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正文

诗词 散文 小说 杂文 校园 文苑 历史 人物 人生 生活 幽默 美文 资源中心小说阅读归一云思

双湖山

时间:2023/11/9 作者: 西部 热度: 15057
骆娟

  那仁夏牧场

  那仁至双湖山是2021年9月我在哈巴河参加“旅游秘境科考行”的重点考察区域,处在新疆西北、阿尔泰山南麓的高山地带,属于深山夏牧场,因为路途艰难罕有人至,除了当地牧人之外,仅有一些科考专家和徒步爱好者探访过。在哈巴河县里的统一安排下,我们统一乘坐越野车前往那仁至双湖山。科考队专家组成员有考古、地质、植物地理、畜牧等专业的多位学者,是一次多学科的综合考察。

  9月8日早晨,我们在出发地整装了野外生活物资,就向哈巴河上游行进。哈巴河县的地貌自南向北分别是平原、丘陵、山地。车队穿过白桦林湿地,从平原进入丘陵地带,又沿着盘山路向山区行进。海拔渐渐升高,在铁列克提乡附近的北部山区,迎着哈巴河上游的干流阿克哈巴河,道路开始进入中山带。这里有高耸的山脊和窄深的谷地,地势起伏较大,也有深切的峡谷,河流奔淌,曲折迂回。正值转场季,畜群漫山行进,腾起烟尘。

  车队从阿尔泰山南麓的原始森林中穿过,一些已泛黄的桦树、杨树自密林中显露出来,枝条垂扬,秋的色彩在山路回转中扑面而来。深林无语,枝叶婆娑,这个季节是叶黄素的主场,它们在气温的下降中将洇染出山林的绚丽斑斓。阿尔泰山脉被称为“金山”,因它出产黄金,其实在秋天它还出产无边无际的黄金色,更为这美名装点重彩。

  我们的车队与转场下山的畜群逆向行进,在一群群牛羊的簇拥中,沿山路缓缓进入那仁谷地。这里松林密布,水草丰茂,是哈巴河县的优质夏牧场。谷地临山近河,依山势和那仁河流走向大致呈东西向,西南开阔平坦,东北地势狭长,东面为别尕阿勒山的山前缓坡,南面有陡峭的萨斯克山,远处最高的山峰是阿克塔斯,公路东西两面围栏内的草场,现在分属萨尔塔木乡和库勒拜乡。

  沿着那仁谷地的道路前行时,经过了路旁的一片石堆墓群。这一带在文物资料上标注有那仁夏牧场的一号墓群和二号墓群,分布在那仁河南北两岸,散落于草场围栏内。这些墓群包括石堆墓、土堆墓、石圈墓,约有150余座。曾在这里进行过文物普查的考古专家介绍说,那仁牧场的西面山沟、白哈巴村东北山沟内、铁热克提乡的西北和东南都发现有墓群。这样想来,那仁牧场承载的千百年时光的确是悠长久远。现在人们依然牧居于此,牛羊从墓群旁穿行而过,就像河流的一条支流奔腾汇入干流,那仁牧道也汇向东西方向延伸的大牧道,沿途的墓葬、岩画都说明,这里原本就是人类古老的聚居地。

  经过东克勒克牧业点,更大规模的畜群接踵而行,浩浩荡荡。眺望周围,这个山间盆地熟悉的景致,让我想起2010年秋季时,从白哈巴村徒步经那仁去双湖山,就曾在此地宿营。那天早晨从客栈出发,租了两匹马驮行李,我们轻装徒步,三十多公里山路,一直走到了天黑才抵达东克勒克。扎好帐篷后,大家燃起篝火,围坐取暖,烘烤着潮湿的鞋袜。牧业点附近的几个牧民骑着马,从夜色里呼哨而来。他们腋下夹着白酒盒子,跳下马来,掏出酒瓶,既是款待我们这些不速之客,也是享受有外人到来的热闹,大家很快就像老朋友一样熟络,围着篝火,饮酒、唱歌、跳舞,快乐地度过了山中原本清冷的长夜。

