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客

　　“滴滴滴，滴滴滴，滴……”

　　杜新语被一阵刺耳的铃声吵醒了。趴在桌子上的他直起身子，甩了甩压麻了的胳膊，胡乱擦了擦脸上和桌子上的口水，然后迷迷糊糊地拿起了手机。白松在电话里一阵气急败坏的问话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新语！马上就要到开考时间了，你人死哪去了？！快点儿过来啊！”

　　杜新语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闹钟，时针和分针所指的角度显示现在已经差不多八点五十了。他不由得暗骂了一句：“妈的！要迟到了！”

　　电话那头的白松彻底炸了：“大爷的！你不会真的还没起吧？还有十分钟，不管怎么样，你得给我赶过来。”说完，不等杜新语回话，白松就直接挂断了。

　　今天是杜新语这学期最重要的、偏偏又是他特别不擅长的那门专业课期末考试的日子。这门考试的成绩将直接决定他下学期开学能不能顺利地升入大四。还有更为重要的，这关系到他能不能拿到图书馆的借书证。

　　让杜新语的情况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他抽签抽到的考试时间是上午九点——最早一批考试的时间。而他果然差点儿睡过头了。

　　没时间洗漱了。杜新语手忙脚乱地套上凯拉夫背心，深吸一口气，收紧肚子费力地扣上了搭扣，同时再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一直忘了去调整背心的尺寸。接着，他把之前准备好的，这次考试必备的那几支肾上腺素注射剂，插进了背心上的口袋里。然后他看了看头盔的电量，紧了紧靴子的系带。

　　“準备好了，就差这个了，拿是不拿呢？”杜新语看着桌子上的那个已经有些老旧的小盒子，自言自语道。盒子里边的“那个东西”是他为了这次考试专门准备的。但是真到了考试这天，要用那个东西的时候，杜新语的心里还是不免会打鼓：虽然说这次的考试原则上可以自行选择需要的工具，但是真要把这么危险的东西带进图书馆，还是一件非常需要勇气的事情。

　　“还有五分钟时间，来得及，再确认一下好了。”杜新语看了看闹钟，时针和分针所指的角度显示现在已经差不多八点五十五了。他重新连接上个人终端，想要最后再看一下那个东西的使用手册，但是却发现怎么都没办法开机。他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本来是想昨晚看的，没想到十一点半熄灯断电之后没多久，他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还让机器开了一夜，把电池的电彻底耗尽了。

　　杜新语迟疑了一下，然后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从盒子里抽出了纸质版的说明书。光是这样看着那张薄薄的纸，他都会感到一阵阵的眩晕。也只有这种在“阅读瘟疫”发生之前制造的东西，才同时会标配纸质的说明书。他在心里权衡了一下不采取任何防护措施阅读文字造成的风险，和在图书馆里不当使用自带工具导致被取消考试资格的可能性。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那张纸。

　　“Lightning has long been used as a dramatic device in……”第一句话还没读完，杜新语的眼前就已经开始出现幻影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房间角落里的那只红雀就“啾”的一声飞了过来，从嘴里射出一道激光，瞬间把那张纸烧成了灰。杜新语甩着被火苗燎得生疼的手指，刚准备叫出声红雀就落在杜新语的肩头，叽叽喳喳地说道：“未经许可在公共场合阅读文字属于危险行为，啾，这次给予你口头警告，啾，下次再犯的话就要上报给学校保卫处了，啾。”

　　这时杜新语的手机又响了：“还有三分钟就开考了！你丫的到底过来不过来？！”

　　没时间犹豫了，杜新语把那个盒子塞进口袋，然后往嘴里倒了一条速溶咖啡，喝了一大口水咽了下去，抓起两片全麦切片面包，随便地团成个球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朝着老图书馆飞奔了过去。

　　老图书馆原名木斋图书馆，位于这座大学的中心位置，是卢木斋先生于一九二七年捐资修建的。它先后经历了一百五十年前年的日军轰炸和五十年前的“阅读瘟疫”，至今仍然是这座大学最重要的建筑之一。环绕着老图书馆一圈的，就是“阅读瘟疫”之后重新开挖过的新开湖。遍植荷花的新开湖不仅仅是一道风景，更是最后的防范措施。如果真的出现了无法控制的情况，面向老图书馆的数道闸门将会同时打开，把整个新开湖的湖水灌进位于老图书馆的地下书库，绝不会让任何可能的危险溢出老图书馆。

　　杜新语呼哧带喘地踏进老图书馆大门的时候，阁楼上的大钟刚好敲响九点的钟声。

　　“哎呀，这不是杜新语同学吗？你可真是每次考试都要给我们表演这种千钧一发的好戏啊。”安娜·苏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杜新语说道。“真是可惜了，你当初报志愿的时候为什么要报图书馆学啊？就凭你这个能力，当初要是报个戏剧专业，现在应该可以去开全球巡演了吧？”

　　杜新语一边努力地调匀呼吸，一边费力地想要把嘴里的最后一小团切片面包咽下去。他听着安娜·苏的尖酸的嘲讽，心中感到一阵窃喜：虽然他一直不喜欢白松的古板严肃和安娜·苏的尖酸刻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两个的确是这一届图书馆学专业里边成绩最好的两个人，能和这两个人抽到一组进行这次期末考试，意味着他的通过率将会大幅增加。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是嘴上还是不能吃亏。杜新语费力地咽完了嘴里的面包，刚准备开口反击两句，就听到白松在一旁小声地呵斥道：“够了，安娜。这是在图书馆里，而且是考试时间，我们是一个小队，不要说这种破坏团结的话。”

