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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河旧事

时间:2023/11/9 作者: 雨花杂志 热度: 11620
相裕亭

  大先生

  民国年间,盐河北乡出过两位名声显赫的先生:一位是颇具名望的贾先生;另一位是贾先生的儿子大先生。

  贾先生是真先生,而大先生则是位目不识丁的贾先生。

  贾先生有学问,此人是光绪年间的秀才,曾在县衙门里做过几天文书之类的小吏。庚子事变后,社会维新,时局动荡不安,贾先生看仕途无望,便回乡做起了教书先生。至今,盐河以北,上了岁数的老人,但凡能读书解字者,都是贾先生的门生。

  贾先生家境殷实,岭上有田地,海边有盐田,家中骡马十几匹,常年雇着三、五个做饭的厨子,赶上年节,还要添几个杀猪、宰鸡的帮手。按理说,贾先生那样的人家,用不着他去做孩子王。可贾先生满腹经纶,自感英雄无用武之地,他从县城回乡以后,看到村里的孩子大都读不起书,贾先生自叹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穷孩子枉为人生。于是,他便萌发了自办学堂的念头。

  贾先生办学,面向大众。穷人家的孩子,但凡你想读书,无须金银铺路,你随便带点什么食物或玩物来见先生即可,比如家中的鸡鸭,以及时令的疏菜瓜果,略表示对先生的尊重,便可成为贾先生的学生。

  贾先生倡导师道尊严,他手中的那杆三尺多长的乌杆烟袋,就是他惩治学生的“戒尺”,调皮的孩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屁股上或腰部,甚至是光溜溜的脑门儿,就会挨他的“戒尺”抽打,可疼呐!

  贾先生对他的学生管教极严。可贾先生对他的宝贝儿子,也就是后来的大先生,却无所适从。

  大先生,生来白白胖胖的。可他斗大的字识不了半箩筐。也正是因为他腹中无墨,又生在贾先生那样的书香门第,人们才送他一个极有讽刺意味的雅号—大先生。

  大先生出生时,上面已有四个姐姐。时年,贾先生已经五十有几了,可谓老来得子,喜从天降,全家上下,对大先生的呵护与疼爱,可想而知。

  大先生在“月子”里时,左邻右舍家的狗,都被拴到村头场院里去了,方圆两三里内,不得有马嘶驴叫。贾先生家中的奶妈、女仆、伙计,以及上门来送喜礼的亲戚朋友,都要换上软底的布鞋,才能在院子里走动。厨房内刷锅洗碗,一概不能出声。前后两进院内的门窗转轴上都涂抹了香油,门鼻子上包了厚厚的棉花,生怕弄出丁点的响动,吓着襁褓中的大先生。

  大先生五岁时,贾先生跟夫人说,孩子该进学堂了。可夫人不让,夫人说孩子尚小,吃不得寒窗之苦。

  五岁时的大先生,还像个婴儿似的,整天吊在奶妈的怀里抱着、伏在女仆和几个姐姐的背上驮着,吃饭、喝水都要家人一口一口地喂,尤其是吃到花生米、核桃仁那类坚果食物,要用蒜臼子将其捣成粉末,再拌上适量的蜂蜜、红砂糖,一点一点地抹到他嘴里。如此倍受家人呵护的大先生,怎么能坚持每天四更起床,独自到南书房去读书呢?特别是冬天,黎明前的寒风,多冷呀!

  夫人跟贾先生说:“咱们家看着先生,真想教孩子读书,何必要去学堂。”夫人的意思,让贾先生每天晚上睡觉前,在被窝里跟儿子说说诗文,饭桌边再教教儿子认些字儿就妥了。

  贾先生明知道那是溺爱孩子,可他内心深处,也疼爱那个宝贝疙瘩。由此,也就听之任之。没想到,这一来,惯坏了大先生。大先生八、九岁时,仍哭着闹着不进学堂。后期,真把他弄到学堂去,他的心思偏不在书本上。贾先生横下心来打过、骂过,都不起作用。

  贾先生恨铁不成钢,气愤至极时说,那东西(指大先生),天生就是吃屎的料!

  这下,夫人着急了!夫人背着贾先生,到此地云臺山上找到一位高僧,给大先生算了一卦。那高僧听夫人说了家境,又问过大先生的生辰八字,掐指一算,说大先生是昆虫之命。

  夫人不解,问高僧:“何为昆虫之命?”

