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正文

诗词 散文 小说 杂文 校园 文苑 历史 人物 人生 生活 幽默 美文 资源中心小说阅读归一云思

Lazarus and the Amazing Kid Phoenix 拉撒路①和凤凰男孩

时间:2023/11/9 作者: 科幻世界·译文版 热度: 17183
[加拿大]詹妮弗·吉斯布雷西特

  那老者对我说的第一件事是:“人死去的方式,有时会有所不同。”

  那么,我要给你们讲个故事,告诉你们这句话的含义,希望大家能够悉心聆听。

  那老者对我说:“有时候,人们会坠落,坠入深渊,落进地狱。但他们不在那里停留。他们会重新回到人间。你就是如此,孩子,你已经死而复生。”他戴的那双手套脏兮兮、冷冰冰的。他两手捧着我的脸颊,牢牢地按着我。否则,我会不停尖叫,或者做其他傻事。

  我刚刚醒来时,被火烧过的皮肤仍然焦如黑炭。我将手抬到头顶,看到它们冒泡,甚至开裂,没结炭痂的皮肤先是被烧红,接着慢慢变成棕色。夜幕降临时,我全身已经布满脓疮。整整六小时之后,发黄的脓结才剥落,新生的皮肤如婴儿般柔软光滑。

  当我能够开口说话,那老者问:“记起什么了吗?”因为水疱的折磨,我的舌头仍然麻木,双眼也模糊不清。两腮的皮肤如同胶皮般脱落,刺痛不已。我本想告诉他,我什么也记不得。但这并非实言——痛苦的片段伴随着头痛不时在眼前闪现。一阵头痛如电钻般穿过颅骨,辱骂声、打火机被打着的咔嗒声不断在脑海中回响。我记起自己被鞋带绊倒在地,记起远处缥缈的歌声,伴随着萨克斯管和低音提琴费力的奏鸣。好人未必有好报。 “它会不会在空中盘旋?”比利·普雷斯顿②的歌声问我,“它会不会如鸟儿般高飞?”

  “烧死了,”我告诉他,“那些疯子放火烧我。把我烧死了。”

  “世上被烧死的有很多,”老者加斯帕说,“但你不是。”

  惨遭焚烧之前,我以为自己能够当个漫画家。而老爸想让我进伯克利③,跟他当年一样。我们为这件事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直至他临死之前还在和我说这件事。那天他演讲完回家,在高速公路上撞上了一辆18轮的重卡。那时我想,把自己锁在一间积满灰尘的公寓,边画漫画边吃黄豆罐头,至少不会发生什么人身事故。

  我喜欢漫画的理由很简单,就是因为它页数不多。不是吗?托尔斯泰通过一部鸿篇巨著,讲述了《战争与和平》的故事。但斯坦·李④只用24页,就能够告诉我们蜘蛛侠如何学会承担责任。我小時候,漫画只能用四种颜色。老爸据此认定漫画是小儿科。他总是批评漫画在情感表达方面过于肤浅,只能宽泛地表达出一段经历,此外,再也刻画不出任何东西。他去世前,我还太小,无法明晰地表达自己的观点。但现在我想告诉他,全面的表达并非重点。因为只能使用四种颜色,所以更得细心挑选,提炼出其最纯粹、最恒久的形式。

  这就是我想对父亲阐明的观点——漫画表达的是柏拉图式理想的情感。至少,我现在是这么理解的。

  拉撒路与凤凰男孩,第1期

  第一页

  图一:

  文本框:下面要讲述的凤凰男孩的觉醒之路。这个男孩能够燃起地狱之火!让我们一起看他成长,看他燃烧,看他将整个世界焚为平地。

  图二:画出以下内容:芝加哥,1972年。暴风雨之夜,昏黑的小巷。这里跟全美国任何一座城市的任何一条小巷都差不多。巷子里到处都是垃圾箱,老鼠流着口水四处流窜,硕大的眼睛闪烁着卡通式的红色。远处的某个所在,嘶叫的猫头鹰在警告着不详。整个画面令人毛骨悚然。

  图三:一个男孩从大厦间的窄道跑过。他五尺七寸高,骨瘦如柴,大概16岁左右,非洲裔美国人。如果你们愿意相信他妈妈的话(他妈妈从来不说谎),这孩子长大了会是个帅小伙。男孩并不慌张。他跑,恶徒正尾随其后。他逃跑的姿态是为了让歹徒们以为他们胜券在握。

  图四:他(英雄般地)滑步急停。声音效果是:嘶——。他猛然转过身,气不长出,面不更色,反倒咧嘴笑了,因为他给那些家伙准备了一场好戏。

  图五:他们是什么人?三道黑影堵住巷口。图中下半部分的巷子深处被一张的黑洞洞的大嘴占据。尖牙之间充满愤怒,那里是恶意的深渊,比黑夜更加阴暗。

  图六:街灯洒下光亮,照到歹徒身上。这群恶棍长得呆头呆脑,穿红色夹克,配高领衬衫。其中一个生着一张窄窄的老鼠脸,领头的长着个猪鼻子,跟我们的主人公形成鲜明对比。我们的主人公穿得整齐利落,模样清秀俊俏,双目炯炯,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一看就是值得信赖的人。

  歹徒说:“今天得教训教训你,书呆子!要让你知道,挡我们的路是什么下场!”

