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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人

时间:2023/11/9 作者: 西部 热度: 15291
[爱沙尼亚]#安德鲁·基维里亚赫克 著 陈曼 译

  巨人

  [爱沙尼亚]#安德鲁·基维里亚赫克 著 陈曼 译

  

  安德鲁·基维里亚赫克(1970—),爱沙尼亚著名小说家、戏剧家、儿童作家。十四岁时便在幽默杂志上发表处女作,1993年毕业于塔尔图大学新闻专业,毕业后在报社工作。主要创写小品文、幽默作品、讽刺性电视系列剧。目前已创作并出版三十余部作品。他在戏剧创作和儿童文学创作方面成就卓著,一些儿童文学作品被搬上舞台或者改编成动漫作品。小说有《看谷场的人或者十一月份》(2000)、《利姆巴和海盗》(2004)、《知道咒语的人》(2007)。作品被翻译成俄语、芬兰语、拉脱维亚语和挪威语等。现居塔林市。

  米丽维,你好!

  很久没给你写信了,要知道现在到了昼短夜长的季节。早晨天刚亮,转眼之间就开始黑了下来。我简直力不从心了,早晨从家出来天是黑乎乎的,晚上回家时周围也是一片黑暗,完全看不见青天白日,更谈不上抽空写信了,再加上身体也不怎么好,两条腿总是又酸又疼,晚上用热水泡一泡,稍微能好一点儿。

  我儿子克里斯季扬从国外寄来了明信片,他已经到了澳大利亚,难以想象简直是地球的另一端啊!如果看看地图,真的难以相信,儿子远隔重洋竟然能寄来明信片。明信片特别好看,上面是红色大花,邮票上是一只袋鼠。孩子写道:澳大利亚现在很热,白天三十度左右,可以游泳。太不可思议了!此刻我从自家窗户向外看,到处是泥泞、肮脏的雪堆,有时候刮起冷风,多么厚的衣服也能被吹透,寒风刺骨。我们犯了什么罪老天竟然如此严酷地惩罚我们的家园?而在其他地方人们却过着正常的生活。克里斯季扬在信中还写道:他伸手从树上采摘橘子,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没有人管,也没有人收钱,随便摘,敞开胃吃!我真为儿子高兴,他离开这里是对的。他现在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可以在温暖的大海里游泳。如果他仍留在这里又该怎样呢?瞧,佩杰尔留下来了,除了干活以外什么都没有,在这个工地刚干完,马上被派到新工地,一天都不让他休息,还不得不在黑夜里加班干活,因为要赶工程进度啊!我真担心他的身体受不了。克里斯季扬信里说:他健康得很!他在天堂一样的地方生活,怎么能不相信这一点呢?

  当然孩子暂时还没有找到工作,可信里说这并不可怕,在澳大利亚有很多富有的爱沙尼亚人,在他没有找到固定工作之前,那些富人会帮助他,再说他也用不着花很多钱,有时他就睡在海滨浴场,那里又温暖又舒服。早晨,树上的鹦鹉会叫醒他,你设想一下,那么多的鹦鹉,太神奇了!我们这里,到哪里才能看到鹦鹉呢?只有在动物园。而那里,一大清早鹦鹉就在树上鸣叫,你可以看个够啊!

  不过我的孩子也不是每天夜里都睡在海滨,他不需要这样,爱沙尼亚人高兴地让他在他们家里过夜。我非常尊重他们,我本人想对我们这里的每个人说:从我们这个受苦受难的地方离开吧!义无返顾地离开吧!你在那里会失去什么呢?什么也不会丧失!人们向往澳大利亚,这已不是什么奇迹,人们在那里一切都会得到安排的。克里斯季扬说:现在有一个爱沙尼亚富商收留了他,那个人有自己的公司和一个小商店。爱沙尼亚人在世界各地都能够闯出自己的事业,唯独在这里,在自己的祖国过着极可怜的生活。那个富商叫安德勒斯,他给克里斯季扬买了牛仔裤,孩子原来的那条已经瘦得不能穿了。多么善良的人啊!也许是生活把人们变得善良的,人们对你好,你会变得更好,当周围的人像我们这里一样时,大家只会相互吵架,人们会像看家狗那样吠叫咬人。

