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紧急情况
西部,可可西里地区,大漠与草原的边际,一个小小的野生动物保护站,经常是风沙弥漫的春季里难得的一个好天气,驻军参谋陈嘉良少校正在向老站长和他的那几个自带口粮参与保护珍稀动物藏羚羊的志愿者告别——野生动物保护站是当地驻军94876部队的“军民共建单位”,陈嘉良参谋差不多每个月都会来送一些慰问品。“有人打羊!有人用猎枪打藏羚羊!”一个野生动物护卫队员气喘嘘嘘地跑进没有大门的院内。
“在哪里?打到没有?”老站长义愤填膺而又忧虑不已。
“在东边三公里,流沙河边上,打到了一只!他们还在打,三个枪手,都骑着摩托车,追着羊群打!”护卫队员一脸痛惜。
“陈参谋,用你的车拉我们一下,骑马我们追不上摩托!”老站长指着陈嘉良的越野车,带着焦急和恳求说道。
“走!丁立新,开车!”陈嘉良一挥手对坐在驾驶座上的上士丁立新下达了命令。
“我也要去!”梅丽水扛着摄像机从房间里奔跑出来。她是电视台小有名气的女记者,在这个小小的野生动物保护站已经住了几日,她要做一部反映藏羚羊生存状态的专题报道。
流沙河畔,盗猎者叶孜豪骑着摩托车,沿着藏羚羊逃遁的方向穷追不舍,他的两个同伙刘金平和李建文紧随其后。大马力摩托车响起的阵阵呼啸,吓得藏羚羊们不断发出惊恐的哀叫。突然,叶孜豪刹住摩托车,举起猎枪,随着“呯!呯!”两声枪响,前方两只奔逃中的藏羚羊当即瘫倒在了沙丘上。
“住手!你们这些混蛋!”越野车上,老站长差不多把半个身子伸出了车窗,愤怒地向盗猎者高喊着。
“呯!”的一声枪响,几粒霰弹竟打进了老站长的胳膊!
“啊!”坐在后排的女记者梅丽水一声尖叫,吓得不知道她头藏在什么地方好。
“唉哟!老站长!伤着没有?”陈嘉良吃了一惊,急忙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大事儿!让霰弹擦破了一点皮!”老站长捂住流血的伤口回答。
“这可就不是盗猎野生动物的问题了!丁立新,停车!让老站长他们下去!”陈嘉良一边拔出手枪,一边对驾驶员丁立新下令。
“一起去吧!我没事!”老站长说道。
“开枪打人?这还得了!快!你们都下车,这事性质变了!抓他们,已经不再是你们老百姓的活儿了!” 陈嘉良愤怒之中带着一丝惊讶:“他们怎么这么猖狂?”
“我不下车……我是记者,观众有权知道这件事,我必须在现场!你们能保护我吧?”梅丽水颤抖的声音中携带着一份坚定……
“呯!”又是一声枪响,子弹打在越野车的前盖上。梅丽水一边惊恐地尖叫,一边拍下了叶孜豪射击的动作。
陈嘉良的手枪也响了,对空示警三声之后,他大声喝道:“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立即放下武器!”
前方,叶孜豪显然是听到了陈嘉良的喊声,他愣了一下,背起膛里没有了子弹的猎枪,开足马力,继续逃窜。
“追!”陈嘉良没有再开枪,手枪的射程打不到他们,陈嘉良知道,这些人都有这方面的知识,射程之外,依靠鸣枪示警,是震慑不了他们的。
丁立新一脚油门踩到底,越野车像一头发怒的狮子,颠簸着向三个盗猎者扑了上去。
一阵在高原上不算多大的风,突然卷裹着黄沙,弥漫了前方,几秒种的功夫,便呼啸而过。风沙过后,陈嘉良定睛再看,那三个胆敢武力抗法的盗猎者,连同那三辆摩托车,竟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哎?跑到哪儿去了?真是活见鬼了!”开车的一下子没有了目标,丁立新有些惊奇地说道。
几块屋顶般大小的沙丘,受到风的激惹,原本脆弱的结构瞬时瓦解,在荒漠上流动了起来。陈嘉良望着在前方快速移动的沙丘,急忙命令丁立新:“减速!快!减速!”
“首长,不追了?”丁立新一边退档,一边问道。
“你看!流沙!搞不好,几个家伙被流沙埋了!”身为国防大学的硕士,陈嘉良的知识自然比普通战士渊博一些。
“流沙在哪儿?流沙真的能埋人吗?”被几声枪响吓得浑身哆嗦的梅丽水,一听见“流沙”这两个字,突然间来了精神:“让我看看!我只在电视上看到过对流沙的介绍!”
丁立新看到在短短十几分钟里,梅丽水这一连串的变化,忍不住想乐,他觉得这个梅丽水真的很像电视剧里的那些假模假样的女记者,便开了个玩笑:“首长,要不咱们回去吧!咱们当兵的抛尸沙场小事情,可千万别让流沙把这位记者同志给埋了!”
陈嘉良一边观察流沙的变化,一边搜索盗猎者的踪迹,没有听出丁立新话中的调侃,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回去?难道把这三个家伙丢在这里,变成木乃伊?”
