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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

时间:2023/11/9 作者: 满族文学 热度: 11728
华双鱼

  这几天,德厚叔的脸上乐开了花,这个秋天他可是双丰收啊。

  早晨,太阳还没露脸,他就早早起来吃了饭朝田里去,南湖这块地,是他家的主要粮食生产地,今年风调雨顺,庄稼长的不错,收成一定很可观。他要看看水稻还有几天能收割。

  德厚叔走到自家地头时,太阳才刚刚从东边露出头来,红彤彤的,看着眼前这片齐刷刷黄澄澄的稻子,吸着烟袋的他满意地笑了,这些稻穗,每一颗都是鼓囊囊的低着头,静候着收割呢。

  太阳渐渐高了一些,一缕晨曦洒在鼓囊囊的稻穗上,有一种金灿灿的成熟美。一阵风过,稻穗有韵律地摇摆着,发出一片沉甸甸的噪切声。像一个个身怀六甲的孕妇,口里哼着欢乐的歌,期盼着生产的快乐。

  德厚叔咧着嘴对着稻子自言自语:好啊好啊,你们可帮了我的大忙啦,我要等着把你们卖掉换钱给我孙子送喜钱呢。

  德厚叔在省城的儿子乾坤前两天给家里打电话,说媳妇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老两口听了这个消息后,几天都没合上嘴,见了村里人就说:我抱孙子啦,我抱孙子啦。

  乡邻们都羡慕地给德厚叔送来祝福:“真好啊,你们培养出这么有出息的一对儿女,以后可以享福啦”。德厚叔听了就咧着那憨厚的嘴和老伴一起笑:“是啊是啊,总算熬出头来啦”。

  整个村子,没有谁像德厚叔这样成功的,在乡亲们眼里,德厚叔都近乎成伟人了,他有一儿一女,全都被他培养成了大学生。儿子毕业后在省城上班,买了房子并娶了个城里的媳妇。媳妇很俊俏,个头跟儿子差不多高,白白净净的,又有文化。前年秋上,小俩口回家来办喜宴,可没少给德厚叔长脸。女儿更让德厚叔舒心,乖巧又有主见,在京城大学毕业后就在那里工作成了家。女婿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斯文还孝顺,现在正计划着出国深造呢。

  一群麻雀呼啦啦地飞来,却不落下来,只是叽叽喳喳地在半空啁啾着,似是惧怯德厚叔的存在。

  德厚叔张口欲吼一嗓子,把它们叱赶走,尚未出声,却又改了主意,笑眯眯地冲着盘旋的雀们说:“吃吧,吃吧,今天俺心情好,就你们那小嗉子,能盛几个稻子呢。”麻雀们果真落了下来,欢腾地在稻田里展翅、跳跃、啁啾、觅食,把锦缎般的稻田搅成一片金灿灿的碎影。

  德厚叔随身坐在田埂上,点了根烟,美美吸了一口,眯着眼睛,闻着泥土的清新和扑鼻的稻味,看着鸟雀扑扇着翅膀,鸣叫着从脸前飞来飞去。

  朝霞躲藏在田边的几棵杨树后面,羞答答的神情染红了半边天,地上,是金灿灿的一片橙黄色,构成了一幅很美丽的画。德厚叔吸了吸鼻子,觉得很享受,虽然说不出个所以然,就是觉得心情很舒畅。

  这么多年了,德厚叔辛劳地耕种在这片土地上,今天才第一次注意到这美丽的景色和弥漫着果实味道的空气,他觉得有点惋惜。不过想想,以前,哪有时间和心思坐在地头看这些呢?他一直像一头牛一样地生活着,家里好几十亩地,全靠他一个人。别人家里,孩子多,还大多都是初中毕业就辍学了,有的最多上到高中,就回家帮父母种地,年轻人虽然大都出去到各个城市打工,但到了农忙时总会回来收种,他的儿女不一样,从小到大,就是一门心思地读书,德厚叔可舍不得让他们干活,他总对他们说:“你们这一双手是吃文化这碗饭的,可不能沾了庄稼汉的气。”所以直到现在,两个孩子都不知道自己家的田地在哪里。