　　紧接着，白松向前走了一步，字正腔圆地说道：“报告馆长，南开大学二零八四级图书馆学专业，A组，白松、杜新语、安娜·苏三人已经到齐。请求进入书库开始考试。”

　　杜新语这才注意到，图书馆长秦昱杰正站在大厅的中间，脸色铁青地看着他们三个。 杜新语吓得缩了缩头，急忙小步跑到白松和安娜·苏的旁边，立正站好。

　　又高又壮的杜新语站在细长条一样的白松和娇小的安娜·苏旁边，三人形成了一种非常滑稽的反差感。但是现在这三个人里没有一个笑得出来。

　　秦昱杰在图书馆那嘈杂的呻吟声和叫喊声中看着杜新语他们三个人，然后开口说道：“因为二零八四级图书馆学专业学生杜新语迟到，扣除A组考试时间十五分钟。图书馆书库将于九点十五分开启。”

　　听到这个，白松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安娜·苏更是直接叫了起来：“都是这家伙的错！我和白松又没有迟到，为什么也要一起受罚？”

　　杜新语也在旁边小声嘀咕：“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我到的时间其实刚刚好，又没有迟到……”

　　白松低声喝止道：“别说了！你们两个，还想被罚更多的时间吗？”

　　看着安娜·苏和杜新语终于安静了下来，秦昱杰抬手指了指图书馆嘈杂的二楼和三楼，开口问道：“告诉我，你们听到了什么？”

　　图书馆二楼和三楼原本宽敞明亮的房间现在被隔成了一个个狭小的单间。六月初夏清晨的阳光从窗户里照射进来，经过隔间的阻挡，消耗得所剩无几。让直通屋顶的大厅显得格外幽暗。无数细小的声音透过一扇扇隔间的房门钻了出来，在大厅里静静地回响着。这声音在杜新语他们的耳中如同炸雷：

　　“那里有弹簧和横木，还有钉子……”

　　“……它在我里面！它在我里面！它在我……”

　　“接下来……会从哪里……什……什么时候！？我！我！不要靠近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看到三人的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秦昱杰继续说道：“很好，看来你们总算是想起来这是什么地方了。那么现在，你们谁能告诉我，这些是什么声音？”

　　“我知道，我知道。”昨天晚上刚好复习了这一部分的杜新语抢着说道，“这些是发生意外的读者和图书馆工作人员。他们在没有做好防护工作的情况下，阅读了超过安全剂量的文字。这对他们的大脑内负责想象和抽象思维的部分造成了严重的伤害。”

　　他看了看盯着他一言不发的图书馆长，又接着补充道：“图书馆守则第七条：‘在接触文字之前应确认做好物理和药物的防护工作，并确保周围有至少一名不会直接接触到文字的救援人员待命，同时应保证每次阅读的文字量不超过安全剂量上限的百分之七十五。”

　　“回答正确。”秦昱杰的声音里听不到一丝的起伏，“那么现在，你们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文字会这么危险？”

　　“因为五十年前的那场‘阅读瘟疫。”安娜·苏回答道，“在那之前，文字一直是人类记录和交流信息的最常用的方式。直到2033年，‘书虫被发明了出来。那是一项可以让人脑直接接入无线网络，并且利用网络云算力提高人脑阅读和处理文字能力的划时代的技术。这项技术最初被开发出来，是为了辅助治疗那些患有失读症，也就是阅读障碍症的患者。但是這项技术真的太过于成功了，在它的辅助之下，正常人的阅读能力也能得到大幅度的提高。也正因为如此，这项技术在短短两三年间就获得了极大普及。但是……但是……”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项基于AI无监督学习产生的技术，在自我迭代升级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个致命的bug。”看到安娜·苏眼神开始有些涣散，说话也开始结巴，白松立即伸手按下了她头盔上的按钮，然后接着说了下去，“因为这个bug，使用了‘书虫的人，在阅读文字的时候会陷入想象和抽象思维的无限循环里，这会让整个人都彻底疯掉。但是，就在人们发现了这个问题，想要清除‘书虫的时候，它又自主进化出了自我复制和传播的功能，并且在短短几个月之内感染了全球99.7%的人口。从那之后，阅读就变成了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这就是‘阅读瘟疫。人类历史上最可怕的灾难之一。”

　　“既然阅读是一件如此危险的事情。那么为什么我们还要保留图书馆呢？”秦昱杰举起双手，指了指图书馆内那些嘈杂的房间，“为什么我们还要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来读书呢？”

　　“因为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白松接着说道，“人类迄今为止的几乎所有的知识都是用文字记录下来的。抛弃文字，我们就失去了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本，失去了我们的整个文明。‘阅读瘟疫过去了五十年了，我们已经学会了怎么样一点一点地去阅读文字。虽然在这个过程中经常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但是这都无法阻止我们获取知识的步伐，无法阻止我们维护图书馆运行的意志。”

　　“没错。图书馆就是这样一个神圣的地方。这里是我们为了保存和传播人类的文明而战的战场。”秦昱杰看着面前的三个年轻人，郑重地说道，“而今天是你们第一次独自进入书库，完成还书和借书，这个图书馆最基本的工作流程的日子。为了这个特殊的日子，图书馆的所有借阅活动都停止了下来。如果你们能够顺利通过这项考试。你们就将获得属于你们自己的借书证，进入下一阶段的学习。如果那之后的一切顺利的话，在几年后，你们将会成为我的同道，前往世界各地的图书馆，为那个地方的人们履行图书管理员这项光荣的职责。现在，你们明白这是多么严肃而正式的一件事了吗？”