“他们开枪打伤了老站长!死了活该!”丁立新顿时将脸上的嬉笑变成了愤恨。
“该死不该死,那是法院的事!未经法律的判决,他们是公民!全力以赴,我们得救人!”陈嘉良严肃地下达了命令。
咔嚓一下,梅丽水把陈嘉良那张充满焦虑的脸拍了下来。她觉得,这个少校军官的身上张扬着一股融合了正义与仁爱的魅力,很是诱人。
但是,就在这一刹那,只听到咚的一声,她感到像电梯突然下降一样,猛地沉了下去,周围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即便是陈嘉良,也一下子蒙住了。
然而,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吃惊,更令他们吃惊的事情便紧跟着又发生了——沙尘落定之后,他们的越野车居然坐落在一个堆积着骨骼和骷髅的古墓中,头上的一个巨大的窟窿中,阳光如剑,把腐朽的棺椁照耀的瘮人。
“这是哪儿啊?”呆了很久之后,梅丽水终于发出了一声惨叫。
陈嘉良飞快地反应到,他们遭遇了陷落,陷落在一座古老的古墓中。
古墓的背光处发出一阵摩托车的轰鸣,丁立新下意识地打开了大灯。
车灯照亮处,刘金平躺在一件残破的陪葬品上,一根锈蚀了的尖锐物刺进了他的左腿。
“你别动!”陈嘉良打开车门,快步走向正在挣扎的刘金平。
“我没开枪打人!向你们开枪的是叶孜豪!”刘金平满脸恐惧。
“我是解放军!我先送你去医院!其他的事情,警察会问你!”陈嘉良顺手取过一件尚未风化的铁器,打断了牵制着刘金平大腿的那个金属尖锐物。
“首长,那个窟窿我们上不去了!”丁立新仰头张望了一会,显得有些紧张。
“其他的人呢?从哪里跑出去的?”陈嘉良仔细地观察了片刻,转身询问刘金平。为了防止他过度紧张,陈嘉良问得尽可能平和。
“从那边!刚才看到有个洞口,可是,叶孜豪他们的两台摩托车一冲,沙子也下来了!”刘金平打了一个哆嗦,两只眼睛闪烁着极度的恐惧。
“快!把他抬上车,往外冲!快!”看着前方泊泊而下的黄沙,陈嘉良丝毫不敢犹豫,一咬牙,对驾驶员丁立新下达了命令……
傍晚,小镇塔罗,小小的镇医院,急诊室里面,刘金平浑身发抖,痛苦万状。
把这个受了伤的涉嫌违犯《国家野生动物保护法》并涉嫌武力抗法的人,送到距离事发地点最近的医院,叫来了警察,并依照法定程序作了笔录,少校参谋陈嘉良和上士丁立新实在是已经尽到了责任。本来,陈嘉良打算赶一段路,在黄昏前把那个硬跟来的女记者梅丽水送回野生动物保护站,再看一看受了伤的老站长,就连夜返回驻地了。
但是,丁立新突然病了!
“怎么回事啊?你平常跟铁塔似的!”陈嘉良关切地问道。
“感冒了吧?没事!没事!咱们马上走!”丁立新硬撑着说道:“大不了,辛苦首长来开车!”
“你发烧到了三十九度,还说没事?躺到床上去!我给你输液!”黄志诚大夫皱着眉头说道。这位毕业于西北医科大学的主任医师,志愿支边二十年,是小镇塔罗最好的医生。
“啊?”陈嘉良吓了一跳----刚才还活蹦乱跳的,怎么一下子就烧到了三十九度?
“你们送来的那个伤员也感冒了!体温上升很快,已经昏迷了!”黄志诚的脸上闪过一丝忧虑。
“两个人同时感冒?能看出是谁传染了谁吗?”陈嘉良的脸上也闪出一丝忧虑。
“看不出来。那个伤员的症状更严重,不过,由于他的腿部肌肉被尖锐物刺穿,失血加上疼痛,身体的抵抗力下降,症状重些,应该属于正常。”黄志诚做着解释。
“噢,他的伤重不重?”陈嘉良随口问道。
“他的伤沒有问题,普通的肌肉贯穿而已,最严重的后遗症是颠跛----就是瘸一点。但他的感冒很严重!”黄志诚回答。
一个护士惊惶失措地跑过来:“黄大夫!快!那个伤员不行了!”
黄志诚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跑进急诊室,躺在床上的刘金平,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望着刘金平那张被极度的痛苦而痉挛了的面孔,黄志诚思索了良久,然后,转过身来,郑重地对陈嘉良说道:“我的意见是,一、你的那个战士应该留院观察治疗,以这一病例推断,在失去医学监管的情况下,一路荒原,我不能保证他能安全返回你们的驻地;二、我们这里条件很差,可能的话,你从部队找个医生过来,最好带一套先进点的化验设备。”
“化验设备?为什么?”陈嘉良隔窗望着正在输液的丁立新,眉宇间聚起了一丝不安。
“化验了几次,我们的普通光学显微镜,找不到引发他们感冒的病毒。你看,病的这么重,只有找到病毒种类,才好对症下药啊!”
凝视着床上不断打战的丁立新,梅丽水面色如土,携带着难以克制的恐惧感,她一把拉住黄志诚:“大夫!这是什么感冒呀?我会不会也被传染啊?啊?!”
陈嘉良略加思索,掏出手机:“是紧急情况!请首长立即下达命令,派遣一名军医,携带最好的化验设备,迅速到达塔罗镇医院,战士丁立新突然患病,疑似感冒,有生命危险!本部参谋陈嘉良,报告完毕!”
“啊嚏!”旁边,梅丽水打了一个喷嚏……
二、临时性警戒
其实,陈嘉良所在的94876部队,已经知道了他和驾驶员丁立新追捕开枪抗法的盗猎者一事,并且,派出了一个班的战士,由值勤排长高霆先带领,开着一辆卡车去搜索、支援了。受了伤的老站长知道,自己的那几个野生动物保护人员,无力面对这种特殊的局面,所以,便立即向驻军报告了情况。塔罗镇派出所的代理所长郝德昌,代表警方勘验了刘金平的尸体,腿上的贯穿伤不是致命伤,这一点很清楚,属于常识范围。黄志诚主任医师在本地有很高的权威性,他既然诊断刘金平死亡于感冒病毒,郝德昌当然尊重。但是,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这伙人为什么要开枪抗法呢?
