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听人说过红星小吃店,说小店饭食简单,很有特色。一日黄昏,跟朋友路过大西路,肚子饿了,正想找个小店吃饭的时候,闻到了一阵油煎香气,禁不住停下脚步,四处打量,发现街边有一小店,里面热气腾腾,客人众多——经验告诉我,客人多的店往往很有特色,于是径直走过去。小店很不起眼,招牌上书“红星小吃店”,红色大字快褪成白色了,黯然无光,这才知道这小店就是传说中的名店。
小店门口挂着一块小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馄饨、锅贴、片儿汤、包子、面条等名称。里面是操作间,外面餐厅、厨房连在一起,大约二十多平方米。临近马路的灶台上,一口乌黑的平底锅,嗞嗞作响,金黄的锅贴冒着香气,很是诱人。西侧靠墙的一边安放着一口大铁锅,锅里煮着馄饨、片儿汤什么的,腾腾热气被换气扇排出。餐厅里放着几张桌子,几条长凳。桌子很旧了,桌面被擦得有些残破,显得很干净,也显得很有年头。长凳约二十公分宽,坐着也算稳当。傍晚时分,客人很多,走了一拨又来了一拨,大家边吃边聊,也不算喧闹。一个很寻常的小店,安静地挤在街巷一角。
但是这样一个寻常小店也有一些特异之处,使它在寻常里有了些许不寻常,或者说,这种不寻常使它变得更寻常了。人们常说朴素到极致就是大美,那么,寻常到极致又该是什么呢?
小店的主打品种有馄饨、锅贴、片儿汤、面条、包子等等,都是寻常不过的家常饭食。坐下来,点一碗带汤的馄饨或者片儿汤,再来一碟锅贴,是大多数客人的选择。朋友点了一碗馄饨,我点了一碗片儿汤,跟儿时吃过的“疙瘩汤”相似,再来三两锅贴,外焦里嫩,有点像儿时的油煎糍粑,吃得心满意足。记得有人说过,世界上所有的食物都是好吃的,没有什么难吃的东西,关键是你喜欢什么,喜欢的就是好吃的,不喜欢的就是难吃的,而你喜欢的东西往往跟你的经历有关,母亲早就把你的味觉设计好了,母亲做的饭菜的味道,就是你喜欢的味道。就像我,当时农村家里穷,母亲喜欢用仅有的一个鸡蛋,除了炒、煎、煮,还变着法子做蛋汤、蛋羹,到现在我还喜欢吃蛋炒饭、鸡蛋羹。过年时糍粑除了可以煮着吃,母亲偶尔用油煎一煎,我都要闻上半天才舍得吃,直到今天,我还喜欢吃油煎食品。此时,闻着锅贴的香气,儿时的味觉记忆就被唤醒,吃着香喷喷的锅贴,依稀是家的味道。三两锅贴加上一碗片儿汤吃下去,肚子就圆了起来,底气顿时十足,相信什么事情都可以办好。虽然是第一次来吃,但味道一点也不陌生,觉得这个锅贴和片儿汤是与我很有缘分的饭食,而不仅仅是充饥的食物。此时,锅贴的香脆,片儿汤的柔滑,与我的肠胃融为一体,它们互相依存,互相欣赏,不着痕迹地化为能量。饭食是人的前生,人是饭食的后世,人与饭食,就是为了互相需要而存于世上,于是,饭食就需要欣赏,咀嚼需要体贴,找到了这样的饭食,是客人的幸运,也是饭食的幸运。合起来,就是世界的幸运。
吃完了,我在小店坐了一会,看小店怎么做生意。客人坐在长凳上,安静地等待。服务员都是大妈级的,她们只负责收拾吃过的碗筷,馄饨做好了,她们会喊一声,然后你自己去端。做锅贴的是个年轻人,锅贴好了,他同样喊一声,然后客人自己端到桌子上。香醋就放在桌子上,需要的话自己去倒。就这样,一碗汤,一盘锅贴,一碟醋,晚饭就齐了。小店里,大家吃的是简单的饭食,吃的是各自的心情,吃的是街巷的滋味。偶有汽车喇叭声传进店里,不用抬头就知道是别人赶路的声音,提醒客人吃了回家。
这个时候的小店,那种朴实、生动,那种只有民间才有的风情,完整地呈现在街巷的黄昏里。同时呈现的,还有小店的温暖,它知道客人的信任,它也信任它的客人。它可能永远也上不了大雅之堂,但它对市井人间了如指掌,对街巷客人了如指掌。它熟悉客人吃饱后舒适的目光,它目睹了许多客人从咿呀学语吃到白发苍苍。在时光深处,我们都被馄饨、锅贴、片儿汤的香气招来,并被她深深塑造,最后,一起走进街巷,走进俗世。而现在,城市改造很快就要推进到这一带,高楼大厦一造,街市固然整洁和现代,但这种市井风情,怕是永远也不会出现了。那时,我们只会沉进高楼里,回想起曾经的馄饨,曾经的锅贴,曾经的片儿汤,在无尽的回想中,发出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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