　　“对不起，馆长，我们知道错了。”杜新语和安娜·苏低下头，小声地说道。

　　秦昱杰点了点头，从胸前防弹背心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本黄色封面的小书：“这是你们这次考试的第一道题目，把这本书放还到书库里正确的位置上。”

　　白松接过了这本小书，快速地瞥了一眼书名和书脊上的标签，然后紧闭双眼，连做了四五次深呼吸。接着，他把书插进了胸前背心上的口袋里，对着杜新语和安娜·苏说道：“记下来！书名：《紧黎曼曲面引论》；作者：伍鸿熙、吕以辇、陈志华；丛书名：现代数学基础丛书；科学出版社1999年出版，1999年第一版，2001年第三次印刷；国际标准书号：7-03-006204-3；中图法分类号：O174.51；图书馆索书号：CW1。”

　　杜新语和安娜·苏齐声说道：“记下了！”

　　秦昱杰看着他们做完了这个流程，然后接着说道：“你们这次考试的第二道题目，去书库里找到一本书，把它完好无损地带到大厅里，交到我的手上。”

　　白松、杜新语和安娜·苏齐声说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秦昱杰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高声喊道：“记下来！书名：《完美的真空》；作者：（波兰）斯坦尼斯拉夫·莱姆著，王之光译；商务印书馆2005年出版，2005年第一版，2005年第一次印刷；国际标准书号：7-100-04561-4；中图法分类号：I109.9；图书馆索书号： BL10。”

　　白松、杜新语和安娜·苏齐声说道：“记下了！”

　　秦昱杰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图书馆守则第一条。”

　　白松、杜新语、安娜·苏和秦昱杰一起齐声说道：“书是用来阅读的！每个读者有其书！每本书有其读者！”

　　说完，秦昱杰走到图书馆大厅最里边的墙边，从背心里掏出了一把形状奇特的钥匙，对着墙上的一个小洞，用力地插了进去。然后他一边转动钥匙，一边大声喊道：“全体注意！开门啦！”

　　墙壁上两米见方的一块地方突然陷了下去，然后悄无声息地滑开了，露出了一个同样两米见方大小的，全金属构成的小房间。房间内有一条蜿蜒向下的陡峭的楼梯。

　　秦昱杰看着面前的三个表情严肃的年轻人，说道：“记住，书库是一个充满着危险、未知和意外的地方。想要在书库里完成任务，安全归来，需要你们拼尽全力，去应对各种意想不到的突发情况。祝你们好运，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回来。”

　　“是！保证完成任务！”齐声说完，早就在一旁待命的白松三人就走进了这个房间。他们刚在房间正中站定，那扇大门就在他们身后悄无声息地关上了。紧接着，另外一扇同样大小的大门伴随着一阵强烈的气流声，在下方楼梯的尽头滑开了。在门外，就是整座图书馆最为隐秘而危险的地方：地下书库。

　　“好，让我们赶快开始吧。”安娜·苏一边说着，一边迈步就要走下楼梯，进入书库。

　　“等一下，安娜。”白松伸手拉住了安娜，“你刚才在大厅里的时候状态不对，为了这次考试着想，我现在需要你如实汇报自己的身体情况。”

　　安娜·苏一把甩开白松：“我没事，只不过昨天为了搞清楚那个东西的用法，多看了点儿文字，脑子有点儿晕罢了。放心吧，有了那个东西，这次考试我们肯定没问题的。”

　　白松不依不饶地坚持道：“安娜·苏同学，我现在以二零八四级图书馆学专业A组组长的身份要求你，如实汇报自己的身体情况。否则的话，我有权终止这次考试。”

　　“好了，好了。组长阁下，我说，我说行了吧。”安娜·苏一边没好气地抱怨着，一边从胸前背心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再从盒子里拿出一副造型奇特的眼镜戴上，“就是这个东西，我花了好大功夫才搞到的。不得不说，瘟疫之前的电子产品用起来是真的麻烦，光是使用说明都快赶上一本书了。我花了快一个月时间，才一点一点地搞明白这东西应该怎么用，然后调试又花了好几天。不过放心吧，只要有了这个，这次考试肯定没问题的……”

　　安娜·苏还没说完，白松就猛地倒吸了一口涼气：“你，你竟然搞到了这个东西？而且还是可以正常使用的？”

　　“是啊，厉害吧？不过毕竟是几十年前的老机器了，电池老化得很严重，充满电也只能坚持不到一个小时时间了。”安娜·苏得意地说道，“所以我们得赶快完成这次考试。”

　　“等一下，等一下，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那个眼镜到底有什么神奇的？”杜新语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

　　白松无奈地看着杜新语，叹了口气，开始解释道：“安娜手上的那副眼镜是瘟疫之前就已经淘汰的上一代智能电子设备。它是通过把处理过的信息显示在镜片上，来实现和佩戴者的人机交互的。”

　　杜新语恍然大悟道：“哦，也就是说带上这东西可以看到额外的文字？所以安娜才会在回答老秦的问题的时候头晕？因为她是一边看答案一边回答的？”