  其实,德厚叔在村里大小还算个文化人呢。他是五十年代的初中毕业生,学习还好,因家境贫寒辍学回家,失了前程。他知道文化的重要性,所以他一门心思要把孩子培养成有文化的人,他不想让他的遗憾和后悔再发生在孩子身上。好在儿女总算没辜负他的期望,成才了,也成家了,那些心酸艰难的苦日子总算熬出头了。他又想起过去的那些岁月,他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老伴身体长年有病,不能干重活,全都是他一个人种地,农闲的时候还要出去做工挣钱,这么多年没买过一件好衣服,没吃过一顿好饭,拼了命的攒钱供孩子上学。农村家庭,供一个孩子上大学都很困难,更何况要供两个呢。如今,这一切都过去啦,德厚叔吁出一口烟,长长地舒了口气,心里那个宽慰呀,似严冬里喝了壶烫热的老酒,身心都舒畅得很。

  雀们吃饱了,随着一阵晨风旋到了德厚叔的头顶上,发出一片啁啾声,似是在向德厚叔致意、告别。德厚叔起身掸了掸屁股上的土,开心地看着他们笑:走吧走吧,我也该回家啦。

  老伴正在家里做家务,德厚叔告诉老伴:“水稻还有几天就能收割了,收割完种上麦子就没事啦,我啊,带你去城里看孙子去。这辈子还没带你进过城呢”。老伴咧着一张无牙的嘴开心地笑,哑着嗓子,发出低沉的欢快的呜呜声。老伴的嗓子,因那年吃发了芽的土豆中毒舍不得花钱看医生伤了嗓子。那会病情刚见好,她就不让看了,说一瓶盐水够两个孩子在学校里两天的饭钱呢。如今,她说话的声音,像是不敢出声的耳语,所以无论是她说话还是别人听她说话都很费劲。

  “想儿子啦!”

  “是啊,都快两年没见着喽”

  “我得给他们准备带去的东西”。

  “是哩,城里面啥都贼拉拉贵。”

  “上次娃回来要吃我给他磨的豆腐呢,这次啊,我要多做点给他带去。”

  “可你的腿还没好利落,不能干太多活。”德厚叔望着老伴的腿担心。

  老伴的腿是春天蹬三轮车到地里拉东西时摔的,当时三轮车带着她从高高的斜坡上栽下旁边的水渠里,脚腕处骨折,差点要了命,在床上整整躺了三个月。如今,虽然能走路了,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脚面还有些肿,如果白天干活干多了,走累了,晚上就肿得更厉害。

  “不碍事的,难得进城一次,总得给他们多准备些东西。”

  “还得多攒些草鸡蛋,城里买不到,我们要多带些给媳妇吃,听说现在外面卖的那些鸡蛋都是吃激素吃药下出来的,对身体不好。”老伴说完,站起身,瘸着脚颤微微的走到东屋里,从存放小麦的谷仓里舀出半盆小麦,端到院子里,用筷子敲打盆,吆喝外面的鸡们回来,二十多只公鸡母鸡在她的吆喝下,一个个都争先恐后地从外面咯咯咯欢快地叫着跑进院子。老伴把半盘小麦粒全部倒在地上,然后看着鸡们一窝蜂似的跑上来争抢。德厚叔走过来,站到老伴旁边,说:你今天可真够大方嘞,给他们吃这好的粮食,这些鸡,吃完这么好的东西,该使劲下蛋啦。老伴眯着眼笑着,使劲点头。

  麦子种下地后,已是十月中旬,先前收的水稻也都晒干了,地里基本没什么农活,德厚叔挑一个晴朗无风的天气,早早的起床,把水稻装在一个一个口袋里放到平板车上,拉到离家有五公里的集市上卖。卖完水稻,揣着一兜子钱,在集市上最大的一个商场里,给自己和老伴各买了一身衣服,这两身衣服是他这辈子给自己给老伴买的最贵的衣服。他想,城里人讲究,总不能穿得太寒碜,给孩子丢脸。

