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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心可鉴

时间:2023/11/9 作者: 西部 热度: 12931
臧棣

  宝古图沙漠入门

  尚未抵达,还没从眼窝里

  揉出亲爱的异物时,

  传说中的,随处可见

  骆驼骸骨的,作为危机

  传来递去的,沙漠是人类的阴影,

  是仅次于地狱的负面消息;

  从边陲开始扩散,直到

  你的心跳缩影为警钟的回音。

  任何时候,都适合远眺;

  但其实,只有巨大的风景

  才会脱下如此巨大的面具——

  刚刚吞噬过水草

  丰美的绿洲,但痕迹却只剩下

  荒凉对苍凉的占有欲。

  威胁时刻都在,而危险

  却如此依赖个人的判断,

  就好像你已错过只身深入到

  它的腹地的最佳年龄。

  看上去有点像末日之战

  突然僵硬在永恒之美的斡旋中;

  否则落日怎么会妖冶得

  就如同奇迹,绝不可能再有

  其他的烙印。一旦抵达,

  哪怕半小时的解脱

  仍不足以蒸发苦闷的象征,

  人还是会乐于输给肉体的俘虏;

  一次有效的抵达,意味着

  沙丘的起伏已无关风云变化。

  相对于我们已准备好的雀跃,

  这无边的瀚海,更像是

  没有后台的舞台;轮番出场时,

  死亡摸过时间的底牌,

  时间也以同样的手劲

  摸过你我的底牌。再回到

  世界的阴影如何用于

  绝对的启示,心灵的纯粹

  在干燥到如此干净的沙漠面前

  仿佛遇到了我们在别的地方

  不可能遇到的一个谜底。

  扎鲁特之夏,或山地草原入门

  充足的雨水在你抵达之前

  已将所有悬念冲刷得干干净净。

  它不会令你失望,就好像出没的马鹿

  不仅记得它的前世,也知道

  你的腰间没别着管制刀具。

  它的偏远,相对于它的美丽,

  不过是一种假象。一路向北,

  旅途中不断积累的疲倦

  在它可爱的豆科植物面前,

  更是连小小的代价都算不上。

  凡可在北方夏季领略到的美景,

  它都已提前布局;甚至你想

  将心灵之战的突破口换一个地方,

  它也准备好了它的起伏和辽阔。

  甚至生活的另一个起点

  以及人生的终点,假如你愿意

  像兰博那样渴望在陌生的风中

  再次明确每个人在本质上

  都是一个他者的话,它也准备好了

  风水宝地,以及醒目的土特产。

  野韭菜就很提神,胡枝子的紫红花

  看上去简直比诱饵还诱饵,

  邀请你咀嚼你身上的野人——

  假如你拒绝,到了子夜,

  璀璨的星空会携手原始的寂静,

  闯入你的梦境,把你从蒙古包里

  揪出来,把你打回生命的原形,

  直到你的深呼吸重新汇入

  一亿年前本地的动静。

  双合尔山入门

  渐渐恢复的草原湿地

  衬托你至少在私人情感里

  拥有看待它的五个角度:

  远远望去,天下第一敖包的美名

  令它的形状刚好吻合于

  科尔沁的乳房;白云飘过,

  涉及神圣时,归宿感

  将游牧的精魂猛烈召集在

  离长生天最近的地方。

  敖包节刚刚举办过,相亲的

  味道依然飘浮在烤过

  全羊的空气中;如果仰面躺下,

  奶皮子的回味会把你直接

  扭送到五百年前的七夕夜。

  另一个对比由围绕它的象征展开的

  地势的平阔与突兀的崛起构成。

  你不可能视而不见,正如独自

  登上山顶,目睹美妙的余晖

  将你的身影安静地投映到白塔的

  基座上时,你不可能无动于衷一样。

  你的孤独在那一刻被放大了

  一百万倍,而与此同时,

  你的渺小也被浓缩了一千万倍。

  明明是过客,但令背脊湿透的

  却是朝山者的汗水。上山之前,

  演练分身术涉及如何对付

  尘世的喧嚣;下山之后,

  将前生和后世愈合在

  不服老的天真中已变成

  头等大事。追溯到起源神话,

  恶灵以为只要变身为野兔,

  便可逃过正义的法眼;

  而腾空的猎鹰,利爪滴着血,

  迫使恶魔的原形再次露出狰狞;