　　还没等白松开口，安娜·苏就直接嚷了起来：“你可真是个猪啊！拜托说话的时候先过过脑子好不好？啊，对不起，可能这个要求对你来说真的是有点儿太高了。我的错，我的错。那能不能麻烦你，在不知道的时候不要发言？”

　　眼看安娜·苏和杜新语就要吵起来了，白松急忙开口说道：“够了，安娜。这是在图书馆里，而且是考试时间！我再最后警告你一次。我们是一个小队，不要说破坏团结的话。”

　　安娜·苏看了看脸色铁青的杜新语和一脸严肃地看着她的白松，怯怯地说道：“对不起，杜新语同学。我太想通过这次考试了，所以神经有点儿过敏。在这里我正式向你道歉，并且保证不会再凶。”

　　杜新语勉强点了点头。然后，像是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一样，他指着安娜手里的眼镜问道：“那你现在可以解释一下了吧？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就像白松之前说的那样，它可以把处理过的信息显示在镜片上。也就是说，戴上这副眼镜之后，看到的都是经过眼镜处理过的信息。更妙的是，这副眼镜自带翻译功能，能够把视野内的文字实时地翻译成佩戴者指定的语言。而我对它做了一些调整，使得只有我指定的文字能够正确地显示出来，其他所有文字，都会显示成一团马赛克。现在你明白了吧？”

　　“也就是说，只要把这次老秦说的那两本书的书名设置进去，你就可以对书库里别的那些书全都视而不见，也就不会出任何问题了。”杜新语现在终于明白了。

　　“没错，在这个拥有数十万册藏书的书库里，我能看到的就只有这次老秦提到的那两本书。所以这次考试我们一定能顺利通过。”安娜仰头看着白松和杜新语，得意地说道。

　　“但是用这种方式通过考试，会不会……会不会被老秦判成作弊啊？”杜新语小声念叨着。

　　“哎呀，少担心了！这次考试明确说了，可以自带装备的。只要对书库里的藏书没有损害，带什么都是可以的。”安娜·苏说道，“而且，不要告诉我你们两个没有为这次考试准备什么特别的东西。现在马上就要进书库了，是时候拿出来了吧？”

　　“我……我带了这个，EMP手雷。一次性的，有效半径两米。对付书库里的‘鬣狗用的。”杜新语说着，掏出了他之前准备的那个小盒子。

　　“乖乖，便携式电磁脉冲发生器啊！”安娜·苏瞪大了眼睛，看着杜新语手里的那个东西，“如果你真要用的话，记得离我远点儿。这东西能不能对付‘鬣狗我不知道。但是我的眼镜要是挨上了绝对是要报废的。”

　　说完，安娜·苏把手举过头顶，拍了拍白松的肩膀：“组长大人，你带了什么东西啊？”

　　白松从口袋里抽出一根射流注射器。修长纤细的手指抓着透明的针管，透过针管可以看到里边殷红的药液。“我准备的是这个。强效大脑神经抑制剂，配合肾上腺素注射剂使用，可以在任何情况下，让我在五分钟内完全保持清醒。我想这个时间足够保证我们当中有人能够完成这次考试了。”

　　安娜·苏和杜新语看着白松严肃的表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安娜才开口说道：“你确定要这么做吗？这东西的副作用……”

　　“我也希望这次考试不会用到这个东西。但是凡事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而且我们是未来的圖书管理员，完成借书、还书的工作是我们最基本的职责。”

　　“好了，好了。有我的这副眼镜在，这次考试肯定没问题的。”感觉到气氛有些过于压抑，安娜·苏急忙说道。

　　说完，她就拉着白松和杜新语，向着楼梯下面的书库走了过去。

　　数学和物理类的书籍在地下书库的最上面一层，出了楼梯口就是。安娜·苏戴着眼镜一边走一边一个书架一个书架地查看着要找的那个标签。白松和杜新语跟在安娜·苏的后面，小心地防备着随时可能从书架后面窜出来的致命的“鬣狗”。他们时刻保持眼神游移，不让目光在任何一个地方过多停留，以防看清了书架上的书名。

　　“……O174.51，O174.51……啊哈，找到了，在这里。”没过多久，安娜·苏就找到了要找的那个书架。她快步跑了过去，在书架上仔细地找了起来。“……CW1，CW1！啊，没错，就是这里！这里还有一本一模一样的。”

　　安娜苏开心地跳了一下，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那本要还的书，伸长胳膊，踮起脚尖把它放回了书架上，转回头对着白松和杜新语说道：“怎么样，我告诉你们这次一定会很顺利的吧？”

　　话音刚落，从书架后面就传来了橡胶脚垫落在地板上的“啪嗒啪嗒”的声音，同时传来的还有液压传动特有的机械声。还没等三人反应过来，一个黄黑相间的动力平衡四足机器人就从拐角处走了出来。它的四肢细长，像一只活泼的金毛，不停地用小碎步踱来踱去，但是正中的躯干却稳稳地保持着平衡。两个可以伸缩的爪子叠了三叠，放在躯干两侧，只露出两个带着防滑胶垫的尖尖。它灵活的脖子在空中晃个不停，脖子前端突出的摄像头直直地锁定了站在最前面的安娜·苏。

　　“快跑！是鬣狗！”来不及启动头盔上的防护系统了。白松一边吼着，一边伸出手想要把安娜拉开。但是还没等他碰到安娜，鬣狗就用它那不带任何语调的电子音开口说话了：“南开大学图书馆003号自动引导员竭诚为您服务。根据您之前的查阅记录，我为您推荐以下书籍：《微分几何中的 Bochner 技巧》。”

