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连载之十三)
文/熊诚 彭景泉 莫夫
15、特酋布下的狠招
一天,郎玉昆把温芃叫到校长办公室,她刚向他报告敬礼,他便把一杯香喷喷的热茶递到她面前,未曾开口先带笑,说出来的话格外亲切:“小温同学,来特校大概有三个月又二十天了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温芃坐下笑着说:“校长的记忆力惊人!直到我进校长办公室为止,我进特校已经是三个月二十天又十四个小时。”
“看来小温同学是个很细心的人呐!”
“校长常教导我们干党国特工一要胆大,二要心细,三要技精,我都记得哩。”温芃一副恭顺的样子。
她的回答让他很满意:“小温同学,你来特校虽然不久,但你却刮起了一股温芃旋风,让特校生机勃勃!我当初一见你,就觉得你与众不同。”
“校长太夸奖我了,我一个普通学员哪有您说的那么大的本事。学校干得火红,完全是您领导有方,不是我的功劳!”
“你别自谦。我说的是实话,自你打败王曼丽小姐后,你就成了学员心目中的英雄!你这个举动影响了一大片学员的向上精神,我还没来得及谢你呢。”
“校长,说谢就言重了。来特校当学员,本来就应该为学校做贡献,做对了是应该的,做错您就指出来,我会按您的教导去做,这才是做特校学员的本份。”
“你一个留洋的学生能说出这样的话真是不容易!”他是发自内心的赞叹,满脸都是欢愉。
“正因为我留过洋,在学员中我就应该做得更好!不能让您失望。”
“好!好!讲得好!”他离位坐到她的对面,关切地问:“有些想家了吧?挂念远在南京的双亲了吧?”
温芃没料到他会提出这个问题,一时搞不清他问话的真正意图,不便马上回答,只是有点发呆地望着茶杯出神。
“你的神情告诉我你是想家了。其实女儿想娘没什么不好。人之常情嘛!是不是?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就是特工也是人嘛,是不是?”
在他注视的目光下,她点点头,又轻叹了一口气:“我现在是一名党国军人,就得压下儿女情长,抓紧提高特工技能才对!”
“不!不!提高特工技能与孝敬并不矛盾,我可不愿看到我培养出来的特工都是六亲不认的冷血动物。”
“这也是您让学员们最感激的地方!既严厉又有人情味。不像有些领导……”
“说呀,往下说。”
“……我不愿在校长面前说别人的不是……”温芃埋着头说。
见她不愿往下说,郎玉昆马上变了话题:“上次,罗教务长让罗波陪你去了一趟长沙?”
“对!给我父母拍电报报平安。其实,罗波也没陪我,他也是有公事在身。”
“你觉得罗波为人如何?”
“说不上优秀,也挑不出太大的毛病。”
“那你对何示求的印象哩?实话实说,别骗我。”
“您要我吐真言?”
“当然!有好讲好,有坏说坏,别说违心话。”
“他为人比罗波老实,就是争上进的劲头差点。”
“小温呀,你真是好眼力,一眼就能看穿人的内心。他就是缺上进心,比他的哥哥差多了。”
“小何还有哥哥?”
“还是国军的中尉呢!个头比他壮实,人也有学问,上进好胜心强。”
“那他更应该上进,有他哥哥作榜样嘛。”
“他也常这么想,可一遇到困难就打退堂鼓,我又忙,也没更多时间关照他。不过我看得出来,自你校场比武之后,他对你佩服得是五体投地,崇拜得很哩!”
“我对他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力?”
“有!他平时嘴笨,不善于表达,对你的看法还是私下对我说过。我想你的话他一定会听,你以后不妨多和他交心谈心,多鼓励他上进,他保准会来劲!”
“我的话对他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你们是同龄人,思想容易共鸣,更何况你还是他心目中崇拜的偶像,你的话对他保准管用。”
“那我就试试。”
“不是试试,而是一定要多帮助,多交谈交心,做朋友。”
“能和您的外甥交朋友,对我在特校的学习肯定是件好事!”
