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先树

　　普者黑八章

　　1

　　总是固执地认为

　　那群被人类惊飞的，并不只是天鹅

　　肯定还有苍鹭、鸿雁、百灵鸟……

　　它们被天空放逐

　　每一只，都有自己的故事

　　它们飞过荷塘，倒映的

　　是千千万万个我的影子

　　它们越过山峰

　　就抽走了，我体内的风暴和雷声

　　2

　　不敢下水，你看

　　湖水多么清澈

　　不敢尖叫，你听

　　群山多么安宁

　　我有几百里风声凛冽

　　一万顷雨水酸涩

　　我小心翼翼，胆战心惊

　　害怕一开口，就弄脏普者黑的荷花

　　3

　　云朵就在我们头顶

　　神灵一般，替我们保管白色的羽毛

　　和紫色的歌声

　　不管用哪种方式行走

　　最终我们，都将以雨水的方式

　　向下，敲击万物生灵

　　4

　　在普者黑，水草有水草的样子

　　荷花有荷花的情人

　　那位蹲在马路边，剥莲子的妇人

　　是在等过路的旅客吗

　　抑或，等一场丰盈的雨水……

　　她眼里有光，双手颤抖

　　此刻，我想敬她一杯

　　5

　　不是每一个池塘

　　都有柔软的风轻抚莲叶

　　不是每一片花木

　　都能得到阳光的眷顾

　　我们喝下植物酿造的黄金酒

　　就有了植物的骨骼和筋脉

　　就有跑进暴雨中

　　喊醒一个故乡的勇气

　　6

　　再次来到菜花箐

　　我们不说烟雨，涟漪，重逢

　　也不說这些年凉风穿透身体的疼痛

　　要说，就说傍晚的雨声

　　就说草尖的水珠

　　以及电线杆上，那只孤独的麻雀

　　7

　　站在水里不怕雨淋的

　　除了荷花，还有芦苇、水葫芦、浮萍

　　以及一些叫不出名字的绿

　　坐在船头不怕淋雨的

　　是来自曲靖的姑娘严琼丽

　　船行山水间，我们就成了大自然的一分

　　享受阳光的抚慰

　　也接受雨水的洗礼

　　8

　　多好啊，这茫茫易逝的人间

　　又一次，在晨光中醒来

　　太阳是崭新的

　　露珠是崭新的

　　绿色的莲蓬，也是崭新的

　　吹动窗帘的风又软又糯

　　椒莲广场上，有人们跳弦子舞的笑声

　　也有婴儿的啼哭

　　丘北之歌

　　1

　　花脸节上，人群沸腾

　　没有地域和性别。熟悉的，陌生的

　　人们相互涂抹，互送祝福

　　每一阵路过的风

　　都以最温柔的样子示人

　　每一位被抹黑的人，都是上苍深爱着的点

　　最后，每一个点都会被时间之手

　　悄无声息地抹去

　　2

　　我们追赶着夕阳

　　生活的风声追赶着我们

　　当暮色落下，天边的云朵被渲染得透红

　　当一对白发老人倚在亭子里听风

　　带着宁静又安详的笑意

　　当我还能踩着你的脚印继续往前走

　　这时候，所有压在心底，缄口不提的事物

　　都值得原谅

　　3

　　泛舟湖上，我也看清荷中的蜻蜓了

　　带着红色的线条，飞舞在七月的天空

　　群山有了独立的躯体

　　自然也有了独立的想法

　　水从天上来，水无所顾虑

　　想怎么流就怎么流

　　自由得让人心生妒意

　　4

　　没有一根坚韧的躯干

　　没有可以任意铺展的叶子

　　没有久居山林的勇气

　　对于穿过云层

　　照在青草上，同时也照在我身上的阳光

　　我怀有深深的愧疚之心

　　5

　　在舍得草场骑马

　　就想成为草的一部分

　　爬上羊雄山顶

　　就想成为山的一部分

　　现在，天空干净

　　云朵正以雪花的姿势涌过来

　　我想成为它洁白无垢

　　永远不会悲伤滑落的那一部分

　　6

　　如此就好——

　　乔松、红豆杉、翠柏、香樟树……

　　生长在寂静的山里

　　布谷鸟按照自己的方式鸣叫

　　没有火药炸山的声音

　　我们沿着苜蓿一路往前

　　就可以是世界尽头

　　所有奔跑的藤蔓，都是孩子

　　所有熟透的山果，都是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