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吹响月光
看见乌鸦在头顶盘旋
他怀疑自己是否存活于
水草丰满的人间
往日小事件件清晰浮现
他又背地里用三十年的旧光阴
重活了一回
因此他回到乡野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每一步,都像怕把大地踩疼
因此他放声痛哭
每一声都梨花带雨有情有义
每一声,都像是在释放
一条溃败的河流
他边哭边走,边走边哭
完全不理会此刻
头顶蔚蓝的天空,完全不理会
那个曾扬言和他在光天化日之下
也要拥抱着在大河边
生儿育女的女孩
像送葬者,他伸出双手
向高天抛撒旧事犹如向人间
撒下纸钱,他双手合十不为祈愿
只为放下执念
这一天,他不断地
越岭过河,涉水爬山
只是为了灵魂能重新
将故乡的骨骼抚摸一遍
叩开坟茔与那些
坐落在荒山野岭的先人
推杯换盏……
夜里,回来的路上
抬头未见新人来
回首不见故人往,满地月光
被大风吹得哐当作响……
火热之躯
这黑压压的孤独
这使出全力
也无法开出的花朵
这春天,这囚室
这长久关闭后
訇然洞开的
火热之躯
这雨滴,这变形的
语词,这被天空
高高扬起的生之舞蹈
欢爱过后,这白
这所有的冷却
和寂静。汗水里
这奔腾不息中的
恶魔一个
没有人认识并取出
它体内的坚果
故乡一病不起
爷爷去世没多久
他生前所住的茅草屋
开始垮塌
父亲搬进城后
村子里的最后一缕炊烟
被随手带走
天,空得只剩湛藍
没有烟火味
大地上的瓦房和圈舍
摇摇欲坠
当童年时在自留地
种下的那棵椿树
也莫名死去
故乡从此在我心里
一病不起
春天,纵火者
花开,一树树的红和白
倒立水中
供观赏者用无边假象
轻松掠过低矮的灌木丛
所有的好消息
都临水而居
在这野外的天然公园
道路通向四面八方
却没有任何一条
用来指引归途
此时,有鸟散漫鸣叫
有飞翔被芦苇用孤独
越抬越高。虽然春天已过
杜鹃花内心居住着的
一些羽毛,仍然悬而未落
在花海游玩
起初,我们羞涩着相互拒绝
待到夜色合拢
我们便疯狂赏月
吟诗、纵火,试图把彼此
身体里的黑暗,点亮
松弛之秋
秋叶枯黄,让人看得见
大地内心的磅礴忧伤
在十一月的河岸游荡
你必须要成为火把
在广场燃烧成
玫瑰火红的模样
你必须要将悲喜隐藏
学会秋后算账
成为隐喻或象征
以此陪伴从天空路过的
孤独雁阵
你必须得承认——
秋天是被时光用旧了的小情人
曾经,她金碧辉煌
将果实一一纳入粮仓
而今她躲避在铁轨里
低声啜泣,好似梨花带雨
整个秋季唯一让人平衡的
是那些落入尘世的女子
她们年纪轻轻,乳房就已比
大海的波浪还显松弛
入冬记
看事物在杯中沉潜
等待真相从湖底缓缓打捞上来
侧目南山,山体由红入白
鸟儿纵身飞越,将遥远的乡愁
在天空次第展开
不如归去,独自面对四壁
苦思,忧虑,纵酒,并陷入回忆
多年后方才幡然醒悟——
一个人在冬天隐藏过多少雪花
胸间就埋葬有多少悲哀
拉网的女人
微风路过湖畔
湖水里留有它
纤细的脚印
立于对岸
我定定地看她身体微倾
一只陶罐就要倒出
一幅《清明上河图》
把沉入水中的网
一点点地拉上岸来
我把这看成是她正在打捞
一个落水的秋天
其实我也是个
落水多年的秋天啊
想到这,我的内心
便波澜起伏
在低矮的人间出没
天光暗哑,道路暗黑
高处的天空垂下身来
给大地留足时间
我有小空闲
前三十年的日子
一半交付秀水青山
一半留给浮沉人世
余下来的岁月
我想拥着日渐成熟的
沙糖果
在低矮的人间出没
我想就这样坐着等你
等一场如火的大雪
点亮我,燃烧我
让幸福即使是在疼痛中
也得以引吭高歌
在村庄过冬
鸟语挂在窗前,花香
铺满耳畔,春天从田野路过时
留下绿色的脚印一串
雪多一些,雪
再多一些就能将村庄的胃口
填满,让纯洁顺着炊烟
从瓦房缓慢溢出
村子里过冬的老人分为两种
——熬不过的会主动
扒开泥土;熬得过的突然
内心就多了一瓣雪
坐在水边,我反复询问大雁
你来不来,天空
闭口不言,只用一条小路
固执地深入大地腹部
成熟从大地深处传来
在这无知的水域
我曾耐心地等待过谁
而今来到此地
喷泉已被秋天的落叶
准时关闭
大地上再也没有多余声音
被秋风打扫
白鹭在水面以无尽地翻飞
来获取妖娆
怀揣着短暂欢愉
人们徒劳行走
在十月的荒凉土地
在田野,我听见成熟从大地深处
不断传来,金黄银杏
仍在枝丫间不住喊疼
面对俗世,有人
沉默不语,有人交出良心
当天空再次飞过白色群鸟
带上这世间所有的美好
我穿过人群,去往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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