“小温真是聪明,有些事一点就明。好!好!我以后就给你俩多提供接触的机会。多接触才会激起他的上进心,你如果做到了这点,我代表他已经逝去的母亲谢谢你。”
“他母亲不在了。”
“病逝多年了!唉,我那多病的姐姐啊……”
“看来,小何还蛮可怜的。”
“你能这么想,我心里真感激。”
郎玉昆刚送走温芃,向美莹跟着就进了校长办公室,她在门外已站了一会,他俩的全部谈话她都听得明明白白。郎玉昆自从在军统内当了干部以后,他就养成了一个习惯,与女下属在办公室谈话,从不关门,这给了他一个作风正派严谨的好名声,这也是向美莹最欣赏他的地方。一些中共叛徒投降军统后,就像是暴发户,吃喝嫖赌,花天酒地,把军统赏给他们的钱挥霍无度。可郎玉昆却一点不像他们,妻子未病逝时,他俩相敬如宾,妻子死后,他孤灯只影,不动邪念,这让向美莹敬佩,也是她对他渐生爱慕的原因,戴笠正是看中了他的操守,所以才破格提拔重用。
向美莹刚坐定就问:“你在向温芃下套?”
“下什么套?”郎玉昆笑着说。
“你俩的谈适我在外面都听到了,还不是下套?”
“他姓罗的可以向温芃下套,我为什么就不能?”郎玉昆的脸上没有了一点笑容,板着脸说。
“就怕何示求不是会套人的料。”
“不管行不行,总得先试试吧。”郎玉昆说罢,长叹了一口气,“为了能把温芃控于手中,我只能出此招,我也知道温芃肯定看不起示求,但我还是想试试。
“我是怕你的套会落空,白费一场心思。温芃心高气盛不是一般的人能降服得了的。”
“可她总得嫁人吧?”
“但她嫁的人,不是罗波,更不会是何示求!”
“那你说她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这种男人在特校还没有出现。”
“正因为没出现,我才想让示求去试试嘛,说不定歪打正着呢!要知道温芃正处芳龄、春心浮动,是正需要男人慰藉的时候。”
“我再说一遍,她就是心里再想男人,也轮不到何示求!”
“你呀,总是这么绝对。”
“你呀,不要这么侥幸。”
“好了。咱俩就别打嘴巴仗了,你来校长室究竟有什么事找我?”
“没事就不能来吗?”她笑着反问。
“可你没这种习惯。”
“知我者,郎玉昆也!”向美莹哈哈一笑,突然她压低声音,有点神秘地说,“你没发觉学员刘彩珠有些不对劲?”
郎玉昆一征,忙关上房门,挨近她说:“你发现了什么问题?”
“我问你,一个学员生病值得罗遥亲自派医生送她去长沙住院?你是知道的,罗遥对学员向来没这么关心。”
“你是说,刘彩珠去长沙住院是罗遥亲自安排的?”
“你还不知道?”
“我那时不是不在学校嘛。”
“我问过罗遥为什么对刘彩珠这么重视?”
“他怎么说?”
“他说是阎局长的特别关照。”
“阎局长特别关照?”
“他说连刘彩珠能住进小姐宿舍都是阎局长亲自嘱咐的。”
“可阎局长为什么没对我说?”
“你以为阎头什么事都会告诉你呀!他就不会对你留一手?”
“哦,我记起来了,当时湖南站推荐刘彩珠来特校当学员,我就嫌此人年纪大了,想拒收,但湖南站说,推荐刘彩珠是上面的意思,他们没说这个上面是谁,我也没深问,当时考虑学员太少,也就让她入了校。现在想起来,这个上面未必指的是阎局长。”
“不是他是谁?湖南站可是阎头发迹的地方。”
“这样分析,那刘彩珠还真可疑!”
“一个呆头呆脑的人,阎头为什么重视她?”