  领头的恶棍拔出蝴蝶刀,嘴里骂骂咧咧。

  图七:我们的主人公双手叉腰,傲然挺立。在这个黑暗、堕落的世界里,他是唯一被光照亮的地方。

  凤凰男孩说:“我也要让你们知道,在我家附近贩毒是什么下场!”

  图八:我们的主人公燃烧起来,这些家伙惊恐万状。

  老者加斯帕身材魁伟,身上那套粗布衣裤不太合体,衣服里面鼓鼓囊囊,关节附近鼓着包,长靴及手套边缘卷着边。他戴的防毒面具和矿用安全帽仿佛从来不会摘下来。他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没有任何部分暴露在外。傍晚时分,他坐在一个牛奶箱上,跟我探讨哲学,手里轻握着一把口琴。我们待的那间空屋没有电,随着光线渐渐变弱,他身后的黑影看上去像是深不可测的峡谷。

  第六天,他终于向我吐露真相,用他那糖浆般黏稠的阿巴拉契亚口音,向我讲述他的过往:“当时,我也就比你大点儿,已经习惯了矿工生涯。矿井下面的设备经常坏掉。用我老爸的话来讲,‘距离地狱只有咫尺之遥。”

  他的声音让人联想到一群在浓雾中弯腰行走的身影,层层叠叠的雾霭笼罩着青绿色的山峦。加斯帕叹了一口气,说:“煤矿工人在矿井深处遭遇意外,上面的人根本不在乎。煤矿工人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父一代子一代都只是矿工。当我在井下遭遇事故,他们干脆封死了那条坑道。”

  我想象着当时的情景:他周围的蒸汽喷涌而出,如同张牙舞爪的怪兽。那怪兽生着半透明的尖牙,长着烟雾状利爪,一根根卷须几乎要刺透他的身体。他的血管爆裂,皮肤上涌动着滑腻的白色气泡。那画面让我全身战栗不已。

  他接着说:“直至我的身体在蒸汽中溶化,都没有人回来瞧我一眼。我躺在如墨的污水之中,活像一个从未见过太阳的、扭曲的深海生物。当我自己爬回矿工服里的时候,还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发生了变化。”

  对我来说,感受到身体的变化也需要时间。第六天,我表面看上去还不错,但感觉骨头要从皮肤中扎出来。我摸索脸上不贴合的地方。我捏了捏自己的脖颈,双膝,手肘内侧,发觉所有地方的皮肤都松松软软。感觉体内好像有个全新的自我,似乎可以像剥掉一层玻璃纸一样,剥去身上的皮肉。

  我怕自己会像罗梅罗①电影中的僵尸一样,皮肤变成惨灰色,全身散发着臭气。我猜测,那老者不愿摘下面具,很可能是这个原因,因为他闻起来就像猪屁股。

  我又花了一周时间才控制住脚趾。它们碰到砖地的时候会爆发出烈焰——然后将我们待的那座废弃公寓的窗户炸飞,四壁都熏成黑色。灰色的火鸟翅膀参差不齐,愤怒地舞动着。

  面对现状,加斯帕倒是坦然自若。他摘掉了一只肥大的皮手套给我看。我看到那里面只有苍白的轻烟如卷须般缠绕。他没有手,没有身体。蒸汽不仅杀死了他,更让他的躯体化为了蒸汽。

  加斯帕平静地说:“这一切刚刚发生时,我觉得上帝不愿收留我。接着,我又想,或许连魔鬼都不愿意接纳我。我搞不懂,我这一生究竟做了什么,竟惹得上帝与魔鬼都不愿意看我的眼睛。”

  他摘掉面具,我发现,里面同样空空如也。

  我打趣道:“哦,没错,我相信他们都不愿看你。我是说,伙计,得了吧——你都没有眼睛。”

  他笑出声来,我全身不自觉地颤抖着。跟我交谈的这个人,他没有嘴巴,没有喉咙,没有能够发出笑声的器官。他只是形状还像人类,可能化为蒸汽的时候还有着变成人形的执念。我感觉就像是跟灵魂对话一样。

  加斯帕向前弓着身子 ——空夹克手肘搁在双膝的胶皮部分上,他做出这个动作,完全是延续活着时候的习惯。“火焰给了你全新的生命,孩子。我会教你如何利用这种力量。”

  拉撒路与凤凰男孩,第3期

  第一页

  图一:我们的主人公站在屋顶上,保持高度警惕。夜空昏黑,但硬币般的圆月洒下光芒,将两人的轮廓照亮。

  文本框:拉撒路和他了不起的伙伴——凤凰男孩——现身芝加哥邪恶的街道,肃清穷凶极恶的罪犯和歹徒!

  图二:拉撒路正在追赶一名窃贼。他紧紧地将一个女用手提包抱在胸前,就好像那是个婴孩。拉撒路的双臂伸长,烟雾从他的衣服里飘出。他的双手犹如轻飘飘的云雾,缠住了窃贼的脚踝。

  拉撒路说:“站住!”

  图三:那窃贼被绊倒在地!撞在砖墙上,像狗一样从嘴巴里吐出舌头。

  图四:拉撒路——性格和善温柔的老者——胜利地举起手提包。他展露出大大的笑容,脸上的防毒面具都有些变形了。

  拉撒路说:“啧,啧,啧,你不知道,你这种人拿着这么好的包是暴殄天物吗!”