  现在,东克勒克依然居住了数户牧民,他们将于次日清晨正式开始秋季大转场,拆除毡房,带着全部家当,赶着牧群去往四五天路程外的中转牧场。按考察活动的安排,这里也设置了一个帐篷营地,当晚考察队将有大部分人马在此宿营。这是一处非常接近牧业原生态的营地,为了让大家充分体验夏牧场的生活,还安排了牧民们的天鹅舞、冬不拉的民间演艺。当年我在哈巴河县采风时拜访过的一些民间艺人,跳阿尤毕(哈熊舞)的老人塔力哈别克、巴汗·努尔汗、孜亚达别克·巴依波松,跳天鹅舞的老人加依劳汗,弹冬不拉的热斯别克,吹斯布孜额的皮尔玛汗,夏季時大多生活在那仁夏牧场。阔别而归,即便那仁夏牧场早已通车,我也能看得出来,它依然保持着原始的山野气息和传统的生活方式。

  从那仁谷地上行至双湖山的路途,是一条古冰川刨蚀过的U型谷。经过东古勒克营地后,在平缓山梁上,不时能见到花岗岩漂砾,那是古冰川从很远的地方搬运至此的遗留物。在第四纪更新世冰期,阿尔泰山经历过冰川活动,曾在海拔1300米以上的山坡上发育过大面积的半覆盖型冰川,小冰盖沿山坡下降,沿着谷地延伸。在冰期中发生了多次冰川进退,现今所见的这些漂砾就是冰川退缩时遗留下的。它们大、小各异,多数是次棱角状或者次圆状,突兀地出现在山坡上,有的完整露出,有的大半被土埋住,分布并没有什么规律。游弋山野的牧人早已习惯了与这亿万年前的漂砾为伴,就像与花海为伴,与枯木为伴,与朝阳夕晖为伴,从容自若。

  整个阿尔泰山南麓,因山脉形成天然屏障阻隔寒冷空气,将人之居所护佑其间,生息繁衍。重峦叠幛,河流棋布,又有多少这样水草丰盛的地方,除了牧人之外谁能数得清呢?

  哈巴河是一处富水之地,并因此得名。这里有呈“三纵一横”的额尔齐斯河、哈巴河、别列则克河和阿拉克别克河,据资料记载,河流的年径流量超过100亿立方米,人均水量是全国人均水量的27倍,是全疆人均水量的63倍。考察途中,哈巴河县政协的马宝仓老师不止一次提到,当地人将哈巴河县地域叫作“杰特哈巴”(意为七条河流),是说哈巴河有七条被称为“哈巴”的支流。后来,在从那仁牧场返回白哈巴村休整时,我与马宝仓老师坐在客栈门前,听他细细讲述了七条“哈巴”的典故。

  在哈巴河上游,有着“多松”之名的那尔森山下,那仁哈巴流过,盛产雪莲、党参和松果,是最好的夏牧场。同样源于那尔森山的那尔森哈巴,从30多米高的悬崖峭壁倾泻而下,形成哈巴河最高的源头。铁木尔特哈巴发源于哈萨克斯坦国境内,向东进入我国后,汇入阿克哈巴河。这三条河流交汇形成哈巴河上游,被称为“阿克哈巴”,即白哈巴。而发源于哈萨克斯坦国境内的哈拉哈巴,即“黑色哈巴”,河水有点发暗,与“阿克哈巴(白哈巴)”形成明显对比。此外,铁热克提哈巴因两岸杨树茂密而得名,加曼哈巴河的温泉有奇特疗效,受到当地人的推崇……

  我在笔记本上依次记录下那七条被称为“哈巴”的河流,在抵达哈巴河第一天深夜读到的那句诗也跳到了笔端——“这是大地上你全部的居所”,当我不知怎样表达时,它提示着我,这是人原本就居住的地方呀,是我们从自然血脉中承继下来的,它在哈巴河一直保持下来,是因为遵循了自然的法则。

  这是一块宝地,也应是旅行者的福地。

  瞭望台

  我在2010年秋季徒步时,用整整两天时间从白哈巴村走到双湖山,现在坐车只用了三个小时。当车队穿出森林,眼前是一片陡峭的山岭,越野车加足马力,在陡峭颠簸的山坡上奋力上行,顺利抵达双湖山顶。

  此时,正午的太阳使整个山野都浸润在明媚之中,我们匆匆步行前进。一些石峰耸立在周围,它们在前往双湖山的山坡上就出现了,只不过那段路上是以小山丘、小石堆状露于地表,在双湖山顶上,它们完全是以巨型的石峰状出现的,但并不都是兀自耸峙,有不少连绵相贯组成了石林。在它们的下方,是一些坍塌倒伏的石片和碎屑,周围刺柏、圆柏蔓生,许多岩石镶嵌在草甸上,光溜溜的石面反射着阳光,晶莹耀眼。