“阎座十分精明,他亲自指挥的人决不会呆头呆脑,我们现在看到的刘彩珠的表现可能是假象!”
“玉昆,咱俩是想到一块了!”
“局座把刘彩珠安排在特校究竟何为?”
“我觉得他的用意不外有二。第一,此人必是阎头亲信,把她派进来督察学员中有无异端分子;第二嘛,就是监视你我及其他管理人员,在办校中是否有逾规逾纪行为。”
“若真如此,那阎局长的心真是深不可测了。”
“我早就对你说过,有你这种经历的人军统高层的信任是会打折扣的,可你就是不信。”
“可我对党国对领袖的忠诚天地可鉴,日月可证,还会有假么?”郎玉昆痛苦地闭上了眼,呼吸明显地急促起来。
向美莹连忙把茶杯递给他:“玉昆,你也犯不着为这件事伤神。对任何人都怀疑,是军统的一贯作派,当然对你我也不例外。”
“洪洞县里就没好人了?都是特嫌?”他的声调陡地拔高了许多。
“刘彩珠若真是阎头派来监视我们的人,你准备怎么办?”
“罗遥是和我明着干,好对付,若刘彩珠果真是阎局长派来的,必会阴着来,麻烦。”郎玉昆在室内踱了几步,突然停在她面前,压低声音说:
“从今天起你监视她,若发现她在暗地里整我俩,打我俩的黑报告,我就让这个呆子没有好下场!”
“对!别人对咱们不仁,咱俩也不必讲义!干我们这行,心不能慈手更不能软。”
“如果有人连我对党国的忠诚都怀疑,我还发什么慈悲!”
郎玉昆的眼里突然射出了两道寒光,不禁让向美莹打了个哆嗦,她觉得眼前站的这个军人此刻才是一个活脱脱的特酋的形象。
在郎玉昆和向美莹在校长室密谈的时候,温芃和赵雪娟也在湖边漫步沟通情况,温芃把郎玉昆对她讲的话告诉了赵雪娟,很想听听她对此事的看法。
赵雪娟的脑子活,转得快,反应也灵敏,马上说:“姓郎的是在放触角,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下套!”
“他为什么下套?”
“还不是为了和罗遥争对你的控制权呗!罗遥让罗波向你套近乎,游长沙,姓郎的也肯定会让何示求有所行动,他是决不甘心姓罗的抢先的!”
“我看我倒是应该钻他下的套!”
“钻不得的,站进去就怕脱不了身,何示求可是条色狼呀!”赵雪娟急得想叫,可又不敢大声喊。
“难道你还怕他对我动粗不成?”
“他干得出这种事。”
“他就不怕我拧断他的脖子?”
“我是怕他阴坏。”
“我谅他没这个贼胆。”温芃眯着眼,望着远方湖面,若有所思地说,“上次接近罗波,获得了长沙市委面临险境的情报。如果我再接近何示求,也不会一无所获,毕竟他是郎玉昆的亲戚,脑子里应该装了不少东西,说不定他脑子里的东西,就有我们用得着的情报,你说呢?”
“你说得也有理,可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咱们眼下一定要扩大情报的来源,而要做到这点,就只有从这两个坏小子身上下功夫,请你把我的想法转告桂云标和徐飞跃,听听他俩的意见。在和他俩交谈时,特别注意刘彩珠这个尾巴。”
“我知道。”
他俩刚谈到这里,只见何示求闷闷不乐地向湖边走来,温芃示意叫赵雪娟走开,自己则向他迎了上去。
“小何,散步哩!”温芃笑微微地说。
“小温同学,你也散步呀!”何示求见温芃主动打招呼,脸上的阴云即刻飞散,几大步就走了过来。”
“你好像有些不高兴?”温芃关心地问。
“刚才心情不好,现在见到你,心情立马就好了!”何示求笑得一脸的灿烂。
“刚才为什么不好?”她追着问。
“挨了舅舅的批,说我不上进,没朝气……”何示求不好意思地嘟哝着。
“我看你还好呀,郎校长是想你进步更快才说的吧?”她指着湖边草泽,甜甜地说:“不想陪我坐坐?”
