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块

　　路 上

　　从深圳到衡水

　　列车一夜之间

　　把我从夏天送到秋天

　　平原上即将收割的庄稼

　　闪着露水

　　仿若深入骨髄的故乡

　　我贴紧地面

　　就像贴在水上的一滴重油

　　即使摔碎，还是漂在水面上

　　腐 烂

　　被切掉的菜叶扔在院子里

　　像一滴水跳进大海

　　一块柿子皮被丢在墙角

　　一把花生壳堆在旁边

　　半碗剩饭倒在树下

　　洇湿一块土地

　　一个上午，最多再加一个下午

　　它们都不见了

　　凡是你能看到的死

　　都是死在土地上

　　你能见到的事物

　　都被土地消化了

　　婆媳的吵闹

　　邻居麻将桌上的争论

　　兄弟商量出外打工

　　小商贩的叫卖

　　雨声

　　午后风吹树叶的哗哗声

　　以及黑夜

　　黑夜里的走动

　　在说好的时间里腐烂

　　决不耽搁，都腐烂了

　　死在土地的怀里

　　风吹过平原

　　一切像没有发生过

　　平静的风下

　　只有土地

　　连起伏都没有

　　村 外

　　荒草总要离村子远一些

　　离孤坟近一些

　　离我

　　不远不近

　　我不认识坟中的那个人

　　也许認识

　　这些都不重要

　　先到的他，只顾他自己

　　我何尝不是只顾自己

　　比如今天

　　我看到的只是死亡而不是终点

　　被荒草环绕的村子

　　明天我要离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