  我把儿子的明信片用按钉钉在床头上,当目光落在明信片上,心里就涌出一股暖流。好像是从极乐世界,简直就是从天堂上寄来的信!因为在我们这里听到的全是坏消息。你还记得皮亚杰尔梅特斯这个人吗?他在仓库工作,那个长得又高又大的男子汉,我刚听说他死了,不知道是什么病,只是病了很久,大家都催他去医院看病,他执意不去,他说:我什么地方也不去。他没有去看病,这不,他死了。你想想看啊!他被安葬在派尔纳麦墓地。

  好了,愿你健康,忍耐吧!向全家人问候!

  玛丽

  米丽维,你好!

  在你的来信中得知西丽叶的丈夫失去一只手,这一不幸的消息让我悲痛,年纪轻轻的,他用一只手怎么生活呢?可又有什么办法,这都是命运的安排啊!当然,很困难,可现在有谁不困难呢?!每天晚上我都有这种感觉,好像会有什么人向我的后脑勺砍一刀,当从汽车上下来往家走,我都在想自己能不能走完这最后的一百米,若是无论如何都走不到家了,我宁愿跌倒在汽车站。不过,我还是咬紧牙关走着。佩杰尔也不好过,晚上回到家里像头饿狼似的,恨不得把桌椅板凳都一口吞下去,他抱怨说感受不到食品的味道,好像牙齿咀嚼的是一团石膏泥似的。生活把人们累得精疲力竭,像压榨柠檬似的榨干为止。有时候我问他有没有未婚妻,他回答说:妈妈,我哪有时间找女朋友呀,现在我的未婚妻就是油漆刷子,要知道,圣诞节前我们的项目必须完工。就剩下他一个人干了,多可怜的孩子啊!

  克里斯季扬从澳大利亚又寄来了明信片,上面是一只奇异的鸟,邮票上还是袋鼠。儿子写道:他亲眼见到了袋鼠,它们自由自在地蹦蹦跳跳,一点儿都不害怕周围的人们,我真高兴克里斯季扬大开眼界!可怜的佩杰尔,只能看见石灰粉,看到袋鼠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澳大利亚的天气依然很好,儿子信中说他经常游泳,还去钓鱼了。是啊,我们根本不知道澳大利亚的鱼是什么样子,更难以想象是什么味道了,不过可能很好吃吧。克里斯季扬暂时还没找到工作,可能再去其他地方找一找。起初他指望那个爱沙尼亚人,我在信中告诉过你的,那位叫安德勒斯的,我儿子曾在他家住过,那个人非常富有,有房子、游艇等等,指望他能够帮助同乡、可怜的爱沙尼亚小伙子。然而,嫉妒和贪婪占了上风,后来才弄清楚,安德勒斯人品不好,无论克里斯季扬做什么他都不满意,甚至以叫警察相威胁赶那孩子离开他们的家。克里斯季扬在信中说:他没有对安德勒斯做过任何不好的事情,只不过安德勒斯精神不太正常。我相信自己的孩子,他是诚实的,而那些富人希望别人永远按照他们的指挥棒转,这一点我早有体会。他们相信自己永远正确,可克里斯季扬不肯屈服,他有自己的看法,知道自己的权利,不受他人任意支使。他在信中就是这样写的。他做得对,不能任人摆布,那里的人们也许认为:瞧,这个从爱沙尼亚来的穷小子,竟然不肯听从我们的使唤。可克里斯季扬不是这样的孩子,他是个想干事业的人,你设想一下,难道一个游手好闲的小懒汉能够奔赴远方、几乎是世界的另一端去开创新天地吗!也许,他已经学会了独立生活。当然遗憾的是他不得不离开澳大利亚,看样子那里是拥有鹦鹉以及温暖的大海的真正天堂。那里不需交暖气费,我们这里可好,上个月的暖气费收款单送来了,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涨价了!哎呦,我说这些干什么呀,你也并不轻松啊!我想写信告诉儿子,让他在爱沙尼亚的富人当中再找一找,没准儿能碰上好人呢。他没有固定地址,我不知道寄到哪里,大概一切都会好的,再说,从我这里,几千公里远的家乡又能给他什么好的忠告呢!相信克里斯季扬对一切都会做出更好的选择。

