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与一片树林一同出生
“孩子那片林子它和你一起出生”外婆总是絮絮叨叨这么提醒我
深秋十月那个湿漉漉的清晨
外婆到那座山冈的那片地里摘菜
看见菜地边荒土里冒出了一簇簇
小小的嫩嫩的绿绿的松树苗
这个时候
近处飘来一阵花香
远处传来几声鸟鸣
几个小时后
滇东南高寒山区的一处卫生所
一个又黑又瘦的婴儿
用一声悠长的清脆哭泣
完成了她与一片树林一起长大的
美丽约定
二、与一片树林成为伙伴
此后 穿黑色麻布衣衫的外婆无数次用她亲手绣成的花背带
把心爱的外孙女背上那座不算很高
但树丛草木葱茏野花野果茂盛的山冈
外婆给菜地施肥浇水舒筋活血的时候
外孙女就在小树苗之间爬来爬去
抓一把红泥巴涂在脸上做脂粉
摘几片树叶子握在手里当玩具
玩累了就在外婆哼唱的古老情歌里
在小树苗的簇拥呵护下
在蓝天白云下 在红土地上
枕着阵阵松涛
睡得很香很甜……
小树林我们一起成长
看红土地魔术一样变出
不知名的花花草草
与前来造访的小鸟亲密絮语
我们习惯了一起玩耍
从未想过离别
三、与一片树林失去联系
六岁那年 父母调动工作举家迁徙 去往另一个乡镇
远行那天 马蹄声没有敲碎
村里的石板路
却一下又一下敲痛
我稚嫩的乡愁
外婆在村口一个劲地抹眼泪
小树林 我的好伙伴
站在那片山冈 摆动枝叶
默默为我送行
风很大云很低
我们再没见面
四、与一片树林相约如梦
后来 我离那片树林越来越远从乡镇到县城 从县城到州上
再后来上大学去了北京
四年后又回到州里......
十多年后的一个下午
一位乡亲进城捎来噩耗——
那个山冈的树林尽被砍伐
我的伙伴们未能幸免
这个坏消息的到来就像在我心里
种下一根刺 时时生长疼痛
小树林就这样
不辞而别
我从未有幸阅读它们的旺盛青春
粗壮的树干 茂密的林阴
就这样成为
无法考证的传奇
我和小树林在儿时共度的
欢乐时光
只能成为无人知晓的
非物质文化遗产
只能存活在
一首诗里
从此以后
那片长不大的树林
就时常在梦里出现
没有人知道一片树林为何消失
就像没有人记得那个村寨的迎春花
何时开放 何时凋谢
从此我只在梦里抵达
那片树林戛然而止的永恒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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