  搏斗结束后,猎鹰降落的地方

  慢慢形成一座高耸的山丘。

  如此,临别时回望它的丰姿,

  你突然有欲飞的冲动,也在情理之中。

  沁源圣寿寺

  ——赠金所军

  滚滚红尘仿佛已在蜿蜒的山路上

  耗尽了人生的颠簸;险峻的峡谷

  幽深一个缘分:浓密的绿荫下,

  一个静寂就可将世界的苦难打回原形。

  我可以不姓李,可以晚生一千年,

  但假如我依然是那个需从火中

  走出來的对象,我就必须抵达喜雨亭之前

  将我的原形修复在起伏的松涛中。

  但愿我的见证对得起绵山深处,

  一次倾听就可将生命的两难

  掷向白云悠悠。如果还需要旁白,

  山鸟的无知,仿佛可用来检讨

  野花的鼻子能否准确地嗅出

  你中有我正慢慢溢出宇宙的花蕊。

  如果必须用告别来表示礼貌,

  一次偶然的造访即便行色匆匆,

  也能深奥一个自然的感恩。

  灵空山油松王

  ——赠苏历铭

  始终迎着风,挺拔助长了

  它的脾气好大。怎么低调,

  雄伟的身姿都像是

  出自一种乐趣。它楷模于

  自然中的确有自然的骄傲,

  和我们在人的形象中

  死扣谦逊的做法截然不同。

  距离产生美,但前提是

  先把淋漓的大汗擦干净。

  都说它像擎天的旗帜,

  但依我看,围绕着它的风景

  不过是一种假象。特别是在山顶,

  拥有绝对的高度,不啻向命运摊牌。

  它好像从未担心过它的丰美

  已将它周围的密林降低成

  一种陪衬;但我们知道,

  它的历史记忆中的确存有

  一片阴影:毕竟为了修铁路,

  很多同龄的红皮松兄弟

  都被砍伐做成了该死的枕木。

  时过境迁,它的好日子

  如今已被三晋第一松巩固为

  世界上最大的油松。就观摩而言,

  它的喜光性的确可以引申为

  对光明的渴望成就了它自身的高度。

  此外,你向青天提出的问题

  仿佛都已被它粗硬的针叶加工成了

  比时间的答案更深的绿意。

  沁河

  ——赠李浩

  蓝天低得像第二现场;

  闪过心底的念头

  无不和你依然渴望

  称它为活水有关。

  河床上,河水的奔腾

  其实更像溪水的流淌;

  假如确不像想象中的那么泱泱,

  那是它知道你不会误解

  它的动静。你不会看不出

  弯弯的河道中,暴露的石头

  像一堆幸福的骨头

  陈列着迹象即启示。

  说到紧迫性,越接近源头,

  荒凉越像洗礼。艳阳下,

  油绿的玉米如同高高举起的

  正准备否决转基因的手。

  很多角落都让我想到希腊的景致。

  比如,河滩上放养的鸡

  令我突然想起苏格拉底被迫喝下毒酒时

  用冷静的嘱咐抵达的戏剧性:

  面对诀别,他说他只欠

  阿斯克勒庇俄斯一只鸡;

  而我有更激进的想法,只要到过沁河,

  人世的债务均可一笔勾销。

  山丹丹入门,或人在花坡

  用惯了幌子,漂亮的因果论

  试图从它身上找到一个突破口:

  高原上的燥土有多黄,

  它就有多朱红;但假如自然的

  本性更接近一个细节——

  它的绽放无异于对我们

  把报应作为正义的捷径的

  那种情形说不。它更愿客观于

  世界的妖娆其实是有分寸的。

  长卵形鳞茎,发达的蜜腺,

  六片花被将吉祥的数字

  重温在野生的榜样中;

  甚至它有意下垂的花朵

  也是为了更好地掩护小蜜蜂

  专注于采集它的花粉。

  说到遭遇,只有在动身寻找

  源头的力量时,你才能体会到

  它为什么要开得如此性感。

  作为一种诱惑,它站在源头一边,

  作为一种美丽,它站在孤独一边,

  作为一种启示,它站在化身一边,

  作为一种真容,它站在自我一边,

  作为一种陪伴,它站在像你这样的人

  已没机会错过你的前世一边。

  越是走进它,越会感受到

  一种陌生的相认,甚至我们经验到的

  每一个生命的幻觉都是有深意的:

  比如,你想活動一下手脚的话,

  它的舞台也是我们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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