  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新闻了。对了,列皮克夫家进了小偷,偷走了一台电视机和两块地毯,也许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只不过有谁愿意向外人透露详情呢!我问:警察局是怎么说的。他们根本没有报警。他们说:警察局能干什么?真的,记得吗?他们说起关于尤里妻子的事: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一伙人袭击了她并抢走了她的手提包后四散而逃,一个警察就在附近

  坐着吃三明治,一动不动。你能想象吗?我们这里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啊!

  再有,卡拉斯的哥哥死了,谁也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前一天晚上还是个活人,第二天早晨就成了僵尸。简直太可怕了!

  祝你精力充沛!向你的家人问候!

  玛丽

  米丽维,你好!

  几个星期没有写信了,没有什么大事好写的。佩杰尔仍在拼命干活,每天晚上坐在那里看会儿电视就睡下了。其实电视节目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不停地说呀说呀,而那些胡说八道我也弄不明白,依我看,最好还是闭上嘴巴什么也别说。

  两天前佩杰尔晚上开始咳嗽,咳得很厉害,眼看就喘不上气了,我开始用拳头给他捶背,他终于不咳嗽了,吐出来一小块石膏。上帝啊,要是石膏块再往下进入呼吸道,他的末日就到了,该给这个小伙子挖掘坟墓了!我问他:这个令人恶心的东西怎么会进到你嘴里的,你在工地上不是不吃饭吗?可他却摆了摆手说:经常这样,有什么稀罕!难道我们这里的生活不可怕吗?

  唯一的亮点——克里斯季扬,又收到他的明信片了。这一次,那里是一片平静的、蔚蓝色的大海,美极了!他已经不在澳大利亚了。他写道:当然遗憾,可是毫无办法。在澳大利亚那些早去的爱沙尼亚人抱成一团不许任何人靠近,生怕抢走他们的馅饼,这是克里斯季扬的原话。事实的确如此。要知道,一个爱沙尼亚人一旦稍有可能就会永远压制另外一个爱沙尼亚人,难道每天我看到的不正是这样的吗?有时候在公共汽车上,有人为了自己方便,用力推挤别人,把你挤得半死,还不能说话,你刚一开口,那个人就大喊起来:大家都很挤,如果怕挤就别坐……那么我该怎么上班呢?难道要步行吗?还是乘出租车?好啊,给我钱我去坐出租车,不过我又不相信出租车司机。我听说,一个女人被出租车直接拉到森林里,司机抢走了她的东西还用石头砸破了她的头,一切都完了。很明显,既然能乘坐出租车,肯定有钱,必然是被抢的目标。

  再说克里斯季扬。感谢上帝,他离开了澳大利亚!有谁能够想象在美丽的外壳下面竟然隐藏着腐烂的垃圾,那里的人们多么卑鄙下流啊!不,这远远不是什么新鲜事,要知道,富裕的生活没有使任何人变得更加完美,相反,他们开始皱着眉头盯着别人,生怕有人对他的财产眼红,于是摆出一副凶相,好像森林中的毒蛇。幸好,克里斯季扬从那个蛇洞逃了出去。现在他有了新家,而且大大超过以前的生活。

