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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园里的恩典

时间:2023/11/9 作者: 西部 热度: 12985
李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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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我一样有吐鲁番农村生活经历的孩子,大都享受着葡萄的恩典。我们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葡萄家园。

  在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中,我们撒欢荒野,围着刚刚栽种的小小葡萄苗,唱着:“葡萄藤,爬得高,爬到架上吹泡泡,吹了一串又一串,串串都是甜葡萄……”并做出吃到甜葡萄的陶醉样儿。小伙伴儿一个效仿一个,仿佛我们正享受着一顿葡萄大餐。其实我们面前是一望无际的荒野戈壁,刚刚栽种的葡萄小苗在燥热的风中颤颤巍巍地摇晃着,仿佛被我们无忧无虑的快乐所感染。我们把童年的快乐也种植于此,以至于无论何时回到这里,都能觅到人生之初的安静、美好。这些葡萄苗是在我们离开之后才真正生长起来的。那么多的时间蓄藏在其中,葡萄的枝条仅用三四年就可生长成一株葡萄树啊。一晃就近四十年了,它每年容光焕发地发芽、长叶、开花、吐穗、挂果,主人们在它生长的每一个时令倾注汗水和寄予希望。秋季,这些葡萄树都会奉献出一筐又一筐的青翠欲滴的果实,为主人带来丰厚的收益,最终又和其他的葡萄一起远走他乡。葡萄的一生就这样在一截沉静一截喧闹里度过。人到中年的我混迹于人间平凡地过日子,也建造着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人生葡萄园,工作、学习、读书、写字、快乐、忧伤、思念、冥想。我去过许多城市,经历着许多繁华,却未曾失落。在异乡,欢乐时想起那片葡萄园里的欢乐,忧伤时也会想起那片葡萄园的忧伤。无论走到哪里,那片葡萄园一直都在,而葡萄园里的葡萄如战士般坚守着自己的使命,坚定地生长在荒野戈壁,汲取着大自然的惠泽,保持它甘甜的本质。

  从一株葡萄藤的缠绕开始,最终到达葡萄的晶莹,当生活的片断被一件实物串起,这就是人生的一个段落。一粒散落的葡萄,最终还是要回归土地。在滔滔的时代潮流中,我们每个人都是历史和时代的一粒葡萄,在五十六个民族的大家庭里,过着属于自己更属于时代的小生活。

  我所生活的吐鲁番小城是久负盛名的葡萄城,是北半球最大的无核白产区,也是世界四大葡萄干产地之一,二○一二年被中国农学会葡萄分会授予“中国葡萄圣城”的美誉。吐鲁番的葡萄品种很多,保存品种资源有五百多种,最著名的有无核白、马奶子和以药用为主的索索葡萄,此外还有吐鲁番红葡萄、木纳格、喀什哈尔,从国外引进的火焰无核、无核鸡心、无核紫、全球红、玫瑰香等,堪称“葡萄博物馆”。最珍贵的是无核白葡萄,制干后,色泽碧绿鲜艳,品质上佳,为干果之珍品。它含有丰富的葡萄糖、果糖、维生素B2、维生素C、胡萝卜素、蛋白质、氨基酸、脂肪、锰、钾、钙盐、苹果糖、柠檬酸等多种营养成分,是滋补佳品。吐鲁番的葡萄被尊奉为“水果之神”。

  小城里的人们享受着“水果之神”的恩典,走在通往富裕幸福生活的“绿色通道”上。

  每每提笔写到家乡与家乡的葡萄园,我的感恩之情溢满心间,我的灵魂也是充盈的,“活在这珍贵的人间/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

  2

  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改革开放像一股春风吹醒了神州大地,也吹拂在每个人的脸上。在充满变革的时代里,人们无须奔走相告,只需全力投入。奔往幸福美好的生活路上,每个人都是时代的经历者、参与者、推动者,也是受益者。我家的葡萄园就是在这种时代变革中诞生的。