“打羊,他们犯的是非法猎捕、杀害濒危野生动物罪,依照《刑法》第三百四十一条,一般情况下,法院会判他们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轻微的,可能只是拘役、罚金。向人开枪,那是故意杀人罪,老站长好歹也是国家工作人员,军车上面还坐着你们两位解放军现役官兵,咱们这里邻近边疆,这几个因素加在一起,叫做情节极其严重、性质极其恶劣,不上刑场,也得在监狱里面蹲到死!”郝德昌皱着眉头对陈嘉良说道。
“看来,我们是碰上亡命之徒了!”陈嘉良显然没有听出郝德昌的话外之音,此时此刻,他更关心的是战士丁立新的安危。
“你是说,这伙儿人向我们开枪,也许不仅仅是为了逃跑?”到底是记者,梅丽水马上敏感到这件事里可能有故事,一下子来了兴趣。
“想逃跑是肯定的!刚才陈参谋说起亡命之徒,敢向解放军开枪那当然是亡命之徒了!可亡命是要有原因的,为了逃避可能获得的五年刑期,甚至只是拘役和罚金,去冒杀头的风险?他们都还很年轻啊!值得吗?”郝德昌一边思索,一边说道。
“你是说,他们可能已经背负了杀头之罪,才做出亡命之举的?尤其是那个向我们开枪的人?”记者一向喜欢刨根问底。
“也许根本就是个具有暴力倾向的法盲。但我们当警察的,很容易由此推论他有更大的前科。可惜啊,目前我们不知道这个被死者称为叶孜豪的人是谁!”郝德昌说道。
“我拍下了他打枪的镜头!这对你们有用吗?”梅丽水指着自己的专业摄像机,对郝德昌说道。
“那太有用了!我可以把录像上交给公安局,让搞刑事侦察的同志查他呀!”郝德昌一阵惊喜。
“啊嚏!”正想去取下录像带的梅丽水又打了一个喷嚏。顿时,她惊慌了起来:“我是不是也感冒了?我是不是也感冒了?我很少感冒的!”
望着一下子变得恐惧万分的梅丽水,陈嘉良不禁打了一个冷颤,他心里骤然生出一种不祥——怎么都感冒了?还死了一个!
值勤排长高霆先少尉带领的战士们,在老站长的引导下,很快找到了枪击现场,随即,又找到陷落了盗猎者和陈嘉良他们的那个古墓。陷落点已经坍塌为一个大坑,丁立新驾车冲出的洞口却被风沙埋没了。战士们仔细搜索了半天,一辆摩托车撞坏在墓穴里,两只带着血污的藏羚羊散落在骷髅之间。高霆先命令战士拆下卡车的篷布,覆盖在裸露的古墓上加以保护,并委托老站长向地方政府报告情况,算是驻军对本次事件的一个交接,便赶往塔罗镇去了——高霆先接到了另一道命令:本部队战士丁立新突发急病,有生命危险。已派出军医配合诊断治疗,追捕开枪歹徒一事已移交地方公安局处理,命令你部尽快前往塔罗镇医院,听从军医罗山南上尉的指挥。
代理所长郝德昌走了,带着记者梅丽水给他的录像带走了,他要回到派出所向上级公安机关汇报叶孜豪等人的情况。
黄志诚大夫非常认真地为梅丽水做了检查。
化验报告很快就来了,仔仔细细地看完了报告,黄志诚对紧张至极的梅丽水说道:“你的自觉症状是咽部干痒、喷嚏、鼻塞、体温37.3℃,轻度低烧,血液检验显示:白细胞6.85 、中性细胞数5.11 、淋巴细胞数1.60、嗜酸性粒细胞0.01……据此,我可以诊断你患上了感冒。”
“啊!”梅丽水腾地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声尖叫传遍了整条走廊。
黄志诚急忙拉住她:“听我说,你的感冒十分轻微!而且,和他们不一样!和他们不一样!”
“和他们不一样?”刚才暗自也吃了一惊的陈嘉良赶紧走过来询问。
“不一样!”黄志诚一脸严峻:“首先,基本症状不同,梅记者的表现是咽部干痒、喷嚏、鼻塞、低烧,这符合一般感冒的常见症状。感冒的早期症状除了咽部具有不适感、喷嚏、鼻塞之外,次日会伴有清水样鼻涕,三天后鼻涕变得粘稠。感冒可以引起发热及全身酸痛等症状,也可能反复。但仅表现为低热、头痛,四五天症状减轻,普通的感冒,是一种自愈性疾病,即使不做任何治疗,一般经五至七天的病程也会痊愈。这些,在世界医学界,是有定论的!而那个死去的刘金平呢,几乎没有来得及表现出这些常见的早期症状,便一下子转变成支气管炎、肺炎!你们知道他的死因吗?我觉得,他死于急性心肌炎!这是病毒在很短的时间内,侵入了心肌所致!”