  克里斯季扬在信中写道:在澳大利亚他坐上轮船驶向新西兰,不久遭遇风暴,船被抛向相反的方向,最后漂到一个小岛上,人们对他说,这不是新西兰。他想:反正也不一定非去新西兰,说不定在这个陌生的小岛生活起来会更容易一些,至少可以观察一下吧!他决定下船上岸。大船开走了。

  克里斯季扬起初认为这是一个未开发的岛,看不见任何生物,后来仔细看了脚下,从那里传出吱吱叫声。噢,我的天呀!地面上挤满了小人!克里斯季扬一不小心踩了好几个,他立刻拿起两个小人,听他们说这个岛叫做小人国,这里居住着与老鼠一般大小的人,他们有自己的皇帝和皇后及其他官员。你看,这简直是童话!自然风景很美,只是树木和灌木都很矮,好像我们菜园子里的圆葱似的,相应地岛上的牛、猪也很小,不过克里斯季扬写道:牲畜虽然小,但是数量特多,如果一次杀一百头这

  样的牛,那么完全可以饱餐一顿。不管怎么说,他决定留在那里生活了,那里的小人们对他也非常友善,把他叫做巨人,对他言听计从。

  看了信之后我真高兴,知道宝贝儿子一帆风顺,当妈的还能不心花怒放吗?老实说,我真的没有想到他运气这么好,有这么大出息。当然这个孩子很机灵,可也很淘气,不爱学习,连中学都没有毕业,别提我为他操了多少心!可现在呢,他创造自己的幸福:住在暖和的国度,指挥着小人国的臣民。由此我就更为佩杰尔担忧了,没完没了地往墙上涂灰不会有出息的,未婚妻也没有,而克里斯季扬在他这个年龄连孩子都有了,他和凯尔斯蒂的孩子。后来他们俩吵架了,那个姑娘有点放荡,不管她怎么怪罪克里斯季扬,说他的坏话,我还是相信自己的儿子。我认为如果男人离家出走,错的永远是女人,家里总归是发生了什么不体面的事,不然男人怎么会溜掉了呢!

  瞧,如今克里斯季扬——巨人啊,任何一个女孩子都很想找到这样的丈夫!

  再也没有什么好消息可写了,扬·库克,你认识他,那个和气爱笑的男子汉遇车祸住院了,现在已经出院,很难相信他竟然活了下来,不过可能过不了多久还是会敲响丧钟,有什么办法呢!平时身体就不硬朗,又遇到这样的车祸。瓦依卡,可怜的婆娘,快要成为寡妇了,真让人心痛,又有什么办法呢!苦难的生活,一个不幸接着一个不幸。瓦依卡一生中多灾多难,我很尊重她,她是一位诚实公正的女人,想必恰恰是这样的人在生活中要尝尽一切苦难。

  祝你们全家身体健康!

  玛丽

  米丽维,你好!

  今天,我这里有令人震惊的新闻!你想象一下,我的克里斯季扬现在当上了皇帝!就是上一封信我告诉你的,那个小岛、那个小人国的皇帝。今天早晨我收到了他的信,读了之后想立刻通知你这个特大喜讯。

  他是怎么当上皇帝的我不知道,信中只字未提。上封信中他还说岛上有皇帝和皇后呢,真有意思,他们跑到哪儿去了?也许出了什么事,比如:有病或者死了,一切都有可能,他们也许岁数大了,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上帝啊,每天人们都在死亡,更何况这些小人呢!记得吗?我在上封信中对你说过,那里的人像小老鼠那么小,这样的人寿命不长,还有这些小人们可能遇到什么意外,他们像孩子一样,而孩子很容易遇到不幸:跌倒、受伤、被开水烫伤,就算有什么灾难,可是克里斯季扬一个字也没有写,他在信中开门见山:妈妈,从现在起我是皇帝了,我是小人国的皇帝。我读了以后无比骄傲。我还清楚地记得:克里斯季扬的班主任老师霍斯是个凶狠的婆娘,也许是个老处女,她对我说:克里斯季扬将一事无成,是个不可救药的孩子。她龇牙咧嘴大笑,说别人家孩子的坏话,刺痛母亲的心,她怎么还能那么高兴呢!我对她实在难以容忍,克里斯季扬也是恨之入骨,他在老处女的椅子上竖着放一根生了锈的大钉子,可以想象那个老妖婆被扎得蹦高!恶有恶报。此刻她如果知道在学校里被她折磨的那个男孩子当上了皇帝,不知道她会说出什么样求饶的话呢。

