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正文

诗词 散文 小说 杂文 校园 文苑 历史 人物 人生 生活 幽默 美文 资源中心小说阅读归一云思

北京青年诗会

时间:2023/11/9 作者: 西部 热度: 11930
我们无疑正经历着一个“雾霾时代”,没有谁会贪婪于对小清新的假想,尤其是青年诗人们,更不会在幻象和意淫中泅渡这恼人的气象,闭合那天人之间的冲突。对生活的担当和对未来的审视,总让他们在心脏中产生另一种大气压,使其在舒缓而自由的步伐间,多了一分局促与焦虑,甚至是强大的反作用力。因此,我们倾听他们的声音,就会感知这个时代最敏感、最活跃的神经跳动,感知一个个生命燃烧时的本真状态。它们只为这个时代绽放出美妙的形式,结算出宽忍的余数。

  北京青年诗会汇聚了一批生活、学习和工作在京城里的优秀青年诗人。他们风华正茂、才情兼备,有责任引领和推动当代汉语诗歌写作的新趋向,努力探究多元社会与时代精神的内涵底蕴。值得注意的是,北京青年诗会更应该被理解为一个开放的诗歌文化传播平台,不去强化年龄、个性、群体、身份、地域、观念等意识,而是依靠这种因缘际会,着力将这一切因素孕育成一种诗意生命,馈赠给每一个爱诗者,呈现出诗性生活与实际生活之间思想的交集。在无诗的世界,以诗为道;在无雪的新年,雪意纷飞。这是钟声的语言,亦是词的呼吸。

  北京青年诗会之“钟声的语言·2016新年读诗会”,除邀请一批到场的朗诵诗人之外,还邀请了那些与我们在文字间相遇过的优秀诗人,那些不在场的在场者成为活动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现将读诗会部分作品发表于此,以飨读者。

  ——选编者

  江汀

  黄昏

  ——给张杭

  偶然地明白,我向人谈论的自己,

  是构建中的另一个人。

  也许这有碍于时间的公正,

  但它持续地制造雾气。

  他曾是通灵的人,敏感的人。

  窄小的星盘缓慢地旋转。

  这些当然不是谁的本意:

  粗野的现实弄坏我的诗行。

  多么寒冷,待在护城河边,

  现在它正结冰。我暗自希望,

  有一个小孩从什么地方走来,

  请我向他提供帮助,

  仿佛某种毕毕剥剥的声音。

  至少我将在这里度过黄昏。

  昆鸟

  天要黑了

  天要黑了

  不会再有人路过

  这里的安静像蝎子在交配

  那些坟上长出的植物

  露给我们灰色的叶背

  小子们,把书扔在荒野吧

  采一棵即将变黄的蒺藜

  开始为此刻的惊慌歌唱

  当我们仰起额头

  接过野鸟丢下的种子

  死命地把脸贴向地面

  小子们,我们全都哭起来啦

  我们,满腹尸骨化成的土

  满头死人嚼过的雪

  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

  连同脐带一起烧给大地

  哦,我们今夜的光彩

  我们今夜的歌唱

  终于把世界赶到针尖上了

  王东东

  在佛前

  我坐在佛前,避开毒日,

  在石窟旁边的阴影里休息。

  一只竹节虫嗅到我的鼻息

  在我眼里假死,生彼世为佛。

  同行中一人返回入口

  寻找导游解说。佛像沉默。

  我伸出手想要触摸,听到

  了悟的钟声,仿佛在寺庙里

  不禁焦急地回头:河面上并无

  船的影子;横越河流,

  但火车在远方缓慢通过。

  让人以为普度众生并没有那么难。

  导游来了,让人沉浸于故事。

  三世佛的脸逐渐模糊,由于

  朝廷更迭而停歇,让工匠惋惜。

  构树下的石头,长出了牡丹花。

  而那尊长耳的佛,面容愈加清晰

  接近一个必然掌握权力的女人。

  当她失势,它还在接受景仰

  一个女佛,老聃也许梦到过。

  隔河的黄昏,我们乘游览车离开,

  大佛在对面离我们更近。

  在此世我将离佛更近。“再见,大佛。”

