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窝
无数次,你曾想
拥有这样一对儿小酒窝
面部肌肉微微拉动,就有足够
大的容量,盛下一切情绪
像一颗石子惊起的涟漪
小酒窝,是最初、最大的那个
它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
一旦示人,就只能无限荡漾
这对儿小酒窝里,一定
装着一坛陈年佳酿。目光替你
解除内心的禁酒令之后
每看一眼,都是一场酩酊
其实,你脸上的小酒窝
只是被生活挪到了别的地方
在你面无表情的日子
它及时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句号
假面舞会
戴上面具后,我的易容术
才练到第一个层级。剩余部分
将由舞伴与我一起完成
假面下,常年隐匿于内心
的一些羞怯得以解禁
人们急于享受这蒙面的狂欢
一张假面的寿命,或许
只有跳一支交际舞的时长
生活不允许我们长第二张脸
舞步在地上画满句号时
摘下面具,就如同
拆穿一句精心编织的谎言
这场假面舞会,为我们
虚构了另一种人生
而曲终人散却诉说着不可能
脚手架
七横八竖的竹竿
捆绑之后,就有足够的信誉
担当山村建房时的护身符
粉刷工游走于大小格间
像电影里的蜘蛛侠,只是
他们缺少了几分潇洒
从不把摔伤,怪罪于蜘蛛网
的低劣。他们相信自己的骨子里
也有竹子的刚劲与韧性
在生活的建筑工程上,父辈们
至今没有用过钢制脚手架
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施工进展
一生中要爬多少纵横交错
的田字格,才能写完所有的苦难
我想为他们重金悬赏,征一个答案
晾衣架
四月的风,在夜间
解开晾衣架上的纽扣
梦中,我露出枯柴般的肉身
与半干的衣服一同坠落
晾衣架略显孤楚,在横杆上
来回滑动。它试图用自己的脚印
记下事件发生的时间和地点
同时表达对春风的阅读体会
衣服换洗过后,晾衣架
就变成了另一个我。他用宽厚
的肩膀挑起沉重与湿气
为我换来最原始的光和养料
清晨醒来,有人
责骂昨夜的风太过蛮横
到宿舍楼下寻找衣服,一地阳光
照出我们前夜里的慵懒睡相
澡堂闲篇
要有足够的勇气
才敢褪去这身皮囊伪装
以赤裸之躯面对彼此
打开了阀的水龙头
为所有坦诚感动而落泪
水池像一口大锅,用文火
慢炖不同程度的困倦
“不能对安逸太过于沉溺”
青蛙的遗训,始终让我们
对温度保持高度警惕
水雾升腾,尔后
又以水滴的身份落回地面
仰躺在水池边,我试图用目光
洞悉一滴水获得新生
所遵循或恪守的生命法则
再没有贫富贵贱之别
水停前,每张澡卡中的余额
都只够支付一次重生所需
上善之水,洗去我们
周身的种种罪孽和负累
有关红蜻蜓
夏日黄昏
我正往实验田里灌水
一只红蜻蜓悬停在
小水洼上,面朝着我频频点头
如果没有认错,那就是
前些日子我从实验田的丝网之上
解救的那只。它用点水的姿势
向我表达迟到的谢意
它羽翼的缺刻,依旧明显
因而飞翔,还带有几分颠簸
水面上,水波一个个渐次晕开
传递出我怯于表达的愧歉
过分迷信科学,让我们习惯于
对某种杀虫剂歌功颂德
对于这只红蜻蜓的群体而言
我们一直亏欠一首赞歌
毕竟,在实验田的上空飞行
一只红蜻蜓,就是一架战斗机
它们用尽所有力气,替我们驱赶
或歼灭入侵稻田的虫敌
蝼蛄
只有教科书,才会
给它们起这样一个学名
私底下,我还是习惯
称之为土狗崽。在小山村
带崽的乳名八字好
作为试验田里的恶害
蝼蛄触犯了书中的多条法令
但我不忍心量刑。毕竟
它们与祖辈们一样
有着相同的肤色和生平
灌水之后,田间变成蝼蛄
的炼狱。它们纷纷
从曾经开凿的隧道中爬出来
在烈日加热过的最后
半截光阴中,审视自己的一生
清晨的菜地里,一群蚂蚁
正在参加某只蝼蛄的出殡仪式
昨夜,月光曾拿出所有亮度
用古老的温柔诱杀了它
趋光性,是它自撰的墓志铭
黄金大道
寒潮来袭,银杏树
穿上量身订制的盔甲
在抗寒起义军中
不能没有这样一支队伍
走在黄金大道上
能听到战鼓和厮杀声——
时间踏着铁蹄
把所有的抵抗一一踏碎
前来观赏落叶的人
想必,也怀揣一颗凭吊之心
他们用焦距定格微笑时
嘴角抽搐般颤动了一下
这秋风落笔的地方
本该是一幅上乘山水
画中的人,正
与一片银杏叶互换心声
博爱座
以老幼病残孕命名
一个座位,就失去了
它原有的体温。而空置
违背了博爱的词性
落座后,周遭的目光
一刀一刀地割着我的脸
没有半点痛觉,疲惫
早已为我注射了一针麻醉剂
我始终贪婪地占据着
这张座椅长出的爱和温热
冒冷光的手术刀
给了我一副病态面孔
去医院的次数多了
很容易患非典型性缺爱症
在来回乘坐的公交车上
博爱座,是一种上佳药引
铁核桃
你无法用铁钳夹开
时间为它们穿上的一身包浆
在从树枝疏落前
它们早已刀枪不入
混在肤色相同的群体中
你被它们的演技所骗
目光中有万般柔情
却只能换来一份坚硬
别试图用双手驯化它们
摩擦产生的静电
会给你一种低频战栗
直击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铁核桃,终究要解开
自己的心结。那时
你們正好把彼此的棱角磨平
而世间,从此变得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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