  (凤凰男孩出现在画面中,双眼闪烁着红色的火焰。)

  凤凰男孩说:“这种人也就配天天吃三明治!”

  图五:拉撒路拍拍搭档的肩膀,就像位骄傲的父亲。

  拉撒路说:“监狱里有的是!”

  加斯帕的東西很少,只有一套1968年版本的百科全书,一把口琴,此外,他还种植物。他说之所以喜爱植物,是因为埃及人认为发芽的种子代表地狱之神奥西里斯的复生。我不知道奥西里斯是何许人也。让我感兴趣的是他第四个嗜好,那就是于黄昏时分坐在屋顶上,静待罪案的发生。

  “只能管我们周围五个城区的案子,绝对不能越界,”他掰着手指,将规矩一条条地告诉我,“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不要插手警察处理的案件,不要去管孩子或者是可怜人犯案。”

  “这简直太酷了,我们就像蝙蝠侠与罗宾。”我赞叹道。

  加斯帕盯着我,一言不发,在防毒面具眼睛的位置,蒸汽盘旋着,似乎充满好奇。

  “别逗我了,你居然没听说过蝙蝠侠。”我的语调中带着不屑,“当然,你出生在什么年代来着?1750年?”

  “1882年。”加斯帕纠正道。

  “可是,如果没看过蝙蝠侠的故事,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加斯帕沉默半晌,接着说:“我不是刚开始就这么做的。”

  “那你怎么干上这行的?”

  “我遇到了一位女士,她的遭遇跟咱俩相似,只不过经历更加悲惨。”

  “还有什么事比被火烧死更惨呢?”

  加斯帕轻抚我的头。“哦,孩子,她被丈夫殴打致死,等他停手时,她已经没有人形,就像是一麻袋肉。”

  透过手套,我感觉到他在颤抖。不过这应该只是我的想象,因为加斯帕没有血肉,没有肌肉,也没有神经系统,任何的情感也不会让他颤抖。颤抖的人很可能是我。

  “他将她倒在采石场上,接下来一周时间,她就躺在那里,躺在亚利桑那州的艳阳下。然后,她死而复生,并且在水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你想知道她看见什么了吗?”

  我向前探了探身子,双肘撑着大厦的边缘,磨蹭着砖块与骨头之间的皮肉,但感觉不到任何疼痛。“脑袋瘪进去的女人?”

  加斯帕摇摇头。

  “不,因为我那位朋友,她的脑袋竟然不再瘪了。她遭到痛击的地方,长出了新的骨头,即便那里原本不应该有骨头。她看起来是这样的——胳膊上有六处关节,面庞为牙齿铸就的盔甲所覆盖。她真的很了不起。‘上帝需要你。她说对我说,‘上帝比以往更加需要我们。她对此确信无疑,复生后头一个月,就处决了六名恶徒。照她所说,她在水中看到的是天使。”

  “那后来她怎么了?”

  加斯帕没有回答。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涌动着一种莫名的焦虑,似乎周围的天空越变越大,而我则不断缩小,小到甚至不及闪烁的星星。我问道:“那之后,你又见过她么?”

  “没有。”加斯帕回答。

  “这么说来,我们这样是上帝的意愿?就像你那位朋友所说的?”

  “孩子,”加斯帕郑重地说,“根本不存在什么上帝,真正存在的只有我们自己,她也是如此。别想了,留心盯着吧。”

  老者加斯帕所做的,就是攀上那个人的喉咙,温柔地攫住了它。那家伙被我们逮到了现行。他将一位女士逼到墙角,像饿狼逼住猎物,又像牧羊犬驱赶母羊。他咆哮着,迫使她抵住砖墙,他指间紧握的东西在街灯的照耀下闪烁着寒光。

  加斯帕对我说:“嘘。”接着,他从大衣的缝隙里、从面具的口鼻处飘出来,在夜空中蜿蜒前行,犹如一根抖动的银色缎带,长靴、大衣和面具在我身边缩成一团。那恶徒将他吸了进去,根本没有发觉。老者在他的喉咙里打了个结,那罪犯则拼命抓挠颈部的皮肤。

  老者加斯帕令他窒息了,整个过程缓慢而轻柔,进行得小心翼翼。加斯帕填满他的喉咙、鼻子乃至肺部,使他无法呼吸。他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脖子,瘫倒在那位女士面前,四肢蜷在一起。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加斯帕恢复原状后,我低声对他说。她扯紧身上的外套,飞也似的逃走了。我看着自己的双手,唤起一团火焰。此刻我感到火焰的中心莫名的凉爽,胸中燃烧起一种冲动,齿缝间闪烁着火花。

  “不,”我说,“我们不能就这样算了,到头来根本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们知道。”加斯帕说。他很自信,他听上去总是充满自信,这或许是因为他已经年近百岁。

  接下来的一周,我一直待在屋顶上,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加斯帕有自己的方法,但他实在太过谨慎,搞得我骨头咯咯作响,关节都僵了。加斯帕尽是做些不起眼的事,救些不起眼的小人物。但我的手指可以化作火焰的触须,我的内心翻滚着燃烧的熔岩。

  一晚,我对加斯帕说:“我可以把一切焚为平地。”

  “你的意思是?”

