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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那些地方

时间:2023/11/9 作者: 诗选刊 热度: 10175
程步涛

  江南雨

  江南雨

  淅淅沥沥地下着

  泥泞的路

  挡不住行进的队伍

  顾不上看黄灿灿的菜花

  顾不上看湿漉漉的竹篱

  向前向前

  向所有被雨幕笼罩的城市和乡村

  擂动进军的战鼓

  队伍走过的地方

  每一个脚印

  都会长出一莲蓬新笋

  或者流成一条条清澈的小溪

  如果是血迹

  就会开成杜鹃

  红色的

  紫色的

  一片片火焰般的杜鹃

  在以后每年的这个季节

  为那些英勇冲锋

  又英勇倒下的身影

  轻摇风韵

  暗流珠泪

  在江南

  所有的地方都飘着这样的细雨

  所有的细雨都记住了那一支支队伍

  给人震撼

  给人兴奋和鼓舞

  走过去

  土地便会翻卷绿浪

  走过去

  城市便会获得新生

  今天

  已经寻不见

  那一条条泥泞的路了

  更看不到匆匆行进的士兵

  火炮

  骡马

  担架和战车

  只有雨还在飘

  像委婉缠绵的弹词开篇

  唱的却是

  山倒海倾

  天翻地覆

  江南雨

  细细的柔柔的江南雨

  熏染过六朝粉黛后庭遗曲的

  江南雨

  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

  最后一个夏天

  第一次

  改变了节奏与风格

  2002年8月

  记住那些地方

  在山岩的背后

  在树林的深处

  在蜿蜒小路的中段或尽头

  这些地方

  是城市和乡村最骄傲的圣地

  滚滚烽烟凝聚在这里的时候

  英雄的生命也终结在这里

  有名的

  无名的

  蓬蓬勃勃的生命

  为了这些地方的花朵和绿叶

  为了这些地方的山冈与河流

  倾自己的血

  浇灌新的生活

  从此

  这些地方便有了非凡的意义

  和日月一样耀眼

  和星辰一样夺目

  和群山一样巍峨

  和海洋一样壮丽

  走近这些地方

  灵魂就会震颤

  骨骼爆响

  热血贲张

  圣洁的感觉会涌遍全身

  走近这些地方

  会感到生命的深刻和饱满

  眼前闪过的

  都是秋风散关

  残阳热血

  疆场赴死

  是生命的一种高度

  我们享受多少甜蜜

  就得付出多少艰辛

  我们创造多少辉煌

  就得付出多少牺牲

  一些人勇敢地倒下了

  一些人勇敢地站起来

  如脚下的路

  一程接着一程

  向前铺展

  延续

  这是历史留给我们的

  启迪与昭示

  2004年5月

  湘江

  1934年11月27日至12月1日,中央红军血战五昼夜,突破敌人第四道封锁线渡过湘江。刘伯承在回忆录中写道:“虽然(红军)最终渡过了湘江,但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人员折损过半。”一个月后,红军到达遵义,兵力由离开苏区时的8.6万人,锐减到3万余人。

