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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白的菊花

时间:2023/11/9 作者: 金沙江文艺 热度: 16074
杨 灿

  中秋才过,我院坝里的菊花,星星点点、一朵两朵地开了,花有红的、黄的、白的,颜色各异,煞是爱人。

  但在这群芳异彩中,我最喜爱的要算那洁白无暇的白菊花了。它枝疏叶雅,花瓣清晰,其香别异,不但耐旱耐寒,还是泡茶泡酒的上品,就是那枝那叶,也是清热解毒的好药。它不拣地,易栽培,盛花期长,给人一种说不尽其妙的感觉。但这些都不是我所爱的,我爱的是它是我的妻子特意从她的家乡华峰山采来为我栽下的,更爱它标志着我妻子的那一颗似花一样纯洁美好的心。

  我是个高位截瘫病人,躺在床头十多年了。十多年来,我不但吃得好,穿得好,冬天不冷,夏天不热,能沐明媚的阳光,能享皎洁的月辉,而且,四季身旁都有鲜花的芳香。我多么幸福啊!特别是有了白菊花,我身上的褥疮没有了,不但能卧能坐,能写能画,还能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我真感到天宽了,地宽了,已死灰的心又活了。

  清晨,我坐在白菊花下,看着散发清香、流光溢彩的花朵,不禁又想起它的来历。

  那是八一年六月十日,我因抢修村里的电房,椽折四根,从二梁跌下,胸腰椎粉碎性骨折而导致截瘫。可能绝大多数人还不知道这截瘫病是怎么回事,这种病,因中枢神经被彻底破坏,不但双腿毫无知觉,就连大小便也失去了控制。一个人躺倒在床就非常痛苦了,何况那脏又无情地折磨人,弄得人要生不能,要死不得。这恐怕是人间最最痛苦的病了。

  但十多年来,我的妻子没把我抛弃,她担负着沉重的家务劳动,还日日侍我饭,煎汤药,处理脏物,清洗衣被。夏天把我背到树荫下乘凉,冬天把我背到阳光下取暖,白天给日头,晚上送星月。特别是初伤残时,春天,她把我背到村外的大路上,给我看看改革开放后家乡的春光;秋天,又把我背到村外的田园边,给我瞧瞧家乡丰收的美景。我想要啥,她尽量满足我,从不让我失望。把我护理得身强体壮,一切满意。可就是褥疮经常复发,真烦人!

  八三年夏天,十二岁的兄弟小云去河边洗澡,捡回一棵野菊花苗。我是个爱花的人,一见这花苗,爱不释手,叫小云把它栽在院心鸡楼上的破锅里。那年,这棵野菊花开得非常好,几月不败,我几乎每天都叫妻子把我背去花下赏它的芳姿。妻子见我这样爱花,猛然想起她的家乡有一种白菊花,即是那种小白菊,也叫灰菊,不但花朵美丽,枝叶还能洗疮毒,便特意跑回家乡,为我采来一株花苗,换掉了鸡楼上那棵野菊花,还带回大把枝叶,当即拿去熬水来为我洗身上还未痊愈的褥疮。说也真灵,不几天我身上的褥疮就全好了。自此,我常用白菊花和它的枝叶熬水洗身,直到今天褥疮一次也没有发过。那年秋天,这棵菊花开出了几十朵洁白美丽的花朵来,我简直把它看成了花神。从此,白菊花就在我家生了根,而且还传到了村上和村外很多人家。后来,妻子又去采来红菊、黄菊和许多花草在院子里栽下,把个小院打扮成了花园。

  我的妻子是一个七十年代的老团员,叫普国珍,今年四十二岁,生在华峰山彝寨,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她既没有超人的容貌,也没有啥惊人之举,但她却把一个女人所有的爱给了我——给了一个对她已毫无所益的残废人。我不知该要怎么感谢她,也不知要如何报答她。

  说来真正惭愧,过去我对她关心得太少,尤其我初当队长时,还几乎失去她!

  那是一九七六年春天,当时正春耕大忙,要栽秧了,队里连一担肥也没送下田,我便去打前阵,谁知她也跟了去。当时她已怀孕七个月了,哪能挑粪呢?才挑了两转,因是垡子田,她又担重了,加上带孕身子笨,就摔倒在田中,那担粪紧紧地压在她身上。她当时就流产,昏了过去。我闻讯赶来,急找了架牛车把她送去医院,血不但染红了牛车,还沥沥拉拉洒了一路。还是救得及时,才没失去她。当时因为工作忙,我连一天也没在医院里陪她,更别说像她一样地侍候我了。

  记得我刚住院的那段日子,每天都是昏昏沉沉的,啥也不想吃,只一味地要喝水。她不嫌医院里的熏味,日夜守护在我身旁,每当我要水的时候,她便一匙一匙地喂我。不知怎的,当时只觉得她喂我的水比别人喂我的好吃,甘甜甘甜的。后来才发觉,她是用奶喂我。这是多么深厚的情义啊!我当时感动得流了泪。这事直到今天,就连村上派去护理我的人和医生都不知道,可我却记得一辈子。

  她不但对我好,对老人,对兄妹,对儿女和对乡亲们都很好,一九八七年被评为乡里的“好媳妇”。我得了这样的好媳妇,真是有福了!

  可她对我还不止这些。

  她不但在生活上关心我,在学习上也很关心。我是个爱书的人,不但喜欢看书,还喜欢写写画画,可躺在床上多年了,啥也不能帮她,全家五口就她一人劳动,经济很拮据,别说买书看,就是买一点笔墨纸张的钱也没有。她虽没文化,但对我喜欢看书和写写画画很支持,只要我喜欢看的书报,告诉她,她便千方百计地去找亲友们借来;没有纸笔,就去瓦厂打短工、去供销社打饼子、或一个人到十几里外的大山上去割山草卖了买来,实在没法,就去求人借贷款给我买来。有时,哪怕路上见了一张破报纸或别人丢了的烂书,也检回来给我看。尤其是村上很少放电影,只要电影来了,不论影场有多远,她都要把我背去看。这几年,电影不下村了,她便省吃俭用,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回来给我看。还有一事,我的头发长了,几个月也找不到人理。她便学啊学,学了两年,终于学会了,把我解决了这一难事。在她的帮助下,我有了收获:几篇文章在省里和北京发表,并获奖。一九九四年,经人民日报社推荐,我做了全国文化艺术界联合研究会的会员。我所取得的这一切,可以说是她给的。

  如今,我每天都坐在花下,特别喜欢坐在这美丽的白菊花下。每当我坐在花前,欣赏着它的时候,总要看看妻子,看看给我鲜花和美好生活的人。

  想着这些,我不由搂起一束花来,轻轻地、轻轻地嗅着它的芳香……

  啊!洁白的菊花,但愿你开放在天下所有的残疾人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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