  “将这邪恶之地整个焚毁。我会找出当初杀了我的混蛋,将他们烧得屁滚尿流。老伙计,我会做到的。”

  “那样就能抚平你母亲的伤痛了?”

  我有时也会回家看看,顺着太平梯上楼,双手按着窗户,想看一眼妈妈和兄弟们。我总是极为谨慎,绝不会停留太久,也不奢望见证家人的笑颜或泪水,不希望目睹母亲颤抖的双手。我知道,一切发生得太快。父亲撒手人寰后,我也葬身火海。老者加斯帕说,如果我想的话,可以回去与家人团聚,但这根本不可能。我曾坠入深渊,落进地狱。我不希望母亲看到从地狱回来的这幅面孔、这双眼睛。

  而且真的见面了,我要对她说什么?“噢,你好,妈妈。你知道的,世界浩瀚无垠,阴暗险恶。根本就不存在神,到处充满痛苦和暴力。我只想将一切的根源烧毁,只想潜入地壳深处,搅动岩浆,让它们从这颗星球的缝隙间喷涌而出,让我们所有人化为灰烬。”

  “对不起,妈,”我对她说着,双手腾起一团火焰,“我想,我已经变成怪物了。”

  我担心如果真的与她面对面,这就是我会脱口而出的话。

  我没有回家,反倒开始阅读百科全书。我拿了两本,放在身旁,只用一天时间,就从头到尾通读了一遍。直到背后燃起火来,我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可以读得这么快。

  我轻抚那书上的词条,念道:“拉撒路,拉撒路和凤凰男孩。”

  “嗯?”老者加斯帕在吹口琴換气的时候回应道。

  “是咱俩的名字,老伙计。你被困矿坑三天后复活,我则在火焰中重生。”

  “拉撒路死后四天才复活,孩子。我不理解你这个比喻。”

  “这不是比喻,这是咱俩的英雄称号。”

  “就像蝙蝠侠与罗宾?”他问。

  我啪的一声把书合上,笑着说:“我们比他们更强,蝙蝠侠没有超能力,伙计。”

  但我拥有超能力,你懂的。我能够轻松使用超能力,能够烧毁一切,这就是我的想法。

  为什么不呢?控制这种力量是一种痛苦。佯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更让我烦闷。这股力量已经让我万劫不复。

  拉撒路与凤凰男孩,第24期

  第七页

  图一:身体倒在高低不平的矮树丛中。她穿着粉蓝色连衣裙,点缀着圆点花纹和皱褶,勾勒出她轻柔的形体,忠实地展现出她身体的曲线和起伏。

  图二:杀妻弃尸后,她的丈夫转身离去。在他的背影中,我们看到了她那已经失去生命迹象的手,搁在泛黄的草地上。那只手已经浮肿,满是深紫色的瘀伤。其中一个指甲已经不知去向,另外四个则弯折破裂,上面还有鲜红的指甲油。

  图三:阳光照射着她的尸身,将她逐渐腐烂皮肉晒干。苍蝇把她的鼻孔当成新家。她开始坠落,一直坠落,坠入深渊——

  第九页

  图四:——她望着水面,风儿荡起涟漪,模糊了她的倒影。起初,读者会认为倒影没有真实反映出她的样貌,她的脸应该如生前一样美丽,像她这样的善良女性应该得到第二次机会。

  图五:水面静止了。身后的阳光炙烤着她的身体,愤怒在她心中燃烧。她的身躯不再柔软,也不再惧怕死亡。骨骼的牢笼、牙齿的铠甲保护着她。重生的她变成了斗士。

  第二十页

  图一:她微笑时,牙齿会相互摩擦,但她仍会微笑。

  她说:“加斯帕,你是个讨人喜欢的男人,但也像牛奶般软弱。”

  图二:加斯帕的朋友有张刀子嘴。她的颅骨从皮肉中延展出来,使得那双蓝色的眸子深陷其中。她的面庞被牙齿面具遮蔽,那些牙齿从伤口处分裂出来,彼此太过接近,以至于相互倾覆,层层密布。如果还有男人蠢到胆敢伤害她,那些小小的白色恶魔之角就会刺穿他的皮肉。

  她说:“上帝需要你。上帝比以往更加需要我们。”

  图三:她摊开双手,那双手生有太多指头。试着数数看:七,九,十二,太多了……她曾对加斯帕说,多到足以实现她新的目标。

  她说:“以赛亚是怎么描述六翼天使的,加斯帕先生?”