  绕过几处石林,我们爬上了一座石峰。这片岩石面积不小,形似一艘搁浅的桅船,岩面顶部像是倾斜的船甲板。人站立其上,视线开阔,可以眺望到双湖山谷——湖水正安静地铺展在丛林间,更远处的喀纳斯湖区则像是双湖的一道绿色屏风。

  双湖山处在喀纳期湖西侧,这一带林线海拔在1800米至2300米,海拔约2400米的双湖山相当于达到了林线上限。我们在双湖山上只能看到零散的树木,这也让它成为一个视野开阔的瞭望台。

  在双湖山上,可以看到喀纳斯河谷东侧山岭陡峻、西侧林地起伏的不对称现象。至于河谷两侧景观差异的原因,专家们认为可能是局部地形因素导致谷坡两侧接受太阳辐射不均,水热状况差异所造成的。喀纳斯河谷的阴坡,接受的太阳辐射少于阳坡,水分更为充分,在沿坡面碎屑堆积体和岩石裂隙上生长出茂密的植被,包括西伯利亚落叶松、云杉、冷杉等,这构成了暗针叶林——泰加林带。

  远眺喀纳斯湖区的U型山谷,古冰川遗址广布,起伏的山岭曾长期受第四纪冰川作用和现代冰雪融水径流侵蚀,伴随着寒冻风化和重力崩塌等自然营力的雕塑,展现着丰富的堆积与侵蚀地貌。与高山区受寒冻作用强烈而角峰林立、山坡陡峭不同,处在中山区的山岭,保留了古冰川塑造的地貌,山顶浑圆,山坡平缓,谷底开阔,并残留着典型冰斗和角峰、刃脊等。远远眺望,被剥蚀显露出的褐红色山体,以及像波浪般起伏连绵的褶皱,这一切,都来自造物者的雕琢。

  从瞭望台俯瞰山谷,植被与喀纳斯湖区连贯,针叶林以西伯利亚落叶松为主,混生西伯利亚云杉、西伯利亚冷杉、西伯利亚红松,树冠郁闭,茂密叠布。在山麓坡脚和湖岸台地上,还有疣枝桦、欧洲山杨、小叶桦混生在针叶林之间,组成针阔混交林。松涛林海,莽莽苍苍,漫山碧透。

  在2010年的徒步活动中,队友们来自各地,按各自帽子的颜色分别叫作小白、小红、小蓝、小绿、阿花、阿紫。我是在完成可可托海西溝到东沟徒步穿越后,又参加了喀纳斯西线的徒步穿越。我们从双湖山沿着陡峻的山坡下山,经过双湖湖边、喀纳斯湖四道湾、吐别克牧业点,后来又走到了禾木。在整个阿尔泰山南麓的徒步旅行中,只有在双湖的逗留是没有事先计划的,双湖湖水清澈、周围林木幽深,完全是原始的面貌,令大家在湖边流连许久。

  现在,从双湖山远眺,无法看清当年的驻足地,那些身影早已融入阿尔泰的丛林与山峦之间了。时光浩荡,无穷无尽的潮汐之中,我竟然幸运地又到此地,再度回首,美妙至极。

  双湖山

  在这里,最具有自然造化神功的代表作,应当算是双湖山了。

  阿尔泰山是在古生代末期形成的褶皱山地,哈巴河县的北部山地、中部丘陵、南部平原处在三个不同的褶皱带上。双湖山所在的褶皱带,由于受到河谷的强烈割切和第四纪多期冰川作用,山坡为多岩石而陡峭的山岭。

  双湖山位于那仁夏牧场的北侧,与喀纳斯属同一地质单元。大自然的雕凿造就了以喀纳斯湖为中心的国家地质公园,同时也将双湖山景观养在了“深闺”之中。双湖山从地质运动中的一处岩石裸露之地,演变成为一座覆盖着草甸、堆垒着石林、装点着树木的山体,经历了怎样的变迁?

