  你始终是我们的——那钢厂

  时代的一道斜坡。你的手将最先苍老

  瓢泼大雨冲刷着钢铁厂

  瓢泼大雨冲刷著钢铁厂

  成千上万根细细密密的雨丝缠绕着

  又鞭挞着钢铁厂

  如果此刻我愿意为亡灵言说,我就必须

  尽快远离我身体里的这只巨兽

  一些词语在我身后坠落了,光辉的词语

  像鸟儿,离开了它们用雨丝编织的巢

  厂房四周,沉默挂在大树上,火车停驶

  灰蒙蒙的大海阻止合唱团前行

  到处都散发着透骨的凉意,当锤击

  突然启动,歌声散尽,电线杆开始忘记

  一张被铁栅栏隔开的人脸浮现、闪烁

  像这湿漉漉的天穹下的海——那巨兽

  此刻它起身、咆哮并离去

  你的颅骨里有斑斓猛虎的轻吼

  矿石汹涌而来

  群山在你的肩头忽然矮下去

  而你的眼里正释放着雷鸣和电闪

  你的颅骨里有斑斓猛虎的轻吼

  你以双手拎起楼群的风声和烟囱的梦境

  你的头发里堆积着北国的皑皑白雪

  你说,把那炉膛里的灰也清扫干净吧

  空寂的穹窿上竟然传来比云还飘渺的讯息

  你的灵魂已战胜这古老的忧愁

  怀念一辆老式蒸汽机车

  仿佛我们并未真的生活过,当我站在

  雄伟的蒸汽机车的车头,向后望去

  音节跟着音节,岁月像一阵风

  一阵铿锵的风,一下子就过去了

  而钢轨突然撞向我的胸口,又

  咣的一声穿膛而过,我变得迷茫

  烦闷,我不能理解这世间的道理和事物

  对于那些喜好观看消失这个名词的人

  来说

  车轮上的锈迹恰好是最适当的注解

  我知道这辆老式蒸汽机车曾有的光荣

  那嘹亮的吼声分开旷野,那撼山动地的气势

  使路基因震动而碎裂,像马群

  却不带走阴影和太阳

  世界的神秘性就在于此

  它现在停在这里,变成艺术品,一件雕像

  把沧桑之美重新还给我们

  我也要这样回到哺育我的炼钢厂

  要在心脏激跳中将自己解救出来,等同于

  要在一根熏黑的铁管子上解开春天的绞索

  秋天爽朗的笑和冬天的寒意

  我不知道这沉默饱含了多少力量

  在纵横交错的厂区大道上我们一动不动

  像铁水浇筑的雕像。对于哺育我成长的

  炼钢厂

  我们是那欠债未还的人

  我们浮上半空的一朵冷寂的云团

  现在,千百万铿锵有力的脚掌拍击过来

  时代,在白日的焚烧中使人昂起

  歌声,在黑夜的锻造下慢慢成形

  世界被重新照亮了,锅炉房的师傅像婴儿

  在火光中微笑

  一个靠火焰充饥的老工人眼里则闪射出

  暗淡的小火星。他是一个被夜色和风

  包裹得紧紧的人,因而他看不清时间的指针

  却坚守家国的情谊。他那突出的喉结蠕

  动着

  把烟重新引进黎明的炉膛

  杨军

  麦盖提,不能说的名字

  就像恋人间的秘密

  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自从? 想奔赴那里

  每一次听见别人说你的名字

  心底都是一阵战栗

  五十载风雨告诉我

  成事要心系一处? 守口如瓶

  在无人的地方翻开手机

  一遍又一遍地看你的天气

  你的风景? 你的故事

  不经意间扬起的唇角

  怕风泄露我的秘密

  赶紧正襟危坐? 默然肃立

  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念你的名字

  麦盖提啊麦盖提

  就像得到宝贝的孩子

  但又忍不住

  想跟伙伴们分享你的消息

  谁会知道你对我的意义

  麦盖提啊麦盖提

  责任编辑:曹正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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