  图四:她的手指变成翅膀,颧骨旁的牙齿化作羽毛,羽毛中嵌有一千只眼睛。

  她说:“他说它们令人毛骨悚然,只是看看,就会让他浑身难受。”

  图五:(她双目之中燃烧着火轮,我望着她,犹如置身梦境。我看着自己的手,看着那缠绕在我指间的火焰,不由得战栗起来。)

  她说:“他说它们是在烈火淬炼下诞生。”

  图六:她屹立在山巅,远眺落日,跟加斯帕口中描述的她别无二致:虽然肿胀的身体令人生畏,但她仍然美丽。她散发出一种纯洁之美,身上流出的鲜血似乎在她周围形成了光圈。大象般粗壮的双腿旁,绘有圆点花纹的裙摆轻轻摇曳。她张开双臂,让神之光芒洒遍全身,远处的地平线火一样的燃烧起来。

  她说:“我是恐惧的化身,加斯帕先生,我就是复仇天使。”

  我和加斯帕追捕小偷,但自己也偷热狗来吃。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我不相信金钱。我小时候那会儿,我们吃东西从不付钱。自己养鸡,自己吃。现在让人付钱买吃的,真的很扯淡。”

  “我还不知道你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我笑着说,我老爸就信奉马克思主义。每当他胡言乱语,我老妈就会卷起报纸,狠揍他的后脑勺,告诉他最好实際点。她会说:“等咱家有钱了,能置上一台洗碗机不也挺好的吗,马绍尔?”

  “我还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我只是认为花钱买东西吃很离谱。”

  “嘿,你活着的时候,马克思还在世,对吧?”

  “一年而已,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关系。而且,”加斯帕露出神秘的笑容,“都过去那么久了。”

  “但还是很酷。击个掌吧,伙计。”

  “孩子,我没有手,记得么?”

  我们就这样愉快地过了六个月,这段时间真的很棒。用小火球点缀街道让人兴奋,就跟小时候任性胡为地玩玩具枪一样。我点着他们的鞋子,看着他们慌张地跺脚。一次,我玩过了,点着了一名汽车劫匪的皮大衣,但只是袖口。难不成你期望我做出更出格的事情来么?

  加斯帕对我很好,但他闭口不谈我的潜力,就像蒸汽机上加了个盖,使得压力不断增加,增加,然后——

  “你在听我说话吗?”

  我咬着唇,把鼻子深埋进漫画书里。我听够了关于夹克外套的唠叨。“我敢打赌,蝙蝠侠绝不会这么教训罗宾。”我故意弄出很大翻页的动静。

  加斯帕的表达方式很容易理解:他开心时,身上的套装就会从一侧倾向另一侧;他担忧时,防毒面具眼部的烟雾就会摇曳不定。有时候,我会想他曾经是个怎样的人。我猜测,会是一个国字脸、牙齿掉光的南方佬。他死之前从未接受过教育,这使得他行为怪异:说起话来像个乡下人,举止却很有后民权时代的风格。他冲上前来,一把将漫画书从我手中夺走。他以为他是谁?我老爸?

  对,没错。我爸从来不准我看漫画书。他要求我阅读柏拉图、苏格拉底或者其他伟人的作品。他总是告诫我:“你必须比你的朋友们更加努力。”尽管我们心知肚明,但他从不会讲出要我这样做的原因。我们不是那种能够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天的家庭。

  加斯帕开始翻看那本漫画。“我想我并不像蝙蝠侠。”

  “嘿,”我把书抢了回来,“你还不像蝙蝠侠?他可和你一个理念,老伙计。永不会杀人,即便是那些穷凶极恶的家伙。”

  “他太有钱了,”加斯帕说,“我不信任有钱人。”他顿了顿,接着又补充道:“罗宾跟你长得也不像。”

  他真的有必要说出来吗?难道我连自己长啥样都不清楚?“没错,呃,正因为这样,我才想要画漫画。”我将书页展开,触摸着那松软的油墨。“我会为你画一本漫画,加斯帕先生:乡巴佬蝙蝠侠和小黑孩儿罗宾。这样你高兴了吧?”

  加斯帕没有回答。

  “或许咱们可以拉上你那位朋友,再招募一名新丁,最好是意外被胶水黏住然后不知怎么就死了的这种。咱们就可以组成自己的神奇四侠,打造自己的怪胎四人组。”

  “嗯……”这就是加斯帕给我的回应。他坐在牛奶箱上,深藏在那身行头里面。我也搞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我一跃而起,迈开疙里疙瘩的腿,怒不可遏地走出仓库。

  我有种感觉,那就是我需要做点什么。要是再不做,我就会自燃。

  拉撒路与凤凰男孩,第4期

  第一页

  图一:发生了银行抢劫案!凤凰男孩赶到现场。他让银行柜员放宽心,自己已经控制住局面!

  凤凰男孩:“别害怕,凤凰男孩在此!我会用人类最古老的超能力——火之能力,来阻止那些邪恶的歹徒!”

  图二:劫匪已经钻进银行的地下金库,贪婪地往行李箱里塞钞票!匪首身穿灰色细条纹西装,系着蓝色宽领带——典型的资本主义人渣形象。

  文本框:凤凰男孩大脑飞转,很快就想出主意!

  图三:凤凰男孩猛地关上地下金库的大门,将燃起火焰的双手按向那金属门。

  文本框:凤凰男孩将能量传入金属门,逐渐让地下金库升温,变得像个火炉。

  他双手下面的金属开始变红,手掌冒着热气。

  凤凰男孩:“不好意思,伙计们,里面马上会变得炽热无比!我要是你的话,立马乖乖投降!”

  图四:地下金库里面,劫匪们汗流浃背。四壁变得红热鼓胀,但最多,他们也就如同置身过热的桑拿房。凤凰男孩其实并不会置他们于死地!

  文本框:多亏了凤凰男孩的奇思妙想,歹徒们只得投降……我们期待着他下一次了不起的战斗!