“那我呢?那我呢?那我呢?”梅丽水的眼泪喷涌而出。
黄志诚凝望着面前这个乱了方寸的梅丽水,把话说得十分郑重:“医生是唯物主义者,基于科学的立场,我们这种职业不可以拍胸脯作保证。但是,我凭着学医六年,行医二十一年建立起来的专业知识对你说,你只是患了普通的感冒,而且,十分轻微。”
自古兵动如风。
夜半时分,少尉排长高霆先带领着那一个班的战士们,到达了塔罗镇医院。
差不多是前后脚,94876部队派出的军医罗山南上尉和他带领的一个医疗小组,也赶到了塔罗镇医院。
令人非常吃惊的是,昨天下午骑着摩托车盗猎藏羚羊,并且与开枪抗法的犯罪嫌疑人叶孜豪一起逃跑的那个李建文,也来到了塔罗镇医院。
只不过,他是被一名好心的保安员背到医院里面来的。保安员介绍说,这个人骑着摩托车,一路摇摇晃晃,行驶到塔罗镇正街时,突然跌倒,在马路上挣扎了几下,像是想爬起来,却怎么都起不来。他觉得这个人是喝醉了酒,就把他背到医院来了。
几个小时之前,可以双手撒把,骑在飞驰中的摩托车上,准确地射击奔跑状态下的藏羚羊,而此时此刻,李建文已经形同枯槁。
望着被放在担架车上的李建文,领略过其“风采”的陈嘉良与梅丽水,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使用先进的化验设备,罗山南军医迅速地在战士丁立新的血液中,检测出了“influenza epidemic”病毒。
并且,在那个刚刚被保安员背进来的盗猎者李建文的血液中,也检测出了“influenza epidemic”病毒。
“爆发型流行性感冒!依照化验结果,我可以做出这样的判断了。请黄医生再把握一下!”罗山南带着一种对前辈的尊重,把黄志诚礼让到化验设备的观察位置。

“嗯,同意你的判断!”黄志诚认认真真地观察了标本之后,郑重其事地说道。
“但是,我发现这些病毒正在异变,而且,异变的速度很快!”罗山南说道。
“我好像也看见了!不过,我只能说好像,这种先进的设备我没有使用过!”黄志诚把话说得十分严谨。
“那个刘金平的迅速死亡,丁立新和这个李建文病情的急剧恶化,会不会与病毒的异变有关呢?”罗山南的脸上显出了一丝担忧。
“我刚才有过推测,刘金平死于心肌炎。你肯定知道,感冒病毒有能力侵入心肌,还有能力侵入脑膜,致使病人死亡,但这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刘金平以腿部的外创伤入院,感冒本来是次要的,但他却在不到三小时的时间里因为感冒的急剧加重而死亡,这不正常啊!”黄志诚的脸上也显出了一片忧虑。
“啊嚏!”旁边,梅丽水又打了一个喷嚏,顿时,一直在聆听黄志诚和罗山南两位医生讨论病情的她又慌恐了起来:“再给我化验一下吧!别让我也死于心肌炎!我不想在这个荒凉的高原上死于心肌炎!”
罗山南没有犹豫,马上给梅丽水抽了血。
先进的化验设备支持了黄志诚医师对她的诊断——梅丽水的血液中只含有数量不高的“common cold”病毒,没有“influenza epidemic”病毒,这证明,梅丽水患的是普通感冒,而且,十分轻微。
梅丽水那克制不住的眼泪,终于停止了奔流。
可那个保安员回来了!
“大夫,我怎么觉得身上一阵一阵发冷啊?刚才还好好的!”保安员有点奇怪地问道。
黄志诚和罗山南四目相视,两双眼睛同时闪出强烈的不安。
陈嘉良看了看面前这位刚才还生龙活虎,一转眼却变得脸色苍白的保安员,稍做迟疑,一把拉住梅丽水的胳膊,走出了诊室。
院子里,战士们静悄悄地坐在屋檐下,等候着命令。
陈嘉良反反复复地审视着他们中的每一个人,突然,他高喊了一声:“全体起立!”
刹那间,高霆先和他的一班战士整整齐齐地列队于陈嘉良的面前。
“听口令!凡是觉得自己有病,或者不舒服的人,向前一步走!”陈嘉良的目光又一次扫过每一个战士的脸,目光中携带着掩藏不住的忧虑。
没有一个战士移动脚步,高霆先在内,十三名军人威武地原地立正在小小的院子里。
“我再说一遍,凡是觉得自己有病,或者不舒服的人,立即出列!这是命令!”陈嘉良的语气变得异常严厉和不可抗拒。
“报告!嗓子疼!不影响执行任务!”
“报告!头有点晕!不影响执行任务!”
两名战士很不情愿地走出了队列。
很快,罗山南军医在这两名战士的血液中,检测出了“influenza epidemic”病毒。
李建文死了。
把李建文背到医院来的那个好心的保安员病危。
陈嘉良接通了94876部队指挥部:“在塔罗镇医院,发生了疫情,该院黄志诚医师和我部罗山南军医初步判断,疫情由异变的流行性感冒病毒引发,四小时内已有两人死亡,两人病危,至少两人感染。陷落过盗猎者和我们的古墓,可能是病毒爆发点,高霆先已经对其进行了简易掩盖。逃亡中的叶孜豪具有携带病毒的重大嫌疑。为了防止病毒扩散,我已命令没有染病的战士全员出动,对塔罗镇进行了临时性警戒。我们等待上级的命令!本部参谋陈嘉良,报告完毕!”