  最后没忘记去街头给老伴买做豆腐的石膏。

  现在他们可以一心一意为进城做准备啦,鸡蛋已经聚了有百八十个了,从准备说进城看孙子开始,他们就再没吃过一个自己家鸡下的草鸡蛋,二十只鸡,大概有一半下蛋的,一只鸡每两天下一个蛋,所以他们每天平均能拿到五只鸡蛋。老伴每天小心谨慎地把鸡蛋藏到一个结实的纸箱子里,生怕碰坏了少带一个。这几天鸡们在老伴款待下,很争气,不但能保证每天五个蛋,有时还能多下一两个,老伴看着这些鸡蛋,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晌午时,老伴坐在门前的太阳下,拿出针线包,用白棉布缝出一个个小口袋,她要给儿子带些五谷杂粮,上次回家儿子说,城里的粮食都是转基因的,吃了对人体有害。她记住了儿子的话,种了各种杂粮,现在都可以带去啦。她一边缝,一边想还有什么可以带的,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着院门口扫地的德厚叔喊:“老头子,你过来”无奈她沙哑的声音太低,老伴听不到,她只好艰难地站起身自己走过去,贴着老伴的耳朵说:“晚上去把园子里那块土地整整,撒点菠菜种子,过段时间正好带给儿子媳妇吃。”

  “天一直没下雨,地这么干,怎么种呢?”

  “去村头那个水塘里挑点水泼地吧。”

  “中。”德厚叔重重地点了点头。

  晚上,太阳隐退后,德厚叔就挑着两个水桶去挑水泼地,七十多岁的人了,好多年没挑水啦,年轻时,挑水泼地是经常的事情,现在,一担水在他身上竟像山一样重,还没挑到地上,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满头是汗了,他叹了口气:“哎,老啦,不中用喽。”他只得改半桶半桶的挑,为了儿子孙子媳妇能吃上新鲜水嫩的菠菜,无论如何也要挑水把这块地浇透。在这样决心的支撑下,他花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来回跑了二十多趟,才把那块地浇透。浇好地后,放下扁担,一屁股坐在地上,今晚他真是太累了,老伴心疼地拿条毛巾走过来给他擦汗,他心疼老头子,但更心疼儿子。

  转眼间,秋去冬来,地里的菠菜也到了正好吃的时候,胖乎乎绿油油的,德厚叔说:“后天,我们就进城。”

  “ 哦,那我们该做豆腐啦。”

  吃完晚饭,老两口就开始忙活做豆腐,三锅豆腐,忙活了大半夜才做好。第二天天还没亮,老伴又拖着肿胀的脚起来了。德厚叔问:起那么早干吗?她说:“睡不着,想想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对啦,我得去菜园子里趁早割点韭菜清洗干净晾上,明天早晨早起包韭菜盒子给儿子带去,他最爱吃我做的韭菜盒子。”

  “哦”德厚叔哦了一声,“我很累,我得再睡一会,明天还要坐车,要背东西,我得养足精神。”说着又沉沉地睡去了。

  终于到出发这天啦,夜里两点多,老伴就起来和面,拌陷,做韭菜盒子,从他们家到省城,要坐四个小时的车,他们想早晨出发,到儿子家时,能赶上吃中饭,正好让儿子媳妇吃韭菜盒子。

  德厚叔也起来收拾行装,一袋一袋的粮食和家乡的土特产装满了大包小包四五六个,他还想带点大米,用手拎了拎袋子,很吃力,但他还是用一个小口袋舀了二十斤米,做完这一切后,老伴让到园子里割菠菜,

  地里那个他花了好多时间挑了好多水泼出的菠菜绿油油的,很嫩,叶子上还有早晨的露水,他割了满满一蛇皮袋菠菜用绳子扎紧拎了回来。他想他们一定特爱吃。

  吃完早饭后,天才刚蒙蒙亮,村庄还被蒙在一层厚厚的晨雾中,树上的公鸡开始喔喔喔的打鸣,德厚叔找了个扁担,一头放几个包裹,挑起这些东西,东西装得太多了,德厚叔挑着有点吃力,但为了尽量多的带东西,咬咬牙,挺了挺身子,老伴手里拎着一篮子草鸡蛋,他们锁好门向镇中心长途汽车站走去。

  路上,碰到早起的村民,问:“德厚叔,这么早干嘛去?”德厚叔抬高嗓音说:“进城去儿子家呢。”对方用很是羡慕的口气说:“真好啊,进城享福啦,这进一趟城,还不在城里呆上个一年半载的“。德厚叔又咧开了嘴笑:“是啊是啊,老伴还没进过城呢,这回要好好带她逛逛玄武湖。”

  他们挑着东西,步行了五公里后,才到镇上长途汽车站,德厚叔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湿透了,看看老伴,身上也是汗津津的。