“想!太想了!”他一屁股坐下来,还顺手一拉,也把温芃拉到草坪上。“上次见罗波陪你逛长沙,我心里直泛酸水,没想到今天你能陪我散心,我真是受宠若惊。”
“假话!虚情!”
“真的!全是心里话!我总觉得你高不可攀,不敢主动接近你……”
“你敢讲真话,这点比罗波好。”温芃说得认真,不像是玩笑话。
“你真的这么看我?”何示求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我这么看有什么不对么?”温芃也故作惊诧状。
“对!好!对!”何示求搓着手喜滋滋地说,“能这么看我,我真是喜出望外。”
“太夸张了点吧?”
“不!是真话。”
“听郎校长说,你妈很早就病逝了,你和你哥哥是他尽心关照才度过难关的。”
“唉——”何示求长叹一口气,有点伤感地说:“舅舅和我妈不是亲姐弟……”
“郎校长和你妈不是亲姐弟?”温芃真有点惊讶。
“我妈是舅舅师傅的女儿,师傅死后,他托付舅舅照顾我妈。从此,舅舅对我妈如同亲姐姐,不管有多难,都关照我们母子三人,我父亲死后他更是尽心尽力,还在长沙为我们母子三人买了房子,可我妈没福气享受,住进去不到一年就病故了,唉——”
“那你和哥哥没有父母,就全指望舅舅了。”温芃一副同情的口吻。
“可不,舅舅不但一直在经济上接济我们,还让哥哥参加了国军,又让我到了特校。没有舅舅,我俩今天还不知怎么过日子哩!”
“怎么不见你哥哥来特校看你?你们哥弟应该很亲呐!”
何示求抬头看看左右,见旁边无人,才小声说:“哥哥提升中尉后就去了那边……”
温芃一愣,忙问:“那边?敌占区,打入日本里面去了?”
何示求一笑,又摆摆头,无语。
“说半句话,对我卖关子!”温芃脸背过去,不理睬他。
“看你怎么生气了?”他急急地说,“有些事我不能说……”
“对我也不能说?连我也信不过?”温芃转过脸来,逼视着他,问得咄咄逼人。
“哪会哩!你今后是党国谍报精英,我信得过你。”
“那还不直说。”
“舅舅说哥哥的行踪不能对任何人讲……”
温芃心里一紧,追着问:“对我也不能讲?看来,我是白同情你了。”她起身欲走。
他连忙拉住她,一副哀求的样子:“我告诉你,你一定不能告诉别人。”
“我是那种多舌之人吗?”温芃瞪着眼问。
“大哥去了延安。”
“去了延安?他参加了八路军?”
“不是,他是奉阎局长的命令潜伏到延安的。”
“那不就是党国的特工?”
“可不!我经常会为大哥骄傲。他从延安不断向南京发回情报,多次受到阎局长表扬哩。”
温芃心里恨得喷火,可嘴里却说:“你哥可真了不起。我真想见见这个无名英雄。”
“我长沙家里有他临走时留下的中尉照片,你有机会到长沙就可看到他的照片了。”
“那你就设法让郎校长准我们一天假去逛长沙嘛!你看人家罗教务长就让罗波陪我游了一天长沙。”
“你真的愿意我陪你游长沙?”
“到现在你还不信?”