小小的镇医院,笼罩在惊慌和恐惧的气氛中。
小小的塔罗镇,如同往常一样平平静静,晨雾弥漫中,人们没有留意到,有一个人看到了从李建文骑的摩托车上掉下来的藏羚羊,并且,没有人留意到,那个人贪婪地把这只珍贵的藏羚羊偷偷带回了家。
三、希波克拉底誓言
丁立新和保安员的病情没有好转的迹象。高霆先带来的那两个战士病情加重,而且,又有两个战士病倒了。高霆先报告说:生病的那四个战士,曾经奉他的命令,下到古墓中进行了搜索。
陈嘉良立即有了敏感,在简短地与军医罗山南商议之后,他马上下令撤回了所有在镇上巡逻的战士。
在黄志诚的协助下,每个战士都被采了血样,然后,分别隔离,进行观察。
塔罗镇政府接受了陈嘉良、罗山南和黄志诚的联合建议,由派出所、联防队、卫生防疫站组成了一个临时小分队,担负起观察、救助、劝阻人员暂不出入本镇的任务,代理所长郝德昌担任了队长。
94876部队在接到本部参谋陈嘉良的报告后,立刻将情况上报给军区,与此同时,部队首长一口气下达了三道命令:
一、由工兵营派出专业人员,对古墓加以严密覆盖,并且,以古墓为中心,沿一公里半径设立“军事禁区”的标志。
二、派出一支摩托化部队,在该地区进行全天候警戒,任何人畜不得接近。
三、本部所属卫生队的全部人员、器械、药品,从即刻起,由军医罗山南全权调动。
距离塔罗镇很远的风林甸,几近原始的山寨中,叶孜豪睡得很安详。卓尼坐在叶孜豪的身边,美丽的双眼流动着一种爱慕和感恩。卓尼不知道这个疲惫不堪一进门就呼呼大睡的叶孜豪是哪里人,是干什么的,甚至不知道他的姓名,卓尼只知道,这个每个月都要来看看自己的年轻男子,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是自己命中注定要嫁的人。
一架军用飞机从风林甸的上空匆匆掠过,降落在可可西里地区的一个军用机场。舷梯上匆匆地走下了少校军医贺兰云和她的一群助手。奉军委命令,解放军总医院的病毒专家贺兰云博士带领一个紧急组建的防疫免疫工作组,从北京乘专机飞来,他们的任务是:迅速查清塔罗地区“influenza epidemic”病毒爆发性传染的真相,查清病毒生成及异变的原因,采取有效措施,阻止病毒的传播,消灭可能发生的疫情。
接到命令时,贺兰云在自己的婚礼现场——她正在与自己的亲爱恋人雷雨波举行婚礼。
塔罗镇医院,黄志诚和罗山南想尽了各种办法,努力地维持着丁立新等人的生命。
西北的军用机场,贺兰云来不及与迎接她的当地军官们客气什么,便立即登上事先准备好的直升机,作为专家,她知道,病毒的爆发力甚至不亚于原子弹,她真的需要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时间还没有到中午,塔罗镇医院已经挤满了人,人们前来求诊的原因是一致的——感冒。
病房里,保安员深度昏迷,丁立新命悬一线,先后生病的那四名战士,病情迅速加重。
望着走廊外面那越来越多的患者,黄志诚不禁双眉紧锁。罗山南走到黄志诚的面前,携带着一份庄严对他说道:“黄老师!还记得‘希波克拉底誓言’吗?”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谨庄严宣誓: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黄志诚脱口而出。
“那,我们开始?”罗山南充满敬意地立正在黄志诚的面前。
“好,我们开始!”说完,黄志诚带着一种踏上战场的无畏,大步走向了急诊室。
梅丽水拍摄下来的叶孜豪向军车射击的镜头很清晰,据此,公安机关从公民身份证登记材料中检索到了这个枪手的照片,并且获知了他的姓名和简历:叶孜豪,男,1983年6月13日出生,汉族,家住凤城镇巴东乡,初中文化,身高176公分。公安机关还在以往的刑事犯罪档案中,检索到了一起未破案件:今年5月21日,县城关小街上,两个流氓劫持侮辱一名少女,一位青年男子路见不平,从怀出抽出匕首,当场杀死一人、重伤一人,随后,以摩托车载着那名受害女子离去。
当时,公安机关以“涉嫌防卫过当罪”立案,但因事发突然,物质线索缺乏而始终没有破获。公安机关将梅丽水拍摄的录像,播放给当年的目击者们观看,多人判断疑似此人。而凤城镇巴东乡的村民则一眼认出,此录像中人是叶孜豪绝无疑问。叶孜豪的父母则告诉前来调查的警官:儿子失踪了!失踪于今年的5月21日。
显无争议:在可可西里地区盗猎藏羚羊,向陈嘉良的越野车开枪射击,坠入古墓,继而逃跑的这个人,即是县城关小街“涉嫌防卫过当罪”一案的潜逃者。
同样显无争议:这个叶孜豪之所以在遇到借助陈嘉良越野车前来追赶、阻猎的老站长时,因为对法律的无知,基于杀人偿命的传统认识,畏罪甚深,误认为陈嘉良、老站长他们的一路追赶,是因为小街杀人之事而在抓捕自己,遂不顾一切,开枪拒捕,拼死逃亡!
立刻,警方下达了对刑事犯罪嫌疑人叶孜豪的通缉令。
自己迟早会被警察通缉,叶孜豪心里是知道的。他疯狂盗猎藏羚羊,有一个目的,就是蓄款,然后,远走他乡。
可是,叶孜豪不知道,还有一个人也下达了对他的“通缉令”,下达另一份“通缉令”的是少校军医贺兰云——接到军区转来的陈嘉良的报告后,贺兰云立即请求军区发出命令:凡进入过古墓或与患染者有过近密接触者,要一一登记,人人隔离,强制诊断,紧急治疗,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叶孜豪没死,他只是累,一种夹带着恐惧的累。带着恐惧,他一口气开着摩托车跑到这个沙梁子上,看看前方已没有了摩托车能走的路,便带着恐惧在沙梁子里挖了个大坑,把摩托车埋了,把双筒猎枪也埋了。他认真地做上标记,又带着恐惧求爷爷告奶奶地搭乘上一辆跑长途的大卡车,之后,走了十几里沟沟坎坎,来到了这个僻远的小寨风林甸,他怎么会不累呢?