  专家们介绍,双湖山的石柱、石林景观,是在地质构造的强烈挤压褶皱过程中,地层中原本平铺状水平的沉积岩层受到挤压,推至直立或者陡倾斜状态,岩性也在强烈的构造挤压过程中发生矿物重结晶等变质而致密,变成直立岩层,从横断面上看就好像是石柱或石林样。因此今天在双湖山上会看到许多造型奇特的小山峰,它们有些早已经被土壤覆盖,只残留上部,露出地面,有的独峰耸峙,有的连排林立。这些岩石呈现灰色,但其上斑斑驳驳,附着的地衣以灰绿色为主。地衣一面吸收岩石中的矿物成分,一面把坚硬的岩石分解为土壤。在岩石的缝隙之间,生长有松树和稠李等灌木,它们高低错落,点缀其间。双湖山地貌、植被的这种别致搭配,令人联想起江南园林,人工设计的总能在自然中寻找呼应,但在阿尔泰山的大山水之间,双湖这种园林景致大气、粗犷了许多。这别具匠心、巧夺天工的创作,是人类的刻意雕琢远远不及的。双湖山显然印证大自然的审美,成为大自然为人类建造于荒野之中的心灵家园。

  阿尔泰山是西伯利亚植物区系的南界。这次考察我才清楚地认识到,阿尔泰山有这么多以“西伯利亚”命名的植物。仅双湖山上,比较常见的就有西伯利亚落叶松和西伯利亚红松,后者又叫五针松,仔细辨认的确是一枚叶子由五根松针长在一起,真是奇特,而且各种松树中,只有五针松的松子是可以食用的。

  双湖山的植被分布也很独特,山坡上没有林带,仅在山崖边分散生长着数棵西伯利亚落叶松和西伯利亚红松。西伯利亚红松的种子重而无翅,不能靠风力来传播下种,它们能落在这些岩石的缝隙中,应该归功于鸟类和啮齿动物的搬运,当然更要凭借它们自身顽强的生命力,耐寒耐旱,而且适应强度石质化的土壤,才能成活下来。

  双湖山的海拔已经接近了亚高山带的森林上限,西伯利亚红松生长在石堆间,因为喜阳,又要求通风好,往往都占据岩石顶端的位置。这些生长在山梁和石崖上的西伯利亚红松,它们的树干低矮扭曲,树冠虽不高却密集成群团状,端正地覆盖着岩石上方,反而很像被花匠特意盘曲培植的盆景树。远眺间,石林错落中的松树,看上去很像一个个巨大的盆景。明明是经历过数万年洗礼的作品,看石林脚下那些剥离的岩片散乱堆放,却又像是被顽童玩耍间刚才拆落的。猜想,那顽童可能正是隐匿在风雨里,隐匿在霜雪里,或者就隐匿在一只飞鸟衔来的种子里吧,它生根发芽,缓慢地积蕴着力量,它的生命被自然造化,也塑造着自然。

  除了林木,还有一些常绿针叶灌丛,在双湖山最常见的是欧亚圆柏和新疆方枝柏。圆柏呈团块状,在林木疏散之处镶嵌分布,方枝柏在草甸的阳坡上。这些匍匐灌木分布很广,它们和刺蔷薇、单花栒子、刚毛忍冬伴生在松树旁,也遮蔽着岩石和石林中的空地。秋天山地间的野花都已经枯败,西伯利亚羽衣草、细果(苔)草、蒿草还覆盖着山野,显露着鲜嫩的绿意,唯有盐白菜、圆叶八宝镶嵌在石缝间,赭红的叶片给这秋日的天地平添一抹娇艳。

  山石不仅在双湖山峰顶形成了天然的瞭望平台,当漫步在双湖山坡上时,也是石与树谐调相生。形成的绝美搭配,与整个天地都是相融的。这高山之中的胜景,如果不是亲临于此,怎么能想象出来呢!

  专家们认为,这正是双湖山景观的多样性、稀缺性和独特性。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构思,什么样的力量,什么样的巧合,让这里成为大自然的天然园林盆景地?

