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南

　　祈福

　　从深夜走到深夜，列车背对一场大雪

　　顽固的空气使足迹汇成河流，树木在游动

　　有些沙石始终清醒着，构成河床

　　听到鼓声，炉火微微摇晃

　　这时候就应该温酒，以翻新山田

　　或对此刻的明月进行加固练习

　　没有人说起温饱，但总有人聚拢新柴

　　诸神便这样苏醒，创造新的酒令

　　祝词执意蜷缩于屋檐之下，如冰面一般

　　平静且庄严，不肯开口高喝一声

　　也拒绝映照尚不完整的黎明

　　需要注意那些低矮的房屋

　　需要细数红砖的数量与高度，以及

　　其对体温的把控

　　这样的一场雪过后

　　一定会有更多的木头进入大海

　　更多的花将开始关照院落里

　　喜动的月季

　　 新雪

　　顿首超过两次，灯笼就要高高挂起

　　单薄的船，背对着木桥直入溪流

　　早于日出，母亲将山路藏进眼睛

　　这是新的一天，锣鼓比时间更加固执

　　庙宇被打捞上岸，与油柏相识

　　颂词逐渐自由，流云也如此

　　生一炉火吧，把杨柳不甘的部分

　　丢进细雨之下，把它破碎的哨音对折

　　薄雪初消，星象姑息过的颂词

　　如今光明地分给每一粒谷物

　　聊起收成，群山静默着

　　为叹息作担保，爐火渐渐暗了下去

　　屋内暂时没有更多呼吸，直到茶水变凉

　　麻雀的一生总要上一次树，这果断的

　　先知的偏差，惊动的秩序不限于炊烟

　　而这是新的一天，所有的花朵都喜欢雨夜

　　一如河流进入渠口之后，皆是坦途

　　 提起你的名字

　　在三千公里之外，我依然会

　　提起你的名字——一个吃洋芋的诗人

　　一个崇信粮食胜过黑夜的素描师

　　在云上，我会反复提起你

　　这种时刻，往往是从一个词开始

　　鹦鹉的高歌遍布满山河

　　飞机就要掠过敦煌上空

　　雾霭深沉，倘若雪中的人民

　　都拥有打开窗户的权利

　　那我们看着的光将是月亮

　　的确有圆月，它如此之近

　　以至于我能够发现它全部的裂纹

　　与沉郁。其至也能毫不费力地

　　解读某个夜晚给予它的难言之处

　　我不能再提起你的名字

　　道路越发狭窄，收割后的麦地

　　连同单檐瓦房一起，锁住寒霜

　　我仍要提起你的名字，不止如此

　　在陇中大地上，我还要把

　　属于你的那些沟壑

　　一一点清

　　 苦水歌

　　说到底，会面与共饮是对立的

　　若对云充满想象，有些树

　　就必定埋头西行

　　需要一座山来镇压大雪

　　如同需要一条临时起意的河

　　解读落鞭的意义

　　白昼不比梦长，湖泊

　　使火焰不断干涸。新的落叶

　　总会覆盖旧的落叶

　　回头时已是深夜，在夜色之左

　　钟表应当蒙受一段冤屈

　　即使铜镜趁机公开身世

　　省去寻常的悼词与叹息

　　只为行走保留欢呼

　　黎明将至，多余的预案

　　也可以否决，但至少要摆正薪柴

　　为前一次取暖作证

　　 反哺术

　　再点燃一株稻穗，春潮才算合格

　　油灯就能真正经过冬季，走向

　　还未痊愈的子夜

　　谜面正在生成，比如溪流不停

　　河口坚称自身清白。垭上青麻

　　也快长到母亲指间

　　假如忽视部分线索，及时和山风

　　相拥而泣，则追查之起始犹未可知

　　而花落一晚，目的之一便是使人无眠

　　以此剔除和平的段落

　　辩白将祸水东引，路引也在其列

