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红砖甬路
五年前买那农民旧宅院的时候,只见一颓败草房,老人般坐北朝南,面对一院子遮天荒草,愁眉苦脸。草丛中隐现一架手压水井,乃前朝古董。只院角几棵大榆树,挺拔繁华,是院子未死的部分。再看院子连围墙都没有,大门竟然也没有。作为一个人居院落的最基本元素,除了有个快倒了的房子,剩下一律没有。风从西面的旷野长驱直入,横扫院落,然后携带着抓取到的一切,掠过东邻小芹家的院子,呼啸着继续赶路。风里有无数的手,走到哪里都要攫取。风行在于掠夺。在猛烈的西风扫荡下,房主人年过半百,无妻无子,穷得叮当响,最后卖祖宅还债。一切在这个院子里都站不住脚,风拿走了一切。
院子里留好菜地,剩下的地方做硬覆盖:铺砖——铺红砖。后来我院子里的红砖,遭到本地一著名剧作家的批评。他的意思是红砖恶俗,太下里巴人,与房主人的身份不搭,并提起火山石残局般的黑,沧桑而高贵。他哪里知道我热爱红砖的因由一直伸向遥远的童年。在那个泥草结构的院子里,不可能有一条红砖铺成的甬路。我的童年有许多艳阳朗日,也下了许多场大雨小雨雷阵雨。雨天泥土的院子,几乎没法走路,而我的鞋,是布鞋,来自我妈精致的手工。手工布鞋和雨水泥水是一对冤家。我和我的布鞋加在一起,像是两个弱者的联合,一起在雨水面前不知所措、苦不堪言。忽一日,在镇上见一家院子里,有铺着红砖的甬路,一路从户门铺向大门口,而大门外是水泥路。我惊奇地发现红砖可以把人从泥水中拯救出来,并送往康庄大道。我站在院子外面凝视了那条红砖甬路良久:建立在红砖地上面的生活,才是幸福的生活。泥土可憎;红砖是文明的。没有红砖的生活不是生活;没有红砖甬路的院子不是院子。被雨淋湿的红砖甬路不仅文明,甚至充满温暖和诗意。一条红砖甬路,照亮了我童年的缺憾。我的童年,不缺吃的,不缺穿的,不缺亲人,但是缺一条红砖铺成的甬路。幸福的童年,就是下雨天别让我的鞋沾上泥水。我可怜我鞋上的花布,我鞋子上的花朵不是用来被玷污的。我是那些花朵的唯一保护者。但是每个雨天,我都无力保护我的花朵,眼看着花瓣陷进泥浆。现在,我有了院子,有了大量的红砖,我能不把院子都铺上红砖吗?谁知道,我买这个院子,不是为了安放那条红砖甬路的?我哪里会顾及审美?先把我内心的伤口涂上止痛消炎的药要紧。他说红砖的坏话,他知道我童年的遗憾吗?他知道我的童年,在下雨的时候,那些泥水对我鞋上的花朵的伤害吗?他知道通往我的幸福生活的道路是由红砖铺成的吗?他不知道,他啥也不知道啊!
等铺好了红砖,我就等着下雨了,或者说我就不害怕下雨了。夏季的雨,你也不用等,云层漫卷,就是在不断地拼写下雨这两个字。拼写对了,就如同按对了天上的密码锁,那雨就会降落下来。我在红砖地上走过来,走过去,手里举着透明的雨伞,呼一口长气,偷偷地笑了。那个四十年前的小女孩,在泥水里蹦跳,躲避泥浆。我举着透明雨伞,穿着塑料鞋,像个肥皂泡,脚下是汪着水的干净的红砖地。我试图把自己和那个蹦跳的小女孩重合上,想帮助她跳到红砖地上来,但她总在跳跃,跳得太快太突然,导致我和她怎么也对不齐,重合不上。刚刚要重合了,女孩又惊恐地跳了出去。一番努力,女孩还是女孩,与泥水搏斗;我还是我,举着雨伞,脚踩在红砖地上。
二、一个雨夜
坐在破房子里,透过玻璃窗,看外面下雨,看被雨水淋湿的红砖地,还有菜地里的蔬菜,这令我百看不厌。我眼里最好的景致是:黄瓜藤爬上竹竿,开着小黄花;韭菜伸着兰花指,开出一团白花;葡萄藤上面叶子的水珠犹豫着滴到下面的叶子上;红砖地上汪一洼刚才阵雨的雨水,而现在天晴了,水洼里网住了一丝抖动的白云……一个雨夜,坐窗前看大雨滴砸在院子里的红砖地上。不一会,屋檐就形成一挂雨帘。雨帘在我眼前倾泻,我好像住在了水帘洞里。正感到有趣,无意间回了一下头,看了一眼我的头顶。发现头上花塑料的顶棚沉下来一个大包。这个包很重,往下垂。用手推一下,竟然能流动——里面都是水。这是房顶漏雨了。原来刚才雨滴不光砸在外面的红砖地上,成为我看的景致;还有一部分悄悄地砸在房顶上,只是声音略小,被外面风雨声遮盖了。这部分雨水则为我制造了麻烦。外面的雨还在继续下,看样子一时半会停不下来。房子顶上的雨,从破败的屋瓦缝隙,继续落在塑料天棚上。水包在加大,在进一步下坠,眼看到了临界点。如果塑料破溃,雨水会哗啦一下倾泻下来,后果不堪设想。顶棚里的水,可不是什么好水,那上面,有泥土有草灰,且是历经百年的腐朽。急忙把水包下我的被褥挪走,拿来最大的水盆,对准上面那个有如炸弹的水包,然后用一把剪子,在水包的最低点,最薄弱处,轻轻剪开一个小口。哗啦啦,里面聚集多时的泥水,纷纷涌出,准确地落到下面的盆里。这些泥水太难看了,呈酱黄色,像老抽酱油一般。我的房子,像个死去多时的史前怪兽,如今被我开膛破肚,盆里接住的,是它腐败的内脏。整个一宿,它都从我剪开的伤口里往下滴答泥水,犹如更漏,带着腥气。
