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封

R.S.托马斯

1

　　他宽厚的诗歌后背，紧贴着

　　一整块冷峻大陆的礁石。

　　面前的土地如杂粮面包，

　　为他提供藏身的气泡孔，

　　那是死去的母亲天亮前烤制，

　　印着浅浅的英国马蹄，早已冰凉，散尽香气……

　　而春天踩着一棵棵古老的紫杉高跷走来。

　　2

　　与隐士谈话，就是用竹筒把山泉

　　接引到没有栅栏的泥沼和石楠地。

　　在犁铧翻开的海波纹上垂钓，

　　向那些不说话的鱼打探从不现身的上帝的消息。

　　一个思想是威尔士身体上的裂纹，

　　延展得很深，很深，到达它的开端，

　　仍然在扩大，损坏了所有的器皿，直至未来。

　　就像柯勒律治的老水手，讲述着折磨他的图像。

　　3

　　在心的火馅教堂，用生去触碰大脑溶洞中

　　那个始终躲避人们探究的最高存在。

　　他曾经想象，它位于克里特半岛

　　曲折迷宫的中心，半睁着野兽的眼皮。

　　他在它的沉默里写字，让诗的根须，

　　朝下，扎入无限……那里簇拥着无数的神灵，

　　最小的一位，都能够创造出新的天地和生命。

　　而他居住在一个最小的世界，

　　太小了，仅有一扇窄门，

　　只有最弱小的灵魂才能侧身进入。

　　那里，挤满了背教者，

　　愚民，枯骨，时间之锤敲碎的真理。

　　4

　　在晚年的昏暗镜子里，

　　他的感官断断续续接收到的“死亡射线”，

　　那么微弱，可是源自自沉于无底深井的上帝？

　　而它的行事亦将遵从着文学的规律。

　　它是宇宙的唯一奇点，把时间、空间、物质

　　全都化为无，一个呼吸……

　　那是年轻画师爱尔西①的：

　　夜晚，她就像河蚌一样翕动着，

　　迎着一个咸腥的大海的广阔，

　　由精致的河口倒灌一座静谧的小城。

　　注：①爱尔西：R.S.托马斯之妻。

卡珊德拉

又聋又哑，卡珊德拉只能在荒凉的黄河滩

　　非法养殖场打工，喂鸡。但她还可以看，

　　看见不该看见的事物。

　　摔碎酒瓶，你一手摁东方覆满白霜的后背，

　　一手使劲摇动机油上冻的发动机手柄——

　　为这笨重怪物，那一刻，整个国家都被发动，

　　你从氧气稀薄的高寒处，沿着丝绸斜坡往下滑。

　　而被掐着脖子的母鸡，喉咙里只能传送

　　涨红脸的“格哒格哒”声，急需破解。

　　它的蛋， 奶白， 微微泛红，下在干燥的稻草堆上。

　　那未来的黑桃皇后，啄破碳酸钙硬壳，

　　率领着一队还没长羽毛的恐怖。

　　再拧开一瓶：谈话时你的唾沫星子溅在秩序脸上，

　　词语还能保持扇子面，或者散兵线队形。

　　画眉嘴国王仍然在进餐：蠕动的毛毛虫。

　　他恍惚进入一只与世隔绝的水晶球——

　　现在，它不再是神奇的眼珠，可以洞察头脑里

　　最隐秘的念头；透过时间雾霾，从历史的马厩

　　奔出一匹灰色马——一个地板光溜，谁都站不牢稳

　　只能卧倒的舞台， 吸收着天地的视线。

　　又聋又哑，卡珊德拉只能在荒凉的黄河滩

　　非法养殖场打工，喂鸡。身子瘦削，

　　紧紧裹着大红色的厚毛毯，用它们洒在沙土间的血，

　　一层，又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