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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刘存荣小说的人性美

时间:2023/11/9 作者: 金沙江文艺 热度: 14165
杨司棋

  “‘天下没有彝家人爬不过的山坡,天下没有彝家人蹚不过的河流,天下没有彝家人咽不下的苦难,天下没有彝家人糟蹋掉的幸福。初初懂事的时候,这几句十分通俗的顺口溜牢牢印在了我脑海中,伴我走过了无数寒冷的冬天,这样朴素的彝人风格,从某种程度上诱导我走上了文学创作道路。”这是读过刘存荣一些文学作品后让我记忆深刻的一段话语。

  我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所热爱的东西,只是很少有人能为自己所热爱的长久而不求回报的去付出努力。作家刘存荣对写作的热爱是十分纯粹的,仅仅是凭着心中对文学创作的热爱。刘存荣自1984年提起笔后便开启了他从未停歇的创作生涯,除了评论之外,诗歌、小说、报告文学几乎文学的各种样式他都有尝试,不但种类多数量也多,写身边父老乡亲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讴歌赞美他们善良质朴的情怀。刘存荣曾经说过“我认为,人总不能无所事事地过下去,除了有吃有穿有玩,总还得再有点什么”,这是一种对人性的朴素表述。他不是中文系科班出身,但是他对文学付出的时间精力是很多出身科班的人都无法与之相比的。因为热爱,所以勤奋。因为生活的丰富经历,所以他得以突破文学创作的束缚,将他碰到过的挫折、失意、彷徨写到作品之中。刘存荣出生在楚雄永仁彝族乡村,他创作的小说是从日常生活之中提炼出来的,苦难的童年生活以及之后曲折丰富的人生经历让他立足于最原汁原味的社会现实,从而赋予了作品浓重的乡土气息,使作品变得有血有肉,这片彝土的形态也变得清晰起来。

  刘存荣的小说集《野山》通过对杨三妹、吴大贵、丑女、寨中王、小三狗、秃头爷、瘦猴、小石头等人物的描写,为读者再现了那充盈着苦难的“山地峡谷”生活场景,几乎每个人物都有身不由己的无奈,都在经受着生活的挤压,但是正义与美始终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哪怕被残酷的现实所掩盖,但是从未被丢弃。我感受这就是刘存荣小说中一条最清晰最激动人心的主线:从苦难中破土而出的人性美!我曾听过一句俗话叫作“穷山恶水出刁民”,人在苦难面前的确会有无可奈何的时候,人的本性都存在丑陋罪恶的一面,或是为了自己的欲望,或仅仅是为了活下去,邪恶与丑陋也许会有占上风的时候,但是最终都会被真善美战胜。刘存荣笔下的人物个性充分体现了人性的复杂,而故事的结局也没有绝对的好或者不好,但是正因为有遗憾,所以才更能让人从苦难的现实之中感受到生活给予大地儿女的美。是经受生活打磨,赤脚走过泥土地后烈日下微微佝偻却坚定前行的背影。

  在楚雄这片有着曲曲折折的山路,山路上布满了许许多多重重叠叠汗渍累累的脚印的土地上,有太多因家境贫寒而过早挑起生活重担的山里人,他们虽然可能没读过什么书,不识什么字,身上却始终有种闪闪发光的东西在无形中启迪和净化着自己和后代的心灵。虽然自古很多人都推崇“腹有诗书气自华”,可是靠自己双手劳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朴实庄稼人也有属于自己的气质,这种气质是传承了数千年的来自来中华民族友爱、无私、善良、勤劳的传统美德,谁又能说这样的气质不受人尊重呢?