  这塑造不可思议之美的自然神功,此刻它并未停止手笔,这天然所成令人赞叹不已。我们此刻所体验到的美,同样是自然在塑造着我们的身心。当我们的身心被这美所感应而波动时,吐故纳新,也就迎来了自我生命的崭新篇章,使我们在这自然胜境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并不虚度。

  双湖

  在双湖山上,科考团队的后勤服务做得很周到,几位专家都不约而同决定留在双湖山宿营。于是,在留下生活物资之后,其他人员撤回东克勒克营地,留在山上的只剩下了9个人。这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能多些时间充分地沉浸在山野中,享受这一分静谧安逸。据我所知,曾有摄影家为了拍摄双湖景观,在这里扎营住了15天,那真是神仙日子。我们能待上一天也是很美了。

  双湖海拔大约1500米,由两个椭圆状的小湖串联,地图上的标注名为“姊妹湖”。一条小河流自西北而来,汇聚了恰加哈依特山的冰川消融水和降水,在它的中游地带,形成了两个湖泊——双湖,河流穿过双湖后,又注入了喀纳斯湖。

  据当地牧人讲,双湖中的西边湖泊,有水向西汇入那仁河。我们也的确在双湖山上见到山下有小河蜿蜒西流,但并不能确定它就是牧人所说的那条河。

  双湖山是眺望双湖的绝佳之处。在这里,除了欣赏风景,思考最多的问题可能就是双湖的来历了——这一对深藏于山间的湖泊,是怎样形成的?

  人们所熟知的喀纳斯湖,湖深188.5米,是中国最深的冰碛堰塞湖,是第四纪冰川的刨蚀、终碛垄的堵塞作用的结果。喀纳斯湖流域内,冰川运动形成的U型谷,是因为冰川的刨蚀,谷底比较开阔,冰川湖多达一百多个,除了冰碛堰塞湖之外,还有冰蚀湖。其中知名度较高的是呈“Y”字形的白湖(又称阿克库勒湖),是冰碛湖,由冰碛物堵塞两条古冰川汇流谷并构成长条状凹地,冰川消融后积水形成;还有马头形的黑湖,是冰蚀湖,由古冰川刨蚀的岩石洼地积水而成,这些冰川湖几乎都被溪流贯穿,汇入喀纳斯湖。为什么双湖相对喀纳斯湖如此袖珍呢?

  按照地质学家描述,喀纳斯湖位于喀纳斯河的主谷谷地,在末次冰期冰川活动时期形成,大约距今八千万年至一亿四千万年之前,那时冰川汇集量多,冰体宏大,因此它受到的刨蚀作用更为强大,冰川末端中碛堆积量更是巨大,自然形成的湖区规模也大。而双湖是喀纳斯河西侧的一条支谷发育的冰川作用形成的,从双湖的两个湖之间仅有小型冰碛垄或冰碛坝这一现象可知,冰川在消融退缩过程中,并没有一直退缩,而是受气候的波动变化影响而短暂降温停顿,携带的碛石一堆堆像包袱般被卸下来,形成小型冰碛坝。之后气温再次上升,冰川快速消退,冰川融化流下的潺潺流水,充满消融的冰川原先所占有的谷地,便形成了因冰川终碛垄阻塞冰蚀谷地的冰碛堰塞湖。双湖是喀纳斯河支谷的冰碛堰塞湖,因而面积相对喀纳斯湖较小。

  虽然从面积上看,双湖与喀纳斯湖有着巨大的差别,但实际上双湖的两个湖泊的湖面海拔都在1500米以上,超出喀纳斯湖湖面海拔高度200余米。由此有地质学家推断,双湖可能是与喀纳斯湖在冰川的同一消融退缩过程中形成的。与喀纳斯湖这个大湖相比,仅有1.4平方公里的双湖就如同一双美丽的凤眼,镶嵌于大湖与山野之间,真正是大自然造物时的点睛之笔。

  我们的营地建在山坡的羊圈里,这里只有一户牧人,在夏季前来的徒步爱好者记述中,牧人的名字叫塔拉甫,但已经转场下山。满山空无牛羊,他家的夏牧场便成了我们的田野课堂。从抵达双湖山那一刻起,我们都守在山上,有时漫游周边,有时凝视山谷,有时热烈讨论,有时一言不发。喀纳斯湖区始终保持着深沉的翡翠色,这映衬出双湖的素雅。喀纳斯湖区因为峡谷深切,湖水流动交替快,颜色浓丽,而双湖的湖水输送补替要慢,反而保持着它的清澈。实际上双湖随着光线的变化游移也呈现出不同的色彩,正午碧蓝,下午天青,傍晚月白,清晨草白,仿佛周边山岭越是色彩瑰丽,湖中愈是沉静素淡。清晨阵雨过后的特别时刻,霞光穿透云翳,投射下来,湖面现出一些幻影般的画面,像是某种昭示,又像只是风轻掠湖面留下的踪迹。