  那是一个春天,村里的大喇叭播报着新闻,中央一号文件出来了,农村土地政策要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土地可以承包到个人。人们兴奋地口口相传着。奶奶好奇地问大伯和父亲:“你们这么高兴,广播里都说了些啥?”父亲解释道:“我们家将要有属于自己的房基地和葡萄地了。”奶奶开心得坐不住了,绕着我家那间破旧的窑洞转了几圈,又对着几只鸡说:“你光吃食也不下蛋,去自己找吃的去。”那几只老母鸡咯咯地跑开了。她一会儿又拿起扫帚扫院子。我搬出凳子坐在门口晒太阳,看着奶奶,她的喜悦似乎感染着周围的一切。

  孩童的我无法理解奶奶从旧社会一步一步带着自己的孩子努力生活到了新时代的感受。奶奶生育了七个孩子,只养活了五个。当奶奶面临生存的危机时,她毅然带着大伯和父亲奔赴新疆,开启了一家人的新生活。

  一天下午,村长挨家挨户敲门通知召开紧急会议,村里近二十户加之邻村的十几户人家一并来我们村开会。所有参会人员早早地来到了那间叫马号大院的屋子里,整齐有序地蹲着、坐着,每个人都有一种隆重的仪式感。村长读着层层转发下来的文件。人们认真地听着,生怕漏掉一个字,即便听不懂也盯着村干部手里的红头文件。村干部边宣读文件边用自己的语言给大家解读。其实所谓的分地,就是在戈壁滩上开荒种田。这本身就是对未知的挑战,但人们的脸上露出一切皆有可能的坚毅神情。

  要分的地与当时住的家之间有近十里的距离。那个年代,每家每户的交通工具都是毛驴车,它承担着每家的出行和耕种任务。我记得那个早晨,天蒙蒙亮,人们点着煤油灯开始起灶做饭,做一頓早饭再带一顿午饭。吃完早饭,一家一辆毛驴车,载着一家老小,浩浩荡荡地向西边的荒地出发。

  那一大片荒地经过几天的平整,被细致地分割成大小不等的地块。一分地、一分六、一分八、二分地……这些按人头分得的地,慢慢被人们叫成了地块的名字,一直延续到今天。即便现在回到村子里,遇到一个陌生人扛着铁锹,你问他到哪块葡萄地浇水了,他会顺口回答,大北头的一分八那块地……问话者会自言自语地说,不知道几点能浇到我家的地呢。这一块又一块有了自己名字的葡萄地,像一个个孩子在这片土地上生长着。它在默默地记录着与它共同经历变迁的时代。

  地块划分后,就开始打井。荒地上打的第一口井是柴油机井。从地面下挖十几米就能出水,把预先定制的水泵下到有水处,用柴油机带动把地底下的水抽上来。当柴油机嘭嘭嘭的声音在空旷的荒原上响起,白花花的水从软软的皮管子里喷薄而出时,全村人都围着这口水井沸腾了,仿佛这口井才是人们生活的源头。那晚,家家户户的人都提着一盏马灯在地里等着浇水。那几块刚插下葡萄枝子的葡萄地,像个嗷嗷待哺的婴儿,等待大地母亲给予甘甜的乳汁。被剪成一截截的葡萄枝在荒原上建立着属于自己的家园。第一年长成的葡萄苗要连根拔起,埋在土里或储藏在地窖里保暖保湿,等着来年春天再移栽到地里。

  土地承包给个人后,这片土地先后种过麦子、高粱、棉花,收成始终不好。经过“六五”和“七五”期间的努力,以粮为主的模式结构逐步调整,葡萄种植的面积及产值不断增大。栽植葡萄成为当时的一种时尚风潮。

  栽葡萄,要先开挖葡萄沟。一条沟与一条沟之间要留有三至四米的间距,方便葡萄拖秧长藤,也方便葡萄成熟后采摘。对于我的父母甚至是村干部们来说,种植葡萄是件新鲜的事儿。怎么管理葡萄,他们没有更多的理论知识和种植经验。他们如守候自己的孩子一样,浇水、除草、打头、掰芽。葡萄小苗茁壮地成长,一株葡萄苗经过三年时间长成葡萄树。在这个过程中,每年要掐掉许多不成熟的果实,才能使葡萄真正进入盛果期。泛着白碱的戈壁荒野是适合种植葡萄的。二○○三年四月,新疆鄯善县洋海古墓中出土了一根保存完好的葡萄藤。这根古葡萄藤为深褐色,扁的藤略有弯曲,长一百一十五厘米,最大直径二点三厘米,藤上有五个芽节。专家认为,这根葡萄藤的具体年代在公元前五百年的春秋战国时期。这是迄今为止在新疆葡萄种植最早的实物见证。吐鲁番大地是葡萄最古老的家园。那些依附于土地而生的父辈们并没有去探究这些,而是用勤劳的双手紧跟着时代的步伐,坚定着明天生活会更美好的信念,在葡萄种植、管理上不断探索、总结着属于自己的一套管理经验,种植出属于自己的葡萄果实。

