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窗前看书,书的纸页上掠过几只鸟的影子,打开窗子,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箭一般 “射”向空中,只是一瞬,似乎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弹了回来,有了有着压抑色彩的、厚重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云层这个背景,似乎能听见那些雨点般的 “箭”有嗖嗖的声响,近了、近了,在就要“射”到我的几十米远处,这些 “箭”按了暂停键般停了几秒,旋即在屋前的大树后划出几条利落的黑线后飞到了别处。
许是麻雀惹怒了它们,云层里先前透出来的黄色的光变成白色,再变成白点,后来白点也消失了。云层像极胖子生了气的肚皮,被鼓了又鼓,似乎还能听到鼻孔里喘来的粗气。那些树呀、草呀似乎感受到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在风中瑟瑟发抖。
唰、唰、唰、唰,顷刻只见得那精灵一泻而下,几块泥地上似乎还能看得到瞬间被它们砸出的极小的坑,水泥地板上则被溅起些品相极高的碎玉,院子里鸡笼里的鸡开始急得在自己的领地里乱蹿,待这一切阵势摆开后反倒平静了许多,随着火红鸡冠一颤一颤,几粒美食还在嘴里砸吧得有滋有味,然后以见过大世面的神态平静地打量着一切。
像个在长大的男子,如果说先前急急匆匆、火急火燎是刚长出喉结的小伙,那么此刻则更像是经历了许多世事,已为人夫、为人父的中年男人,变得和善了许多,节奏也变得不徐不疾。窗子终于可以重新打开,屋檐下的水帘也变成了水线,这些水线再顺着凹处游走,在某处和其他小伙伴们汇合,笑着闹着或是淅淅沥沥,或是叮叮咚咚奔向远方。
换成一本喜欢的小说,加上了雨这个背景,里面的情节似乎更有了韵味,是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的失意,有 “相送情无限,沾襟比散丝”的深情,含“潇潇暮雨洒江天,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的无奈,蕴“渭城朝雨浥轻尘……的惜别,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的缠绵……
合上书本,雨声小了许多,像极阅遍人家的智者,神态亲和地讲着“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故事。又如恬静巧手的织娘,以“润物细无声”的神态,在广袤的大地上描绘着 “当春乃发生”的场景。又似那个多情的才女,在雨水落入的小溪,独上兰舟,在饮下满杯琼浆后,一字一句地吟念着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想着想着,外面静了下来,天幕似乎重新打上灯光,如戏终,又若幕启。
小湖灵秀
湖就在附近,取名 “灵秀”,因人多对身边事物习惯性 “近视”而从未关注,早晨散步无意至。未见湖便已感到丝丝寒意,微风拂来细碎的淅淅唰唰声在耳畔作响,循声见树干仅存叶片竟如旌旗轻扬。“灵秀”有否取 “钟灵毓秀”之意,念头闪过间一幅敞开的阔大画卷已倾入视野。天边还蒙着鱼肚白,湖面上袅袅色如奶色的丝丝缕缕升腾着、飘逸着,黛色山影隐现间被带起节奏。水源地不见船只但脑海补画,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画外音起,斗笠老叟垂丝船头,刻满岁月的额下目却不视线端,似乎钓的乃湖光山色而非鱼。鱼肚白多道金边时,细节渐渐清晰,漆黑树干可辨赭石、浅灰,叶色明快了一些,轻荡低语。霎时,山顶上空如揭壶阳光倾泻而来,顿时,白气欢腾,水面变成吹皱的金幕,华丽而喜庆,腾起的鱼儿得光着色,金色精灵们竞相跃起,金光暖场或为鱼语惊天,扑突扑突后鸟儿欣然入画,麻雀之流是报幕员,叽叽喳喳抢着发言;其它鸟雀 “来事”地划着弧线似是打着节拍;白鹭可算绅士,不紧不慢先舒展翅羽,然后轻轻地滑翔一段,才缓缓扇动长长的洁白跃然直上,凌云俯瞰时用叽叽啾啾把湖畔野花惊得一颤一颤。白气隐退到山脚,化为雾带,与渐渐清晰的土黄墨绿等相映成趣,绅士们似乎也觉得太过聒噪,飞身向远在雾带与山影交织的画面中留下一串落款。