昏天黑地的傻睡了一天,叶孜豪终于睡醒了。
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跑——带着卓尼跑!好家伙!连解放军都在抓自己,不跑等死啊?家,他是不敢回了。在城关小街上杀了人之后,他一次都不敢回去。他相信警察早已布好天罗地网,等着他呢!
杀人那天,本来他当时就想跑,可被他救下的那个小姑娘不让他走,小姑娘说:“山寨里的规矩:女人,有两条命,一条是父母给的,一条是恩人给的。你救了我,是恩人,我的命是你的了,你走了我也跟着走,反正,父母都死了,我是个孤儿!”
有时候,十恶不赦的人,也有一抹亮色。侠义,可能就是叶孜豪身上时常闪烁着的那一抹亮色。原本,他不认识这个小姑娘的,当时,城关小街上,路人掩面而过,唯他挺身而出一刀搏二人。本来,这是见义勇为,可惜他是个法盲,又生性残暴,下手过重,远远超出了正当防卫的法律边界,从而铸成了一场罪恶。一般人,犯下了杀人罪,顾命要紧,跑了再说。而他呢,一听见人家小姑娘说出这样一番话语,江湖上那种大男子主义的侠气顿时就上来了,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豪壮,这个叶孜豪居然真的跟着小姑娘去山寨子了!
很快,贺兰云的直升机飞到了塔罗镇,贺兰云和几个助手急不可待地跳下舷梯。
偏僻的小镇上,直升机的降临引起了人们的种种猜测,联系到昨天有军人在镇上巡逻,又先后开来过几辆军车,人们觉得自己的镇上可能会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发生,但沒有人想到,他们将很快面临一场从未经历过的劫难。
身穿防护服的贺兰云和她的助手们快步走进了病房,对战士丁立新的检查首先开始了——六名危重病人中,丁立新的病情更为严重。与此同时,贺兰云毫不犹豫地抽取了陈嘉良的血样。
作为进入过古墓,并与病毒患染者刘金平近密接触的陈嘉良,为什么沒有任何症状?
使用从北京带来的最先进的检验设备,贺兰云没有在陈嘉良的血液中找到“influenza epidemic”病毒。
“我感冒刚好!折腾了五六天!上个礼拜才彻底好!不是说有个什么‘免疫期’吗?”陈嘉良在庆幸之余,搜肠刮肚,希望自己这个外行能给专家提供一点线索和思路,也想为自己没有被异变病毒患染,建立一个踏踏实实的理由。
贺兰云没有说话,她远比陈嘉良更懂得“免疫期”,但是不是“免疫期”幸免了陈嘉良,目前无法确定。
医院门外,前来求治的患者越来越多。贺兰云无规律地抽检了十名,检验的结果令她备觉压力却又在预感之中——无一例外,全部是“influenza epidemic”病毒患染者。
仅仅沉思了几分钟后,贺兰云突然问陈嘉良:“当时,促成你向上级报告此事,并派出战士临时警戒这里的动机是什么?”
“病毒爆发!我和罗军医都担心病毒爆发!我们有过‘SARS’的教训!”陈嘉良毫不迟疑地回答。
“很不幸!病毒已经爆发了!”贺兰云指了指窗外的人群:“我们可能要再做一个决定——戒严!”
“戒严?好!”陈嘉良稍一思索,立即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早就有了十分鲜明的预感。
“在戒严期间,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不可以离开这个镇子!包括你!你明白吗?”贺兰云指了指自己。
“明白!常识而已!”陈嘉良未加思索。
望向从容不迫的陈嘉良,贺兰云的双眼闪出一丝悲壮:“听我说,陈参谋!虽然,我没有在你的身上检测出‘influenza epidemic’病毒,但这不意味着今后你不被感染……”
“不用说了!军人生死寻常事!我什么都明白!”没等到贺兰云把话说完,陈嘉良便脱口而出,说得依然那么从容。
“军人生死寻常事!好!我听过这句话!我喜欢这句话!为了军人的责任,为了军人的荣誉,让我们一起来履行这句话吧!”望着面不改色的陈嘉良,贺兰云突然一阵激动,几乎不能自已。
陈嘉良倒是平平静静:“我已经接到了命令,下一步工作听你指挥!让我干什么?说!”
“你可以把撤回来的战士们再派出去了!小镇的疫情已经爆发,传播区域已无法控制在医院之内!”贺兰云停顿了一下,又郑重地说道:“我会立即向上级请求,马上派出军队,对塔罗镇进行全面封锁!包括那个野生动物保护站!”
四、致命一号
由军医贺兰云少校提议发布的戒严令立即被执行了。距离疫情爆发地最近的中国人民解放军94876部队快速出动,以不到一百分钟的时间,对塔罗镇实施了军事管制——一个绿色的环,携带着疼痛,编织着关爱,紧紧地拥抱住了小镇塔罗。陈嘉良接到了担任戒严任务的本部队的命令:以戒严部队内控分队指挥长的身份,在戒严期间领导镇内的军、警、预备役人员和民兵,尽最大努力,维护戒严区的稳定和安全,配合医务人员,尽最大努力,救治患染人员。
与此同时,根据贺兰云军医的要求,军区卫生部紧急空运了一所组装型的传染病医院,迅速地搭建在了塔罗镇西侧二公里处的草原上。
同样是根据贺兰云的要求,军内一批相关专家,以军事命令火速集结,进驻了这所按战争需要而设计制作的临时医院。
以安全方式,贺兰云用直升机带走了丁立新等六名危重病人,除了想以更好的条件救治他们,贺兰云也非常需要掌握他们体内“influenza epidemic”病毒的异变情况,她得赶快找到对抗和治疗的方法!