  高僧反过来问夫人:“你可知道昆虫的上一辈是什么?”

  夫人思量了半天,尚无答案。

  高僧提示说:“昆虫就是草叶上爬动的虫子,你可以想想虫子的父母是什么?”

  夫人说:“是蝴蝶!”

  高僧说:“这就对啦!”

  高僧说,人世间的事,如同昆虫和飞蛾,总是飞一辈儿,再爬一辈儿。言外之意,在他们贾家,贾先生的学问太深了,到了儿子这一辈,自然要弱一些。高僧建议夫人把振兴家族的希望,寄托在下一辈人身上。

  夫人领悟了高僧的话,回来以后,就四处张罗给大先生找媳妇。

  在那个时候,凭贾先生那样的身份和家境,想做他们儿媳的女子多得是。很快,就有一位妙龄女子嫁了过来。

  不能作美的是,大先生娶妻过后,数年无子女。这期间,大先生的父母相继去世,轮到大先生独掌门户时,其家道开始败落了。先是管家与大先生那如花似玉的小媳妇通奸,并裹走了散金碎银,俩人远走他乡。再就是家中的伙计出乱,常常是早晨用过的玉碟、银碗,到晚上就找不见了。伙计们下田干活时,明明是用车辆推着粪土走的,回来时,却两手空空,车辆没了……

  春天,麦苗返青时,大先生石破天惊地要到地里看看庄稼,伙计们给他备马的同时,慌忙往他兜里装满了花花绿绿的糖果。大先生喜欢用糖果逗引村童们玩耍,大先生常常像耍杂技那样,弄一块糖果在两只手里来回晃。然后,突然停住,伏身问跟前的孩子:“糖果在哪只手里?”答对了,糖果就是那孩子的。答不对时,大先生就会骂那孩子:“傻蛋!”随之,也把糖果给那孩子。大先生觉得那样很有意思,很好耍。所以,大先生每次出门时,伙计们都要给他兜里装满花花绿绿的糖果,否则,大先生就不高兴了。

  此番,大先生骑在马背上,一群孩子跟在他后面要糖果吃,大先生笑眯眯地看着孩子们,左边扔一把糖果,右边再扔一把糖果,天女撒花一般,引逗着孩子们一会儿跑到马路左边,一会儿又跑到马路右边,孩子们很开心,大先生也很开心。其间,大先生自己也要扒一块糖果,美滋滋地含在嘴里,并随手把糖纸吸在鼻孔间。大先生能用鼻孔把那糖纸吸住,而且能吸好长时间,不让那糖纸滑落下来。

  出了村,大先生兜里的糖果撒完了,孩子们也就不跟在他身后乱跑了。大先生看着前面一片绿油油的麦田,问:“这是俺家的?”

  牵马的伙计说:“这是王虎家的。”

  王虎是盐河北乡的另一位财主。

  伙计告诉大先生,说他家的麦田在前面小河南。大先生望望前面绿树掩映的小河堤还有一段路程,便问:“俺家的麦子长得什么样?”

  伙计说:“也是眼前这样绿油油的。”

  大先生说:“那还去看什么。”大先生吩咐,调头,去镇上听戏。

  这是大先生唯一一次去地里看庄稼。结果,还半途而废了。但是,这件事暴露出大先生对他家的田地在哪里、地亩有多少,一概不知。当天,那牵马的伙计就起了歹念。当年收麦子时,那伙计半夜里往自己家里偷了不少麦子,被另外一个小伙计发现后,及时向大先生告密了,大先生听了,皱了皱眉头,说:“算了,只要收成好,麻雀还能吃多少!”言外之意,他想偷,让他偷点吧。

  伙计们看大先生是个十足的傻蛋,便合起伙来欺骗大先生,他们教大先生玩“搬大点”。

  那是一种赌钱的游戏,方法很简单,长长窄窄的小纸片上,印着多少不一的黑点点,纸牌到手后,相互间比大点。但,出牌时颇有计巧,出单张时,谁牌面上黑点多,谁就是赢家;可出对子时,你光有大点、没有对子也白搭。牌局的玩法,可两人玩、三人玩,也可以四个人玩“歇单家”。