  坦白地说,我没敢指望克里斯季扬在那里、在异国他乡能够获得这样高的职位,我相信他一定能找到某种工作,他心眼儿灵活,不愁弄不到钱。要知道我们家从来不富裕,可他的口袋里却总有一些零花钱,我不知道钱是哪来的,反正不是偷来的。也许是这样,他有一点钱,具有天生的投机嗅觉,我清楚地知道有时

  候他把钱借给同班同学,而还债时要付利息,这很聪明。有一个同学的妈妈来找我诉苦说:你儿子向我儿子要钱,我们上哪儿弄钱去呢,我们是穷人。我说:我儿子不会平白无故地向你们要钱,这是借债。穷人,现在穷人多得很,可是债务——这是借别人的钱。那个女人说她儿子借了五克朗,现在硬要还十克朗,借钱的时候是这么谈妥的吗?是啊,怎么会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人,欠钱还想赖账呢。我把那个妈妈赶走了,我说儿子的事我不清楚,我知道他不欺负任何人,是个非常诚实的孩子。现在他会是一个贤明的皇帝。

  寄来的信封里装有两个小人儿,好像做植物标本用的两片干燥的枫树树叶,或者像两个剪纸玩偶。记得不?我们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剪出的两个小纸人,一个叫露丽娅,另一个叫莱里娅,我们和她们一起玩儿。这两个小人干尸像那两个小纸人,只不过克里斯季扬说其中有一个是男人。很好玩儿,他们很轻,从信封里一倒就掉出来了,起初我还以为是儿子寄来的外国纸币呢!一看,原来他们是人!我把他们也用按钉钉在床头上了,和克里斯季扬的那些明信片排在一起,我看着,我在想,瞧,我儿子现在正领导着他们呢!我感兴趣的是:皇帝该领多少钱的工资呢?他没写这一点,一切才刚开始,可能他自己还没来得及过问呢,不过,我相信工资不会少的,皇帝们总是会挣大钱的。

  关于克里斯季扬就写到这里。遗憾的是关于佩杰尔没什么开心的事好写,他仍在工地上干活,昨天下班回来,左眼进灰了,清洗了很长时间才能看见东西,如果石灰掉进眼睛里清不出来会失明的!你的女婿怎么样,可怕的是他现在开始酗酒了,男人一染上酒瘾就完了!让你的女儿西丽叶别给他钱,争取把残疾金都由她保管,一只手的穷小子能上哪儿弄到钱呢?没有钱他也就不能买酒喝了。如果他大吵大闹你们就叫警察或者你们自己制服他,母女俩还对付不了一个残疾人?

  扬·库克暂时还没有死,在混日子,一天一天地混,有时还能上街闲逛!在没有被上帝招去之前,不知还要折磨多少人啊!关于他,我只能写到这里,也许在下封信将会有新的消息。

  坚持住,祝大家健康!

  玛丽

  米丽维,你好!

