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夏

　　左脚舞是一种有着悠久历史的民间舞蹈，为楚雄彝族自治州彝族倮倮颇支系所特有，并以牟定为中心，流行于元谋、永仁、大姚、姚安、南华、楚雄、禄丰等县的倮倮颇住地。与其它民族舞蹈一样，左脚舞也是一种有着娱乐、健身、消遣等共性的舞蹈，但它有几个突出的特点：第一就是多人一起跳，无论三五个人，或者几十人甚至上百人，任何时候，它都是一种携手同步的集体舞，相当于一种集体行动。第二，不受场地限制。场地宽大，人数众多时，可以几百人围一个大圆圈，场地窄小，便围成数个小圈；第三，是典型的歌舞一体，有完整的曲调和相对固定的歌词。跳左脚舞，总是音乐一响，歌声就起，歌声起，舞步就起。第四，有固定的多种舞步，领队者唱什么调子，就会有相应的舞步。曲调一变，舞步也就跟着变，能调节人们对跳舞的兴趣，活跃气氛。人们在跳左脚舞时，动作高度一致，脚步整齐，伴着高昂明亮的调子，跳舞的人情绪高涨，体现出一种昂扬向上的朝气、强烈的集体感和荣誉感，很具有感染力。

　　牟定县曾连续几年举行过空前的万人同跳左脚舞活动，吸引了外界眼球。此举对牟定的文化、旅游、经济方面都起到了促进作用，并引领左脚舞从过去的彝族村寨，走进了城市，走进了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在牟定、元谋、永仁、大姚、姚安、南华、楚雄、禄丰等地的公园、住宅小区、休闲广场，左脚舞随处可见。通常，还可见人们统一着彝族服装共跳左脚舞，气氛热烈而和谐，堪称一道城市景观。在左脚舞发源地牟定，跳左脚舞更是体现出一种市井生活的自然感，这种自然感来自于人们对左脚舞的喜爱和需要。这种喜爱和需要是如此自然，相当于其它地方的人们茶余饭后的户外散步、锻炼健身。每天晚餐结束，众多不同性别、不同年龄、不同工作、服装各异的市民来到街子或者广场上，随着三弦和月琴，围成圈子跳左脚舞。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会越来越多，圈子也会越来越大，一直到夜晚十点多钟，人们跳舞的热情不减，只有第二天要上班的人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去，而第二天没事的人，继续跳。

　　曾有人对此不解，怀疑左脚舞的推广，只是政府刻意组织，为的是达到宣传特色文化、吸引投资、发展经济等等行政目的。然而当一项民俗推广能让地方经济得以发展，让老百姓从中也得到了实惠——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都提高了，那么左脚舞是自发还是刻意而为，便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结果——人们跳舞，从中获得了快乐和收获。

　　那么，左脚舞的魅力，是否正在于它其实是一种安乐、稳定的社会状态之下，人类活动的道法自然？这种原本似乎只属于彝族村寨里的民族舞蹈，为何能让城里人也乐于接受，并且成为一种特殊的 “时尚”？我想还有一点，是因为跳左脚舞是一种集体行动，而非单独的自娱自乐。

　　在远古时期弱肉强食的法则之下，人们为了保护自身，而通过与其他更多人的协议而形成一个共同体，来达到安全生存的目的，这是人形成群体最初、最根本的动机。群体中会有共同的目标，为了达到目标，群体成员会共同努力，形成一个有力量的组织。这种力量，就是今天我们说的团队精神。

　　万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动物为了捕猎，也会团队合作。人作为高等动物，在其生活文明的不断发展下，这种群体需求就扩大到了文化、娱乐等精神领域。孟子有言 “独乐乐不如同乐乐”；西方有谚语 “寒冬中，独狼死，群狼活。”在生产力、物质、精神文化都相对落后的时期，人们更加需要群团的保护和温暖，而集体舞，是一种交流感情、表达友谊、增强凝聚力的好方式。左脚舞产生于何年何月，史料上并无确切的论述，但最初的舞蹈源自于祭祀和巫术，也许第一个跳左脚舞的人是彝族的大祭司，代表着某种神秘的力量或影响力，一代一代传下来。

　　那么这种舞蹈被称为 “左脚舞”，是因为其舞蹈动作是先出左脚吗？这个问题，众说纷纭。有人认为彝族居住地有“苴却”之称， “左脚”是 “苴却”的误传。但认为是此舞先出左脚而得名者居多。 “彝族崇虎尚黑以左为大”，因此左脚舞先出左脚，表现了对 “左”的尊重。在 《康熙定远县志》中，关于左脚舞有这样的记述： “……谓跺左脚，盖以左脚先起故也”。 《康熙定远县志》撰写于康熙四十一年，距今已有三百年的历史。根据现在的彝民跳舞的动作来看，当时记录的这个舞蹈，有可能就是左脚舞。

　　那么，关于这种舞蹈的产生，彝族人民自己有何论述呢？他们用彝族先民流传下来古老方法——一个故事，来进行阐述。

　　楚雄地区流传着这样的神话传说：远古时代，一条龙从天而降，落在牟定的彝民居住地。龙也有善有恶，好龙会带来风调雨顺，恶龙只会兴风作浪。来牟定的龙恰好是一条恶龙。为了降伏恶龙保护人民的生命，一个名叫阿里的汉子和一位叫阿罗的姑娘，齐心合力把恶龙赶回龙潭，再召集所有彝族人民用泥土填平龙潭出口，又在填好的泥土上烧起熊熊篝火治住了恶龙。为了防止恶龙再出来危害百姓，彝族先民们在填上泥土的地方手拉手跳了三天三夜，以夯实泥土。阿里和阿罗号召人们用力量大的右脚使劲跺，用力量小的左脚轻巧地带动脚步移动身体，以保证力量、保持体力，就这样形成了一种和谐的舞步。

　　这个传说传达出一个信息：左脚舞是从远古时期在人与自然对抗的时候产生的，在人无法解释自然灾害时， “恶龙”以替身的面目出现。打败恶龙，就是战胜自然灾害。但自然灾害是人力无法抗拒和控制的，因此巫术产生，神话产生，这些理论安抚了人们的恐惧心理，让芸芸众生在面对困难时找到了精神寄托。左脚舞自诞生之后，就在彝族人民的生产劳动、社会活动中得以延续和传承，一直到了今天。

　　这里还传递出一个信息：共同战胜恶龙，这就是最初的团队精神。

　　也正因为如此，左脚舞是一种生活化、平民化、和谐化的舞蹈。做为一种综合歌舞艺术，它的音乐 （歌词）、文化背景 （传说）、动作习惯，都极大地反映了彝族人民的生活、历史、风俗文化和价值观。左脚舞集舞蹈和健身为一体，不分男女，无论贵贱，大家围成圈的时候，一切的等级、贫富，都消失了。这中间体现的是它坚实的群众基础，其核心文化，就是团结一心，战胜灾害。如今的左脚舞，无论你先出左脚还是先出右脚，无论你跳得优美还是笨拙，都不重要。人们喜爱它的原因，是它体现了人们追求健康、和平、平等、富强的心愿。这个心愿，当众人围成圈子手牵手的时候，就变成了共同的目标，最初的团队精神，在今天依然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