我找个离水盆稍远的地方睡觉。外面的雨帘已无心再观看,明天得找人修房子。房子上的瓦,肯定有漏洞。有一些瓦(石棉瓦),已经发黑,似乎已经露出了里面的纤维。这样的瓦已经被时间和风雨镂空了。
第二天却是个响晴的好天。找来邻居小王、小畅帮忙,他们一个在房上,一个在下面。先把旧瓦推下来,再把新瓦铺上。几天之后又下雨了,顶棚上的伤口处再没泥水流下来。整个夏天,过得很不错。老房子凉快。房子老了不怕,漏雨了不怕,修一修还是很好的。我已经到了面对困局时,第一思维是修补,而不是果断破旧立新的年龄。
三、冬眠
中秋之后,屋子里到了晚上会生出寒气,且一天冷似一天。好像脚下的大地发生了倾斜,成为了一个冰坡,我和我的院子在往寒冷深处滑去,而寒冷的深渊就在冰坡的最下面。我感到我离太阳越来越远,离寒冷的深渊越来越近。我想向太阳靠近,但我的脚下是冰坡,我无法控制我的下滑。每年到了这个季节,当关东大地开始远离太阳,大地开始成为可怕的冰坡的时候,我所居住的城市,一个强大的供暖系统就开始启动了。这个系统连接千家万户,把远离太阳而丧失的热量,通过煤的燃烧补充上。那些燃烧的煤,就是我们冬天的太阳。我们的下滑被熊熊燃烧的煤遏制住了。我们的每个冬天都是被煤拯救的。但是今年,我不但远离了太阳,我还远离了城市,远离了供暖的管道。乡下宅院,离最近的城市三十八公里。这里的农家都处在冰冷的斜坡上无人拯救。我的整个童年,都处在无人拯救的寒冬的斜坡上,而我们并没有滑落寒冷的深渊,在那些城市供暖覆盖的区域之外,乡村也有办法遏制下滑,也有办法补充太阳远离造成的热量的缺失。我们有一无价之宝,用了千百年,现在仍然如阿拉丁神灯一样神奇。这个宝物就是火炕。我想起了童年的寒冬,火炕上的温暖日子。在东北,任何一座房子都有火炕系统存在,不然就不能称作房子。没有火炕的房子,就是先天残疾的房子。这样的房子不能度过寒冬,都早早夭折了。我找到了这座老房子的火炕系统——这是一个小型的供暖系统。在堂屋,我找到了灶膛。只要在这里点上火,并不停地加柴或煤,烟火通过屋里的火炕(用砖砌成,里面有烟道。上面覆盖水泥板。水泥板上铺上沙子。沙子上铺苇席。火炕里的烟道连接一个处在房子外面的烟囱。热的烟火在火炕的烟道里转一圈,把热量留给火炕之后,没用的烟就从烟囱里出去了,来到了天上。烟失去了热量,变成白色,软弱无力,在天上随风飘动)就会把热量传递出来,而且热的是砖、沙子等物质。这些物质一旦热了,会长时间储存热量。
在院子里找到一捆树枝。树枝的燃烧不是静悄悄的,而是大呼小叫。火苗被火炕里的风吸进去——火苗、烟,都像认识道,拥挤着进入了烟道,然后在火炕里奔跑。我跑到院子里,看那只高耸的烟囱,有白烟缓缓升起来,那么这个系统畅通并开始正常运转了。我不停地往里面加柴,等有了底火,又在仓房里找到了煤。把煤放到那些红彤彤的底火上,煤很快就着了。煤里蕴藏了比柴草更多的火苗,燃烧的时间更长。烧了有一个小时,我进入有火炕的房间,伸手摸一下,炕已经热了,尤其靠近灶膛的那一侧,已经烫手了。但是现在不能停火,要继续烧,让火炕里的每一块砖都储满了热能。两个小时后停火,只是不再往里面加煤,而灶膛里的火还是红彤彤的。没有了火苗的红色炭火,热量更高,我坐在灶膛口,脸已经被烤得又红又热。这些红火再过一个小时也不会熄灭。这时候,我要做的,不是往里面加煤,而是要关严火塘的门,不让冷风进去,也不让热气出来。同时在烟囱那里,也有一块插板。此时已经没有烟了,只有滚滚的热浪,我要把烟筒上的插板推进去,把跑到这里想从烟囱里逃跑的热气挡住,把热气困在火炕里。火炕的两个出口就都封死了。火炕里那些存储的热量,就无处可逃,只能在火炕里,徒劳地兜圈子。那面火炕,不停地向屋子里散发热气。一面炕热了,整个屋子就热了。而且,只烧一两个小时左右,火炕竟然能热一宿。在寒冬,这不是个宝贝那啥才是宝贝呢。关东人是靠什么度过漫长寒冬的?关东人是靠什么从古代一直繁衍生息到如今?除了粮食、猎物,就是火炕了。