  明晨的第一道光将照在你身上。

  谷朵

  孤独

  婆娑的老人,手持着破旧的拐杖

  微微路灯只照亮了缝隙的空虚

  孤独的黑猫也会等到伙伴的问候

  灶旁的火炉暖透了一个人的孤独

  发抖的双手却不停地纺织

  等待一句温暖的问候,等待那刺耳的门铃

  苍老的面孔却有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眼

  破旧的眼镜有着无法弥补的裂痕

  凛冽的寒风从窗口闯入,吹打在老人的身上

  出门一望一股强大的寒流刺进老人的身体

  老人手扶门槛,双腿剧烈抖动

  寻找着亲人那熟悉的身影

  老人的双眼变得黯然失色,无望地看着远方

  旁边人家的欢声笑语填满了房间的黑暗

  火炉的火焰尽情燃烧

  几年过去,孤独的黑猫也有了新的陪伴

  老人的双手却还在不停地纺织

  还是那个火炉,还是那个老人,还是那只

  黑猫

  老人一次又一次地向外看,站在门口

  老人的面颊上闪动着晶莹的泪珠

  戴潍娜

  灵魂体操

  1.总是这样,最贞洁的人写最放浪的诗, 最清净的文字里有最骚动的灵魂。

  2.莎士比亚的时代,诗人致力于制造快乐;而如今,诗人主要制造痛苦。

  3.古典诗学中,政治与诗歌可以互为衣裳;到了现代,他们才开始相互仇恨。我想我可以穿上衣服爱,也可以脱了衣服恨。

  4.据说,一个唐人可以仅仅通过屈原,建立对楚国的历史认知。如今社会对诗人的依赖已降至最低,诗人于是进入另一种无限自由。

  5.一座隐秘古堡里,正上演禁欲的魔鬼和好色的天使的假面舞会。诗是递给守门人的暗语。

  6.美,是一种类似堕落的过程。

  7.如果不是失眠,我不会有空写诗。闭上眼睛,我就不呆在这个时代了。

  8.辉煌雄辩的年代,诗人不仅口吐警句,还负责缔造出一个族群与众不同的灵魂质地,建构一个民族的品性,同时干预强者的行动。这个时代最好的存在,完全可以成为下一个时代最反对的事物……

  9.二十岁写诗是真心风流,三十岁还在写,是风流后的真心。

  10.我妈问我将来会不会成大师。

  11.我有点任性,灵感比我还任性。比如今天,我已在桌前静坐示威四小时,逼灵感现身。

  12.现代人思维跟打拳一样,全靠套路。诗来找我,成心跟思维作对,跟逻辑作对,跟任何一颗常速运转的脑壳作对,直到写得我脑筋嗞嗞儿地疼。

  13.要创造一种非现代、非古典、非三维、非逻辑的语言,诗可以与哲学、数学、天体物理的制高点相通,这是我心目中现代诗的样子。

  14.诗歌与表演:诗人的生命存在,先天具有表演性。世间情感在坠入尘埃之前,都先在诗歌里坠过一遍。

  15.风格转变:醒来一照镜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啊,间谍!快,我们得扮一下间谍,不要让他们发现生活的尖叫!

  16.诗与宇宙大爆炸:一首诗歌创生之际,体积为零,“诗核”有如上帝之火般灼热,是那尚未到达的一颗星,等待瞬间的点亮,在诗人手中膨胀温度下降,粒子碰撞吸引湮灭逃离,诗歌胀满无限空间,或成为百万亿首诗。诗人写下的部分,相当于哈勃望远镜看到的一小部分光滑宇宙。更多的诗,逃逸到人生的混沌中去。