　　眼看安娜·苏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摇晃了起来，白松痛苦地扶住了旁边的书架，尽力想要向前挪动身体，去接住安娜。就在这时，站在最后面的杜新语掏出了那颗手雷，按下按钮，朝着鬣狗就扔了过去。

　　一阵让人皮肤发紧，汗毛倒竖的静电脉冲过后，鬣狗全身闪着“呲呲”的电火花，倒在地上抽搐了起来。白松扶着安娜·苏，小心地让她平躺在地上，给她注射了一小支肾上腺素，然后转回头对着杜新语竖了个大拇指：“干得漂亮，要不是你这一下，我们就得团灭在这儿了。”

　　杜新语喘着粗气，心有余悸地说道：“操，刚才真的是太惊险了。那个鬼东西出来的那一下我真的以为今天要交代在这儿了。唉，大白，你说都这么多年了，老秦他们怎么不想着把这几只鬣狗清理掉啊？”

　　白松伸直了两条长腿，靠着书架瘫坐在地上，松了松头盔的系带，两眼放空盯着天花板：“因为要是那么做的话，这座图书馆就彻底废了。”

　　“啊？”

　　看着杜新语不解的表情，白松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些鬣狗都是瘟疫之前引进图书馆的。当初设计它们的主要作用就是帮助读者尽快找到自己想找的书籍，以及给不知道自己具体想看什么书的读者推荐书籍。为了做到这一点，这些鬣狗都是和图书馆的中央管理系统深度联网的。这就使得它们能够掌握整个图书馆的藏书情况。而为了做到个性化的书籍推荐，它还能够根据读者所在的书库位置和以往的阅读记录，来自动查询相关书籍。不仅如此，它还会主动接入读者的‘书虫接口，直接向他们的大脑投射书籍的内容。”

　　听到这里，杜新语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也就是说，只要在书库里遇到了鬣狗，就会被强制阅读大量的文字？这比我想的还要危险得多啊！那为什么你又说清理掉鬣狗会导致整个图书馆废掉？”

　　白松苦笑着说道：“因为这些鬣狗都是和图书馆的中央管理系统深度联网的。清理掉它们会导致图书馆中央管理系统无法运行。而在现在的情况下，不依赖这个系统，只靠图书馆的人力，根本无法实现对馆藏的几十万册书籍的有效管理。而且别忘了，现在这整个六层地下书库的日常清理和维护工作，可都是靠这些鬣狗来完成的。所以相比起我们来说，它们才是对图书馆更有用的存在啊。”

　　“啊？那我刚才……”杜新语心虚地看了看还在一旁抽搐的鬣狗，“这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吧？”

　　“没事，这些鬣狗比你想的皮实多了。要不然它们也做不到几十年了还能正常运行。它里边的电子元件最初就是为军用目的设计的，突出了功能简单，结实抗破坏。所以你这颗手雷根本不可能对它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最多也就是让它的行动系统崩溃了一会儿而已。等到了今天晚上十二点，整个图书馆系统自检的时候它就自动重启恢复了。”

　　“但是这东西表现出的智能水平……感觉要比这高得多啊。”

　　“那是因为这东西里边有两套系统。行动系统是由简单的电子元件构成的。至于它的思维系统，那是另外一套更加复杂的东西。是用生物神经网络构成的。你甚至可以认为它和我们的大脑是同一个类型的东西。同时它的思维系统里还内嵌了‘书虫，能够和我们的大脑形成远程神经连接。这也就是为什么它能够向我们的大脑直接投射文字的原因。也幸亏它不具备更加复杂的想象和抽象思维能力。要不然的话，光是那些文字就能让它一开机就死机，等着晚上十二点重启了。”

　　“比起这个，”白松看了看醒过来的安娜·苏，接着说道，“现在安娜的情况更让我担心。这都是我的错。我没有起到组长的作用，做好警戒工作。不然的话，只要我们能早那么几秒钟发现那只鬣狗，有时间来启动头盔上的防护系统，也就用不到新语的那颗手雷了。那样的话安娜的眼镜也就不会报废了。这也是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那副眼镜靠我们现在身上的装备可是完全没办法修好的。所以，我们得想清楚，这次考试还要不要继续？”

　　“要啊！当然要了！”安娜·苏从地上坐了起来，而且看起来马上就搞清楚了现在的状况，“这次我们都做完了一半了，只剩下找到那本《完美的真空》，拿出去给老秦就能通过考试了。这怎么能半途而废嘛！而且难得这次的题目这么简单。再等下次的话，你知道老秦會出什么古怪的题目。再说了，那个眼镜本来就是计划外的辅助，之前的那些师兄师姐们没有这东西，不照样有人通过了考试嘛。”

　　“肯定要继续啊。半途而废也太可惜了。”杜新语也急忙说道。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白松点了点头，“那么接下来我们就只剩下一件事情了，去找到那本《完美的真空》，把它带出书库，交给老秦。那本书是一本对其他书进行文学评论的集子。它的中图法分类号是I109.9。那个编号我记得，是‘世界文学史和文学思想史分类下的‘文学流派及其研究子类。那一类的书数量不多，全部都在书库第三层东北角的几个书架上。我们有三个人，找起来应该很快的。”