进气压力和进气温度影响压缩终点压力和温度,进而影响柴油机发火性能和燃烧性能;其压力大小影响缸内扫气效率和新鲜空气进气量,从而影响燃烧效率。进气工况参数可作为参考依据,协同排除故障。[10]
转眼到了三九天,外面的温度最低已经降到零下二十多度,甚至三十度。我的老房子,虽然烧着热炕,那些热气也被我有效地围困在火炕里,但老房子四面漏风,多少热气在屋子里都存不住。外面四周,已经被冰雪和寒冷包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老房子有如一杯热水,放到了冰雪里。
一个特别有趣的情况是这样的:在屋子里,你不能站起来,你要坐着,最好躺着。因为下面火炕的热气往上走不到一米高,就被从房顶下来的冷气压住了。热气和冷气,这两种势不两立的气体,在屋子中间僵持上了。谁也不能前进,谁也不肯后退,刚好势均力敌。这样,火炕上方一米的高度内,是热气控制区;天棚往下一米是冷气控制区。你要是坐着或躺着,你的整个身体就都处在热气控制区;如果你站立起来,你的下半身处在热层,而上半身尤其头部,就进入了冷气层,头会被冻得麻木起来。因此,整个冬天,我被迫匍匐在火炕上,不敢站起来。如果有事必须站起来,就要先把棉帽子戴好。看来老房子上面,虽然修理到不漏雨了,但漏风也是严重的问题。这个问题,只有到了冬季才暴露出来。
外面大雪封门、封路、封山、封村。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我趴在烫手的火炕上,盘算着开春得盖新房子。这老房子夏天凉爽,冬天也太凉爽过头了。新房子可以做个全封闭的顶棚屋脊,冬天就不会不敢站起来了。总趴着,一个冬天,我岂不成了蹲仓的黑熊了吗?
四、我的正确位置
老屋冬冷夏凉,我享受了夏凉之后,无法消受它的冬冷。整个冬天,我被困在烫手的火炕上,天天盘算着开春推倒这个旧房子,盖起能够抵御寒风的新房子。三月,寒冬撤退,南风如期而至。我在冬天决定了几百遍的破旧立新的计划被我在春风中推翻了。不是我好了伤疤忘了疼,而是我在老屋住了一个夏天一个冬天之后,发现老屋的居民不仅仅是我和樱儿这两个人类。
盖新房子,就得拆除旧房子。拆除是个难题,别以为拆旧房子很容易。首先这房子一百多岁了,积累了很多能量在里面——什么东西老了都会成精。它吸纳日月精华一百多年,能不成精吗?尤其在这精灵遍地的乡村。老房子成精之后,它就有了气息、有了理想、有了小心眼。你拆除它,它能高兴吗?你活着,它也要活着。你有理想,它也有理想。我反复查看那些粗壮的梁柁,知它有命,并且强壮,以我几十年聚拢的微薄气力,我不敢动它。
其二,在天棚和房脊中间,有个很大的三角形空间。那里住着什么?住着谁?我们有时只闻其声,不见其形。我不止一次在晚上听到顶棚上面的脚步声(并非人类)、疯跑的声音,还有吃东西的声音。总之,那上面有众多生灵过日子的所有声音。我感到,在我的头上,两米高的地方,仅一纸之隔,有个生机勃勃的世界。房子一拆,那里的居民就都得搬家,有搬不及时的,就会有伤亡。它们不能出来打我骂我,但能在暗地里憎恨我。所有的怨恨落到我的头上,一层一层落在我的头上,我哪受得了?我几乎就活不成了。它们都是原住民,谁都比我来得早。再说,这房子是大家的,它们也有居住权。我从原房主处买来房子,这是人和人之间的交易。在它们那里,我和高姓房主的交易是无效的。我想拆房子,它们不同意,我不管不顾硬拆强拆,它们会用它们的方式反对我。
我能看见的反对群体,是老房子门楣上的两个燕子窝。再过些天,燕子就飞回来了。我把旧房子拆了,同时把燕子的房子也拆了。燕子千里迢迢飞回来一看,得多绝望啊。再找地方重建家园,还来得及吗?那只母燕子着急下蛋育雏。燕子得多恨我。
综上,这老房子还拆不了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现在家里老人没有了,都去世了,就把这老房子打板供起来吧。让它继续坐北朝南,天天在太阳下面抄着手,打瞌睡,当这个院子里的长辈。
老房子活着,里面那些依附它的众多生命就能活着。人家不嫌弃夏天漏雨,冬天漏风。燕子回来也有地方安家下蛋。所有针对我的怨恨就都不能形成。我的生命就会在没有怨恨的道路上惬意羽翔,一路顺风,鸟语花香,何乐而不为?
