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有性，后有愛，是習慣；先有愛，后有性，是付出。早晨起来，洗手台边，审视着镜中的自己，脑里突然跳出这样一句饶有哲意的话。心也随着记忆像老式的黑白影片机一格一格地转动……

 

    十九岁那年，我偷试禁果。对方是一个比我小三岁的男孩，他叫田静。我们如同沙漠中两株孤寂的仙人掌相互依偎。那晚以后，我总喜欢把自己定义在“坏女人”的称谓上。因为我并不爱他，甚至连喜欢都谈不上，这一点我是在发生关系的五个月后才恍然大悟的。直到现在，我都怀着随时逃离他的想法与他维持着名义上的男女来往。想到这，我的嘴角泛起一抹微笑。这笑越看越不自然，带着些许嘲讽的眼神望着我，仿佛有声音在背后冲我大喊：“张颐，不要离开我！求求你！”

 

    我知道，那声音就是田静。在我眼中，他就是个孩子。
    我和田静生活在两个不同的城市里，我在重庆，他在咸阳。如果没有网络的盛行，我们的一切都将归于平静和单调。我会顺利地开始一段大学式恋爱，然后毕业、分手、工作。没有意外，没有特殊，和普通女孩子一起，搭乘一轮又一轮的校园列车，在同一条轨道上欣赏窗外的风景，就连哭泣的感受都是一模一样。或许，总总的所有都是我故意安排的，因为我渴望叛逆。
    念大一的日子是我有生以来最彷徨和无聊的时光，脱离家庭和老师的管束，我成年了。逃课、网络、游戏，在我每天的生活中重复地上演着。也是在这段日子里，我在网上认识了田静。他刚刚失恋，很自然，对于我这个陌生人，他可以托出一切真实，因为我对他没有任何威胁。我经常和他聊天到深夜，有时候也通宵通宵地陪他，准确地说，是他陪我。我喜欢窥探别人的感情隐私，这个癖好只有在网络上才能满足。我开始一步一步地走进这个男孩的内心世界，挖掘我想要的故事，然后质问他的幼稚，从而充分体现我的成熟，这样，我觉得自己是个成年人，而他只是个孩子。有的时候，我也会总结性地归纳出他的优点和缺点，对他人生上的失误好好教导一番。其实，我常常感叹他有那么丰富的经历，而我，空白得就如一张白纸，我连在他面前承认我没有初恋过的勇气都没有。四月二十二号，他发来了e-mail，信上这样写着。

 

    颐姐姐：
   
    我今天过生，呵呵。可是，我并不快乐。怎么说呢，和你在一起聊天很愉快。我真希望能和你住在同一个城市里。我想你！
                                                               静
    我的目光死死地盯在最后三个字上，心里有种不安的预感，这孩子喜欢上我了，不，是依赖上我了。如果我不在了，他会活不下去吗？哦，shit，乱想什么呢。我稍微整理了一下头绪，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五·一”节去看他。这个决定是从刚认识他的时候就预谋好的吗？我忽然想到了性，和一个比我小的男孩，非常戏剧化，我竟默然地兴奋起来，这让我自己都感到很吃惊。
    在萌生了这个非常人的主意后，我开始频频和他在网上碰面，通过种种方式让他不自觉地透露自己的身高和体重，并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他的视频。虽然和理想中的情人有差距，但还是一个讨人喜欢的男生。宽松的T恤，滑板裤，盖过耳际的韩式发型，酷酷的脸上带着一丝还未完全脱去的稚气。我告诉他，我五一去咸阳旅游，顺便去看他，他听了后很高兴，但他转瞬间意外的表情还是没有逃过我的眼睛，我开始有点忐忑。记下他的手机号码后，我开始动摇了，我会后悔吗？如果见面以后，他会不喜欢我吗？
    五一大假，学校停课，我踏上了驶向咸阳的火车。

 