  17.诗人写小说,过程像无比乐意地受刑,或板着脸变相着送礼。往往是绕,没办法,他们的智商不容许他们写太浅白的东西。

  18.远比翻一页书或投一次胎更快,整个人类社会都已生长到了该受上帝诅咒的年龄。而诗歌向来负责克服自己的时代。危险——是现代诗最重要的品质。

  19.有一种书摆在那里就是一个物种。

  20.我想往心里投一块金子,问一问“自己最内部的音色”。

  21.我爱的,是只为使命工作的义工。我爱的,早已不仅仅是一个你,还连同由你生出的另一个世界中的八个、八十个你。

  22.最伟大的文学全不是文学,而是道。

  苏丰雷

  父亲的生意

  从魆黑的冷凌晨

  从坑洼的泥山路

  沉甸的厢货车跳着苦味的摇摆舞

  顿上几顿才爬上小岭

  然后一阵并不松快的滑翔

  路过那棵歪脖子树

  很久很久以前我第一次经过那里

  和你一起回你的故乡

  这棵树成了记忆里的里程碑

  在静寂的熹微中

  货车在国道上奔跑

  在这剑指的大道上

  你的货车开出了波浪线

  我目睹一个轮胎自顾自地滚走

  滚向烂漫又空旷的田野

  目睹一辆车的癫痫症发作

  它在司机的紧急刹车中

  趴在路中央,苍白、气喘吁吁

  我们则尽快聚拢扩散的魂魄

  货车像一个负担过重的挑夫

  在狭窄的山路上步履蹒跚

  它的左轮压住悬崖的边缘

  挤推细碎的山石纷纷跳崖

  我讶视着眼边的大虚空

  悚然望见货车另三个轮子一一滚走

  沿着崎岖的山石路匆匆滚远

  它们还回眸向我愁眉、苦脸、挥手

  仿佛在说:我们害怕,我们要回家了

  张杭

  食人者梦

  我至今记得,五岁的一个梦

  鹤形的食人者已来到城市

  走在街上,青岛似的街道

  因为五岁那年,我去过青岛

  他们鹤身、白发、白须,像老人

  我想是因为在青岛看过的烙画上

  那模糊似鹤的古人。第一个镜头

  我在路口的红绿灯看到他们

  那是一个第三人称的视角

  然后我们就匆忙回家

  仿佛他们很快会赶到

  父母躲进卧室,关上门

  我一个人躲在大屋玩拼插

  我玩着拼插,等他们

  发现门里的门没插上

  我起来,站在门口,我等着

  心里充满恐惧,但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并没有插上门插

  我动不了,手里捏着拼插

  我的梦的第三人称眼睛看着

  他们走在街上,越来越近

  也看着我无动于衷

  他们像电影中的纳粹,挨家挨户地抓捕

  而我捏着拼插,知道门没有插上

  门仿佛在振动

  “我们都是徒手的,而且垂着手。”*

  什么也没有做,当死亡来临

  *阿垅援引过的冀汸诗句。在目前刊行的选集中,冀汸这首诗只有前半句。

  李浩

  岩层之歌

  指针在我心脏里跳动:

  她说她愿意在圆中,

  通过高窗,眺望阿斯哈图

  垂直的曙光,和独立的

  冰石林。她说她愿意,

  因为在心脏里,她可以回到

  雪光指引的黎明,并在白桦林,

  花岗岩,和冰臼群

  看守的天空中,给地上

  吃草的羊群,沉睡在岩石中的

  火山写信。岩浆:上升,冷凝,剥蚀。

  她说她愿意拥吻我,

  以弯曲的胸针。她愿意。

  严彬

  女真人

  阅微草堂笔记里

  一只狐狸得道后

  耍一点小威风

  在阁楼上朝生人扔石头

  唱歌,露出狐狸尾巴

  吓唬城里人

  太守大人——

  或是别的名号

  一位好官去平乱

  照样被扔石头调戏

  好官不解:

  我平日里不贪污,不害人……

  狐狸说:

  你为了自己的好名声

  一位老女仆过去

  朝那野畜生一阵好骂

  畜生不敢出来应对

  它说:

  你是个真正的人

  穷一样活着

  没有巴结主子

  死后阎王也要厚待你

  何况是我

  陈迟恩

  蛾:光

  光沿着墙面缓慢地上升。

  一只蛾子倒挂在我的屋顶,

  扑腾着白褐色的翅膀,

  擦碰略显干燥的空气:

  吱棱地响着。

  肉身的马达声,

  自平衡的上方向下倾斜,

  拖动肥硕的躯体,撞击

  折射真实的磨砂玻璃,

  要逃出这包裹起来的世界

  这有气息却被搁置的

  沉睡之世界。形而下;

  时而逝。一只蛾子

  飞出寄居日久的草丛,略显干燥的白褐色

  翅膀擦出火来,接住屋顶渐弱的光。

  翅膀扑扇,旅程刚开始便

  遭遇不幸。双脚离地如同

  宇航员被机舱吐出飘在真空中。

  一只蛾子被蜘蛛网锁住动弹不得,

  要等到比它更硕大的铲子推过来。

  古赫

  雾霾

  是城市的沙漏,再小,也有缓慢的

  流动。狭窄的、嵌有苦涩的茯苓,

  是治愈潮湿的良药。在这片飘浮的工地上

  纺织工人的梭子被漆上了冰。

  那些携带着犁头北上或准备远航的

  青年,他们的皮肤干燥,脾胃失调。

  豪言壮语在空气的摩擦中又模糊了一些。

  善良的妇女也不再抱怨。只有孩子们

  仍在街头散布着诱人的假日公告:

  多云转晴。就在这座开朗的城市,勇敢的

  快递员

  正忙于分拣街道的气味。老年人

  正放肆地拆解人生。抓羊拐、抽陀螺,

  存在与正确的诸多问题,被时下最流行的

  游戏

  所瓦解。城市的黄昏,在他们的眼里毫无

  意义。

  那些传统的家庭纽带从此只在葬礼的礁

  岸上

  破土。简单词语或是人生的秘密,都在被

  重新定义。

  例如:故乡。

  一个妻子唠叨丈夫、父亲责备儿子的地方。

  徐亚奇

  遗忘

  古老的智慧被遗忘

  没有人再相信

  月亮湾长满草木

  河水的流动

  抱着一只沉睡的狮子

  狮子一对前爪

  细腰长着松鼠尾巴

  眼睛是两口井

  他给我讲述的时候

  马在喝水,不怎么像

  和尚敲着木鱼

  但是只有木鱼

  他的手指穿过一座山

  那是一只巨大的山鳅

  小山鳅在正午的青石板旁

  随处碰到,它们快速逃到狼藉蕨里

  宝剑退出剑鞘

  没有完全出来,一个男人抱着盒子

  头发高起的女人提着荷叶

  他们中间有一个石壁写着永不动土

  他说现在的人不相信这些

  因大火烧了两座房子

  石壁才又被立在上面

  写着永不动土

  他还给我讲香樟的用处

  新鲜的枝叶铺在猪圈里

  树根油滴在卧室没有蚊子

  他说当大风来临的时候

  每座山都会承担一个任务

  把风削弱并引向别的地方

  到达村子的时候就变小

  而当山不够长或有凹陷的时候

  巨大的香樟树就填补这个空缺

  我们一直谈论着像兄弟

  天黑的时候

  各自回到各自的家中

  刘南山

  吃药

  老婆对我说母亲的身体更差了

  我推开房门,母亲正拧开一个

  玻璃瓶,把凉好的水冲着

  各种成分不同的十粒药吞下去

  我问她,是否又在偷偷减药

  之前的几个月,父亲告诉我

  母亲正在自己减药,为了少花点儿钱

  母亲说没有。我问她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她回答说比以前好一些。我看着

  她肿胀的青筋像条河,在颠簸地摇晃

  车邻

  短命的亲人们

  我大伯母精神分裂症早早死了

  我大姑父胃癌早早死了

  我二伯父胃出血早早死了

  我二姑父抑郁症早早死了

  我二伯母肝癌前年死了

  我哑巴三伯父失明去年死了

  我大堂哥脉管炎并发症也死了

  短命的亲人们

  埋你们的

  都是一堆黄土

  回地

  玉簪花

  ——为“8·12天津大爆炸”中的死难者而作

  玉簪花在八月的暮色中盛开。

  缀在我的道路上的

  是挽联一样铺展的

  白色的玉簪花

  那八月也会冰冷的海港

  为千万鱼尸的密集针脚而缝缀

  在一个国的后脑勺上

  玉簪花缝缀着八月的广袤尸衣

  那压低韵脚洁白的声音

  那来自星辰的声音

  玉簪花,你也必为八月震聋的

  聋子所倾听。

  八月,那缝缀于黑暗银河的星辰

  也必将被挽歌的韵脚所穿透……

  宇宙的焚尸炉里留下

  一只无名者的白色眼窟

  八月,也会炭化的海港

  那黑色的尸骨敲打

  冰河时代倾听的

  一块无名者的化石

  压低阵阵韵脚的

  是玉簪花那晚来的香气

  洁白的花苞和玉簪,

  密密匝匝缝缀日月星辰

  和谁的国家?

  玉簪花,如今缀满谁的道路?

  八月,你也被赋予死神的权利和尊严。

  李琬

  月湖

  每年暑假,总要和父母

  去他们散步的地方。

  虽然来过多次,也仿佛从未到过。

  我这样夸张形容嘈杂都市里

  压低声音的灰蓝湖水。

  漫无目的地走着,像阴天的蜻蜓。

  只有水中的根茎是有趣的,

  半梦半醒的手指擎出水浮莲。

  父亲为残余的乡村回忆命名,

  这些植物曾被他用来喂猪。

  拐弯处还有座蝴蝶博物馆,

  外观略显灰暗,幸好已经关门。

  能变出比我十岁在遥远海边见过的

  更美的标本吗?

  他们接着向我热情推荐

  一家新开的餐厅,

  三个人能坐在那里乘凉,

  粥面的锅巴搅起气泡,

  应和着过于关切的言辞。

  母亲赞扬道,她见证的新政

  缓解了餐桌的高血压。

  我连忙附和,善于用好语气

  置换婚恋观,偶尔涌起的希望

  在瓷盘间隙沉降。

  沉默时,我环视这一切,

  也许父母将拥有愉悦的晚年。

  整个公园安静,音乐厅旁的荷叶

  似乎比高雅艺术更令人满意。

  从这高楼的窗子一瞥,

  你能看见月湖,像只盛满的茶碗

  静止不动,在大陆的中部。

  邱岩

  山猫

  我的过去

  只有山猫知晓

  它又野又亮——

  在青春丛林中

  我啃食自己

  喂养着记忆

  篝火燃烧个够

  夏日绵绵不绝

  唯有无边空气

  可以将我洞彻

  我的悲伤——不值一提

  玫瑰总要再生

  哪怕遍地铁丝网

  哪怕在夜里——

  我在积攒力气

  女人的力气

  用于自由和独立

  这几乎将我引入黑暗洞穴

  我望见山猫

  在它的领地蹲伏

  雌山猫张开它的爪子

  它野性难驯

  大口舔舐它的青春期

  蜜糖与清冽的泉水

  才是生命的食粮!

  水中倒影足够清澈

  抓一把清波放进怀里

  我的山猫,你翻越山野

  仍然威风凛凛

  将落日的枪扛在肩上

  谁说雌性不能又酷又帅?

