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吊坚毅如犀牛,用静止之力
拉抻时间的波弦
犹如准备好随时抛射出去的捕鲸叉。
大西洋一阵震颤。
我把自己斩断——为着一种不完善——
我不断地将自己驱逐
流放到脚踝疼痛的边缘,就像驱赶一只
贪食的野狗。我把自己斩断
为着一种不可原谅的残缺,驱逐
伴随着——被斩断的我返回时
带来的剧痛:
我不断排除我自己,就像很多人
会将智齿拔出:以这种方式
我尝试将自己从时间的淤泥中拔出来
——与过往的残缺告别——
以此成为一个“新的”——一个新的人。
可那些被斩断的部分紧咬着我
总是在我不留神之时,开始撕咬
他们试图穿过时间的裂缝——重新占有我:
我必须返回我,作为我的生命的押运员
——我必须亲自把我送往生命的终点。
就像一棵树——只有在荒野上
才能与晚霞候鸟大海与南北极——重合;
我背起我自己——走向岁月的荒芜!
在白色的不安中
一朵樱花开在时间的边缘
花蕊里——一台小型铲车
朝着下午一点整跑去
举着小城,作为“花之城”
给春天的尾声献上。
借此,樱花想要回到时间的中央。
我远远地看着它
——我们之间隔着一个星期天。
在黄色指示灯熄灭时
——恍如回忆——
我与它一起,在新的时间里醒来
将“白色”这个词填满。
我站立我行走我奔跑跳跃
时间在我们之间静止不动
时间静止片刻,然后纷纷下陷
像一场雪。
是否时间是一个整体?
也就是说:它漂浮着,将我们包围
直到有一天,它会忽然塌陷
然后就再也没有时间。
还是说,时间是永恒之河:
它流动着,从“未来”向“过去”
无论我们能否感知:
它创造着自己并消耗自己?
我们是摇晃在时间之外的风铃。
在黄昏的夕阳下,初春
在贸易市场门口的电缆上
陷入混乱。从这里——
春天开始燃烧!
街上的最后一辆车,从身后朝我驶来
用我的双肺——朝我轰鸣
在一场白色的不安之中。
海棠花从有到无
很多次地,我想去看一看海棠花
直到一场暴雨在某个夜晚收缩起来:
就像反向爆炸的炸弹——一场暴雨——
在某个夜晚收缩起来:
大雨慢慢变小,变成稀疏的几滴
变回到雨滴落下之前。
然后是一声雷鸣由强变弱
变回到雷声响起之前。一道闪电
慢慢从亮变暗缩回到云层内
到还没有闪电时的寂静。月光。
海棠花也在雨中收缩起来:
从盛开的花簇,到半绽开的花朵
到紧实的花蕾。到没有花。
夏天空荡荡的——一道闪电
从远方的山峦间收缩回云层里。
阳光普照。
海棠花收缩起来,春天收缩起来
夏天也在慢慢地收缩起来
在我赶到以前:世界变成了虚无;
我看着我的回忆收缩,在我人生的现场
收缩回到童年到幼儿。到——
我变成了我未出生的孩子。
我的孩子也将赶到新的人生现场
看着新的回忆收缩
缩回到童年到幼儿,到重新变成
——另一个未出生的孩子——
海棠花从有到无,生命从无到有。
未封戳的夏天
用血的沉默——一棵石榴花
对我说了满天空的话
可是天空不会忽然落下
所以你需要——听!夏天
并不会忽然——落下!
你需要听:用耳朵紫色的敏锐
抄写满天空话语蓝色的轻细。
直到一棵石榴花向我说了
满天空的话——夏天忽然到来
我已听见的,变成云朵飘散开
而我没来得及听的——变成了暴雨!
暴雨落下,就无法复原
所以我学会了读,在六月到来以前
我掌握了读夏天的能力:
我把白云读作太阳背面的静坐冥想
把燕子读作傍晚翻耕空气的犁铧
我把母亲的额头——读作半个多世纪的
风雨的准确标记。
我把晚霞读作穿透肠胃的火
把湖泊读作三月休眠的梦开始躁动
把风读作马群从额头跑过
把雨读作两边太阳穴上的,太阳和月亮
彼此通信。——我把夏天读作:
你从远方归来,左手托着一个熟透的桃子。
还可以是火焰
我几乎没有走出过小城
是远方的语言,不断地朝我赶来
它们自很久以前就开始流浪:
复活的铁牛
用水银的柔软,和晨风的轻
从每一根手指的指尖走向我。
就像童年时,母亲穿过集市
虽然疲惫、喘息、负重、拥挤
但依旧能准确返回家,找到我。
如今。
我并不比母亲种在楼顶的绣球花
知道得更多
而我也不多不少:恰好是这个夏天的一半:
当远方的语言抵达我之后——每次——
它们都有足够的空间安放自己。
语言朝我赶来,有时候是孤零零一朵云
有时候是一只受惊的鸽子
有时候是玫瑰花在慢慢凋零
或者母亲不小心摔碎一个碗
——静立片刻。
从远方赶来的语言,是在生活的锋利中
被割傷的时间流出鲜血
血液凝固,留下印记。
不清晰的印记——随时准备着——
当号令发出时——重生!
就像三月的水:
如果你把三月的水储存起来
倒入五月的天空,云就会漂浮起来
浮起来的云距离太阳很近
很容易就会被点燃。三月的水
——还可以是——火焰!
【作者简介】少莫,原名徐建江,云南省作协会员。 有诗歌作品发表于《星星》《诗林》《含笑花》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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