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穿石
我拿几枚叮当的词语
去触碰往事的岩石
但几颗飞溅的水滴
昭示着滴水穿石的长久性
和不牢靠性
我在岩边的苔藓处
看记忆的缝隙开出一两朵花来
随风声摇摆
但卡在狭窄区域的它们
触碰的都是坚硬的现实
我知道一块岩石的松动
最先从内部开始
我知道最后能击穿它的
是来自于自身的泪水
我知道一些秘密被光阴长久地浸泡
会渐渐融化为深陷它的泥土
一只麻雀用整个下午和我对视
整个下午,在我的农家小院
一只麻雀一直和我对视
只有一只麻雀,是一群麻雀遗落的一只
穿着和我一样的灰布衫
正沿着二楼锈蚀的栏杆上
雨脚浅浅的痕迹
慢腾腾地踱下来
此时太阳已摘除了口罩,有温煦的光
照在一个即将展开的游戏上
回忆保存的种子还没有干瘪
一只竹筐自母亲去世之后
就一直罩在那里
整个下午,我们一直注视着对方
小心翼翼地交换着试探、不安和忐忑
而内心保存的一小块信任
完全来自彼此相似的命运
一首诗和你的关系
有时,一首诗和你的关系
就像爱人和你的关系
她会不经意地向你走来,而你
会千方百计地找到她
有时像父母和你的关系
他们在遥远的故乡,或许
永远也抵达不到的远方
你只需用奔突的血脉和狂放的想念
就能感知了他们的存在
而渐渐长大的孩子,用依赖和离开
让你触摸到了一首诗和你的真实关系
你用情感孕育的骨肉,会以独立的个体
站在你的欣喜和疼痛之外
而一首诗最终和你的关系
是你和另一个你对峙与和解的过程
一首诗拿走了你所有的喜怒哀乐
而你戴上了它赠予你的黄金桂冠
桃源
花朵按照我的想法生长
红色的,黄色的,蓝色的
甚至黑色的。白色隐藏起行踪
是我排斥的低温度的颜色
绿植按照内心的框架
搭建着我想要的层叠结构
绿一层层由浅入深从低到高伸展
目光赋予的快乐和忧郁的滋养
决定着它们生长的快与慢……
这小小的阳台,构筑着
我主观主义的桃源
有时我携带诗集和愿望走进它们
它们就搬来南山让我入住
它们还会用古风和香气
为我缝制一件合身的袍子
秋词
鸟雀们早已躲避,这越来越凉的深秋
和渐渐连绵的冷雨
几声鸣叫区分不开,虫吟还是鸟啼
但还是穿过模糊的缝隙抵达了听觉
在狭窄的坚持里,我依然会为一首诗
保留一扇窗口和一片晴空
为一群白鹤和一只白鹤
保留等候的距离
我依然会为想象保留一小片玉米林
为灵感保留饱满的种子
最终能够落入诗眼的
还是一群翅膀沾满了喜悦的麻雀
密集降落在越来越深邃的目光里
它们蓬松的羽毛
不停地搬运风、阳光和细碎的呼吸
柳丝
被它找回的
不仅有春风的剪刀
与二月。还有竹外的桃花
萌发的芦芽和从暖意里
最先探出知觉的鸭子
总是授权于长长的堤岸
和一阕新词的意境
总是从车马古老的雕栏
和离人的眼泪中
折下最绿的一枝
总是在摇曳的泪光里
找回茶肆、诗书和酒馆
找回濡湿的青衫
和背影里的頻频回顾
总是在一支乐曲的一唱三叹中
找回阳关、清晨、细雨
和沾着愁绪的新鲜的别离
归来辞
那么美的菊花,一直开在心里
它金黄的香气
来源于我对她的珍藏
浮世喧嚣,稀释不了
内心的安静。我在身体上
安放南山和朝出暮归
在一首新诗里,安放美酒
和东晋的月亮
草盛是常态,稀疏的豆苗
是安慰。一颗露珠的泪光里
能安放一整夜的促膝长谈
和天亮时的不忍告别
东篱的月亮挪移至西窗
戴月而归是最稳妥的方式
一把锄头用迟钝说出了一切:
再晚的归来都是回归
燕子
爱它每年把旧居
当作新居的热爱
爱它永远连成一线的始发地
和归宿地,爱它只停留的
两个永久的地名和故乡
爱它的剪刀裁出的二月
爱它声音里的新绿
和斜披的春风与细雨
爱它的倏然疾逝
和惊喜中的去而复返
爱它用鸣叫堆砌的湖泊
爱它用飞翔铺展的原野
爱它沿五线谱的路找到老家的屋檐
爱它每年带回的姐姐
深挎着记忆的竹篮,红红的盖头下
已露出半个脑袋的
童年心跳
雪
记得临走时你眼里的清晨
有阴郁又下沉的坏天气
我的担心里,有一场
欲下而未下的雪
有两次转晴的机会:
一是你回来取放在遗忘里的雨伞
二是你打来电话,急促的声音里
有小米粥熬糊的气息
中年强迫症的漩涡,在平静的时间里
被悄悄稀释
我在窗前改诗,一首开头糟糕的诗
必须用好的结尾弥补
一场意料之中的雪,还是下在了
意料之外
不久你微信说:中午想吃清蒸大闸蟹
要我抽取情感冷静的丝线
去捆缚生活旁逸斜出的情绪
离别颂
曾经把刀柄,递给你的手心
你这贪婪的人
总想从我贫瘠的情感里
剔除更多的血肉
曾经有大雾迷茫着双眼
你这草船上借箭的人
总搬出你若有若无的稻草人
替你接受这万箭穿心的命运
而如今,内心的猛虎
已蹲踞成安静的巨石
身体的斑斓已蜕化成
脚下苔痕的斑驳
你的呵斥穿透不了我
你的箭镞穿透不了我
只有少量残存的思念
在疼痛空空的壁管里
刮来又荡去
空椅子
词语纷纷迷失在一首诗的失败里
一张白纸被一些黑字填满后
废纸篓收留了它的放弃
像心中角落,需要几张
等待的空椅子
它需要一些人就座,然后离开
我需要不断锤炼这些单纯的想法
像某一段时间的想念,在擦拭之后
又蒙上了新的灰尘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