  在丛林里你才有幽暗身姿

  学着树叶一样蹲伏

  收起锋利的爪子

  你脚下有风,又有蚯蚓

  将它们吞下一口不剩

  好胃口使你日夜兼程

  一路上留下闪亮的火星

  大气弥漫,在你的皮毛

  夜色在你身上涌动

  和树木融为一体

  在爪子下,蓝色花开口说话——

  你精通此地,身材渐丰

  慵懒地躺在栖息地

  抬头望见树木的枝桠——

  从树枝上垂下蓝天

  垂下世界的话

  垂向地心

  经过山猫仰望的身体。

  吴立松

  鸟之语

  在囚困里埋头飞窜的鸟

  笼子是你的皮

  你积满悲鸣的短喙

  呜呜地啄响枯瘦的笼条

  一根根骨头

  骨头和笼条诞生在

  同一根竹鞭上

  它怀存囚困

  和沙沙林顶飞逝的鸟

  割着平薄的天空

  关于飞翔的

  在眼前

  一段沟壑

  是一笔前人残缺的墨迹

  嶙峋、峻峭,留在纸上

  小勇

  雾霾不是空气

  小屁孩总觉得自己能看到流星

  我想说不定雾霾不是空气污染?

  它不长在蓝色上,而是棕色黑色上

  紧盯着红色锅盖内部,其实

  那玩意好像能看到

  但你把它归类为镜片的污渍

  爱德华根本没画过《呐喊》啊!

  你没看到,你没看到那蓝色的哥们儿

  在大笑!