几乎是在94876部队实现对环塔罗地区戒严之前最后一刻溜掉的叶孜豪,终于病倒了!他开始打喷嚏、流鼻涕、发高烧、继而昏迷不醒……
一个字都不认识的山寨姑娘卓尼,用自己民族一种最古老的方法,医治着自己的恩人和爱人——她用牙齿咬破叶孜豪的手掌,再用牙齿咬破自己的手掌,然后,将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让两个人的血混合在一起流淌。从自己古老的祖先那里,卓尼传承到一个古老的道理,有了灾祸,两个相爱的人一起来担,会比一个人孤独地担,更容易度过。
“influenza epidemic”病毒的异变感染,被代号为“致命一号”。为了人民的安全,在贺兰云的主持下,人民解放军以极高的效率,开始了对它的反击和消灭。
“抗生素对感冒病毒是无能为力的,但可以抑制人体其他病菌,提高患染者对抗病毒的能力……”
“高压氧治疗病毒性心肌炎、脑膜炎的效果是被肯定了的……”
一项一项方案被紧急地提出,又被紧急地应用,但好心的保安员还是死了。
异变的“influenza epidemic”病毒,被迅速地染色、显微、放大、拍照、制成标本。
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医学机构的病毒库中没有相同或相似的病毒。
国家卫生部防疫免疫中心病毒库中没有相同或相似的病毒。
世界卫生组织下属防治和消灭流行病专家委员会的咨询顾问们,不知道这种异变的病毒。
这就意味着:“致命一号”是病毒“influenza epidemic”序列下一个刚刚被发现的新变种。
这更意味着:没有针对它的抗原,不仅中国没有,全世界都没有。
但是,贺兰云必须获得抗原。否则,丁立新危险,其余四名战士危险,塔罗镇越来越多的患染者危险,中国危险,甚至全世界都危险!
身为军事参谋的陈嘉良少校,思维非常严密,在内控分队的第一次协调会议上,他便提出了一条要求:对戒严范围内即塔罗镇及其附近村庄的全部人员,包括常住人口、暂住人口及过往人员,要逐一落实,凡于古墓陷落事件之后离开本镇的人,必须立刻核实姓名、去向,报告给戒严部队寻找并进行医学检验。
派出所代理所长郝德昌,非常认真地执行了陈嘉良的命令,一次全面、快速的人口检查当天便完成了:塔罗镇全镇常住人口六千八百三十七名,暂住人口十九名,军人之外,过往人员三名,其中被陈嘉良送来治伤的刘金平和显然是因病前来求医的李建文死亡,从古墓陷落事件发生后,无人离开。
没死亡,而又没有离开的那个人,是电视台女记者梅丽水。
梅丽水又哭了起来,哭得委屈,哭得恐惧:“凭什么不让我走啊?不是没查出我有异变病毒吗?非让我死在这里吗?”
陈嘉良隐藏同情,很严肃地跟她交谈了一次。梅丽水终于不哭了,毕竟是知识分子,梅丽水知道戒严令的份量,也知道在重大疫情面前,自己所必须承担的公民义务。有什么办法呢?听天由命吧!
贺兰云去了古墓。
作为病毒专家,贺兰云其实早就知道,包括藏羚羊在内的许多种动物身上,都携带着病毒,但是,这种病毒一般不以人体为宿主,也就是说它并不感染人。可为什么,突然一下就感染了呢?贺兰云觉得,既然那个古墓是病毒的爆发地,或许,能够提供一些线索。
贺兰云知道,病毒的生命力很顽强,即使在离体条件下,也就是不依赖宿主,病毒也能以无生命的生物大分子状态存在,并长期保持其侵染活力。
在古墓里,贺兰云找到了那只被盗猎者在逃跑时丢掉的藏羚羊。在藏羚羊身上,贺兰云检测到了一种她在其他藏羚羊身上从未见过的病毒。
几乎是一目了然了——藏羚羊身上的“羊病毒”被长期以无生命状态存在的“古病毒”相遇,并立即相互侵染,异变为一种全新的病毒,这种全新的病毒致使刘金平、李建文、保安员和陈嘉良的几名战士死亡,这种全新的病毒就是那个“influenza epidemic”序列下的新变种——“致命一号”!
破解“古病毒”很难。
而长期携带“羊病毒”的藏羚羊,都是健康的,这说明,藏羚羊自身具有针对“羊病毒”的抗原。
那么,培养出“致命一号”两来源之一“羊病毒”的抗原,对防止疫情的恶化,将是一个阶段性胜利。
这很容易做到!
贺兰云兴奋得一阵眩晕。
动物试验证明:贺兰云培养的抗原,对抑制“羊病毒”是有效的。但是,她知道,她还不能将这种抗原使用在病人的身上,无论疫情怎样紧急——没有经过人体试验,国家法律不允许,作为医务工作者,贺兰云自己也不允许。
但是,她的临时医院里,一名战士死了。
塔罗镇医院,黄志诚、罗山南以及她从北京带来并留在那里的那几名抗病毒专科医生,虽然百般努力,但还是有四名患染病人死了。
人们急切地向她呼喊着:抗原!我们需要抗原!
