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摆放花瓶的座子，制作它的人没有署上年月或者姓名。

我不知道自己是拥有这座子的第几个人。顺着岁月向上溯源，我顶多知道母亲拥有过它，外公拥有过它，而别的人是否还曾拥有它就不得而知。至于用它真正来摆放花瓶，或者只有外公，而他则由于那场革命使我不曾见到过他。但现在我却拥有着他留下的那花瓶座子。

对于那座子，母亲记得它。即使她的青丝已经被岁月无情的染成白发，她依然记得那座子，犹如她忘不掉的那些岁月，犹如她父亲不可模糊的影像。于是沿着她对从前的讲述，我隐隐约约的知道了外公的一些事迹。母亲说外公或者来自于云南，曾因为他精湛的医术成为某一个军阀的军医，也曾在贵州的某一个小小的县城任过县长之类的职务。母亲谈到那一切时，双眼有着说不清的情感。在她的记忆里，家在岳英街那里，她的父亲，那曾经的何氏老头拥有一处很大的宅院，拥有着不知道多少人丁。

母亲记忆里的童年是幸福的，是快乐的。

我看到母亲有时一个人看着那座子，她会想到有一个男人可以给她庇护，那男人是外公。母亲说外公从小很宠她、爱她，不容人欺侮她。母亲还怀念她曾经拥有的小巧的金箸子、金勺子，她说那些东西曾经那么平常，如同一粒沙子。然而，母亲从她父亲的那里只留下一个花瓶的座子。那些岁月之后，能够庇护她的男人已经死去，她对于他只有那一个座子可以曾为忆念。从前那些如沙的物事已不再拥有，能够珍惜的却是她也记不起来历和时间的花瓶座子。岁月便是这般的捉弄人，母亲说到最后，总是容易掉泪。

“如果你的外公没有早早的离去，我便不会嫁给你的父亲。”母亲总是不知厌倦的重复这样的话。她总是后悔自己少不更事时结成的婚姻，后悔由此而成现在的活寡，她道德的观念容忍了父亲多年的不归。我为这个女人而悲哀，对于这尘世间比比可见的事却也无可奈何。

母亲还记忆着外公有上好的云南普洱茶膏，她说那茶膏即使是外公的兄弟也休想分得一点去。我笑着问她，如果那老头在，我是否可以轻而易举的品到他以为珍贵的茶，母亲笑而不答。

我称呼外公为老头，如同女儿称呼我大涂一样的随意，我喜欢这样的随意和自在。母亲不愿意我如此称呼那逝去的老人，我只是笑笑，却依旧的那样称呼着他。我告诉母亲，每一个人都必须顺应这时代的潮流，比如这个时代的不羁。

我从书柜取书，看到了那摆放花瓶的座子。座子依旧在书柜里静静的，不曾褪完的黑漆带着岁月无限的沧桑。或者尘世间的事情便是如此，世人看来珍贵的也许只是尘土。那些曾经辉煌的，或者都将腐朽。而记忆里，可以记忆的，或者只是那些不经意留下的，如这座子。

2009年8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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