　　“但是我……”安娜·苏看着信心满满的白松，欲言又止。

　　“嗯，我明白的。”白松说道，“安娜现在的状态已经不适合再阅读任何文字了。而且刚才那本书算是安娜一个人完成的。所以接下来找书的工作就交给我和新语就好了。安娜负责警戒鬣狗就够了。没问题吧，新语，安娜？”

　　“没问题！”

　　“没问题，这点儿事情我还是做得到的。”

　　“好的。”白松扶着安娜·苏站了起来，然后弯腰帮她整理了一下头盔和背心，“我们出发吧。”

　　三人沿着楼梯下到了地下书库的第三层。白松说的那几个书架刚好就在离楼梯口不远的地方。杜新语迈步就要过去，白松一把拉住了他。

　　“等一下，新语。都到了这里了，不差这么一点儿时间。我们现在要的是谨慎，不要出任何意外。”

　　看到杜新语和安娜·苏都停下来看着他，白松继续说道：“我是这么想的。接下来安娜负责警戒书架的一头。我和新语两个人，一个人负责警戒另外一头，一个人去书架上查找书籍。按照我和新语现在的这个状态，每次可以查看三本书。看完三本之后就交换。记得只看书名，别的都不要看。如果中途有任何不适，一定要第一时间说出来。有问题吗？”

　　“没问题！”

　　“完全同意！”

　　三人对视了一下，相互郑重地点了下头。然后杜新语和安娜·苏走到了书架的两头，目光不停地游移着，以防看清书架上的任何文字，同时注意着随时可能出现的鬣狗。

　　白松则走到了书架旁，从最上面一层按顺序查看了起来。

　　“《达达和超现实主义》《论解构：结构主义之后的理论与批评》《后殖民 ： 批评理论与文学》。三本了。新语，交换！”

　　“是！”杜新语看着白松走到了自己身边，转身就来到了书架前，接着白松刚才查看的位置，接着往下查看了起来。

　　“《跨文化传播的后殖民语境》《先锋派散论 ： 现代主义、表现主义和后现代性问题》《浪漫主义的根源》。三本了。大白，交换！”

　　“是！”

　　……

　　过了一个多小时，三人又聚到了一起，相互大眼瞪小眼地面面相觑。

　　“没有？”

　　“没有！都找遍了，根本就没有那本《完美的真空》。”

　　“会不会是刚才不小心漏掉了？”

　　“不可能。我和新语用的都是老秦教的在书库查找书籍的标准做法。从书架最上层开始，按顺序挨个查找。每查过一本都做一个标记。不可能漏掉。”

　　“那是怎么回事？”

　　“我也想知道。这里边透着不对劲。”

　　“会不会……”安娜·苏一边思考，一边犹疑地说道，“会不会是被老秦藏到别的书的后面了？老秦干过这种事情。毕竟就像他经常说的，‘书库是一个充满着危险、未知和意外的地方。想要在书库里完成任务，安全归来，需要你们拼尽全力，去应对各种意想不到的突发情况。”

　　“有可能，这的确像是老秦能干出来的事情。我们就照安娜说的找找吧。还是按照刚才的办法，安娜负责警戒一头，我和新语交替查看和警戒。这次不需要看书名，一次可以查看一层书架，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开始吧！”

　　说完，白松就走到了书架前，一本书一本书地翻动起来。他的目光时刻保持游移，防止看清书脊上的文字。

　　过了没多久，白松突然大声地叫骂了一句，猛地倒退两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杜新语和安娜·苏急忙跑了过来，关切地问道：“怎么啦？大白？你不小心看到书上的文字了吗？”

　　白松指着面前的书架，咬牙切齿地说道：“老秦这次太狠了！”

　　安娜·苏和杜新语顺着白松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就在白松刚才挪开的那几本书的后面，露出的书架的背板上，好像写着什么东西。

　　杜新语小心地凑过去，看了看那短短的几行文字，然后脸色瞬间变得和白松一样难看。

　　安娜·苏焦急地喊道：“哎呀！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你们倒是说啊！”

　　“那上面……”杜新语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当中恢复过来，他机械地说道，“那上面的文字，是之前不知道哪一届的学长留下的。他们说……说，看到这些文字的学弟学妹们，一定也是遇到了老秦出的题目，来找那本《完美的真空》的。”

　　“然后呢？那本书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把你们吓成这样？”

　　“那本书，那本《完美的真空》。它根本就不是一本评论集。它里边评论的那些书，都是作者莱姆虚构出来的。也就是说，也就是说那本《完美的真空》，它是一本小说！”杜新语绝望地喊道。

　　“不止如此，”白松苦笑着接着说道，“它不光是一本小说，还是一本科幻小说。”

　　“太过分了！老秦这么做也太狠了！”搞清了情况的安娜·苏也忍不住大声地抱怨了起来。

　　小说，是所有书籍当中，最容易激发人们想象的种类。有的小说只是看一眼书名，都足够让人们产生丰富的遐想了。也正因为此，在这座地下书库里，小说类的书籍是被保存在最深的第六层而严加看管的。而科幻小说，在所有的小说中，又是想象力最为丰富的那一种。

　　出于这些原因，地下书库的第六层一直都很少有人进去。也正因为如此，秦昱杰之前的那一任图书馆长专门修改了鬣狗的行为模式，让它们更多地在第六层进行巡视。这大大地减少了图书馆员们日常遇到鬣狗的几率。但是却给白松他们带来了意想不到的麻烦。

