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人们的传言,实是确有其物,但我并不知道用哪两个字去表达。于是我便望风扑影,把“tuo”音引伸为“运动”、“奔跑”、“飞行”之意而写成“拖”;传言中的物体,看上去就是一团火,因八卦中的离卦属火,所以我便把后一字写成“离”。于是乎,“拖离”便名副其实地成为在夜空中飞行的一团火。
在人们的传言中,拖离并不是一个普通的飞行物,不是普通的在夜空中飞行的一团火,也不是现代科学眼光中的一种自然现象,而认为它是一个道行很深的精灵。
古代在没有玻璃的情况下,人们整衣冠,整仪容,就使用铜做的镜子。将盘形铜板打磨光洁可鉴,便可用它来整衣冠、整仪容了。
姑娘出嫁,嫁家必不可少要陪送一个铜镜子,并在镜子上拴一块红布条以象征喜庆和吉利。这被用做嫁妆的拴有红布的铜镜子,难免有的由于什么原因而失落于荒郊野外,山冈树林,这失落于荒野的镜子经风吹雨洗,日精月华,年久了,就成精了。“拖离”原来是个镜子精。
我说在人们的传言中,而不是在传说中,意思是说“拖离”确有其物,传言的人大都是见过拖离的。我在十几岁的时候就亲眼见过一次。当时正是大跃进时代。
大跃进时代,是一个疯狂的时代,那时人们不仅吹牛,说谎,还自不量力。当时有这样一个口号: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这叫“总路线”。这口号倒未见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但实行起来可就各具情态了。说要实现滚珠轴承化,就人人造滚珠,人人磨滚珠,学校里每个学生都分了一些磨滚珠的任务。回家后,我就把粗钢盘锯成半寸长一截一截的,在磨石上磨制,无名指的指甲都磨得露肉了,很疼。磨好的滚珠交到学校充任务。这些滚珠后来哪里去了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反正轴承上没见着,也许是又送到高炉里去炼钢铁了吧。大炼钢铁在当时是很盛行的,每家每户有上交废钢铁的任务。后来曾听人说,那时有一次刘少奇回家乡,乡亲们用竹筒烧饭招待他。刘少奇奇怪地问,怎么用这东西烧饭?没有锅吗?乡亲们很难为情地说,锅都砸碎送去炼钢铁了。这种干法也有目标,就是十年以后超老“英”。当时学校里也不正经上课,今天支援这个生产队喂化肥,明天又去支援那个生产队拔大草,农忙时还要参加生产队的夜战。记得那年秋收时的一天,学校宣布晚上要去帮助生产队背谷子。就是用背签子将地里割倒捆捆儿的谷子穿起来放在背上背回场院里。那天放学后,我便回家草草地吃了晚饭,匆匆来到了劳动现场。
谷地在一条南北公路的东侧,东面隔河是一列南北向的在当地是较高的山,山顶处是石砬子。那里的生态植被很好,连砬盖上都长着高高的密密的树木。
我也记不清是背了几趟谷子。同学们有的在场院里,有的在路上,这时回到谷地的没有几人,我顿觉浑身无力,又累又饿,就一头钻进谷码子里睡着了。
是一阵吵杂声把我惊醒。我从谷码子里钻出来,看见同学们都已站好队伍,知道要收工回家了,我便赶紧跑到队伍里。
忽然问,整个大地一片通明,近处的谷码子、远处的山峰都显出了清晰的轮廓。我抬眼望去,见从东山冈的北端升起了一团圆圆的如磨盘大小的火球,火球后面还拖着一个深红色的小尾巴。我立刻想到过去生活中的铜镜子,把它与眼前的东西对照,觉得处处相合,那圆形火球就是镜子本身,后面的尾巴便是拴在镜子上的红布。我禁不住脱口而出:“快看,拖离!”众人顺着我手指的方向一齐望去,那拖离的速度很快,当运行到山冈南端时,转瞬即逝。
我的亲眼所见,与人们的传言是一致的。谈论拖离的人都说就在这一带有个拖离在出没。它平时就附着在这一溜山冈最高处的岩壁上,传说有人看见过,但够不着,用长杆子在下面捅它可使它暂时欠起缝,离开岩壁,当把杆子收回,也不知道是岩壁有吸引力还是拖离有吸引力,两者又紧紧地粘在一起,这传说倒有些神乎其神。
从前谈论过拖离的人,都神秘兮兮的,好像把拖离看成是一种不祥之物。但我并没有觉得它有什么不祥之感,反倒觉得它既是镜子的精灵,并且有了道行,那它就应该具有比凡胎镜子更大的神威,它的威力是可以照鉴人间百态。不管是卑俗的,阴险的,阿谀的,还是好高骛远的,也不管披上多么美丽的面纱,在它面前都将是原形毕露。
我只看见过那一次拖离,以后再也没有看见过。也许人生与它结缘只有一次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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