  为了更便捷地管理初具规模的葡萄园,村子进行了整体搬迁。村子搬迁到葡萄园的旁边。每户家庭以抽签方式分房基地。四条线绳、四个桩子,一个家的大概位置就确定了。盖房子,全凭自己出力气完成。打土块,买椽子、檩子,编草席子,筹备好这些材料后,就开始砌墙。一般都是以家庭为单位进行施工,找一个砌墙的大工,其他递土块、铲泥的活儿都是自家人干,孩子们也是参与者,干着力所能及的活儿。不到半个月,新房子盖好了,崭新的平房在戈壁滩上错落有致地排开。刚插扦到地里的葡萄枝与它们的主人开启了一场新的征程。

  这是我们第二次搬家。用奶奶的话说:“这次搬家是安家。”我们家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田地。走过半个世纪的奶奶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土地,还是长势喜人的葡萄园,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儿。她对大伯和父亲说:“我们有了属于自己的葡萄园了,日子真是越过越好了。”遗憾的是,奶奶没等到那一年葡萄丰收,就因得了肺癌撒手人寰了,临终时她说要把她埋在她最喜欢的那块葡萄地里。那块葡萄地是奶奶永远的家园,她看着我的父母年复一年地在葡萄园里春种秋收。如今父母的年岁早已超过了奶奶。那块葡萄地依然遵循着一年挂果多一年挂果少的生长规律。

  最初,对于葡萄园的管理,父母没有系统的技术指导,只能靠自己摸索。我经常在半夜听到父母讨论葡萄修剪、施肥的事情。“葡萄今年结得挺多,但出现了烂粒子,还传染……”“可能是葡萄叶子留得太密了,不通风”“明天集中去检查地里的葡萄串,哪块地需要通风……”我在那轻微又充满着愉悦、希望的话语中睡着了。第二天,父母干完一天农活后忙着给我们做饭,继续说着葡萄地里的事儿。“让葡萄串离开地面,保持通风,葡萄粒子太密集了,还得扣掉几粒子葡萄,让葡萄串也‘透透气……”破了皮的葡萄晾出来的葡萄干黑瘪,影响整体质量,价格自然上不去,收入就会受到影响。我们每一天的生活都与葡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葡萄园里也悄悄地发生变化。变化首先从葡萄棚架的搭建开始。先是简易的木头棚架,不稳、不耐用,遇到大风或者葡萄挂果较多,就会把葡萄棚架压塌。后来使用水泥桩子和铁丝搭建葡萄架,经久耐用。这些跟着时代进步的葡萄藤,长得越来越规整,越来越漂亮。行走在吐鲁番大地,在辽远的荒漠,时时会有一片绿色点缀其中,沿着绿色的指引行向深处时,奇迹般的葡萄园铺展开来,那如地毯般的绿时而宽时而窄镶嵌在荒野戈壁上,引领着你的视觉,撞击着你的心灵。如此贫瘠干旱之地竟能生长出香甜可口的几百个品种的葡萄来,除了感叹着大自然造物的神奇,我心底油然而生感激之情,感激这一片又一片的葡萄园为荒芜的戈壁呈现出生命的绿,感激这一粒粒饱满的葡萄对生活的抚慰,报以一味清新、一份甜蜜。