  第二页

  图一:凤凰男孩跟拉撒路在屋顶会合。他俩互撞拳头,这对拍档习惯这么做。

  拉撒路说:“接下来去哪儿,伙计?”

  图二:凤凰男孩一只脚踩着天台的边缘,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就像是屋檐边的石像守卫。

  凤凰男孩:“哪里有妇女在哭泣,哪里有孩子失去了糖果,我们就去——”

  图三:什么东西引起了凤凰男孩的注意。他的双眼中的火焰褪去,开始四下探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男孩将一个女孩抵在墙上,笑着去吻她的嘴。接着他们手牵着手,前后摆动,开着私密的玩笑,吃吃地笑着。这世界的色彩和光芒倾泻而出。(为何将这一幕画得好像发生在正午,蠢货!这种事情只会发生在夜里。凤凰男孩和拉撒路都是异类,白天的时候不能露面。)

  图四:那男孩一头金发,神情愉悦,粉色的厚嘴唇微微翘起,双颊则覆盖着橘色的雀斑。那女孩赞他真帅。他烫了一头大卷,就像罗伯特·普朗特①那样。他的手伸进那女孩的裙子,探寻着她臀部的曲线。她扭过头,咯咯笑着。他们开心极了。只是在街灯下游荡的两个孩子而已。

  凤凰男孩说:“混账东西……”

  第三页

  图一:凤凰男孩紧握双拳,指甲划过掌纹,刺进皮肤里。他死的时候还年幼,掌纹还很浅。街灯下游荡的只是两个孩子而已,在这个该死的世界上,根本没人会注意。从旁经过的人们绝对想不到,其中一个居然是杀千刀的谋杀犯。

  图二:凤凰男孩再也按捺不住,他冲向防火梯,要去烧死那个混蛋,烧得他只剩墙上的一点灰烬。

  拉撒路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拉了回来,把他的身子扳过来。在漆黑的夜里,两人面對着面。

  拉撒路说:“别去。”

  图三:愤怒、困惑以及恐惧交叠在一起,让凤凰男孩几乎无法呼吸。他怎么能阻止我这样做呢!?

  凤凰男孩说:“我非去不可。”

  拉撒路不让他去,他紧紧地抓住他,蒸汽在手套的接缝间绕来绕去。他无法理解,他不是被谋杀的,不像凤凰男孩,也不像以前那位朋友。加斯帕在黑暗中孤独地死去。没人想置他于死地。凤凰男孩啐了一口。

  凤凰男孩说:“去你的,老伙计,我非去不可。”

  图四:拉撒路放开他的手,任凭他去。

  拉撒路说:“答应我,不要杀他。”

  图五:跟所有孩子一样,凤凰男孩知道他只有撒谎,才能获得自由。就像小狗为挣脱圈套,嚼断自己的腿,凤凰男孩说了谎话。他撒了谎,骗了人。谎言如同达到白炽状态的超新星,从内向外灼烧着他的皮肉。

  凤凰男孩说:“好的,老伙计。”

  我跟踪谋杀我的罪犯,沿着的正是他那天尾随我的路。

  不对,他当初是拽着我的上衣领子,直接将我从汉堡店拉了出来。而我却准备充分。了解他的习惯,知道他常去哪里混,清楚什么时候他会落单。

  “你不再对那件事耿耿于怀了,对吗?”加斯帕问我。他两周问了我三次。每次我都朝他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在我看来,我伪装出的诚实简直无懈可击,我真的认为,他已经上了当。

  计划复仇那晚,我冲进我们栖身的仓库,犹如一股搅动着愤怒和决心的硫磺飓风。我拿起自己的外衣和打火机,抓过书包,把漫画书和百科全书装了进去。因为我猜想,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加斯帕绝不会再允许我回家来。正当我拉上书包拉链,他的套装——刚刚被我搁在角落的那套衣裤——突然动了起来。

  他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连忙后退,立正站好。

  “别出去。”他一字一顿地说。我咬着嘴唇,不想说出让自己后悔的话。但最终,我还是松开嘴唇,不管不顾地说了出来。

  “你又不是我的监护人,老伙计,管好你自己的事吧。”

  他一度抬起一只胳膊。他那套衣服的各个部分往往无法一致行动,尤其是当他心烦意乱的时候。

  “听我的,孩子,不要去那里。”

  我松开手中的书包,之所以松开,是因为只要我发怒,手掌就会变成火焰。我不想烧掉加斯帕那本大英百科全书第二十二卷。我想要理顺自己的呼吸,喉咙里的气息却猛烈地燃烧起来:他居然跟踪我。火焰爬上我的双臂,在我腋窝下汇聚成火团;从我的耳廓中爬出,对着我的太阳穴低语。

  我咬着牙,缓缓地说:“不用你告诉我该怎么做,老伙计!你是不是又想教育我,即便怒不可遏,也要分清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

  加斯帕居然那样冷静,这让我的眼球几乎从烈焰中蹦了出来。“我只是希望你现在停下来,深呼吸,孩子。我希望你好好想想再行动。”

  “我想过了,混账家伙!”

  “不,你完全是感情用事。”

  “没错,我感觉遭到了背叛。你竟然暗中监视我!你根本就不信任我!”