  歇单家,就是四个人坐在牌桌前,每次只有三个人玩,轮流闲下一个人,可以闭目养神,休息一下,也可以偏着脑袋,看着左右牌家是怎么输赢的。

  大先生最喜欢玩歇单家。原因是他可以牌间休息,任其另外三个人怎么打,他不过问。可他左右的人歇单家时,就不一样了,人家左右张望,看过他大先生手中的牌,再暗示上家如何出牌。那样,输家总是他大先生。

  刚开始,他们赌饭局、赌手饰;后来,赌骡马、赌家产。赌到最后,伙计们诱骗大先生把家中的地契也拿出来了。很快,大先生名下的田地没了,海边的盐田也光了。等到大先生厚着脸皮,到相邻的财主王虎家借贷时,祖上留给他的院落,便抵在王虎的名下了。

  后期,也就是王虎派人上门讨债时,大先生被人赶到马厩里小住了一段。但很快,大先生的好运气又来了,赶上推行“打土豪,分田地”。

  之前,抢走大先生土地和盐田的那几个坏家伙,此时,一个一个都背上了地主老财的“黑锅”,其中一个贪心最大的伙计,还被划为恶霸地主,被“农救会”用大棍活活打死了。

  而此时的大先生,地无一垄、房无一间,落得个苦大仇深,人民政府为他当家做主,发给他救济粮。人民公社化以后,大先生过上了“大集体”的幸福生活,享受“五保”待遇,吃着精米细面。此人,老来仍旧白白胖胖的,活至八十九岁,无病无灾,寿终正寝。

  后人评价大先生,说他真是个有福之人。

  年 戏

  张少伍怀揣一方官印,到盐区赴任时,恰逢那一年的旧历新年。途经盐河两岸的村寨,到处都在杀年猪、逢年集,家家户户忙着扯对子、蒸年糕、祭祖先,许多有钱人家的孩子,还争先穿出了新年的花衣裳。村庄、城镇的上空,时而炸响出清脆而悠扬的“二脚踢”,一团团淡青色的烟雾,在碧蓝的天空中慢慢散开,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鞭炮味儿。

  陪张少伍一同赴任的老仆人阿福,一路牵着马走在前头,他不停地向路人打探去盐区的方向和所剩余的里程,当他领着主子,穿过一弯宽阔的河谷,气喘吁吁地爬上一面高高的河堤时,豁然望到远处河流密布间的一片粉墙黛瓦,阿福喜不自禁地告诉他的主子,说:“少东家,前面就是咱们要去的盐区了。”

  已經在马背上晃荡了三天两夜的张少伍,此刻就像根酱缸里捞出来的腌黄瓜,蔫头耷脑地歪在马背上,半天没有回过神来。阿福想把他看到的景致,尽快让主子知道,他再次提高了嗓音,向主子报喜,说:“少东家,前面就是咱们要去的盐区了。”

  这一回,张少伍就像屁股上突然扎了根硬刺似的,猛不丁地陡起精神,但他不是惊喜,而是极为恼怒地训斥阿福:“什么少东家、少东家,你要喊我老爷、大老爷!”

  阿福这才反省过来,昔日里,南书房里那个穿长衫、戴礼帽、瘦筋筋的少东家,而今已是盐区的父母官,不能再喊他少东家了。阿福慌忙改口,并下意识地低下脑袋,叫了一声:“老爷,大老爷!”其叫声之小,可能只有阿福自己才能听到,但马背上的少东家还是感觉到了。

  接下来,主仆两人许久无话,唯有脚下的马蹄声,“踢嗒,踢嗒”地回响在空旷而宁静的原野里。

  眼前,盐区的街道、房舍,以及大户人家的吊脚楼、高门台,清晰可辨。阿福情不自禁地兴奋起来,他想象着即将要随主子在衙门里做事了,那是何等地风光、气派!心中的美意,溢于言表,以至于沿途的疲劳和主子的责怪,荡然无存。但阿福并不知道,少东家的前任在此犯了事,私吞了盐商的贿赂,同时,还将衙门里十几个官员、衙役扯进“局子”。盐区这边的事务,转交海州府代管已有半年之久。而今,盐区衙门里是个什么样子,就连少东家也蒙在鼓里。