  流水也有记忆

  你看这湘江

  七十多年前的血

  至今仍洇染着茫茫江面

  洇染着那轮

  斜卧在涛声里的落日

  此刻

  我们该说些什么

  我们又能说些什么

  唯一要做的

  就长揖接地

  然后倾三杯白酒

  点一炷高香

  祭奠永远不惜的呼声喊声

  祭奠倒在江中和江岸的

  无畏的身躯

  天空有鹰

  那是一个个英魂

  至今仍盘旋于这片水域

  无论云重

  也无论风疾

  水面有歌

  那是信念的花朵

  在所有的季节绽放

  无论飞雪

  也无论飘雨

  要流血是想过了

  流那么多的血是否也想过

  要死人也想过了

  死那么多的人是否也想过

  还有抛在江水里的那些辎重

  还有乌云一样压在头顶的

  围追堵截

  历史每前进一步

  都是如此沉重

  叫人不忍回首

  望那些深深浅浅的足迹

  任何一条江河的流水

  都不如湘江水浓

  任何一个地方上的泥土

  都不如湘土沉重

  任何一种语言

  都不如沉默丰富

  任何一种思想

  都不如历史深邃

  这就是湘江

  一部属于战争的悲壮史诗

  七十多年了啊

  七十多年

  叫一辈辈的军人想起你

  便肝肠寸断

  血沸心炽

  2005年5月

  走过长安街

  夜静更深的时候

  月朗风清的时候

  在长安街上

  感受军阵的威严与雄浑

  先是马蹄

  轻轻敲打着平整的路面

  接着是战车

  让天和地在一瞬间震颤和晃动

  再接着

  便是步兵方队了

  像移动的山

  和流淌的河

  像巍峨的关隘

  和奔涌的长云

  再接着

  马蹄回到大草原上去了

  那些庞大的战略武器

  开始成为方阵的灵魂

  故宫里的红墙金瓦

  长安街上的高大楼群

  以及一棵棵松柏

  和一株株玉兰

  一年又一年

  为这片古老的土地见证

  山呼海啸

  地动山摇

  青铜的历史复活了

  凝固的长城复活了

  五千年苍穹溟茫海天寥廓

  连同短剑长矛弓箭画戟

  边关猛将沙场厉卒

  在十月的第一个上午

  用全部激情

  展示国家的形象

  与个性

  军阵已经远去

  车流如水花激溅

  长安街重新变成娇艳的花朵

  柔美而又甜蜜

  繁华而又温馨

  然而

  记忆永远是清晰的

  每一个夜晚

  都会像火焰一样燃烧

  长安街

  我们用全部的爱和全部的生命

  呵护的长安街

  用最特殊的方式

  记录士兵的奉献与忠诚

  2006年10月

  残墙

  感谢那位不曾留下名字的人

  在修葺这处遗址时

  为我们留下这堵弹洞斑驳的残墙

  透过岁月漂洗的一片灰褐

  我看到了烈火

  浓烟

  看到了如海的苍山

  如血的残阳

  弹洞是永远不再闭合的眼睛吗

  它的记忆

  也终止在那个时代了吗

  那个时代

  所有的草都要过火

  所有的石头都要过刀

  所有的房子都被烧毁了

  只有这半截残墙

  成为宁折不弯的脊梁

  有孩子走到近前

  用一双小手

  抚摸墙壁

  他们不认识战争

  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用枪和刺刀

  蹂躏鲜花

  践踏希望

  我想寻访这间房子的主人

  当年

  他是做什么营生的

  卖米卖盐

  编箩编筐

  那些决心改变这个世界的人

  又是怎样选中这处宅邸

  养育自己的理想

  硝烟再一次掠过之后

  队伍走了

  主人也跟着走了吗

  或者含着眼泪

  站在离这堵墙很近很近的地方

  啊啊

  窗户是敞开的

  门也是敞开的

  脚步很沉很沉

  呼吸很轻很轻

  我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

  走进这道辉煌而又沉重的

  历史长廊

  从此

  这面残墙将永远矗立在我的记忆里

  它是历史的大树

  我们

  将通过它丰富的根系

  汲取力量和营养

  2007年4月

  想起房东

  想起房东

  便翻开了一部历史

  房东在历史的一端

  我们在历史的一端

  六十多年前了

  有一支队伍

  吃在老乡家里

  住在老乡家里

  直到这支队伍走进城市

  让房东这个古老的称谓

  一次次写进教科书里

  作为共和国的骄傲

  作为民族记忆里

  永远散不开的岚气霞烟

  推开柴门

