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树平

余音未了

邮差捎来北京的牛皮信

　　指纹叠加

　　汗渍斑斑

　　一路走来的信

　　见证太多作案现场

　　凶手终归是我

　　双手捧信

　　手铐自己打开

　　用诗歌的方式来坦白

　　租母亲的镰刀来画押

　　眼睛巨石滚落

　　如果我的诗不在镰刀口淬火

　　母亲替我顶了罪

　　信封里盛装的

　　只是一张白纸

　　或垃圾

聆听一个西红柿的成长

十六年前

　　一个牵着黑山羊的男人

　　在一个女人的羊角辫上

　　绞杀

　　若干年或一秒钟

　　温润适度的土壤

　　西红柿的种被画地为牢

　　沦为奴隶

　　天空怒放空气

　　大地催生孬种

　　西红柿断粮缺食

　　奶妈从山旮旯到了重庆

　　隔雾相望

　　经年不归

　　矮小的西红柿畸形拙劣

　　貌似泥鳅

　　三只手的模样

　　捧不圆十五的月亮

　　看不暖

　　有颜色的太阳

　　胚胎中结实的枷锁

　　锈迹斑斑

　　谁知道西红柿的核

　　什么颜色

　　重庆的雾

　　何时飘回一缕乡音

麦子在雨中谦躬

一场赶时髦的雨

　　迟暮熬粥

　　小麦的身膀骨缺钙

　　任凭迷魂汤

　　摆开床位输液

　　麦子龇开牙，呼吸匀称

　　渴死石块下的眠蛇

　　它们之间缺少默契

　　麦子的头含蓄而低垂

　　叶脉主宰着生命流向

　　埋下那些形容词

　　另一端深入下去

　　等待滋心润骨的幻影

　　岁月不再洪荒

　　容颜浅浅泛微

　　如情绪病入膏肓

　　何必赖活着

　　青青麦野里

　　有些身影正在消逝

　　谦躬一掬的嗅觉

　　把土地吻得深沉

自然规律

这么冷的天

　　树梢栖息的群鸟

　　大清早就闹着分家

　　它们没备够过冬什物

　　舌战拉得很长

　　猎人眼睛装备着尖刀

　　耳朵配着翻译

　　骂着脏话的那只鸟

　　信息已进入猎人的微博

　　快递方式成家常便饭

　　签收吧

　　一只带眼镜的鸟

　　不入群

　　忽地想起蚕来

　　蚕没有资格拥有

　　冬的专属权

　　生命在恒温中快活

　　生命因此短暂

　　石头常常喜欢裸奔

　　运动着

　　找到瘦身的捷经

　　才有安身之所

　　屋檐下的燕子

　　持有主人身份证

　　开房时明目张胆

　　招妻纳妾

　　呼啦啦一大群

　　势力胜过主人

　　道法自然

　　规律无影无形

　　像彩虹

　　心轻如燕

没有哪种疼不需要呻吟

我喜欢夏天在一条河里

　　裸泳

　　跟一条鱼竞技

　　一种疼被暂时静止

　　当我穿衣服上岸

　　静观小河

　　鱼儿游不动了

　　喘着粗气

　　一串串的冒泡

　　我瘫软下来

　　刚才是我不小心

　　踢了鱼一脚

　　伤口被皮囊覆盖

　　疼着

　　一种声音在传递

织网

一台挖掘机的哭感觉滑稽

　　乡村的路讲着废话

　　我的路颠簸在六十度角

　　角的边缘种一棵南瓜

　　让它贼心不死

　　到处捞一把

　　快速脱身

　　正在修路的不仅是我

　　还有蜗牛及蚂蚁

　　赶牛车的人

　　被马达声淹没

　　一汪圆月锁牢缰绳

　　路的两边是禾苗

　　耕田不像开飞机

　　像织布

　　每个线角

　　汗珠子在冒泡

　　田畴挎着济公小酒壶

　　谁说大米不醉人

　　乡村的夜

　　死了灯火

　　焚了家神祭坛

　　一群人正匆匆赶路

　　进城客车是早晨六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