太阳这个耐不住性子的卧底,暗中观察后,迫不及待,腾地跳出,隆重登场,于粼粼的湖面扫视一圈。长长的树影投到水面,让热闹的鲜花野草留下欢腾的剪影。鱼儿渐疲,没入水中。画纸渐渐抚平。远山的白雾渐渐变淡,似乎只留斑斑底色。白鹭再返主场,贴着水面欣赏暖色的画卷,让画面多了些活泼、明快、流畅的元素。波纹抚动间,似有画舫入,青衫下的修长白皙轻抚旋律,飘远让群山恬静,落水则被鱼儿截获,一番酝酿,在湖面啵多啵多冒出故事,把阳光听得娇羞,一湖清波也照得妩媚而舒展、晶莹而灵动……
烟溪初冬
“烟溪”,黑井另一个美丽的名字,复到时,值初冬。踏入这每寸土地和每块石头都充满传说的土地,脚步不由得放轻,生怕破坏了某种神秘的氛围。我去过黑井多次,其中一次是二〇〇九年,因为途中出了状况导致时间延误,永进和建兴在五马桥等了我几个小时才吃饭。盐焖鸡、灰豆腐的故事,加之桌上怡然的氛围,小灶酒的甘洌沁人心脾也易醉人,粗陶杯频频举落后,我已 “闭上眼睛就是天黑”。
这次去黑井已是下午。好友苏在乡愁书店泡好了茶,丢进几粒烧炒的大麦,茶的香气便多了几分情趣,仿佛能闻到丰收稻田里农民们洋溢喜悦而布满沟壑的脸滴下的汗珠味道。尚有油墨清香的书架旁,孩子听着久久以前的故事,好奇地抚摸那些古老的物件。茶淡时起身,循着古老的红砂石街道,在老段 “枣酒想你”的店里取了些小枣酒,寻得一老店,上楼,开坛,枣香和着年份白酒的味道,让大家的喉结不由得动了动。盐焖鸡带着香气上楼上桌,大家的味蕾顿时绽开。炒石榴花、烧肤一经露面,便赢得筷子们的青睐。已经顾不上捆以野生香草的炸排骨入口滋滋声的尴尬,陈年腊肉红得喜庆和透明得泛光的色泽,在愉悦了眼睛后,很快就各有其主,经过嘴巴里几番翻腾或分裂,让每一个肠胃得到充实。酒事刚刚开了个头,青松毛烤琅井豆腐的香气,早从雕花的窗格漫了进来。华灯初上,红灯笼映着古老的街道,石板路上泛起一层暖暖的光晕,穿着汉服的女子不时穿梭其中。在琼浆的刺激下,竟恍然生了 “何似在人间”的感慨,耳畔似有遥远的声响传来,想起遥远的岁月里,马帮们纷至沓来汩汩涌来,振奋着这座古城,马蹄敲打着石板,像极某种铜制乐器,和着马的铃铛声,像极入阵曲。他们不仅带来远方的好消息和四方来的银钱、特产,亦有声如百灵的歌姬,还有慕名而来的李夫子、王丘生,在五马河奔腾的流水旁临河而坐,碗里冲起如沸的酒花,未等香气下肚,在围观人群拍子中吟唱着那些有趣的诗章……
橘红柿子的妆没化开,还挂着白霜,鸡啼就弄醒了黄豆米线和刚出锅油条的香气,引来各色人流,呼哧呼哧的响声冒出袅袅的白气。想看日出的决心,让我们咽着口水从旁穿过。越过几块红砂石墙,绕过几个雕花的民房,拾阶向上。同行的几个伙伴第一次来。飞来寺美丽的传说,让大家边踏石梯不住抱怨又不舍放弃。边抱怨,边因为风景的变换而惊喜,边拾级而上。每个人的头顶都自带云雾。黑井多庙,文庙、诸天寺、龙祠、香山寺只是其中一部分。据说黑井历史上曾有五六十个庙宇,从一个侧面也反映了黑井曾经鼎盛。上山时,可看到飞来寺位于陡险的半山腰,整个庙宇像一只盘踞于山峦随时振翅欲飞的大鸟,也如刚刚翱翔后的暂时栖息。踩得一路吱吱的黄叶,经历1400多节的石梯后,立于寺门口。如蒙沙的鸡蛋黄在古钟声中缓缓掠过山顶。绿树掩映中,可见深深的峡谷。远远的龙川江,在红砂石的河床中织练而泻。古镇飞檐斗拱的建筑,星罗棋布于两岸。各户院子中挂得满墙的如金玉米和片片南瓜挂着白霜,静静看着嬉戏奔走的各色土鸡,以及被大黄、小黑追出 “飞驰人生”的狼狈。大爷坐在石桌旁,不知茶酒的壶子不时轻倾,在乍暖还寒的阳光里,悠然啜饮,似乎还能听得到他们对这几个 “家伙”的并无恶意的训斥。
下山时竟然轻松了好多,在说笑中不知不觉就到了热闹的小吃街,几十根香喷喷的油条、几碗冒着热气的稀豆粉、小锅刚煮出的黄豆米线,愉悦了胃,也温暖了冬天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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