  十字路口,有人指给阿福,前面廊檐下,挂着两盏破灯笼的地方就是县衙门时,阿福的心里陡然凉了半截。在阿福看来,县衙门应该富丽堂皇,威风八面,哪能挂着两只瘪了脑袋似的破旧灯笼呢。阿福是见过世面的,堂堂的县衙门,怎么连街道两边的高门大院都不如呢,阿福感到奇怪了?但阿福不想把他心中的猜忌对他主子讲。阿福仍然装作很得意的样子,牵着马,领着主子,奔向前面两盏晚风中摇曳的破灯笼。

  推开县衙的大门,扑面而来的凄凉,让他们主仆两人震惊了!空空的院落里,满是荒草和落叶,远处飘来的鞭炮纸屑,花花绿绿地坠落在院内的瓦檐上、粘挂在庭院的松枝间,通往后堂的甬道、花墙、石台间,到处都是新近刚落的纸屑和往日凝固的鸟粪,前后两进院落里,只有一个驼背的秃顶老头守着,县衙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当差的,之前因为没有公务可干,平时就很少过来当班,此番过年了,全早早地回家忙年去了。阿福告诉那个正在井台上打水洗衣服的秃顶老头,说马背上坐着的那位,是新来的县太爷。

  那秃子看似没啥反应,但他略顿一下,还是扔下手中的衣服,起身走到前面门厅里,摸过门后的一串钥匙,一声不吭地领着他们往后院里走。

  当天,已是腊月二十八,再有两天就是大年初一。阿福跟在那秃子身后,看着满目破败的县衙,想象着他的主子,昔日里过着日食无忧的阔绰生活,如何能在这样的地方过大年,阿福的心中,说不出是焦虑,还是心酸。但,阿福怕主子看出他脸上的表情,他一直不敢回头看主子。

  此时的阿福,心里来回掂量,此番所带的盘缠,在此地能买多少肉、菜、米、面。而他的主子,面对眼前的残局,虽说也在一筹莫展,但他很快不以为然!尤其是听到远处还有鼓箫欢娱之声,一时兴起,竟然起了花心,他问那个看门的秃子:

  “何来鼓箫之声?”

  秃子直言相告:“怡红院的婊子,贺大年呐!”

  往常,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怡红院,这几日没了生意。年根底儿了,什么人不回家团聚呢,即使往日身患色痨的老嫖客、大淫棍,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再去抱婊子。而怡红院里那些花枝招展的婊子们,整日里唱歌卖笑,个个精通琴棋书画。此刻,老鸨看她们闲着也是闲着,便把戏台子搭在场院,看似惠民,送台大戏给民众贺大年,可骨子里,那妖婆子还是想招引盐区那些有钱的公子哥们,哄抬曲目,额外地捞些银子。

  张少伍知道这些,当即抬起水袖,弹了弹阿福已经给他擦得很干净的县太爷宝座,长衫一抖,坐下,吩咐那秃子,说:“喊来,你去给我喊来!”

  秃子不解其意。

  阿福却懂得他的主子要嫖女人了。一时间,阿福的心里有些慌乱!他知道主子要把所剩下的银子挥霍到婊子身上了,这还了得!一路上省吃俭用,好不容易节省下的那点银子,主子一时兴起,要把它塞进婊子裤裆里了。阿福的心里那个急哟!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主子要做的事情,他一个仆人,又怎么能阻挡得了。

  阿福下意识地摸着怀里的银袋子,如同捧着年初一那鼓弯弯、热腾腾的白面饺子,他舍不得让主子把它花在婊子身上。

  可此时,主子主意已决。他话一出口,又感觉什么地方不够稳妥,当即冲着那秃子摆下手,说:“罢了,你叫不来她们的,你去把她们老鸨给我叫来吧。”说完,主子吩咐阿福,赏秃子两块钢洋,并叮嘱那秃子,找辆宽敞的黄包车,把她们老鸨给我接来。

  那秃子这番听明白了,他从阿福抖颤的手中,接过两块亮闪闪的钢洋,没再说啥,调头走了。

  阿福看着秃子远去的背影,顺手把装钢洋的银袋子晃给主子看,说:“少东家,不,老爷,我们的盘缠就剩下这些了。”言外之意,你别折腾了,你再这么折腾下去,只怕年初一的早晨,连顿白面饺子都吃不上了。

  张少伍把阿福手中装银子的布袋接过来,上下掂了掂,感觉份量是不太重了,也就没再还给阿福,就手放在身后的椅背间,不屑一顾地告诉阿福,说:“好了,忙你的事去吧。”