  刘存荣小说“老熊箐”中,不满十八岁的杨三妹被年过半百的父母为了度过“粮荒”狠心嫁到了“风景秀美”“物茂粮丰”“人丁兴旺”的老熊箐,不料媒人只挑着好的说,杨三妹嫁过去才发现自己嫁的是一个比自己大十多岁且瘸了左腿的男人。为了家人能有口吃的,这个在农家长大的老实女儿压迫着意欲反抗的心笑着认命了。生活很苦,但是淳朴的女孩还是很努力地想活出笑容,哪怕是面对瘸腿男人的多疑、村里男人对年轻美貌的杨三妹的垂涎、村里女人间的八卦流言,纵使心中有过反抗的念头,也硬生生忍下了,就算瘸腿男人被毒死,村里人都在说她“扫把星”时,也只是想找出凶手,為自己澄清,为男人报仇。大概是因为不想拖累别人,大概是因为受传统观念影响,又或者是害怕流言蜚语,杨三妹拒绝了好小伙山狗,却不想因为救子之恩将自己错付了真正杀死瘸腿男人的凶手——村里有声望的吴大贵。当杨三妹得知真相时,婚约早已定下,在为死去的男人报仇和嫁给吴大贵过上“受人尊重的日子”之间,她忍着对年幼儿子的不舍,选择了前者。小说结尾,凶手吴大贵死了,好小伙山狗为了救杨三妹也死了。总体来说杨三妹的一生是苦难的,是坎坷的,但是她身处于不公之中却从未解开自己心中捆绑着人性阴暗面的枷锁,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自己的初心——安安稳稳过日子,为死去的瘸腿男人报仇,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没有被人人渴求人人追寻的“熊肾果”所诱惑。小说的情节不免有些许讽刺意味,村里人都尊敬的吴大贵实际上是犯了好几桩人命案,为了给官员寻得无所不能的“熊肾果”去讨好上级,顺便来避风头的奸邪小人,满怀心机与歪心思,就连救杨三妹的儿子,也是他自导自演只为了得到杨三妹的一场戏罢了。被众人传得神乎其神无所不能的“熊肾果”代表着人性的弱点,是现实中的邪恶与黑暗,是人心最深处的阴暗面,是对“美”扭曲的追求,是对权力财富的欲望,是一旦抑制不住便会如野兽般撕咬人心的野兽。

  刘存荣在小说中从一开始就无数次提及杨三妹的美貌以及村里男人对她身子的垂涎,所以在小说结尾好小伙山狗临死前面对杨三妹主动献身时的再次表白就显得尤为美好:不是为了她的脸她的手她的躯壳,只是因为爱她,单纯地爱恋着她。这样的结局仿佛给杨三妹悲惨的一生画上了一个还算美好的句号,纵使前半生的命运不是被自己所决定的,就算曾经无奈,就算经历了狗血般的人性洗礼,也终归是被人爱着的,单纯的,干干净净无欲无求地爱着……

  以前我总觉得文学作品都应该是有着清高气质的,文学作品一定要浮于朴实无趣的生活之上,生活已经很容易无趣或者艰难了,文学就不能再让人再次经历苦难了,自己也喜欢一些语言华美,情节梦幻的作品,所以我一直以来都更倾向于看张爱玲,读三毛,痴迷于琼瑶。可是随着这几年接触到的文学作品种类的增多、个人经历的丰富,才明白这些语言有些许粗鄙,细细碎碎描写山里人平凡日子的小说作品不仅仅是在文学史里拥有重要意义的存在,更是专属于楚雄这片彝土的珍贵文学作品。而真正的文学就是来源于生活,取材于身边一桩桩一件件不起眼的平凡事的。

  刘存荣曾在采访中表示小说并不是他所擅长的创作形式,对于小说创作所必不可少的丰富的想象能力是他所缺乏的。小说创作除了需要抽象的思维,还需要有具体的人物、事件作为支撑,而把这两者共同合理的创作出来是十分困难的,所以他只是短暂的尝试之后便不再涉及小说创作了,想呐喊便写诗歌,悲伤或者快乐就写散文。如果说诗歌代表的是文学作品之中浪漫的那一部分,那么小说就代表了现实。可是现实大多是残酷的。我觉得刘存荣将现实中灰暗的存在通过自己的小说展现了出来,通过小说为残酷的现实赋予了厚重而深沉生命体验。

  这就是刘存荣小说留给我的记忆:从苦难里破土而出的人性美!

  责任编辑:余继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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