  又收到了克里斯季扬的来信,你想象一下,现在他娶妻成家了,准确地说,他娶了很多老婆,他信中写:一大帮。起初我吓了一跳,怎么一次娶了一堆妻子,接着读下去,他解释说小人国的女人也都很小,对于一个正常身高的男人来说,同一个时间需要很多女人。我仍然不很明白,这些小女人是一个接一个趴到丈夫身上,还是每个卧室都有一堆娇小美丽的妻子在等待他?反正也不需要从这里、从遥远的家乡教导年轻人这类事情吧!最重要的是夫妻相爱,彼此关心。我为儿子高兴。他说那个小岛上的女人又善良、又漂亮。当然遗憾的是我不能亲自参加婚礼。我几乎不指望佩杰尔能很快结婚,看来他要当光棍儿了,在工地上干活很难找到老婆——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谈情说爱。几天前,他晚上从工地回来,走路的样子很奇怪,一侧身子向前倾,坐下吃晚饭时,右胳膊不能动弹!我吓坏了,以为是中风,想立刻呼叫救护车,可是佩杰尔却制止说:没有什么可怕的,只不过是在工作时沾壁纸的胶弄到他腋下了,结果胳膊便粘在身体上了。我们必须马上把胳膊拉开,佩杰尔疼得大吼大叫,腋窝下面覆盖着腋毛,腋毛很长,毛根很深,我们用温水湿润,指望胶水能融化,可没有用,只好狠下心来

  用劲儿拉,可怜的佩杰尔疼得浑身哆嗦。

  你看,同胞兄弟的命运却千差万别!我真为克里斯季扬高兴,他在信中说:他过着贵族生活,大自然风光优美,小人国的臣民们对他悉心照顾,每天早晨,推着小车送上很多早餐,午间也同样送来美味佳肴。一群美女按照克里斯季扬的御令翩翩起舞,乐手按照他的兴趣奏起悠扬的音乐,当人们发现皇帝出现倦容,一切立刻停了下来。克里斯季扬信中说:臣民们特别顺从,也很害怕皇帝。不然又能怎样呢,他比他们高大许多!孩子可真走运,主宰着宝岛,是那里的皇帝,随心所欲,谁也不敢管他。看样子小人国的臣民善良、勤劳,没有人反抗,没有人抱怨,简直奇怪,世界上怎么还存着这样的民族呢?而我们这里到处唠唠叨叨,没完没了。我在上班时,只要抬头向四周张望,就能看见女人们头挨着头嘀嘀咕咕说着什么,我知道说的是什么!就是有那么一些人舌头发痒。感谢上帝,克里斯季扬离开了这里,建立了新的家园。他又给我寄来几个小人儿干尸,我把他们钉在墙上了。

  关于你家的事我听了很难受,你的女婿可真不知羞耻!我觉得最好的办法是西丽叶和他离婚,反正残疾金,天晓得也不多,就让他拿着钱走自己的路吧!钱他很快就会挥霍掉,这样的人我见得太多了!西丽叶还年轻,能够找到更好的丈夫,不过最聪明的方法是到国外去。如果我儿子能够远走高飞,那么为什么西丽叶就不能呢?要知道,她是个勇敢的姑娘!

  扬·库克还活着,还没有死,昨天我在街上见到了他,他说去治牙。你瞧,他一条腿已经进坟墓了还治牙干什么!再也没有比这更妄自尊大的了,他们家一定很有钱,不然怎么能这样挥霍呢。是啊,扬·库克还能够活到现在也是奇迹,说不定他们善于讨好医生,如果换了别人,遇到这么严重的车祸还能够活下来全靠神灵的保佑。我不知道他们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反正我不相信他们只靠工资过日子。老实说,他们这样的人开始让我厌恶了,扬·库克的眼睛总是滴溜溜地转动,他老婆也一样,我在格罗斯百货商店遇到了她,她非常快活,一直在笑,还说丈夫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她这么吹牛不觉得害羞吗?我知道钱能够买到一切,可也不一定要这样向我张扬啊!好,我也不客气,回答说,我儿子现在是遥远南部岛国的皇帝。她的两只眼睛瞪得像汤盘那样又圆又大,真是一个可怕的人。

  你真的很棒!问候西丽叶,告诉她把酒鬼赶出家门,一定要摆脱尘世的苦难。

  玛丽

  米丽维,你好!