  村里人说,给葡萄搭架就像给葡萄地穿衣服,你给它穿了一件便宜的衣服,它就给你长出便宜的葡萄来,你给它穿上贵的衣服,它就能给你长出贵的果实来。言下之意,葡萄架搭得好坏会直接影响到葡萄的产量和成色。葡萄架承载着葡萄最初的生长和最终的收获。为了能增加葡萄产量,各地因地制宜,不断调整农业产业的结构。葡萄棚架的改造首当其冲。如今行走在吐鲁番小城四周,绿茵茵的葡萄藤蔓爬在高大规整的木头架子上,一排排精致的路灯立于田间,阡陌交错的小道上人们悠闲地散步、观景,北二巷、南八巷……这些洋气的名字挂在葡萄架子上,我仿佛行走在别处,而不是行走在与自己共同成长的那块“土气”的葡萄地了。我所描述的是吐鲁番湘吐葡萄公园的一隅。这个以葡萄为主题的精致典雅的公园,是吐鲁番市援疆对口单位湖南省援建的。在近十年的援疆工作悄悄地改变着人们的生活。有一天,我帶着年近古稀的父母漫步在这灯影摇曳的葡萄架下,父母不禁感叹,这时代变化得可真快啊!葡萄地也能跟城市一样有路灯了。

  3

  七八月份,葡萄园里的每一个细胞都活跃起来。厚厚的葡萄叶下,一串串晶莹剔透的葡萄垂挂着,人们猫着腰在葡萄架下行走,单膝跪地双手托举着葡萄,像是对大地行礼。天空在上,葡萄藤在下;葡萄藤在上,葡萄串在下;葡萄串在上,人在下;人的双膝在上,大地在下。葡萄、人、大地,互行着最高贵而朴素的仪式。

  我曾经用过很多种比喻来描述葡萄的采摘季:葡萄园是待产的孕妇、端坐的淑女、养育我的母亲……我还为其赋小诗一首:“八月,一串葡萄/深呼吸/语言在娇小的体内膨胀/绿占据了整个大地/浓密的叶子/掩盖,逐渐凸起的/腹部。这是生命的恩典/葡萄。您 这小小的母亲/在荒漠。用甜蜜/向大地行着最后的礼节……”

  这是我在城市的钢筋与水泥禁锢之下,对葡萄园、对生活诗性的想象。倘若还原当年葡萄采摘的现场,所有的诗意将化为乌有。下面的文字是多年前记录的一个片段。

  七月某日十三点一刻。依附于火焰山脚下的一望无垠的绿色帷帐——葡萄地。一群弯腰躬背大汗淋漓的农民,几辆外地挂着冷藏罐的大货运车。吐鲁番气象局报:最高温度45度,最低温度30度……

  “大叔,你的葡萄好啊,粒大,串美!”一个光着膀子的外地年轻人说。

  “呵呵,是呀,小伙子,尝尝吧,甜哩!”

  “老人家,多大年龄啦,这么热你能受得了吗?”

  “我快七十啦,在这样的天气里生活四十年啦!”

  城里来的年轻人无语,惊奇地看着这位年近七十的大叔。

  “热,真热!”诚说。

  “你还能受得了么?”诚问。

  “还行,喝点水吧!”玉说。

  “要不,今天咱们不摘(葡萄)了。”玉说。

  “那哪行,这几天很关键,挺挺就过去了。”诚说。

  “一公斤两块钱,一箱子八公斤,我領了一千个,这三天要是能全装完,不就一下子……”

  “嘿嘿,是呀。”

  二十五六岁的诚和玉,去年刚结婚,他们都是中专毕业生,在城里曾经找到工作,干得不舒心,干脆回家种地。别人都笑话他们。诚对玉说,没事,咱的知识也能用到土地上。这小两口真诚地接过父亲那把被磨得发亮的坎土曼认真地莳弄起十几亩葡萄地。

  一手忙着抹汗,另一只手继续,铺好保鲜纸,把摘下来的葡萄串里烂葡萄拣掉,葡萄把儿对把儿,或头对头,严整放进红色的葡萄箱里,盖上盖,上封条。不停地从人群堆里发出:热,真热,像下火一样,但没人停下手里的活儿,偶尔还有几声爽朗的笑声!(2006年7月随记)