  考察队的数顶帐篷扎在了塔拉甫家的羊圈里,无独有偶,这羊圈也是我当年徒步时的扎营地,十年过去了,附近的泉眼还在汩汩流淌,除了羊圈里刚转场下山的羊换了一茬又一茬,这里没有什么变化。我们在拍摄双湖延时视频时发现,天上的云走得很慢,也许是因为天地开阔没有太逼仄的参照物吧,云像是悬停,也意味着双湖的慢生活。塔拉甫家的木屋修建在山坡上,其中一间并未落锁,想来是特意留给过路客的。屋里铺了地毯,干净避风,成为我们女士的宿地了。羊圈营地就交给历史、地质、植物专业的几位专家们享受了,那可是真正的五星级营地,地上厚厚的干羊粪成了天然的床垫,难得能如此返璞归真。

  夜晚,双湖隐于大地之中,整个山谷都是同一色调,但并非为夜幕所掩。双湖始终向着天空敞开,从第一颗星升起,到满天繁星,银河闪耀,都在双湖中倒映着。那汇成双湖的,有古老的源自冰川的细小河流,也有新生的自天而降的雨水,这样的时候,反而能感受到白天视线无法穿透的空间。

  夜深后降温了,男士们从石头房子后面找来木柴,点起篝火,火星四溅,与满天繁星呼应,柴火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如同美妙的伴奏。火光之处,四野沉寂,但在那里,双湖山的石林、西伯利亚红松、圆叶八宝、羽衣草,都与我们一起,参与这篝火前的聚会。有那么一刻,大家一起注视着火苗,一言不发,又像是用这特殊的方式与山野万物共同诉说着一个故事——这片自然的家园,因为遵循着自然的法则,生息演替,维系着它的生态平衡。同时,它受到了依赖自然环境,居住于山野的人们的善待,才保持了最初的样貌。但愿这自然的净土始终受到人们的珍爱。

  深夜,我们在小木屋里睡得并不踏实。天气预报还是很准确,凌晨两点左右,雨下了起来。木屋前檐上蒙着塑料棚布,雨打在棚布上,響声又急又密。按照大部队下山之前的说法,夜里会开始降雨,如果雨大路滑,无法上山接应,我们可能会被困在山上。这倒难不住大家,都有野外经验,如果是那样,我们可以徒步下山走到东克勒克与大部队会合。但这一晚的阵雨,让山下营地的人们着实为我们担心了。

  次日天亮,屋外是一片瑰丽的晨景,朝阳喷薄而出,绚丽的彩霞在天上变幻成一只玄鸟的图案。阵雨中,我时而赶到五针松下的石崖前,那是观察双湖的最佳位置,时而又回到木屋躲雨,看着急雨弹落在草甸上,等到天晴又跑出来,就这么在石林下的牧道上跑上跑下,不亦乐乎。

  雨后初晴,双湖山谷浮起云雾,半山彩霞半山云影中,阳光穿透云层散射开来,吉光万道,曜煜山谷,而双湖山的西侧还处在暗沉的背景中。前来接应我们的司机师傅,指着半空卷积压下的厚重黑云,大声催促我们:赶快下山!快点!要赶大雨降落之前出发,不然山路湿滑,车辆无法驶上陡坡。我们带着不舍仓促离开。但实际上,我们已经在双湖山上待了20个小时,已足够奢侈。

  回望双湖,白露暖空,素月流天,时间以我们无法察觉的迅疾之速掠过。在这饱含亿万年沧桑却澄静如初的山野间,我想,此行最大的收获是领悟了一种面对自然的方式,那就是参照历史、自然与地理的科学视角,学习这里的森林、湖泊、山、石、星空、晨夕,享受这田野的课堂。

  万物自有灵犀,我感受着双湖的启迪,也品味自然的变幻与时间的永恒,庆幸作为这自然的一分子,能够在不懈的探索中,应合天地之间的律动与脉息,体验无边无际的美感与愉悦,领受自然之嘉赏:

  当我把眼睛沉入你的眼睛

  我瞥见幽深的黎明

  我看到古老的昨天

  看到我不能领悟的一切

  我感到宇宙正在流动

  在你的眼睛和我之间。

  3935501908213
赞(0)


猜你喜欢

推荐阅读

参与评论

0 条评论
×

欢迎登录归一原创文学网站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