    是列车的摇晃还是心智的摇晃，我已不想分清楚了。一直以来，我这样安慰自己，做了就别后悔，后悔就别做。当我在出站口认出田静的时候，我的疑惑全消失了。他接受我，是的。我尤记得那天的打扮，一改往日平易的装束，我穿得很性感，实际点说，是很露身。透透的粉色吊带薄衫，二八式的素色马裤，银色金属光泽的腰带，戴着一副紫红色墨镜，挑染的卷发披肩。我第一次不加拘束地尽情展示自己的身材，扮演着都市时尚成熟女人的角色。我的伪装很成功地骗过了田静，他说：“颐姐，我帮你拎包吧。”一点都没有发觉我的不自然，我的语无伦次，我闪躲的目光。
    从火车站坐上公车，他向我解释说：“我爸妈在外地跑生意，一个月偶尔回来一次，我家就我一个人。我是这样想的，你来咸阳玩，就，就先住我家吧。”我心里窃喜，但为了掩饰自己的兴奋，就半开玩笑地洗涮他：“先住你家？那就是然后住你同学家喽？”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傻傻地笑着，正好迎上我的目光，便慌张地把脸侧向一边，接着问：“姐，你玩到几号走？”我发现他比我还紧张，反倒轻松许多，本性中不羁的性格更加外露无疑。“我要是玩得开心就多玩几天，不开心马上买票走人。”我肆无忌惮地注视着他，觉得他在视频里要帅气一些，亲眼看见就很一般了。这多少让我有点失落。原来自己也是个注重外表的人，原来喜欢一个人可以这样轻易地变成不喜欢。
    这种低落的情绪一直延续到我来到他家。我告诉他，昨晚在火车上没睡好，想休息一下。他领我来到他的卧室，说：“姐，你先睡我床吧。”我环视他的卧室，一眼就看到了书桌上的电脑，想起一个月前，我还借着网络和这间房子里的电脑互发着信息。我软在床上，靠着枕头，才发觉田静一直站在门口，一动也没动。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危险的味道，我知道，可那正是我来这里的目的。我主动邀请他：“过来陪姐姐一起躺着聊会天吧。”他没动，他知道这是接近我的最好机会，而且是我给他的机会，但他在犹豫。我压抑着心跳的加速，起身将一只手伸向他，说：“来吗？”他还在犹豫。顿时，我为自己犯贱的言行感到底气不足，连注视他的勇气都泄了一半，慢慢地把目光移向地上，伸出的手也渐渐瘫了下来。我真想问问他，以前跟前女友上床的时候是不是也如此让对方难堪，是不是不喜欢我，难道我的判断是错的？还是现在是白天，时间不适合呢？蓦然，我感到有人抱住了我，把我按倒在床上，我第一次体验到被男人抱住的感觉，很厚实，而且温暖。田静，只有在抱我的时候，我会当他是个男人，而不是孩子。
    我不后悔把第一次给了这个小我三岁的孩子，我确信我的确做到了。
    后来，家里人知道我擅自跑到咸阳去见男友，把我痛骂了一番。其实，我本可以一直瞒着他们，随便找个借口就搪塞住了。但我没有，我全部告诉了他们，只是隐去了与田静发生过关系，以及田静的真实年龄，谎称他跟我同年，在上海读大学。我跟家里交代的主要目的，是想让田静春节能来我家过年。因为田静告诉我，他父母春节都不在家里，一个人冷冷清清地煮碗面条，然后去网吧和哥们几个通宵就算过年了。在咸阳的每天晚上，他都会跟我讲他每个交往过的女友。其实，是我硬要他告诉我的。我说，我现在是你女朋友了，我有权知道你的过去。从他的口中，我得知他已经有两年的性历史了，而我是他第五个碰过的女人。我总喜欢问他，自己和他以前的女友有什么不同，因为他会告诉我，我是第一个可以管住他而且他也愿意被管的女友。我若是周俞，他就是黄盖。以前的女孩对他都是言听计从，没有掌权的分。我对此特别沾沾自喜。
    回到家里，我高中时收到的唯一一封情书被父亲拿了出来，父亲勃然大怒地说：“不安分，一颗躁动的心！”我惊愕，他居然私自翻我的书柜，那封来信我一直夹在书籍中间“我不准你和那姓田的小子来往！网上都没一个好人，被网友拐骗去卖淫的女孩还少你一个呀！”
    暑假结束了，大一也结束了。我和田静，也会结束吗？父母的反对，把我的情绪压抑到了低谷。我在日记上写下，今天的天空蓝得令人心疼。其实，今天是下雨。我听到在我心里，裂痕渐渐扩张的声音。

 

后记

 

    深夜，我熟练地敲着键盘。
    田静，我如果和你分手了，你会怎么做？
    颐，你不是说真的吧？
    我只是问问，没有其他意思。你知道，女人总是比男人想很多。
    我会先杀了你，然后自杀。我绝对不把你让给其他男人。

 

    对于这个答案，我一点也不意外，因此，我并没有告诉田静家里的反对，也没有向他提出分手，因为孩子总不懂得如何开玩笑。两年过去了，面对他的热情，我未有任何回应。他总是抱怨我对他不够关心，而我只是听着，却从未回答过他原因。
    先有性，后有愛，是習慣；先有愛，后有性，是付出。我对他来说是付出，他对我而言却不是习惯。我发现自己并没有爱上他，也没有能力阻止他来爱我。我想，爱得痛了，就会累了吧。
    我折磨着他的心，也同时囚禁着自己的感情。
    田静，你知道吗？学不会放弃，你将永远是我眼中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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