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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福之人不落无福之地

时间:2023/11/9 作者: 满族文学 热度: 15146
李羡杰

  从前,在大荒沟里,有那么一位财主,姓富,家有良田百亩,牛马成群,膝下无子,只有五个姑娘。这富财主早年上过私塾,肚子里有点文化,五个姑娘的名字,是按阴阳五行起的。老大叫富有金,老二叫富有木,老三叫富有火,老四叫富有土,老五叫富有水,人称五朵金花。

  话说五朵金花渐渐都到了出嫁的年龄,媒人踏破了门槛,那富财主却十分挑剔,寻的人家小伙子又要英俊,又要有钱,又要有文化,没有这三样,免谈。有了这三样,富财主还要暗中派了心腹去打听人家的老底儿,把祖宗八代都给翻了个遍,出身不好的不干,钱财来路不明的不干,祖上有污点的不干。等这样样数数都满意了,富财主看过人家,看过了女婿,还要当面考女婿们背《朱子家训》,不会背的,背的不熟的,他还不干。没几年工夫,老大老二老四老五就都找到了可心的女婿,个个仪表堂堂,英俊潇洒。配上自己的女儿,那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却独独老三还没有合适的人家,心里郁闷。

  没事的时候,富财主愿意在自己的田庄里走走,骑着高头大马,看过了田地,还要去看牧场,成群的牛羊满山遍野,站在高高的山岗上,看着郁郁葱葱的大豆高粱,富财主心里非常得意,有时候还去女婿家溜达溜达,跟亲家喝上点小酒,讲讲瞎话,日子过得倒也潇洒得意,却总在最高兴的时候,会想起三女儿来,一想起她,就像白糖里面爬了只黑蚂蚁,格外别扭,格外疙疙瘩瘩的。

  为什么呢?哎!说来话长。

  话说这老三,从小就跟两个姐姐两个妹妹不一样,那四个女儿,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跟着家里的一个老太婆学习针黹,举凡缝衣绣花,描龙画凤,样样精通。虽说富贵人家,过日子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学不学这玩儿意儿不打紧,但富财主却觉得这是女人应知应会的本色行当,不会这些,总是叫人笑话。那四个女儿也非常听话,叫她们学,她们就学,给她们选的女婿,她们也二话不说,反正阿玛总是对的。却只有老三,从来不学这玩儿意儿,不仅仅不学,还跑出去骑马放牛,成天跟家里的那些长工们腻歪在一块儿,浑身上下不是汗臭味就是马粪味,行走坐卧,摇头摆尾的,一点没有女孩子相。富财主想这老三许是返祖了,那做派跟家里的老祖宗们骑马打仗时一样一样的。有时候他甚至想,也许这老三本该就是个男孩,老天爷一着急,忘了给安个“把儿了”。

  本来姊妹几个的婚事是应该挨排来的,老大完了老二,老二完了老三,却在她这儿卡住了,媒人给介绍几个,她一个都没看中,不是说这个徒有其表,就是说那个是草包,要不就说人家的财富是没有根的,反正一个不中,一百个也不中。看看老四老五渐渐也大了,不能让她这条臭鱼腥了一锅汤啊,就给老四老五先完了婚。家里如今只剩下了老三,更是作的没边没沿,不是骑马放牛,就是跟着长工们下入们鬼混,反正,家里呆不下。却又有一样刁钻的嗜好,什么牛羊猪马鱼鸭鹅肉,一口都不吃,那么,就是吃鸡了?是吃鸡,却只肯吃鸡皮,好好的一只鸡,整烀,烀好了,却只把鸡皮扒下来,晾凉,然后蘸蒜泥吃,鸡肉却一口都不动。富财主想,主贱哪,不说别的,就这一口吃的,就生生能吃穷。可是这些话,却又不能对别人说,本来快快乐乐的晚年生活,一想起这老三来,就像心窝猛的被踹了一脚似的。