  十一点半,城里人快吃饭的时间,老两口到了南京汽车站,下车后,德厚叔找到个公用电话亭,拿出儿子的电话号码,给儿子打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儿子的声音。

  “儿子,是我啊,你老爹,我们到南京汽车站啦,你来接我们。”德厚叔用掩饰不住的兴奋嗓音大声对电话那头的儿子喊。

  “什么?你们到南京了?”儿子的声音里充满二十分的惊讶,“怎么之前不告诉我?”德厚叔听到儿子的声音里透出一些埋怨的口气,不过他也没细想,以为是他担心他们呢,“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吗,我们看孙子来啦。”停顿了一段时间后,他听到电话那头儿子的回答:“好吧,你们在那等着我。”他突然感觉到儿子的口气,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惊喜和兴奋,德厚叔似乎隐隐感觉到了儿子的不愉快。

  等了二十分钟后,儿子打车来到了汽车站找到他们,儿子确实如德厚叔感到的那样,见了他们并没有表现出异常高兴的样子,而是在埋怨:“怎么不打个招呼就来了?”

  老伴终于看到了宝贝儿子,看着他又白又胖的脸,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压根没注意儿子的表情和说话的口气,抓着儿子的胳膊,左瞅瞅右瞅瞅,生怕他哪里有什么闪失。

  “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儿子一边说一边把包裹拎到外面等候的出租车上,之后他们一起坐上了车,儿子坐在前面,德厚叔和老伴坐在后面。

  一路上,儿子一直在打电话,说的是南京话,德厚叔一句也听不懂,不知道儿子在讲什么,和谁讲,不过,能感到儿子在生气。

  经过二十多分钟的行驶,出租车停了下来,但不是住宅小区的门口,而是一家宾馆前,儿子说,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我再跟你们说。德厚叔有些不解:“你不是买了大房子吗?住什么宾馆?”儿子没有回答他的话,自顾走到宾馆前台,交钱订了一个房间,之后,让德厚叔和自己一起拎着一大堆包进了刚订下的房间。

  “怎么回事?”一进到房间,德厚叔就迫不及待地问儿子。

  “媳妇说,孩子还小,怕传染病菌什么的”儿子嗫嚅着。

  “哦。”德厚叔这下终于明白了,感情是嫌我们脏,不让我们进家门啊。德厚叔长长地叹了口气。

  屋里安静得很,谁都没有说话,老伴虽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能感觉到气氛不好,所以也没有插嘴。很长一段时间后,儿子要带他们出去吃饭。

  德厚叔说,出去吃啥呀,死贵的,我们这什么都有。他示意老伴把带的吃的拿出来。老伴这才想起她早晨刚烙的韭菜盒子,连忙从包里拿出韭菜盒子,递给儿子:“快吃吧,早晨刚做的。就是有点凉了,没有锅子能热一热?”然后又从一个小包里,拿出早晨刚煮的熟鸡蛋递给儿子:“给,草鸡蛋,都是你爱吃的。”儿子看着这些,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妈,我无能,让你们受委屈了。”接着像孩子一样靠在母亲的肩膀放声痛哭。老伴用手轻拍着儿子:“爹妈不怪你,爹妈理解你,儿啊,只要你自己过的好就行。”

  坐在一旁的德厚叔也直抹眼泪。他能猜到儿子一定活得很窝囊,儿子本是个孝顺的人,但现在很多时候肯定是身不由己,做不了主,现在他岳母和岳父都和他们生活在一起,虽说孙子没有跟妈姓,不算是给人招女婿,但这种情况,跟招女婿也没啥两样。在农村,如果不是家里特别穷,是不会让自己的儿子给人家做上门女婿的。有什么办法呢?儿子虽在南京上的大学,但家里底子薄,经济差,要想立足在省城是很难的,更别说在省城买房子了,上了四年的大学,总不能白念,他怎么会甘心回家呢?唯一的便利途径就是娶一个当地的老婆,这样就可以在城里站稳脚跟了,而且可以让自己至少少奋斗二十年。

  德厚叔安慰起了儿子:“你不用难过,我们在家里都过得很好,看不看孙子也没关系,他姥姥姥爷不用说也会把我们的大孙子照顾得很好。你们都过的好,我们心里就踏实啦。”

  儿子抬起头,看着母亲苍老的脸和满头白发,说:“你们就安心在这住着吧,我这几天请假来陪你们到处逛逛。”