“信!我信!那我这就去向舅舅请假,请他批一天假期让我们游长沙。”
看见何示求活蹦乱跳地跑远了,温芃的心情沉重起来。军统的特务潜伏延安,我方竟没有丝毫察觉,这颗定时炸弹不拔掉,今后将遗害无穷。她能断定,何示求的哥哥必定是以化名打进延安,而要查证此人的真名实姓就只能亲眼看到他的照片,而要看到此人的照片就只有深入到长沙何宅才行。因此,能让郎玉昆同意何示求陪同她去长沙是唯一的办法,她估计郎玉昆会同意何示求的请求,因为校长正想办法让自己的外甥接近她,但任何事情都可能有意外,如果他不同意呢?想到此温芃的心不由得一下吊了起来,她这时是多么希望能找雷神小组的同志们商量,可那个该死的刘彩珠却像个影子似的紧随他们左右,使他们的行动受限。她真恨不得马上除掉这个尾巴,以解除行动的后顾之优,但长期潜伏的任务又使她不得不谨慎从事,她只得把刚冒上头的怒火又压了下去。
何示求兴冲冲地走进了校长办公室,郎玉昆一见他喜笑颜开的样子,便问:“你的脸色告诉舅舅,你有喜事,对吧?”
何示求喜难自禁地说:“舅舅,温芃刚才约我在湖边谈心哩。”
“此话当真?”郎玉昆端到嘴边的茶杯停住了,他怀疑刚才自己听错了话。
“这种事我会骗您?”
“坐下说!坐下说!”郎玉昆见他口气肯定,便喜出望外:“说得怎么样?”他急切地问。
“她说我比罗波老实,敢讲真话,还同情我的身世,还说舅舅是个大好人,身居高位而富有同情心。”后两句话是何示求加的,为的是让郎玉昆高兴同意让他俩出游长沙。
“她当真是这么说的?”郎玉昆更来了情绪。
“她还说要陪我逛长沙哩。”
“是她主动说的?”
“我当时真是不敢相信她会邀请我同游长沙!可她就是这么直接说的。”
“看来我是小看你了,你小子套女人还真有一手。”
“我没套!我嘴笨,没讲更多的话,是她自己愿意的。可能是她对您的印象好,就影响到我了吧!”
“你小子的嘴巴也变甜了。不过,我还是爱听。”
“舅舅,您究竟同意不同意?”何示求急急地问。
“当然同意!我还巴不得她和你多接触哩。”郎玉昆想了一会说,“为防有人说闲话,讲你闹特殊,我星期天派你出趟公差,去湖南站拿你哥的档案复印件到特校存档备查,这样你和小温游长沙就出师有名了。惊动的面就不大。姓罗的上次就是这么干的,我为什么就不能干?”
“还是舅舅想得周到!我现在就去告诉温芃!”
何示求一蹦三丈高地离开了校长室。
郎玉昆马上要通了向美莹的电话,把何示求刚才讲的话向她复述了一遍。她还半信半疑地说:“他会不会编故事?这可能吗?”
“我都批他俩一天假了,你还不信?”
“看来,你们舅甥还真有一套。说真的,我还真替小温有点可惜,这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吗?”
“现在说这话还太早,先让他俩多接触看看,示求是否有这份福气,那就看他的造化了。”
“你能这样说,证明你没喜昏头。”向美莹有点嘲讽地说,顺手压了电话。
郎玉昆似乎还要讲什么,可听筒里却传来了“嘟嘟”的断音,他不由得苦笑地摇头。
何示求把郎玉昆同意批假的消息马上告诉了温芃,她装出高兴的样子:“真的郎校长批了假?”
“还要派车送我俩进城呢?”
“像罗波上次那样?有车?”
“他一个教务长的侄儿能,我这个校长的外甥为什么就不能?”何示求露出了神气的样子。
离星期天进城还有两天的时间,温芃本来想在进城前把何示求的哥哥潜入延安的情况向雷神小组成员通报,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不妥,一是因为此人还未被最后证实,再说此事若属实,仍属于高层掌握的绝密情报,知道的人多了不便于上级采取行动,她倒不是不信任雷神小组的同伴,而是情报人员必须掌握情报传送的范围和尺度,不该知道此事的还是应该对他们保密为好。她只是告诉赵雪娟何示求要陪她进城玩一天,赵雪娟提醒她少喝酒最好不喝酒,以防何示求使坏。她叫赵雪娟放心,并叫桂云标和徐飞跃两人也要放心,她还风趣地说:“他要在我酒里下药,我就让他先倒地!”