  “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我吼道。我的舌头变成一条弯曲的引线。一瞬间,我的躯体炸开了。白热的火焰从我身体的缝隙猛喷而出,撕扯着我的躯壳,粉碎了我的骨骼,熔化了我的皮肉,让我看上去就像一朵绽放的莲花。火焰烧焦了百科全书,烧透了窗户,将我们藏身的仓库变成一片火海,最终,我的身体如同矮星般崩溃,然后又重新构建成人形。我贪婪地喘息着,尽可能多地吸进氧气,心脏的热度再次燃起,恢复生机。我从未感觉到自己如此充满活力。

  加斯帕向前迈了一步,接着从衣裤的缝隙中飘出来。“孩子,”他柔声唤道,“孩子,你……”

  “别总是孩子这,孩子那的,”我不耐烦地说,“干脆叫我儿子得了,你这笨蛋。他妈赶紧吧。我早知道你想这么叫。”

  加斯帕的一只手抬起来,将头部转向我,似乎是想让我也这么做。虽然不太情愿,但我还是照做了,因为我是那种一般不会违逆成年人的孩子。接着,他注意到的事情映入我的眼帘:我左手的食指不复存在,凭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只是高温褪去后留下的最稀薄的雾气。我盯着那个位置。他目瞪口呆。

  加斯帕解开大衣扣子,扯开那厚重腐坏的皮革,让衣服的前半幅完全敞开。大衣内衬呈铁锈色,似乎是沾染的血迹已经干透。大衣中间并非空空如也。

  大衣中间确实有东西,悬浮在蒸汽之上,在烤焦的气体中轻轻搏动。那是一团相互缠绕的血管,一堆蛛网般拉紧且颤动着的神经丛。这就是老者加斯帕留下的最后的、与现实世界的羁绊。

  “任何东西都无法永存,”他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又何必苦口婆心地劝你留在这里。”

  我仍然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不肯置信地摇摇头。

  “孩子,醒来时我们都有肉体,都带着愤怒……”

  我没理睬他,转身离去。

  拉撒路与凤凰男孩,第1期

  (第二稿)

  第一页

  图一:(我们将整幅图画得更具浪漫主义色彩,因为这样做更讨孩子们的欢心。画得过于精细了会分散读者的注意力,不够突出重点。这条小巷虽然脏,但还要有些不同。)一包垃圾破开,散落出几颗咖啡豆、坏掉的汉堡包、香烟、用过的针头。我们的主人公倒在地上,双手被一根电话线绑住。

  图二:手拿打火机的男孩朝着他的腹部连踹两脚,嘴里还骂了一句。他所用的污言秽语无论打上多少个星号,漫画审议局的那些家伙们也不会认可。

  手持打火机的男孩说:“该死的废物。伙计,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在我们街区做交易?”

  (他没有做过,也根本没想那么做。我们的主人公根本不会做什么买卖,孩子们,你们可得相信他。的确,他是卖了几克货给一个朋友的朋友,因为……混账,谁知道他为啥这么做?这年头大家不都这么做么?他的分数明明足够好,能够达到父母的要求,可他偏偏想要尝试点别的。他想做件很酷的事,可怎么做才算“酷”呀?他上周才刚满十七岁。)

  图三:其中一名恶徒用长靴踩住主人公的脸,在水泥地上碾压着。

  恶徒说:“怎么样,舒服吗?值得你这么干吗,混蛋?”

  主人公(也就是我)说:“听——听我说,这里面有些误——误会。我——”

  图四:(他们开始往他身上泼煤油。哦,天哪天哪。他们不会真的那么做吧。有几个孩子家里是中产阶级,甚至有乐于助人的名声。他们只是想吓唬我,他们并非真的……)

  我说:“求——求求你们,我妈——妈妈盼着我回家。要是我再不回去,她会——她会给警察打电话的。我——”

  第二页:

  图一:我的主人公的嘴巴灌满了煤油,这使得他无法说话。如果我是白人,他们只会开玩笑似的踢我几脚,最多踢掉我几颗牙。比如说,他们至多踢得我走起路来有点滑稽。这我应付得了。主人公想开口求他们不如踢他几脚,但煤油已经流进肺里,他不断咳嗽,呕吐。

  图二:带头的家伙打着打火机。火石的摩擦声犹如雷鸣。咔嗒,咔嗒,咔嗒。他几乎已经完全被黑暗遮住,只剩白眼珠以及那露牙缝的笑容,被火光照亮。

  手拿打火机的男孩说:“砰!”

  图三:他将我点燃,我尖叫着,尖叫着,向下坠落,一直坠入深渊。

  我藏身在一个阴暗的街角,静静等待着,双手交叉在胸前,上面那只手的拇指竖起,摆出全宇宙通用的“好运”手势。我屈伸拇指,让指尖像打火机一样忽明忽灭,试着不去想另一只手上消失了的手指。当他转过街角,我已经在火光与疯狂之间转了几个圈。

  “嘿,伙计,”我从阴影中走出来,就像怪兽从藏身的洞穴信步走出,感觉自己差不多有15英尺高,“记得我吗?”

  他不记得,或者说没有立即想起来。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两次。

  “你他妈的在跟我开玩笑吧!?”愤怒刺痛了我的指尖,冲开了我的毛孔,“你谋杀过多少个黑人孩子?都能不记得被你烧死的那个人的脸?”