  这天,富财主又到老姑娘家去了,在四个亲家中,他跟老姑娘亲家最谈得来,走动得也勤。亲家一见他来了,自然是好招待,倆人一边喝着酒,一边说起瞎话来,聊完了家长里短,富财主禁不住就对亲家唉声叹气了起来,亲家问,酒喝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叹起气来了?富财主用筷子点着桌子上的一只鸡,说起了自己的三女儿,说完了,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声。

  亲家说,亲家啊,这些事要看开啊,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没有莫强求。富财主的富,是辛辛苦苦口挪肚子攒来的,祖上虽然富过,到了他阿玛的手里,已经败光了。他是不太相信命的,就跟亲家杠上了。亲家就给他讲了个故事。

  亲家说,有一天啊,地狱里的判官状告福禄,说他徇私枉法,对待人间的富贵穷通存有私心偏见,让有的人富,有的人穷,以至于那些穷困的人死后冤魂不散,天天闹到他的头上,追问他为何命运不公,让他穷于应付,非常恼火。福禄就对判官说,富贵穷通是注定的,谁都改变不了。判官不服,认为福禄说谎。福禄就领着判官来到了南天门,俩人向下一望,只见人间红尘滚滚,芸芸众生三六九等,五行八作无奇不有,福禄指着一帮要饭花子对判官说,像这样的人,就是命中固穷的,又指着另一个戴瓜皮帽、穿长袍马褂的说,像这样的人就是富贵的。判官问,何以见得?福禄说,穷人呢,你就是给他块金子,他也看不见,富人呢,就是你把金子藏起来,他也能找到。判官说,我不信。福禄说,那你就看吧,得,好戏马上开始。判官往下一看,那帮要饭花子正聚在一座桥头上争吵,原来桥头有一块大石头,叫太阳晒得热乎乎的,几个要饭的都争着在大石头上躺着烙后背,这块大石头不属于任何人,这个要烙,那个也要烙,闹闹哄哄的互不相让,最后决定,从桥这头跑到桥那头,看谁跑得最快,就让谁先烙。福禄对判官说,我现在就扔一块金子在桥上,看他们能不能捡到。说着,福禄手指一点,就把一块金子扔在了桥上。没想到那帮要饭的还在争吵,不行,不行,咱们不能这么比,这么比,瞎眼的怎么办?为公平起见,咱们一律要闭着眼睛跑,这样谁跑第一,谁就算赢了。这个提议马上受到了大家的赞同,于是大伙就闭着眼睛,叫喊着,舞舞扎扎地跑上了桥,其中有一个脚都踩到金子了,却以为是块绊脚石,一脚把金子踢到河里去了。

  福禄对判官说,你都看到了吧?判官点了点头,说,巧合罢了,那么富人呢?福禄说,别忙,再等等。恰在这时,那个戴瓜皮帽,穿长袍马褂的过来了,正从桥上走过,手里拎着一根马鞭子,边走边吊儿郎当地摇晃着,没想到一失手,马鞭子掉到水里去了,这个富人哎哟一声,急忙招呼那些要饭的,说,过来过来,我出一两银子,你们谁能下去把马鞭子给我捞上来,这银子就归谁了。要饭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富人,都摇了摇头,有的说,天冷了,水凉呢,做下病来,一两银子怕也治不好。有的说,太抠了,那马鞭子怕是值个十两八两的银子吧,就给一两银子,真是打发要饭的啊。更有的说,弟兄们,富人从来都没瞧起咱们,咱们今儿个要口气,就是给咱们十两八两的银子咱也不给他捞,穷人就要有口穷志气。富人说,兄弟们啊,我那马鞭就值二两银子,不过用顺手了罢了,你们要是不帮我,我就自己下去捞了。我给兄弟们十个大钱,麻烦我下去的时候兄弟们给我照看点衣服。那帮要饭的数了数说,不行,就给八个大钱,给十个,多出的那两个钱我们八个人怎么分?富人说,好好好,听你们的,就给八个。说着,从兜里掏出了八个大钱,挨个分到要饭的手里,一抱拳说,劳烦各位了。说着,脱了衣服,噗通跳进水里去了,那帮要饭的都趴在桥栏杆上看富人捞鞭子,嘴里还说着风凉话。富人钻进水里,第一下就把那块金子捞出来了,第二下捞起了鞭子。上到岸上,要饭的说,行了,你给我们八个大钱,却捞上来一块铜疙瘩,也没亏到哪里去。富人见他们不识货,只说了声谢谢,穿上衣服就走了。福禄对判官说,你都看见了吧老兄?判官说,我明白了。