一向沉稳的贺兰云沉稳不下去了!
经过一番包含着无数种痛苦的思考和挣扎之后,贺兰云决定:以自己为标本,开始这场有风险的试验。
雷雨波来了。
几天前,因为来自军委的一道紧急命令,被新娘贺兰云匆匆忙忙扔在婚礼现场的雷雨波,来到了可可西里塔罗镇外两公里处这个新建的传染病医院。
雷雨波是以卫生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指挥中心观察员的身份,代表国家前来监管协调这场由当地驻军首先发现、并因此由解放军紧急防疫免疫组先行介入的“致命一号”疫情的处理工作。
以一个准婚丈夫对自己准婚妻子的深刻了解,雷雨波几乎是在与贺兰云见面的第一瞬间,便知道了她想干什么。
“这样不行!”雷雨波严厉地说道:“你无权这样做!你是国内最好的病毒专家,病人、军队、国家,都指望着你!”
“过不了人体试验这一关,什么专家都没用!”贺兰云的泪水夺眶而出,刚才,准备自己给自己接种病毒的时候,她没哭,此刻,见了自己心爱的人,她哭了,哭得很无奈,哭得很软弱。
雷雨波一步上前,紧紧地抱住了贺兰云:“你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办法!没时间!”贺兰云哭得更厉害了。
雷雨波紧紧抱着抽泣不止的贺兰云,他没有再说话。作为卫生部官员,他非常清楚,任何一种新药,包括病毒抗原,依法必须一一通过普通动物试验、大型动物试验、灵长类动物试验之后,才允许进行人体试验,而获得批准使用,则需要走过更加漫长的路程。面对高速爆发的“致命一号”疫情,贺兰云的确没有时间走完这段漫长的路程。
“军人生死寻常事!我是听着爸爸的这句话长大的。而且,我是医生,你应该知道‘希波克拉底誓言’吧?那也是我的誓言!雨波,你,让我做吧!”终于,贺兰云停止了哭泣。
“你有多少把握?”雷雨波也变得平静了下来。
贺兰云的脸上重现出平日的刚强和沉稳:“百分之七十。‘新抗原’对付‘羊病毒’的可靠性,已经确定无疑,对‘致命一号’所表现的明显压制作用,也已经确定无疑……”
“等一等!你是说压制?仅仅是压制,你就如此急着一试吗?”雷雨波打断了贺兰云的话,带着明显的不解询问。
“是压制,仅仅是压制作用。可压制住‘致命一号’在人体中的快速繁殖,患染病人的生存机会立刻就大了!医生们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救他们!停止死人,对疫区人口的稳定也有极大的意义!塔罗镇要崩溃了!你知道吗?”贺兰云又哭了,哭得很激动。
贺兰云没有渲染,塔罗镇的确将要崩溃了。
小镇上的人们见识不多,他们没见过感冒能死人,没见过防护服,没见过直升机,没见过解放军包围老百姓,沒见过戒严令。他们不知道“influenza epidemic”,不知道异变,不知道“致命一号”,不知道抗原,不知道从婚礼上走下来的少校军医贺兰云为了试验抗原而准备自我患染。人们慌了!两天死了七个人,下一个是谁?
梅丽水反而不慌了,她是记者,她的见识当然要比偏僻小镇上的人们多一些,她知道,慌也没有用——你能抗拒戒严令吗?她也知道,出现了疫情,国家不可能不管——军队不是马上就介入了吗?既然走不了,那么,履行职责吧,履行一个记者的职责吧!于是,她找到了陈嘉良。
陈嘉良已经忙得死去活来了。但身为军事参谋,他非常懂得信息的重要性,以他的术语,那叫情报!
于是,他庄严地向梅丽水敬了一个军礼,然后,打出了一个电话:“请指挥部立即运送足够的录像带和视频传输设备,并建立一个专门的接收组,电视台记者梅丽水主动表示,她将按照指挥部的要求,拍摄并传输戒严区内的情况!”
戒严区外,临时医院,试验室里,雷雨波和贺兰云继续在激烈地争论。
“你在自我接种‘致命一号’之后,如果‘新抗原’不起作用,或者作用微小,怎么办?”雷雨波问。
“和所有的患染者一样,等待有效抗原,或者,死亡。”贺兰云尽量将死亡这两个字说得平平淡淡。
“你现在开发出来的‘新抗原’,只对‘羊病毒’可靠,而你准备为自己接种的是‘致命一号’,这种有差异的人体试验有多大意义?”雷雨波问。
“我已经确立‘羊病毒’是‘致命一号’的来源之一,也已经确定‘新抗原’对‘羊病毒’的可靠杀灭作用,所以,我说压制,对‘致命一号’的压制,是有科学依据的,我不是蛮干。”贺兰云尽量解释的清楚一些,她知道,雷雨波不是专业人士。
“通过人体试验,你最想求证的是什么?”雷雨波问。
“安全压制!”贺兰云脱口而出。
“你是说,你要证实,一,‘新抗原’对人体是安全的;二、‘新抗原’对患染者体内的‘致命一号’病毒具有压制作用?”雷雨波问得很郑重。
“是呀!证实了,就可以先用上!”贺兰云急切地说道。
“用上了,就不再死人了,是吗?”雷雨波又问。
“至少,会少一些,慢一些,我的同行们就有了应对的时间!”贺兰云又哭了。
“那么好,我来!我来做标本!”雷雨波说道。
“你说什么?”雷雨波的话让贺兰云大吃一惊:“你来?”
雷雨波温柔地笑了笑,然后,以异常坚定的口吻对贺兰云说道:“是的,我来做你的标本!”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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