　　“‘书库是一个充满着危险、未知和意外的地方。想要在书库里完成任务，安全归来，需要你们拼尽全力，去应对各种意想不到的突发情况。但是老秦这次搞的这个‘意外也太意外了吧！”杜新语绝望地叫道。

　　“好了。抱怨差不多了。下面该做正事了。”白松率先恢复了冷静，“现在我们的情况又回到了之前的那个问题：这次考试还要不要继续？”

　　这句话让三个人全都陷入了沉默当中。眼下的情况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们之前的预期。如果要继续进行考试的话，就需要他们进入这座地下书库最深处的第六层。在那里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意外的情况在等着他们。但是到了现在，费了这么多功夫，要让他们说出放弃这两个字也确实不容易。

　　过了好久，杜新语小声地咕哝了一句：“那个学长的留言里，详细地写了那本《完美的真空》放在哪里。精确到了哪一架哪一层的什么位置。书架的具体方位也都标明了的。”

　　听到这个，白松笑了起来：“那你的意思，我们下去看看？”

　　“去啊！反正我们现在处的这个位置，去第六层和回大厅，距离都是一样的。”安娜·苏接着说道，“而且都到这儿了，不下去看看就放弃，也太可惜了。”

　　“嗯，是的。而且如果是现在去的话，倒是也不用做查找的工作了。只需要做好警戒，不让鬣狗突然靠近就行了。”白松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坚定地说道，“就像安娜说的，都到这儿了，不下去看看就放弃，也太可惜了。”

　　“对啊！”

　　“没错，放弃太可惜了。”

　　“好！既然大家都同意的话，那我们就继续吧！”

　　白松伸出右手，平平地放在身前。杜新语和安娜·苏也默契地伸出了右手。三个或大或小，或胖或瘦的手掌在三人面前叠了起来，上下动了两下。

　　“一、二、三，加油！”三人齐声说道。他们相视一笑，向着地下书库的更深处进发了。

　　来到书库第六层的过程显得异常顺利。一路上仅有的两次遇到鬣狗也因为提前做好了警戒，及时打开了头盔上的防护系统而有惊无险。

　　“好了，就是前面那个书架，第二层靠中间的那个立柱，右边数第五本。”白松说道，“还是老样子，我和安娜去警戒书架的两头，新语去拿书。确认拿到之后马上就离开。在六层书库这么深的地方，多待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

　　安娜·苏和杜新语点了点头。三人就朝着各自的位置跑过去了。

　　“第五本，第五本，第五本……”杜新语一边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看清书脊上的文字，一边一本书一本书地数了过去。

　　“第五本！《完美的真空》！没错，找到了，就在这里！”杜新语高兴地欢呼道，一把把那本书拿了出来。

　　还没等他话音落下，就听安娜·苏大声喊道：“鬣狗出现了，预计十秒后进入有效探测范围，开启防护系统！”

　　白松和杜新语急忙按下头盔上的按钮。

　　紧接着就听到鬣狗那独特的脚步声和不带任何语调的电子音：“南开大学图书馆005号自动引导员竭诚为您服务。根据您之前的查阅记录，我为您推荐以下书籍：《索拉里斯星》。”

　　三人咬紧牙关，以最快的速度跑开了。头盔上的防护系统每次开启只能持续九十秒的时间。而且开启一次需要至少三分钟的充能才能开启下一次。虽然有这么多不便，但是这短短的九十秒也足够跑出鬣狗的探测范围了。

　　“前面三个书架，右转，再跑过那个过道，就到楼梯口了。”跑在最前面探路的白松兴奋地喊道，“我们就要成功了。”

　　“南开大学图书馆006号自动引导员竭诚为您服务……”

　　白松话还没说完，就和从旁边书架间走出来的鬣狗撞了个满怀。

　　杜新语还没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白松就朝他扔过来了一个东西，同时大喊道：“接着，新语！记住，作為图书馆员，一定要把书完整交到读者手上。”

　　说完，白松就用力推着鬣狗，向着书架后面一步一步慢慢挤了过去。

　　杜新语刚想说什么，就听到二人背后也传来了鬣狗那独特的脚步声和不带任何语调的电子音：“南开大学图书馆002号自动引导员竭诚为您服务……”

　　安娜·苏和杜新语对视了一眼，然后坚定地说道：“大白说的没错，作为图书馆员，一定要把书完整的交到读者手上。新语，我现在的状态是没办法一个人走出书库的，只能交给你了。”

　　说完，安娜·苏就绕着一个之字形跑向了背后的那只鬣狗。她一边跑一边大叫，想要尽可能地吸引鬣狗的注意力。

　　杜新语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和鬣狗相互周旋的白松和安娜·苏。然后他又看了看手中的射流注射器和《完美的真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电光石火之间，他想起了白松之前说过的话，“你甚至可以认为它和我们的大脑是同一个类型的东西。同时它的思维系统里还内嵌了‘书虫，能够和我们的大脑形成远程神经连接。这也就是为什么它能够向我们的大脑直接投射文字的原因。也幸亏它不具备更加复杂的想象和抽象思维能力。要不然的话，光是那些文字就能让它一开机就死机，等着晚上十二点重启了”，“也幸亏它不具备更加复杂的想象和抽象思维能力。要不然的话，光是那些文字就能让它一开机就死机，等着晚上十二点重启了”。