转眼就到了星期天。临行前,郎玉昆叫何示求天黑以前务必返回,先去湖南站取材料,再陪温芃出游,因为湖南站星期天放假,临时安排值班的人不可能在站内等他一天。
司机开着吉普车,很快就进了长沙市区,何示求叫司机在他家门前停下,他打开锁进了大门,里面因久无人住,到处是灰尘,他把温芃领到书房,指着桌上的一个年青军人的照片说:“他就是我哥何大鹏。”
一见这个中尉军官的照片,温芃马上感到像触了电一样,身子不禁一抖。照片上的这个叫何大鹏的人让她觉得十分面熟,她立即在大脑的记忆深处寻找这个人的影子。很快,一个人的身影在她大脑中闪现,那是她和翁海潮刚到延安后,她分在文工团宿舍住,文工团的音乐指挥黄锦田经常出入文工团女生宿舍,和她们商谈节目排练演出的事。所以,她要对这个黄锦田留有印象,眼前这个雄赳赳的中尉军官和在延安穿土布军装的黄锦田虽然在气质上略有差别,但两人酷似的五官无疑证明他们是同一个人,这就是说国民党的中尉军统特务化名黄锦田潜入了延安,干了数年的谍报工作竟没有被我方觉察。她的脊背上惊出了汗珠,为了进一步证实黄锦田就是何大鹏,她是无话找话:
“何大哥比你帅气多了。”
“那是,他不但比我长得帅,而且还多才多艺,很讨女孩子喜欢。”
“多才多艺?”这句话是温芃情不自禁说出的。
“吹拉弹唱,无所不会,棋琴书画,样样精通。阎局长就是看中了他的才能才让他进了军统第一期特训班的。”
“这么说他很有音乐天赋!”
“可不!”他洋洋自得地说,“舅舅说,大哥生来就是干特工的料。”
何示求的话更加证实了黄锦田就是军统特务中尉何大鹏,温芃觉得这个重要情报必须马上报告常卫国。
从何家出来,何示求去湖南站取了何大鹏的档案复印件,一看时间还早,便提议司机开车在市内转转,以便让温芃看看长沙的市容市貌。温芃急着要把情报送给常卫国,已经无心和何示求虚于应酬,她捂着肚子说:
“肚子咕咕叫,还是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司机忙附和:“温同学说得对,天已中午,先解决肚子的难题,吃饱饭再逛市区不迟。
何示求问:“上次罗波和温同学在哪个餐馆吃的饭?”
“好像是个叫水云天的酒楼。”温芃好似边回忆边说。
“那我们今天也去水云天吃饭。”何示求叫司机开车。
温芃一听是求之不得,车子在水云天停下后,三人一同进了酒楼。常卫国正在一楼招呼客人,一见突然而至的温芃,不觉一愣,忙笑脸相迎:
“这位小姐好面熟哇,好像以前在我们酒楼吃过饭?”
温芃正要开口,何示求却抢先说了:“这位老板好眼力,咱们这位小姐是二进水云天!”
“贵客抬庄贵客抬庄!请进包间!”
常卫国刚把三人领进包间,何示求便问:“小温,上次罗波点的什么菜?”
温芃莞尔一笑:“哪里还会记得。只记得有一道菜是红烧桂鱼!”
常卫国忙说:“这是我们酒楼的最叫座的菜!”
何示求大气地说:“那就点一个红烧桂鱼!”
“请来一个客人给我验货。”常卫国向温芃以目示意。
何示求不解地问:“验什么货?”
温芃抢着答:“就是看桂鱼是不是活的,斤两足不足,上次我验过,有经验,就我去验吧!”
“那就有劳小温同学了。”何示求伸了个懒腰连打了两个哈欠。
温芃随常卫国进了掌柜室,神气严峻地说:“老常同志,军统特务已经潜入延安多年!”