  阿福知道主子的脾性,自然不敢再多言,他木木几几地退到一边,忙着为主子收拾床铺去了。

  时候不大,怡红院的老鸨果真被叫来了。那可是个见过世面的妖婆子,她一跨进县衙的前厅,银铃般的笑声,就响遍了整个院子,见到新来的县太爷张少伍,开口就说:“哎呀,有失远迎呀,我们的县官大老爷—”举手投足之间,还要给县太爷磕头、下跪、行大礼呢。

  张少伍说:“罢啦—”

  那婆子顺势赔个笑脸,便把欲行大礼的架势收住了。

  此时,张少伍端坐在太师椅上,动都没动,他瞭了瞭眼前这个披金挂银的妖婆子,问她:“外面吹吹打打的动静,是你弄出来的?”

  “是呀,这不是过大年了嘛,凑个乐子呀!”

  张少伍不想跟她多磨嘴皮子,夸赞了一句,说:“好呀,本老爷一路颠簸,正想解解闷儿。”

  那个风月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老鸨,自然明白眼前官人话里的意思,脸上的淫笑,瞬间像朵花一样一层一层地绽放开来,她问县太爷:“你是过去呢,还是叫姑娘过来?”

  张少伍抖了一下长衫,说:“当然是叫她们过来。”

  老鸨问:“你是喜欢骑洋马,还是喜欢搂小白鹅?”

  张少伍轻嗯了一声,显然是不明白她的浪语。

  那老鸨便眉飞色舞地讲起她的大洋马:细高个,柳蛇腰,骑上去不用扬鞭自奋蹄,那叫个舒坦呀!说到她的小白鹅:那肚皮白嫩柔软得像鹅绒鸭毛似的,生来就是官人逍遥的乐子。

  张少伍说:“你都给我叫来吧!”

  那婆子惊呼一声,说:“哟!老爷,你这是要‘双飞燕呀。”

  张少伍懂得,这个时候,该把双份的银子付上了,随之欠了下身子,从身后的椅背间摸出银袋,只听“咣啷”一声,那银袋便落进那婆子的怀里了。

  那婆子得了银子,脸上的淫笑更加丰富了!她乐颠颠地转身欲走,张少伍却高声叫住了她,吩咐她把戏台上的乐手还有灯盏啥的,全都搬到这衙门里来。张少伍说,他想先瞧瞧戏,助助兴!

  这下,可难住了那婆子。场院里的年戏,已经准备了几天了。这会儿,黑压压地坐满了观众,若是在这个时候停了戏,无疑于炸响油锅、捅破天。看戏的人不乐意,她这送戏的老鸨也难以收场。要知道,盐区这地方,可谓十里洋场,有钱有势的人多着呐,没准她这边停了戏,那边就有人砸了她怡红院的招牌。想到此,那婆子脑瓜子一转,赔着笑脸,自圆其说:“老爷,你是想先看看戏呀,那还不好办吗,场院里的上座,给你留着就是了。”

  张少伍脸一板,说:“什么场院里的上座下座,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让把你场院的戏台搬到我这里来。”

  “这个嘛……”

  那老鸨像是鱼刺卡在喉咙里,半天说不出下文了。末了,她还是强装笑脸,叫一声县太爷,说:“你这边的戏,能不能改在明天?”

  “嗯—”

  张少伍一个“嗯”字,拐了八道弯,他告诉那婆子:“改在明天,本老爷就没有兴趣了,就今天。”

  说话间,张少伍冷下脸来,质问那婆子:“嘛,你是不是嫌我给你的银子不够多呀?”随高声喊呼里屋里正在打理床铺的阿福,说:“阿福,咱装银子的皮箱呢。”

  阿福明知道主子这是虚张声势,他们哪里还有银子哟!更没有什么装银子的皮箱。他们主仆俩人所带的盘缠,此刻全到那婆子的怀里了。

  可那婆子不知深浅,更不晓得这新来的县太爷有多大背景,岂敢再讨银子,慌忙赔着笑脸往后退去。

  当晚,那婆子是如何撤了场院的戏幡,“转场”到县衙里来的,无须过问她太多。

  这里只说,一夜之間,整个盐区,无人不知新来了一位县太爷。次日一早,当地那些富得流油的盐商以及达官显贵们,无不备着厚礼前来拜见。

  老仆人阿福,看着那雪片一般的银票,一时间,可算开了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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