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

　　牧牛河滩的卵石

　　有人在卵石中

　　寻找卵石

　　中午的阳光温暖

　　我敢打赌

　　河滩上的卵石中

　　肯定有几枚受精的卵石

　　已经被孵化

　　过不了多久

　　就会有小鸟破壳而出

　　翅膀很快变硬

　　当一群麻雀路过河滩

　　它们就会学会飞翔

　　并尾随着麻雀不停地向西飞

　　直至栖息在树上

　　并像麻雀那样不停地叽叽喳喳

　　直至整个世界

　　在它们的叽叽喳喳中黑下来

　　想念的人

　　有些人，是我想念的

　　其中有男的也有女的

　　有几个人

　　许多年不见了

　　怎么联系

　　也联系不上

　　有时我坐在沙发上

　　或躺在床上

　　想他们一会儿

　　世界就会安静下来

　　像一只老猫收起了利爪

　　变得温顺柔软

　　伸手就可以触摸

　　寄居蟹

　　它是不是像我一样

　　为了找到一个容身之所

　　不停地奔波

　　是不是像我一样

　　因找到了一个廉价的出租房

　　而兴奋不已

　　是不是像我一样

　　有了一个可以看见月亮的窗口

　　缓解了思乡之苦

　　在海边多坐一会儿

　　海风渐起

　　天色已晚

　　看海的人陆续散去

　　想了半天

　　也想不明白自己

　　为什么不起身回去

　　为什么要在这里多坐一会儿

　　仿佛多坐一会儿

　　乌云就会撤出天空

　　明月就会在海上升起

　　仿佛多坐一会儿

　　自己与自己的对峙就会得以和解

　　当然不是为了这些

　　好像也不是为了让拍击礁石的海浪

　　在胸腔里多响一会儿

　　楼下有一行树

　　楼下有一排树

　　一共九棵，其中一棵歪斜着身子

　　说不准它是被汽车撞的还是它自己长的

　　每次看它们，就让我想起北京通州

　　有一个叫九棵树的地方

　　我曾在那里，熬过一段日子

　　现在是冬天，北风一刮

　　那棵斜歪著身子的树

　　比其他的摇晃得都厉害

　　再过些日子，西北风将变成东南风

　　万物将被唤醒，我将看见它们

　　先是扬花，而后就长出了叶子

　　那棵斜歪着身子的树，也是这样

　　华北的落日

　　我不看

　　不会有人替我看

　　就算是有人替我看

　　也没什么用

　　落在别人眼里的落日

　　和落在自己眼里

　　根本不是同一个落日

　　在西行的列车上

　　华北平原的落日

　　落得有些匆忙

　　有些惶恐

　　像一只刚刚放生的龙龟

　　给佛干活的人

　　到了山顶才知道

　　刚才在山下听见的咚咚声

　　来自这座寺院

　　进了寺院才知道

　　有几个人在用大锤

　　加固一根根梁柱的底座

　　干活的人说

　　底座牢固了

　　寺院就不会晃动

　　佛，住得才安稳

　　我想，给佛干活的人

　　应该不是凡人

　　我应该和他们聊一聊

　　问一问他们

　　愿意不愿意抽出些时间

　　跟我沿着山路下去

　　给人间一些梁柱的底座

　　也加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