　　“那么喜欢书的话，就让你们看个够好了！”杜新语声嘶力竭地叫道。他从背心的口袋里抽出了一支肾上腺素注射剂，拔出针管，对着自己的大腿外侧扎了进去。然后，他打开射流注射器的保护盖，按动按钮，“呲”一声把殷红的药液打了进去。

　　“五分钟，看看谁能坚持下来吧。”杜新语冷笑着说道。他现在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双眼通红，嘴角和眼角不自觉地抽动着，双手也在不停地发抖。

　　但是杜新语完全没有在意这些，他径直走向了最近的书架，随手拿下一本书，翻开到中间的某一页，大声地读了起来：“不过，再过几年，这颗星星就会完全不可见，除非是通过望远镜阵列观测。等我的舰队抵达时，它进入暗寂状态已经长达两百年了……而且马上就会重放光明。”

　　在杜新语的脑海里，他已经变成了坐在轮椅上的范·纽文。书上的文字变成了实实在在的鲜活画面。他接着大声读道：“一秒钟后，一颗明亮的星星从那座建筑屋顶旁冉冉升起，像傍晚一颗耀眼的明星，逐渐融入落日余晖之中。六秒钟过去了，第二艘飞船进入视野。再过六秒，第三艘。又一艘。又一艘。又一艘。停顿半晌，最后出现的是一颗比其他所有星星更加明亮的璀璨明星。他的舰队在近地泊位，距地面四千公里。在这种距离上，它们只是点点星光，像小小的宝石，沿着天空中一条看不见的弧线排列，彼此之间拉开半度。跟近地泊位中的星系内货运飞船、本地工厂卫星相比，舰队并不特别壮观……除非你知道这点点星光来自多么遥远的地方，终将航行到多么辽远的地方去。萨米听到老人敬畏地轻轻吐出一口气。他知道。”

　　一阵猛烈得抽搐传来，杜新语没有拿住那本弗诺·文奇的《天渊》，让它掉在了地上。但是他没有费力去捡它，而是从书架上又抽出了一本特德·姜的《你一生的故事》，随手翻到《巴比伦塔》那一篇，读了起来。

　　一瞬间，杜新语就来到了那座泥砖制成的通天高塔上。

　　“接下来，他们接近了星辰的高度。星星四面散布，像一个个小小的火球。希拉鲁姆原本以为它们会比较稠密，事实却并不是这样。即使多了许多在地面上无法看到的小星星，它们仍旧显得十分稀薄。星星们也不是处于同一高度，而是高低错落，分布在他们上方几里格的位置上。由于不知道这些星星的大小，很难判断它们离大家是远是近。偶尔也会有一颗运行到非常接近大伙儿的位置，这时就能看出它们的速度快得惊人。希拉鲁姆意识到，所有来往于天空中的天体，其速度都大致相同；只有这样，它们才能在一天之内，从世界的一边运行到另一边。”

　　书又一次从杜新语的手中掉到了地上。在这个空隙间，他看到和白松纠缠在一起的那只鬣狗已经倒地不起了，而白松正一脸惊恐地看着他，张嘴大喊着什么。

　　但是杜新语什么都听不到，他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关心这些了。他又从书架上拿了一本阿尔弗雷德·贝斯特的《群星，我的归宿》，随手翻开一页，读了起来。

　　这一次，杜新语的脸上文着鲜红的老虎花纹，他变成了格列佛·佛雷，站在伦敦皮卡迪里广场的上方，慷慨激昂地说道：

　　“你们这些猪猡，你。你像猪一样发情，没别的。你身体里的东西多得要命，但你用得上的少得可怜。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你们？你有一百万，却只花了几分钱。你有天分却总是想些傻事。你有一颗心却没有用来感觉。全都是，你们啊。每一个人……

　　“他被报以嘲笑。他继续以歇斯底里的热情继续说了以下的话：来一场战争让你献身。遭遇一次困境来让你思考。抓住一次挑战来让你伟大。剩下的时间你们会懒洋洋地坐着，你们。猪猡，你们！好吧，操你妈的！我向你们挑战！死掉或者伟大地活着。格列佛·佛雷，然后我让你们变成真正的人。我让你们变伟大。我给你们群星！”

　　杜新语重重地摔倒在地下书库第六层的地板上。在无边的黑暗吞噬他之前，他看到白松和安娜·苏惊慌失措地朝他奔了过来。

　　“五分钟到了啊。”这是杜新语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

　　“滴滴滴，滴滴滴，滴……”

　　杜新语被一阵刺耳的铃声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图书馆大厅的地板上。白松和安娜·苏正在一旁焦急地看着他。在稍远的地方，图书馆长秦昱杰正在死命地按着墙上的紧急事件铃，呼叫图书馆急救队赶过来。

　　看到他醒过来了，安娜苏和白松顿时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新语，你可真的是太胡来了！”

　　“對啊，我不是说了让你把书送上来了嘛！”

　　“你知道我们两个把你抬上来有多累吗？”

　　“本来还能有一个人通过考试的，现在可好，我们三个都得重考了。”

　　“没事，重考我们三个也还要在一组。”

　　杜新语想要抬手，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白松。后者狐疑地把手伸进了杜新语背心的口袋里。紧接着，白松的眼睛就瞪得像鸡蛋一样。

　　看清楚了白松手里的书——《完美的真空》，安娜·苏直接跳了起来。

　　杜新语看着白松和安娜·苏，勉强挤出一丝虚弱的笑容，说道：“我想，我们通过考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