  无论是少年时期的亲身经历,还是成年后在别处的挂念,这个季节是葡萄园的盛典。酷热的天气里,人们匍匐在翠绿的葡萄架下,大汗淋漓、小心翼翼地采摘着晶莹剔透的葡萄,他们双手轻轻地托起挂在葡萄藤蔓上的葡萄串,仔细地观察葡萄串与藤蔓连接处的走向,从哪个方向下剪刀才能完整地把葡萄串剪下来,不使葡萄掉粒,保持串型的完整、完美,然后用双手托住葡萄串整齐地放入葡萄筐内,最终把自己种的葡萄“远嫁”他乡。这是卖鲜食葡萄的盛景。

  这样的盛典在仅有四十户人家的小村庄上演了近三十年。葡萄在近三十年里随着时代发展的步伐,一点一点走远。从吐鲁番出发,乌鲁木齐、北京、上海、广东……韩国、日本、美国……那小小的葡萄串带着吐鲁番大地最鲜美的甘、最火热的甜、最朴素的信念越走越远。

  我家的葡萄园,供出了五个大学生。每年开学季,我们都会眼巴巴地等着地里的葡萄丰收,等待着卖了鲜葡萄或者葡萄干之后的钱去交学费。一年年,我们在对葡萄的企盼中度过美好的时光,孩子们在对葡萄快些成熟的企盼中长大,父母理想的生活在企盼中越来越近。

  妹妹在云南园林大学园林专业毕业,在昆明打拼了几年后回到吐鲁番种起了葡萄。她不再像父母那样按部就班地种葡萄了,而是利用我家的葡萄园办起了柳中葡萄合作社,并给葡萄园起了一个洋气的名字“柳中葡萄庄园”,主要销售她自己种植的原生态无核白鲜食葡萄,还注册了自己的商标“火之焰”。我家最小的也是最漂亮的妹妹给葡萄园当模特代言。同时,妹妹和当地的一些年轻人联合起来做起了电商,在网上卖起了鲜食葡萄。她还尝试着进行有机葡萄、富硒葡萄等绿色种植。她在柳中葡萄庄园微信公众号中写道:“葡萄之路,是条原生态葡萄的梦想之路。儿时的记忆里,父辈种植的无核白甜得醉人。而今,接手洒满父辈汗水的土地,我要在这片无核白葡萄园和我的故乡再找回儿时的记忆……”

  葡萄园在妹妹经营了几年之后,又转包给了别人。葡萄长势依然是一年比一年好。品种也不断增加,火焰无核、无核紫、巨峰……越来越多的新名词和新品种出现在“柳中葡萄庄园”的广告页面上。

  曾经名不见经传的小镇鲁克沁也因为鲜食葡萄而享有盛名。每年七八月份,小镇的人就会多出很多,大多是来收购鲜食葡萄或者哈密瓜的。只要问,哪里的葡萄最先成熟?答案只有一个——新疆鄯善县鲁克沁镇的鲜食葡萄,不仅是最早熟的,并且品质优良。葡萄成为了小镇的主题,小镇成为我们一家人的主题。年事已高的父母在我们的强烈建议下,在县城买了楼房,住在宽敞明亮的新房子里,他们最喜欢看的节目就是新闻联播,看着看着就会讨论起乡下的葡萄园来,并念叨着该到给葡萄疏果了、该给葡萄打头了……葡萄园丰盈着父母的一生。

  4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这两句话来表述生长在荒野戈壁上的葡萄恰到好处。

  在吐鲁番,关于葡萄有如此丰富的细节触手可及,葡萄干、葡萄酒、葡萄抓饭、带有葡萄纹路的花帽、《葡萄志书》、葡萄旅游文化节、葡萄长廊、葡萄酒庄、“楼兰干红”与G20峰会……

  这些有关葡萄的名词,是从葡萄园里走出来的,它们跟随着时代发展的步伐越走越远,从最低的海拔走到国际友人的峰会,无论走到哪里它都带着火焰山的热,带着坎儿井清澈的甘甜。如我一样在葡萄园长大的孩子,无论走到哪里,归乡的路只有一条,那是对那片葡萄园殷殷的挂念和期盼。我在这种出发与归途中寻找到葡萄和葡萄园、葡萄园和我、我和我的祖国的关系。

  “我的祖国和我/像海和浪花一朵/浪是那海的赤子/海是那浪的依托……”亲切的歌声传来,清香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恰是我最深情、最温柔的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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