  有的东西是长在你眼睛里的

  肉体膨胀之前,眩晕中有光芒从远处的一

  点穿刺过来

  吓得人人都仰过去了

  所以雾霾真的

  不可能是空气污染哪

  整个平原的居民,都服了药

  谭毅

  海

  这里的人相信,漩涡曾移动于暖温带海洋中。

  在地球与太阳的距离中,又分出一个中间

  位置。

  它的尖端从与太阳对称的位置开始发光,

  旋转

  由涡旋气体和灰尘组成的蓝色星云。物感到

  使其归位的力。悬浮于特有的温度层,水

  和生命

  按倾斜的角度靠近,相互追逐、吸引,直到

  将遥远的光理解为切身的振动与炎热。

  遍布在身体周围的盐粒,吸引水,正如记

  忆的晶体

  吸引生活,被它包围、漂到能被恰当解释

  的地方。

  漩涡的祖先能够忍受、照料这种盐度,一

  代代

  在蒸发、涌进的节奏里谈论自己的历史。

  像被海中巨大如脊的山脉顶出一般,漩涡

  两次颠倒后

  翻落到陆地上。它向高低两端引申、变化 的密度

  仍愿意保留海潮那薄而脆的抚摸。过去封 闭的水

  像一颗完整的宝石,被太阳取走了。这斜

  坡上的空间

  将用于存放人类经历的冲积物。它既展开 岩石、地壳

  和遗骸,也重新擦热太阳的引擎,在地球的

  自转中

  依城中居民的眼睛而开始转动。

  张爽

  J形糖果

  你是小节盒子里的彩色糖果

  是耶稣基督手中的牧羊之杖

  是即将送给神学院的大壁画

  是童话中的雪和一个大魔咒

  是一年的一个标点和衣襟上

  湿印未干的未被清洗的泪滴

  哦 多好吃的天使的飞机糖

  白雾漫漫隔绝了白天和夜晚

  生活内容显现出更多的繁琐

  风景渐渐消失在昨天和前天

  忙碌、照镜子还有圣诞前夜

  毫不相关的灯台与蜡烛之光

  幸福的人群们正留恋地欢聚

  哦 你可是我永远的飞机糖

  来啊小节,来啊亲爱的蓝天使

  多美的糖果,多好吃的飞机糖

  黑女

  绛红色的鸟鸣

  今天,我带回来绛红色的鸟鸣

  就像刺莓枝结的浆果

  在亭子边,椿树枝上

  落叶的地方都变成了眼睛

  园丁沉缓地梳耙落叶

  小树的斜影像谱线

  鸟儿跳跃像音符

  边上燃着一小堆火

  落叶不断加入,泛起阵阵青烟

  连翘枝和玉兰树上

  小花蕾裹着一层绒衣

  我认出两棵攒朵儿的蜡梅

  开放的夜里,路人放轻脚步

  像被催眠,苏醒的愉悦中闪过

  一道细鞭

  今天,我带回来绛红色的

  结着鸟鸣的浆果,在那个

  萧瑟、蕴含生机的园子

  我久久站立

  被鸟儿当作停歇的树桩

  赵晓辉

  古镜记

  你来自何年何月?这似乎是个永恒的谜

  如今我废弃如空址,而你却隐遁形迹

  自称灵物,兀自夜奔向我,如飞鸟投林

  该怎样勾勒呢?你有着火焰与水波的质地

  我不明奥义,却如凉风有信,夜夜看你

  挥霍那婆娑的舞姿。我也曾以虚空反复

  摩挲你那美丽而繁复的纹饰,并看那些

  绮靡的铭文如何承接清露,一点点默入

  影子的冥想,像是一个被牢牢钉进夜晚

  星相中的典故:久为人形,阅人多矣

  早已羞于提及那前生的形象。你的固执

  便是他人的梦魇,我的惊喜。君莫舞

  且看今夕何夕?多少云屏掩去了濩落生涯

  而我甚是疑惑:这徒劳而美丽的纹饰

  它们蹲伏于镜壁周围,仿佛窥伺一个

  芬芳的深渊,里面映现出沉沉的药与火

  却已炼就了更深的胁迫:是就此坐进

  这更深的镜中,成为镜子的一部分

  如虚无荷叶般迎举更敏感纤细的照耀

  还是在浩渺的镜外逍遥,蹉跎,容与

  与那神秘之光相克相生?我不明奥义

  却从未离去,从未丧失对镜子的钟情

  岁祀悠远,河图寂寥。有时,你命我

  端坐如一幅《仕女图》。我却质疑你的光线

  日渐菲薄。我欣悦时,镜子会于匣中

  歌唱,吐光,盈照一室。我戚然不乐时

  镜子亦昏昧沉沉。那些被你照出真实

  形迹的白猿、绿龟、鼠首,善舞的歌女

  不过是些虚拟的云路,以及纸上烟霞

  早已不能满足你永不疲乏的祛魅之心

  世情如毁,而今何意?我们兀自沉湎于

  古老的游戏:奔月,乘龙,飞霜,秉烛以及

  相对坐调筝。浑然不觉那流光中的罅隙

  已耗尽了所有的白驹。我早已谙习如何与你

  化敌为友的艺术:你却一再命我心如戥秤

  痛定思痛:临镜之人早已死于这无尽的循环

  陈家坪

  柔软

  我如今怎样去探望被拆迁的房屋?

  窗户停留在空中,像月亮已经消失,

  土墙化作泥,密密麻麻地长满杂草。

  依然有歌声,从某一个房间里传出,

  可感受到里面原有的陈设?

  散居的亲人又聚集在了一起,

  弟弟在房屋边上种下一棵杏树,

  春天在它的枝头上开出了花朵,

  夏天的叶子一直到秋天才凋落。

  冬天,我们离开了房屋与杏树,

  有一些东西,并未被及时带走,

  似乎再也不会失而复得。

  一排晾在屋外的青菜,会发酸,

  燕子北方飞来没了扎窝的屋檐,

  炊烟若返回将听到鞭炮的响声。

  亲爱的妻子我带你回家,

  不是要来看这一片废墟,

  它不美,不是我的描述。

  雨下个不停,我们不可久留,

  回到车上,万物连成了一片。

  小时候我赤着脚上学,

  摔脏了衣裳回家换洗。

  为什么我会放声哭泣?

  刚刚来还是永久离开?

  请听我无法说出的缘由,

  并理解我一路上的沉默?

  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站在这一片空地上,

  人类的迁徙故事是不是太过明了?

  房屋虽然不是最坚固的建筑,

  而人的心,已是无比的柔软。

  栏目责编:刘涛
赞(0)


猜你喜欢

推荐阅读

参与评论

0 条评论
×

欢迎登录归一原创文学网站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