  焦急的问候便扑进怀里

  解开绑腿

  热腾腾的开水便放到脚前

  然后

  看着你洗去血渍汗渍

  洗去满身的劳累和疲倦

  再端上香喷喷的米粥

  和香喷喷的莜面

  让你感受母亲的慈爱

  和回家的温暖

  如今

  当年的房东都寻不见了

  只有门前那盘石磨

  和那盘石碾

  只有那堵矮矮的院墙

  和那方土炕

  安然而平静地

  望着今天

  站在窗前

  听见村道上脚步咚咚作响

  是当年那支队伍又回来了吗

  还是我的无法镇定的心

  在泪水里腾翻

  2005年4月

  瞻唐山地震遇难者姓名纪念墙

  二十四万多凝固的生命

  铸成这碑石一样的墙壁

  此刻

  初冬的风正卷过大地

  树叶在飘落

  草叶在枯萎

  连同那个夏夜的暴雨

  雷电

  撕裂的天空

  断裂的山岩

  一起成为这座城市的背景

  所有罹难者的姓名都镌刻在上面

  所有幸存者的情感都寄托在上面

  雄浑

  苍凉

  坚强

  伟岸

  可比三山

  可比五岳

  轻轻地

  轻轻地我走到墙前

  伸手抚摸那些没有了呼吸的姓名

  冰冷

  悲凉

  凄清

  苦涩

  生与死的距离

  瞬间与永恒的距离

  近在咫尺

  我知道

  所有的苦痛

  挫折

  连同一座城市的信心和意志

  都存储在这长长的纪念墙中

  生活翻开了新的一页

  纪念墙是见证

  是最清醒的记忆

  哦

  纪念墙

  纪念墙啊

  只要你矗立着

  对于我们这个世界

  就是启示

  在风雨摧残之后

  在灾难降临之后

  最重要的

  是昂起头颅

  是挺直腰杆

  是把手臂挽在一起

  是把心连在一起

  2010年11月

  秦皇陵

  南方的才子北方的将

  陕北的黄土埋皇上

  ——民谚

  秦皇陵也是用黄土堆起来的

  用细细的土

  堆像山一样的陵

  据说

  土要用锅炒熟

  据说

  给赢政炒土的时候

  柴烟熏黑了整个临潼

  临潼熏黑了土依然是黄的

  依然有草疯长

  有树扎根

  有来来往往的秋虫春燕

  日夜叩问土下的魂灵

  那颗雄霸天下的心

  现在已经平静下来了吗

  北方的胡笳

  南方的羽箭

  让整条咸阳道都震颤的马蹄

  是否还时时让他忧心如焚

  一千年过去

  两千年过去

  踩一条小道直通陵顶

  游人如织上上下下

  来感受历史不息的烟尘

  当然还有叫卖

  卖那些泥烧的陶俑

  卖那些仿铸的铜鼎

  一部历史摆在印花布上

  让你随意带它们走出潼关

  去显示三泰大地的深邃和雄浑

  皇帝死了

  皇帝的梦却永远年轻

  那些树可以证明

  那些草可以证明

  神秘比真实诱人

  历史比现实沉重

  2000年2月

  灞 桥

  兵车真的已经走远了

  可我分明看见

  辚辚车马在鼙鼓和管号声里

  依然在通过灞桥

  还有三三两两的商旅行僧

  还有七七八八的武将文官

  正洒酒壮行

  正折柳揖别

  给灞桥继续增添

  无尽的惆怅和无尽的萧瑟

  西出阳关就是从这里起步的吗

  誓破楼兰也是从这里起步的吗

  匆匆地来

  也匆匆地去

  终于

  风抽着它

  雨打着它

  血与火和着雷与电

  把灞桥折磨成

  史书上一个让人无比伤感的词汇

  如今

  桥下的水已经很浅很浅

  浅得难以再养活几只虾和几尾鱼

  河滩苍凉行云匆忙

  再也听不见撕心裂肺的

  胡笳羌笛

  黄河已经浑浊得和泥浆差不多了

  泾河与渭河也不再那么分明

  灞桥

  你桥下没有了滚滚波涛

  便成为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应该感谢的倒是那一丛丛芦苇

  冬天用灰白的芦花

  夏天用翠绿的苇叶

  在近乎干涸的河滩上

  证明着历史的变迁

  证明着文人墨客留在这里的

  诗词与歌赋

  于苍茫暮色中

  我走进桥头的一处小院

  那里

  有几方碑碣和一座亭阁

  在现代都市的一角

  为灞桥作着古老的注释

  远处

  高速公路车如流水

  历史走到了今天

  今天又走进了历史

  2000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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