  克里斯季扬又寄了一张明信片,告诉我他现在当了两个岛国的皇帝了。这是怎么回事呢?在小人国岛附近还有一个岛,叫做勃列弗斯库。多么奇怪的名称!我的克里斯季扬前往那里占领了这个岛。瞧,多么勇敢的年轻人啊!从小他就谁也不怕。夏天我们到农村的安娜姑姑家,那里有一只大公鹅,它在院子里不可一世地走着,碰上谁就啄谁,我很担心,那时克里斯季扬还小,我生怕大鹅会啄疼他,可是他一点儿也不害怕,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大鹅打过去,从那以后大公鹅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瘸着一条腿一直躲着他。

  如今我孩子参加了真正的战争!还好,他事先没有告诉我他将要征战,不然我会为他担心的。要知道,战争是可怕的事情,尽管克里斯季扬在信中说,没有什么难事,他只是沿着大海走,有时候需要在海上游泳,有时沿陆地步行,就这样他到了那个名称古怪的小岛。他是

  个游泳好手,小时候在河里像水獭一样扑腾着玩儿。到那个小岛后,他把当地的房子踢了个底儿朝天,那里的小人们怎么能反抗这样的巨人呢?他们开始还派了个什么军队,向他射箭,可野人们怎么能射中文明世界的巨人呢!克里斯季扬丝毫没有害怕,把人们踩在脚下,直到他们举起白旗。小人们投降了,并请求宽恕,现在他当上勃列弗斯库岛国的皇帝了。太棒了!他说这个岛比小人国岛更富裕,皇宫完全是用金子做成的,非常富丽堂皇。克里斯季扬把它从地上挖出来装进袋子里拖回到小人国了。现在他不存在没钱的问题了。回想他小的时候,我没有给他买什么,买不起时髦的衣服、贵重的玩具,想到这些我的眼泪直往下淌,看来最终公正取得了胜利。

  这些再次证实:人必须自己行动起来,如果无所事事,坐在那里指望某天从天上掉馅饼,那你就白等一生,死于贫困。应该自己行动并争取做好每件事!我常对佩杰尔说:你不要这样优柔寡断的,看你哥哥,干那么大的事业,当上了两个岛国的皇帝!往墙上抹灰能挣几个小钱呢?你打算要干多久呢?可是佩杰尔却嘟嘟哝哝地回答:我天生就这么无用,像父亲,父亲不也是一辈子都不走运吗?

  我的确为克里斯季扬自豪,他说从勃列弗斯库岛又娶了不少新娘,他教他们爱沙尼亚语言,吩咐女奴绣蓝、黑、白三色国旗,现在大幅国旗在棕榈树上飘扬。你想一想看,那里还有奴隶,你只要对奴隶说一声想要什么,他们就唯命是从。克里斯季扬太幸运了!让我高兴的是:尽管他在异国他乡,生活在异族人当中,可他永远是爱沙尼亚人。

  关于佩杰尔没什么可写的,他像我一样疲于奔命。转告西丽叶把那个无赖赶出家门绝对正确,让她别再为他担心,别再可怜他。人一旦有了酒瘾,就离了酒不能活,无论他发过多少誓,无论怎样通宵工作都无济于事。再说他还失去了一只手,西丽叶一辈子得背着这个沉重的十字架悉心照顾他,现在幸好她总算摆脱了这样的负担。

  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西沃马家的大儿子文索诺夫淹死了,他去大海打鱼,到头来没有打上一条鱼,人也没有回来。我在街上遇见了薇拉,记得她吗?刚时兴穿连衣裙的时候,她就穿了一件,很漂亮,加上她本人又是淡黄头发的天生美女,就更明艳动人了。现在她身体也不好,腰上有一个肿块,一般来说,这样的事很难有好的结果,看样子只好经常看一看报纸上登的讣告了。

  祝你诸事顺遂!

  玛丽

  米丽维,你好!