  亲家讲完了,富财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那你说我家老三能是个什么命?亲家说,我看她面如满月,鼻如悬胆,额头饱满,定是个大富大贵的命。富财主说,好吧,我权当你说的是真的。

  这天回到家,富财主心情挺好,对老伴说,你悄悄问问老三,她这个没看中,那个也没看中,莫不是已经有了主儿了?套套她的话,看她心里可都是怎么想的。老伴说,好。到了晚上,老伴就去了老三的闺房,说,三儿啊,今晚讷讷跟你一个被窝睡。老三说,好啊,好啊,讷讷好久都没和我一个被窝睡觉了。娘俩躺下了,唠了半宿,老伴把什么都打听明白了,第二天对富财主一说,富财主没等听完,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胡子翘翘着仰躺在靠背椅上,老半天一动不动。

  原来,老三看中了家里那个小放牛的。小放牛的十几岁就给富财主家放牛了,家里只有一个瞎眼的老娘,住在远远的山脚下,每年富财主都给小放牛几吊大钱,小放牛不识数,也不计较,却把这些钱又都交给富财主给攒着,说等攒够了,给瞎眼老娘治眼睛。老三从小就跟小放牛的在一块玩,老三说什么,他就听什么,老三叫他往东,他绝不会往西。一晃俩人就都大了,老三对小放牛的有了感情。所以不论媒人给老三找什么样的人家,老三都一概回绝。富财主一听,这还了得?如果再过些日子,俩人生米煮成了熟饭,还不闹出笑话来啦?生了一顿气,富财主想,罢罢罢,怨不得我啦,看来不给她吃点苦头,她就不知道什么叫南墙。

  气极反笑,富财主就把老三和小放牛的喊到跟前,问老三,你真的看中这小放牛的了?一心一意非他不嫁?老三点头。再问,无论穷富,都不后悔?老三说,不后悔。富财主说,好吧,从小我就看你是个有主意的,跟她们那几个不一样,这都是你自个儿选的,我也不为难你。又问小放牛的,你愿意娶老三吗?小放牛的说,只要她愿意我就愿意。富财主不想再跟小放牛的啰嗦,说,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们。结婚了,你就不能再在我家放牛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老三自然也是要跟你走的。从此后,过好过赖,就看你们的造化了。我嫁女是有讲究的,讲究个旗鼓相当。亲家富有呢,我陪嫁的就多,亲家穷呢,我陪嫁的就少。说说吧,你有什么呢?说来我听听。小放牛就说,我现在有几百吊大钱吧?富财主问,几百吊?小放牛想了想,说,大概八九百吊了吧?富财主就说,好吧,就算九百吊!念你好赖也算是我的女婿,我呢,就破回例,你经常放的那头拉车的牛,就给你了,啊,还有那挂破车。老三呢,我也破回例,你在家里的铺盖、衣服,统统拿走,省的我看见了顶眼,不是你的呢,你一分一毫也不准动。富财主说完,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出来了,他抹了一把眼泪,看着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俩人,大喝一声说,还不快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难道还叫我敲锣打鼓地欢送你们吗!老三急忙拉着小放牛的走了。小放牛套好了牛车,等在院门外,老三回房,收拾了自己的衣服和铺盖,讷讷眼里含着泪,趁老三不注意的时候,把一疙瘩银子塞在老三的铺盖里,送上了车,说,三儿啊,你阿玛就是一时赌气啊,要真过不下去了,该回来还回来啊,千万别赌气啊,天下有狠心的儿女,没有狠心的爹娘啊。老三说,讷讷,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过好的。小放牛的把鞭子一甩,老牛拉着破车就走了。