“情报可靠?”常卫国也一下紧张起来。
“非常可靠!此人我在延安见过。”
“你还见过?”
“他现名叫黄锦田,延安文工团指挥,其实他的真名叫何大鹏,是军统中尉谍报!刚才要吃桂鱼的家伙叫何示求,是他的弟弟,来酒楼前,我去了何家,还看过何大鹏穿中尉军服的照片哩!”
“这么说,他在延安潜伏了这么多年,我们竟没发现?”
温芃点头:“这是一条隐蔽得很深的狐狸!他已经传回延安的不少情报,请上级务必斩断这只贼手!”
“请放心,我会立即电告延安。”
“何示求刚才去湖南站取了何大鹏档案的复印件,你看我们要不要采取行动复制一份?”
常卫国认真思考一会,摇摇头说:“你刚才通报的情况已经很有说服力了,我们不必要再采取行动,你的任务是长期潜伏,任何有可能危及这个目标的行动都必须停止。更何况黄锦田人已在延安,谅他插翅难飞!”
“阎奔还真是个凶狠的对手,他竟然把特务派到了延安,他这一手真够狠的!”
“可他再怎么狠,也狠不过咱们的山丹丹呀!”常卫国话未说完,径自先笑。
“哦,我差点忘了,黄锦田的舅舅是郎玉昆。”
“就是那个长沙特校的校长?”
“是他!”
“特务都到一家了!”常卫国的口气有些感叹。
临走,温芃好似想起什么,不好意思地小声问:“张秋生还不知道我已在长沙吧?”
“他还不知道,翁主任没告诉他。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直到现在,延安除了部长、翁主任和我以外,情报系统没人知道你潜伏在敌营”
“不知道他的近况,我还是真有些挂念他!”温芃轻轻地说。
“我想他也一定在挂记你。”
“不知何年何月,我俩才能再相见?”温芃的声音有些发颤。
常卫国望着她,无言以慰。
温芃由常卫国陪同出来,何示求便高喊:“小温,验货搞了这么长时间?”
温芃笑道:“酒楼只有一斤半左右的桂鱼,这是我第一次和你出来吃饭,总不能让你吃得不尽兴吧,所以我叫酒楼临时派人去菜市场进条两斤以上的桂鱼。”
“让你费心了!”何示求让温芃坐在自己身边,亲切地拍着她的手说。见她并不抽手,他更为得意,大声说,“这餐饭的钱由我出!”
“哪能让你破费,上次是我请罗波吃的饭,这次请你也应由我掏腰包!”温芃说得爽快,情报到了常卫国手里,她觉得全身轻松了许多,心态一放松,说出来的话也是轻飘飘的。
刚才温芃的话何示求很是受用,他觉得她没有轻慢自己,和罗波相较,她甚至更看重自己,他觉得舅舅今天让他和温芃逛长沙真是英明之举,让他与日夜思念的美人儿有一整天相处。在过去的半天里,她对自己一直和颜悦色,态度亲切,他预感到他俩今后的发展有戏。由于心情好,这餐饭吃到下午两点才散席,他还觉得没尽兴。
司机带着他俩在城内乱转,其实此时温芃以无心观赏街景,她闭上了眼睛,真的是想休息一会儿。见她有些疲乏,何示求也无心再玩,便叫司机返回学校。
黄昏时分,何示求见到了舅舅,一直悬心的郎玉昆见到他就问:
“玩得开心?”
“很开心!”
“感情进展顺利?”
“很顺利!”
“有没有戏?”
“有!”
“玩了哪些地方?”
“逛了长沙城,吃了水云天,还带她看了咱们何家买的房!”
“久不住人,带她去干什么?”
“她要去看大哥的照片。”
“你让她看了?”
“看了!”
“她看了有什么反应?”
“她从内心里崇拜得不得了!”
“她说没说过也想当你哥哥这样的特工?”
“说了!她发誓说要当特工精英。”
“看来,我真是没看错人啊!”
“舅舅的眼力错不了!”