  “那哪成啊,这地方贼贵,住一夜都够我收一季的粮食啦。你还是安心上班去吧,我们不要你陪,我又不是没来过,现在找个好单位不容易,别因为这事让公司对你有意见,我明天带你妈去玄武湖逛逛,晚上我们就坐车回去,可不能在这住。”

  儿子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父亲说一不二的性格。

  第二天一大早,没等儿子过来,德厚叔就和老伴穿戴好,一起坐公交车去玄武湖。德厚叔到过几次省城,好些年前还在省城打过工,那年儿子刚考上大学,也是他送来的,所以对这里还算比较熟悉。

  早晨的玄武湖边人还很少,大多是一些晨练的老人,老伴看着湖边那些一个个打太极拳的神情怡然的老年人,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德厚叔带着老伴绕了半个湖,因为老伴的脚不能走的太多,所以走一会坐一会,到了中午,德厚叔带着老伴,到玄武湖旁边的一个面馆,一人吃了一碗面条。饭后,德厚叔还想带老伴去别处逛逛,可老伴不想去了,德厚叔知道,老伴和自己一样心情不好,心里根本没什么逛的兴致,于是坐着来时的公交车顺原路回到了宾馆。

  下午,儿子到宾馆来,从超市商场买来很多吃的穿的,他留父母在这里再住几天,德厚叔坚持要回去,说住在这里能住几天?住在这里干嘛?总归要回去。

  老伴指着千辛万苦带来的那些包裹,告诉儿子:“一定别忘了拿回去,有草鸡蛋有各种杂粮,还有你爱吃的豆腐,妈来前刚给你做的,对啦 还有昨天早晨刚割的菠菜,赶快拿回去让你媳妇做了吃。”儿子的眼睛早已经红了,他真的恨自己当初干嘛要娶个大城市的妻子,让自己现在活得那么窝囊,都不能为自己的亲爹亲娘做主。爹妈这么多年,含辛茹苦把自己培养成人后,自己却成了别人的儿子,每天对岳父岳母点头哈腰的,却不能为自己的父母做任何事情,还要让父母为自己操心。儿子越想越伤心,突然拿起包裹对二老说:“走,跟我回家去,管她爱过不过,不过就离婚,我不能这样让你们回去。”

  德厚叔赶快拉住儿子:“儿啊,这可使不得,建个家不容易,结了婚哪能说离就离的。她对你好就行,我们在家里生活得很好,城里人有城里人的规矩,都体谅点吧,你可千万别犯浑。”说着,德厚叔开始整理东西:“我们回去啦,你们好好过日子,把孙子照顾好。你买的东西我们带着行啦。”

  车站里乱糟糟脏兮兮的,每个人都背着大包小包,行色匆匆。德厚叔和儿子老伴并排坐在候车室里等车。

  母亲用一双干枯的手抚摸着儿子的头,用沙哑的嗓子叮咛着:“儿啊,要注意身体,少生气,任何时候别委屈自己,憋屈自己。我跟你爹在家都很好,你不用老挂念我们,自己要过好自己,你们都大了,有家有道了,我们呀死都瞑目啦”。说完这话,母亲抬起袖子擦眼泪,她已经无法顾及那件来时新买的衣服了。儿子的泪也哗的流了出来。

  开始检票了,德厚叔站起身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拎起儿子给买的东西,老伴也站起来握着儿子的手,又对着儿子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这才一步三回头,过了检票口坐上长途汽车。

  二十分钟后,汽车走出南京城区,行驶在宽阔的原野大道上,德厚叔透过车窗向外面看,路边的杨树叶子都落光了,只剩下孤单的枝条,田地里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冬天了,万物开始萧条啦,德厚叔的心变得沉甸甸的,他别过头,不想再看到这样的景象,当他转过头把目光落在老伴的脸上时,他看到了老伴那双浑浊眼睛里都是呆滞和茫然的眼神,全没了来时的惊喜和兴奋。想到老伴跟自己受了一辈子的苦,没享过一天福,这个从不流泪的硬汉子眼睛慢慢变红了,他不忍再看老伴那伤心的面孔,伸手紧紧握住老伴那双孱弱的满是硬茧的手,将脸转向了窗外。

  天边,那片晚霞,像血一样红。

  〔责任编辑 廉 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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