多亏院子很大,在我和院子里其他生命发生冲突的时候,我有回旋余地。在院子的西侧,其面积完全够再盖一所房子。这里是风口,西风长驱直入。在院子西侧盖个房子,还能为院子挡一下西风。大风横扫院子,这样的住宅,老人说是存不住金钱的。上任房主就穷得叮当响,最后卖祖屋还债。清风微风都是好东西,但呼号的大风,会卷走财运、人命。那么在院子西侧盖一间厢房,真是一举两得,是最正确的决定了。
把正房,坐北朝南的正房留给燕子以及房子里众多我看不见或不愿意让我看见的生灵。我搬进西厢房住去。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和平共处。可不许晚上出来吓唬我啊。也不许弄出声响吓唬我。总之不要让我害怕。咱们住在一个院子里,就是一家人了。
搬进刚盖好的西厢房已经是秋天了。对于接下来的秋雨,我不再担心了。我甚至期待下雨,因为新房子上的瓦,在盖房子的时候,有地方弄脏了。那可是我精心挑选的灰色哑光琉璃瓦,古雅大方。我期待一场大雨把我的屋瓦冲洗干净,我也想听雨点砸在新瓦上叮叮当当的声音。当再看屋檐上形成的雨帘,看雨点砸在红砖地上的时候,一点不用担心顶棚。那些瓦,每一片,都用钉子固定在房架子上。它们一片压着一片,像一条大鱼身上的鳞片,闪着灰蓝色的鳞光。
生平第一次在西厢房里睡了一宿。第二天一早醒来,东边的太阳刚出来,房间里就灌满了阳光。房子的窗子朝东,并且是大窗户。这就是紫气东来吧。是不是初升的阳光,才叫紫气呢。每天早早地被阳光照耀,想睡觉是不行的。日出而作。在阳光充足的房间里,心情大好。文思泉涌。这西厢房好啊,西厢房里容易产生爱情故事,至少我可以在西厢房里构思爱情故事,也写一本《西厢记》出来。
我的好心情仅维持了半年,一日一位朋友来访。喝了几口茶后,他忽然说道,你住得不对呀!我说我为了众多生灵免遭涂炭,保留了旧房子,搬进西厢房,我怎么又不对了?我是多么善良!他说,你是人。是这个院子里最高级的生命,你得居正位——坐北朝南。这样你才能镇住这个院子,不然你的院子就会君臣失序。有些家伙就会产生非分之想,三天两头欺负你,直到把你欺负走。
我有点紧张,因为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我想起小时候,我们家的秩序:就是父母住西屋(西为大),孩子们住东屋。按照我家的规矩,我不但要住在正房,而且要住在正房的西屋才正确。
可难题是我知道了我的错误,但是我无法改正。我找到了我的正确位置,但我无法归位。这院子里的未来堪忧,因为,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君臣失序,本末倒置,还有比这更混乱的吗?
现在,我仍住在西厢房里。这个院子里的秩序仍然混乱着。每次进老房子打扫,我都鬼鬼祟祟四处查看,我想找到住在这个院子里正位的家伙,我想知道是谁主宰着这个院子,凌驾在我之上?两三年过去了,我没有看到有谁端坐在我家老屋西侧,高高在上,对我发号施令。我虽偏居一隅,可我气场强大,这个院子里的大事小情,还是我说了算!
2020年5月 乌拉街旧街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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