  老牛拉著破车走得慢,小放牛坐在前面的耳板上,老三坐在车中间,彼时正是深秋的季节,满山遍野的树叶子红红黄黄的像一副大画,到底是年轻人,俩人看着长天浮云,心情渐渐高兴起来,再怎么说,今天也是俩人大喜的日子。于是就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起来。小放牛的问,那谁你后悔了吧?老三说,后什么悔?小放牛的说,要不你回去吧,我还给你家放牛。老三说,什么话,能不能有点志气?别的不说,就凭咱俩年轻轻的,胳膊腿俱全,怎么就能饿死?你当我像那几个啊,下不得地,干不了活儿的?小放牛的说,那你可要跟我受苦了,你本来金枝玉叶的。老三说,别扯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俩齐心协力,还能穷了?小放牛的说,那好,那我就放心了。我老娘眼睛瞎了,你不嫌弃吗?老三说,我嫁了你,就是你的媳妇了,你的老娘,也就是我的老娘。小放牛的说,媳妇儿,你真好。老三说,看点道,你看牛都走哪儿去了。话刚落,牛车一颠,老三的铺盖掉下来了,小放牛的急忙去捡,往车上一扔,咣当一声,讷讷给老三塞在铺盖里的那块银子掉出来了,老三看见了,捡到了手里。

  过了一个村庄,又过了一个村庄,老三问小放牛的,哎,你家还有多远哪?小放牛的用手一指,说,快了,你看见那山了吗?山根下就是。老三手搭凉棚望了一眼,哪里能看得见啊。不知不觉,太阳就西斜了,小放牛的告诉老三说,媳妇儿啊,这回可真快了。老三说,是吗,今天是咱们成亲的好日子,咱们得准备点好吃的,走了这么远的路,我还真有点饿了。小放牛的说,我褡裢里有大钱,你想吃什么?老三说,买只鸡吧。小放牛说,好,我这就去。老三急忙拽住他,说,傻样,等等,拿大钱去啰里啰嗦的,给你这个。说着,把讷讷给的那块银子放在嘴里,咬下一小块,递给了小放牛,说,拿这个去,用不了的,记着人家还得给你找零。小放牛的接过了银子,在手里掂量掂量,又对着西斜的太阳举着看了看,问,这什么啊?老三说,银子啊。小放牛的说,你糊弄我呢,这就是银子啊?老三说,我糊弄你干啥,你没见过银子吗?小放牛的摇了摇头,说,我只知道铜大钱,从来没见过银子。老三说,这回好好看看吧,这就是银子,比大钱可值钱多了。小放牛的说,要是这样,俺家老了。老三说,你说什么?你家老了?小放牛的说,是啊,我在房后砬子根下挖萝卜窖,刚刚挖了几下,呼隆一声就塌下去了,吓我一跳。我睁眼一看,那一个大坑里都是这玩儿意儿,又沉又硬,搬都搬不动。我想可真倒霉,看来不能当萝卜窖了。我就三下两下平了,又在别的地方挖,哪知道一挖,还是这玩儿意儿,拢共有好几大坑,气得我再也不挖了。老三说,你说瞎话吧?小放牛的说,真的,一会儿到家了,我就领你去看。

  小放牛的拿着媳妇给的那点银子,果然买回了一只鸡,还剩下五六十个大钱。小放牛想,这东西还真管用啊。俩人回到了小放牛的家,瞎眼老娘听着儿子回来了,而且还领个媳妇儿,那个高兴啊,站在炕上,用手把儿媳妇儿上上下下摸了个遍。俩人烀好了鸡,端上炕,一家三口吃了顿团圆饭。

  第二天,小放牛的领媳妇儿来到房后砬子根下,用锹往下挖了几下,铲去浮土,就见下面白花花的全是银子,老三随便捡起一块,都有两三斤重。老三敲敲打打,发现那所谓的石砬子也都是银子,不过风化发黑,又加上一些枯枝烂叶,看不出来罢了。老三暗想,这就是传说中的银山了。

  小放牛的跟媳妇儿明白了男女之事,好像一下子就变聪明了。家里有钱,瞎眼老娘的眼睛也治好了。这就叫有福之人不落无福之地。这个故事还告诉我们,其实每一个人都是一座富矿,就看有没有识货的人去开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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