  他立刻认出了我,扭曲的五官完美地描绘出痛苦。他舔了舔因为热度上升而发干的嘴唇,理了理那件平整的浅橙色衬衫的衣领。他能够说出的只有:“噢。”

  没错,我能尝到他恐惧的味道,并不美味,几近平淡。我的愤怒显然味道更佳:像是熔化的金属,带着一千零一种调味品的香味在我舌尖环绕。我就像被灼烧的红铜,逐渐开始发热,皮肉下面的血管发红发亮。

  他——谋杀我的家伙——先后退了一步。我的火焰舔上了他的鞋跟。很快,它们就会亲吻他的脸庞,顺着他的食管壁一路向下。我会让火焰跃进他的喉咙,将他从内向外烧成灰烬,让他体验到最疯狂的恋人的亲吻。我会让他熔化成牛奶一样的液体。

  然后,我会一发不可收拾,展开火凤凰的羽翼,将整座该死的城市包围。我知道我能做到。我感觉自己内心深处潜藏着一个放射性能量堆,一直静静地潜伏着,等待着。我会将他烧成灰烬,然后烧毁整座城市、整个州,甚至是整个这该死的世界。燃烧吧,释放吧!直到再也没有什么可烧,直到世上无一物留存。

  害死我的那个家伙张开嘴尖叫,辩护,祈求,甚至又用带有种族歧视的字眼咒骂我。我等待他浪费掉最后一口气,等待着在世界的中心达到一个绝佳的沸点。我屏息等待着,等待着。

  但没等我爆发,他就发出一阵痛彻心扉的刺耳哀号,两条细长的蒸汽带从他的鼻孔钻出。他两眼向后一翻,摔倒在地,就此殒命,窒息而亡。

  我怒火中烧,全身散发出白热的光芒。愤怒让我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这是加斯帕做的。他偷走了我复仇的机会。他救了我。他杀死了一个孩子。

  我用脚将那男孩翻了过来,看着最后一点儿蒸汽从他口中涌出。消散在傍晚的空气中,就此耗尽,彻底消失。我低声自语:“你这个蠢家伙,我告诉过你别跟着我。”

  加斯帕再没有回应。

  拉撒路和凤凰男孩,第25期

  第二十四页

  图一:我们的英雄踉踉跄跄地冲到街道上,情绪失控的他喝得酩酊大醉,头晕眼花。他又看到那套熟悉的衣物,皱皱巴巴地堆放在马路中央,却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他跪倒在地,绝望地拍打着那堆衣服,里面什么都没有。

  图二:这次,里面真的是空的,永远是空的。

  凤凰男孩说:“任何东西都无法永存。”

  图三:凤凰男孩拿起拉撒路的面具,对着光举着,端详良久,又把它放回街上。他将它留在那里,当作一座纪念碑,这也是老者加斯帕唯一的遗物。

  我希望我能够对你们说,我从未杀过任何人,但这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我是说,我无法确定,加斯帕想告诫我的是不是滥用超能力会逐渐让自己灰飞烟灭。所以,没错,我这一生中烧死过几个人,但我也明白了火有其他用途。

  你们知道的,人类拥有文明就是缘于火,不是么?火让我们不再畏惧黑夜,或让我们可以四处安家。钟表的每个零件都用火烧铸而成。火焰永恒的主题并非毁灭,而是创造。它是能张开双手把你拥抱的造物。

  我不知道我为何能死而复生。我用四色还是四百色漫画来描述这个故事,都不重要。我注定会来到一个地方。

  你复活的地方。

  拉撒路和凤凰男孩,第……期

  最后一頁

  最后一幅图:你,衣衫褴褛小女孩,顶着凌乱的头发。咱俩初次见面,你压在黑色残骸下面,你的父母已经烧成灰烬。你年纪尚小,满怀愤怒。

  你说:“你希望我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

  我说:“不,但你应该明白,任何东西都无法永存。”

  你说:“你从不告诉我,我们为何能够死而复生。”

  我说:“因为我认为这并不重要。”

  你说:“他为你而死,你就想要变成他?这改变不了任何事。”

  我说:“我知道。我用火让你取暖,因为我希望这样做。”

  你正在即将燃尽的火堆旁暖手。火星四溅,熄灭后化为灰烬。我的声音温柔起来。

  我说:“火有许多用途。”

  你将身体靠过来。火焰就是私语。

  我说:“火能够为人驱寒,从此处直至深渊,直到他们死而复生。”

  灰烬变冷,消失不见。冬日刺骨的寒风吹过,你紧握双手,置于胸前,全身瑟瑟发抖。这将是你最后一次感受寒冷。你做一个深呼吸,鼓起勇气来。

  你已经重返人间。

  责任编辑:李 晶

  ①《圣经·约翰福音》中记载的人物,病危时没能得到耶稣的救治而死,但耶稣断言他将复活,4天后,他果然从山洞中走了出来。在这个短篇中拉撒路是老者加斯帕的英雄名称。

  ②比利·普雷斯顿(1946-2006),美国流行歌手。

  ③指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

  ④美国漫画家,编辑,出版商,前漫威漫画集团主席。
赞(0)


猜你喜欢

推荐阅读

参与评论

0 条评论
×

欢迎登录归一原创文学网站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