“你可别尽夸我,今后事情成不成,就看你自己了。我尽心尽力也只能做这些,你以后造化如何就看天意缘份了。”
“老天不会和我闹别扭,缘份不会和我过不去。我不会让舅舅失望。”
望着容光焕发的外甥,郎玉昆连声说:”盼的就是这句话,这句话!这才像是男人说的话嘛!”
当晚,常卫国的密电就发向了延安,翁海潮看到破译后的电文,不禁大吃了一惊,便立即报告了敌工都长。部长看了电报后,神情不像翁海潮那般惊诧,他的目光离开电报后,平静地说:
“在谍海经常是敌中有我,我中有敌,是常事,不足为怪,没有这种事,那就不是谍海了。”
“是否立即逮捕黄锦田?”
“不忙。他一旦被我们发现便失去了作用。如果我们现在就抓捕他,很可能会引起敌人的警觉,甚至还会波及冷月同志的安全。先不动他,但要密切监视他,看看他有没有同伙,他获取的情报究竟是用电台上报还是通过其他途径。看来,我说不定还要利用这个假黄锦田真何大鹏,给他一些假情报,让他给南京一些刺激。”
“还是部长想得深细。”翁海潮出自内心的赞叹。
“冷月的事张秋生还不知道吧?”
翁海潮摇遥头:“没您的指示,我不好告诉他。”
“该告诉他了,把冷月给他留下的钢笔也转交给他,对他这样的红军战士,我们没有理由不相信。而且,我也相信他听到你告之冷月的近况后,他会理解组织上的用心的。”
“是。”翁海潮离开部长后,首先是命人严控文工团的黄锦田的一举一动,特别指令有关部门的负责人,24小时全天候监视这个潜特。在办完了这件事后,翁海潮才把张秋生叫进自己的办公室,他首先把冷月的钢笔转交给他,并向他讲明了冷月的去向。
张秋生也曾猜想过冷月突然从延安消失,有可能是去执行特殊任务,但一旦真的得知她已成功潜伏敌人内部,还是惊讶不已。他除了敬佩她艺高胆大敢挑重担外,还是有些为她担心。想起他俩在翁主任领导下并肩作战的短暂的日子,心里顿时涌上来浓浓的怀恋之情,他用手摸着冷月留下的崭新的钢笔,回忆着她爽朗的话语和调皮的笑容,突然觉得鼻尖有些发酸,他怕自己在主任面前失态,便赶忙把脸转过去,趁机擦掉了涌出来的泪水。
翁海潮知道此时说再多宽慰的话都是多余的,他坚信这个老资格而又年轻的红军战士的自控力,他轻轻地拍着张秋生的肩膀说:
“冷月是个十分优秀的特工,又是个惹人喜欢的好姑娘,值得你怀念。”
张秋生有许多话要说,可又不知如何开口,憋了半天,他只说了一句:“她什么时候回来?”
“听上级组织的决定。”
“那就是说,她目前暂无归期。”
“可以这样认为。”
张秋生再没开口,他离开翁海潮,一人独自走到僻静处,把那只珍贵的留着冷月期盼的钢笔贴于胸前,轻闭双目,让心中思念冷月的激情奔涌……
远处站着尾随跟来的翁海潮,看到他闭目沉思,知道他是在追忆和冷月在一起时的美好时光。主任这时不忍心去打扰他美好的回忆,只是在心里默默祷告上苍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他切盼他俩能“天仙配”,他不愿看到的是“孔雀东南飞”。
翁主任身后传来一声叹息,他回头一看,竟是部长站在身后。
“让秋生一个人安静地呆一会吧。”部长轻声说,“咱们的同志是多好多优秀啊,为了党的事业,他们尽量把个人感情压在心里。”
“他们是人世间最伟大的战士!谍海最优秀的特工!”
“你这两句话我很欣赏!不过,我还要加一句,他们是最懂爱情的年轻人!”部长目视远方,神情庄重,俨于一座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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