　　一切如此真实，远行的故事

　　已然落入粗茶之口

　　切莫再理会路灯，请选择一个方向

　　然后离开，刻意造就它的寂寞

　　唯有寄希望于候鸟，它们所酝酿的

　　悲怆运动，恰好供人群充耳不闻

　　 看灯

　　饮尽此杯，我们定要将落日

　　无罪释放，以便于再次出入午夜

　　终究不如去看灯

　　必要时，须与风一起前往

　　获取自然属性的酩酊

　　抬眼尽望，积雪之下的天山

　　已然遁入湖底，未激起一丝水花

　　无人敢穿过丛林，也无法击落树叶

　　虽尚有少数枯草在上游醉倒

　　往东去的灯却不止一束

　　看灯者筑起堤岸，来得最早的人

　　就为湖面结成了新的疤痕

　　 舌

　　黄昏时，草木鸣金，烛火将熄未熄

　　过上几日，牧童就该从西北而归

　　关于此消息的通晓，野风当记头功

　　可以目睹：崖口肃立，雪山贫瘠

　　河床也应于今夜开始伟大

　　她腹中的巨石，想必已将庙宇高高隆起

　　至于泥沙之流，则尝试

　　拯救一棵濒危的无果之树

　　万物妥帖，正适合养一只鹦鹉

　　最好是养在斗室之中，最好是养在今夜

　　 野外生存游戏

　　鸣笛荡平野草，天色忽然就暗了下来

　　在红桥之夜，每一次落脚也就具体而正直

　　我们去野外，拜访那些被现事惊动的落叶

　　迷途贴身而立，因此不必向备忘录说清缘由

　　今夜，我们要和老马共饮，谈论收成

　　也谈论，玫瑰木的燃烧与泣涕

　　支取一些掌声，寄予墙头青苔

　　告诉他，我们和屋顶的秸秆与它同在

　　我们去野外，听蛇的影子击落红日

　　以此为号，我们将歌颂灯塔，歌颂星天

　　一直向前去，直到第六步成为我的致命伤

　　我听到风声，它正向我飞奔而来

　　——但我确信无疑，它还没有击中我

　　此时万物平等，我和蚊蝇也一样平等

　　在大风落地前，请允许我献出第二个夜晚

　　 想象

　　想象喜鹊之鸣叫所传达的讯息

　　用以佐证想象的真实性。同样依附想象

　　赋予泪水悲伤的意义

　　意义，则虚构了众多可靠经验

　　时针停在十二点，如我一般无二

　　在夜色中，我们停止思考与劳作

　　开始向酩酊的星光道谢

　　我所能想象的，一定不止这些

　　西风向北，这是它第一次掠过山丹马场

　　经过月台时，将依旧保持着可预知的生疏

　　为寻访制衡鸡鸣叫黎明的方式

　　我将随意的日出，套用于落叶公式之中

　　掩盖啼哭与发芽的位置

　　我想象到风的一切去向，它一定沿着河堤

　　至少钻进一段生锈的腿骨

　　想象理应崇高到可以轻易打败一枚硬币

　　不用质疑什么，这一定是我所能想象到的

　　最合理的倾斜

　　 当讲之事

　　或许我们又该说起春天了

　　说起一些，体温尚存的往事

　　与往常无二，依然要从一只白鸭说起

　　当中立之泪浸湿其羽翼的时候

　　我们应当摸寻一些乏味的指向，并适当地

　　释放出关于救赎与沉没的讯息

　　在妇人的背上，我們隐约看到来日

　　那庞大的晕影，险些使我们重获利刃

　　说起大慈悲，我们即刻被置于熊熊业火

　　颂歌穿过丛林，震落群鸟，枝丫合十

　　我们相视，瞳仁筑起一条长长的沟壑

　　将昼夜均分，困厄因此进入通途

　　无须担忧什么。时节寻常，雨水茂盛

　　当我们赤脚盗取月光，依旧有人醒来

　　栏目责编：曹正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