  一直想打起精神给你写信,却难以动笔。传来了噩耗:我的克里斯季扬不在人世了。

  两天以前收到了一张明信片,与最近克里斯季扬寄来的、画面上是波涛汹涌的大海的明信片一样,不过平时儿子在明信片的反面都写得满满的,而且字迹很小,不熟悉的人都分辨不清,而这一次完全不同,只有两行字。

  我的心马上缩成一团,胸口疼痛,不想看,两手发抖,心脏剧烈跳动。不过我还是努力克制自己,走到台灯前戴上眼镜,还是不行,什么也看不见,我找到了放大镜,开始看信。

  是一个叫塔丽拉·维的女人写给我的,她说克里斯季扬的头撞到了太阳,他因与太阳相撞而亡。她是克里斯季扬的众多妻子之一,他教她学会了爱沙尼亚语。信中再也没写什么,特别简短,不过这封信却为我们家带来无尽的痛苦与悲哀!

  可怜的克里斯季扬!人怎么可以撞上太阳呢!也许在这个小人国中太阳也很低,对于像克里斯季扬这样身高的人,太阳过于低了。

  为什么恰恰在现在、当一切都非常顺利的时候发生这样的灾难呢!他是两个岛国的皇帝呀。他有数不尽的财产,有无数的娇妻,拥有一切,看来命中注定,他享受这美好的一切——不会长久。不幸的孩子,我可怜的儿子!

  不过我总归还是感到高兴,他能够去开发别国的土地,哪怕在生命中只有一次感觉到自己是幸福的人,像人一样生活过,那这一辈子就值了。如果他在这里过着贫苦的生活,难道会更好吗?在这里无论他做什么,人们都难以容忍,嘲笑他,甚至有一次还把他投进监狱,无辜地坐了三个月的监牢。而在那遥远的岛国,竟然当了皇帝!

  不过那里的人将会怎么安葬他呢?他比那些人高许多,他们能够挖出这么大的墓穴吗?上帝,上帝啊……我真想亲自到那里去,可去不了,那是地球的另一端,不知道准确地址,而且需要难以设想的路费,上哪儿弄钱呢?当然克里斯季扬身后留有巨额财富,就说那个他在信中写的金制宫殿吧,恐怕已经拿不到手了,我也完全不指望什么了。难道这些小人国的人能够比其他人更诚实吗?我敢说在当地,人们已经聚集在财宝的周围了,其实是克里斯季扬用诚实的劳动获得的财产,我和佩杰尔应是财产法定继承人。不过没有任何用处,你可知道,权力在你这一方,你不得不安于:美味佳肴由另外一些人享用,世界就是这样!

  是啊,金制宫殿去他的吧!这不是最重要的。这些时间我一直在哭,我那可爱的、可怜的儿子啊!你干吗这么猛地站起来以致头撞上太阳?也许是在早晨,太阳刚刚升起,还很低,而他刚一睡醒,还恍恍惚惚的呢!平时他喜欢睡懒觉,如果叫醒他,他会生气的,现在可倒好,再也没有人能叫醒他了,亲爱的孩子,长眠吧!

  还有一些悲痛的消息,西里埃的妻子死了,记得吗?那个瘦高的女人,我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不过我并不感到惊奇。西里埃早已过世了。我在大街上看见扬·库克竟然骑着自行车,看见他我感到恶心,我立刻穿过马路向反方向走去,我不想和他说话,他穿个黄色外套,像个小丑。

  我难以想象该怎样活下去,可还得活呀!我不停地看着克里斯季扬的那些明信片,一遍又一遍地读着,仔细看着他在信封中寄来的小人儿干尸,想着他们不久前还见到了我的儿子,他们比我幸福,遗憾的是干尸不会向我讲述关于克里斯季扬的故事。不管怎么样,我有他们,是他给我寄来的,这是我对儿子的缅怀,是儿子的礼物。我抚摸着他们,重又把他们用按钉钉在墙上。

  祝你和西丽叶健康!生活愉快!

  玛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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