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森凯

　　盘龙河

　　1

　　一去千里，向南，向南的雄心亘古不变

　　你的蜿蜒，是游子的柔肠

　　肚中装着不舍，你的蜿蜒是为了

　　多看一座山川，一片村庄或城市

　　于人间烟火中，获得抚慰。或者

　　将一片乐土养育，沿途的麦子和稻谷

　　蓄着黄金——有你的体质

　　2

　　那些蹚过流水的人，都曾获得洗礼

　　在南高原，他们是神庇佑的子民

　　是大山的儿子

　　他们的歌声中有云朵的部分

　　月光下越过石头的水声柔软

　　如梦境，是南疆所有人梦境交织的梦境

　　如跳动的火焰，人们心中不灭的一缕

　　3

　　时间的声音在流水中碰撞，奏出

　　生命的交响曲，流水之中

　　有古老而原始的血液，一脉相承

　　他们剖开开化大地新的胎衣

　　捧出青铜器时代斧、锄、矛的雏儿

　　从此，我们不在泥土和灰烬中相认

　　4

　　流水的歌唱随岁月，变换曲调

　　壮苗大地上，许多事你都记得

　　炮火的岁月是黑色的

　　那些冲向战场的脸庞，以冲锋的姿势

　　在炮火声中，变成英魂

　　埋下忠骨的坟墓

　　陵园的旗帜

　　有人洒下热泪

　　悲歌向前，再，欢歌向前

　　5

　　俯下身子，一颗谦卑的心

　　流水的归处，低于众生，低于生命

　　但飞翔的山鹰与无数凋零的黄昏远去

　　只有落于水中的阴影，才成了永恒

　　上善若水之中，千帆过尽

　　最后是秋天，无边落木

　　流水之中举行的葬礼

　　于流水之中，获取波澜壮阔的心胸

　　西华山

　　1

　　略高于生活的地面

　　矮了几分天空流淌的蓝

　　一群石头默默地坐着

　　表情怪异，言语寻找着修辞

　　一座山固执地等着

　　等风、等雨

　　等日出、等黄昏

　　一座山眼巴巴地等着

　　我们都是来人

　　2

　　一场雨造就辽阔的沐浴

　　自比草木的人，根

　　未扎在泥土深处

　　你观雨，说你是个丰收的人

　　全然不顾，眼底的流失

　　寻着高处，往上登

　　草木之心，试图触摸天空

　　只有雨水，更深刻的了解了你

　　除了雨水，神

　　住进了你的身体

　　3

　　时间的古意，带着圆滑

　　用陡峭与折叠

　　打磨试图居高自傲的人心

　　山顶的未知

　　藏有神居住的府邸

　　來去自如的八仙，如今

　　困于浮雕的一方青石

　　4

　　那个吃斋的和尚

　　那个诵经的和尚

　　那个念佛的和尚

　　那个佛像前双手合十的和尚

　　那个在木鱼上敲打冬夏的和尚

　　是个肉体凡胎的和尚

　　是人

　　5

　　日出东山，你的掌中

　　握住了更多的斜阳

　　时间的指针

　　如麦的锋芒

　　善于诉说的人

　　更换着心底的往事

　　脚下，有一方小城

　　脚下，有一弯河水

　　来的来，去的去

　　人如水，水如坟

　　6

　　一棵树和一棵树挨着

　　一个人和一个人挨着

　　一尊佛和一尊佛挨着

　　我想走近他们

　　看看一棵树的身体里

　　百年的风雨。

　　听听一个人，他口中的

　　年轻的爱情与亲情

　　再数数一尊佛，他肥大的肚中

　　装着多少人间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