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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远那么近

时间:2023/11/9 作者: 散文 热度: 15842
孟大鸣

  南湖

  岳阳也有一个南湖,南湖这名字的重叠性大,就像我们今日每个人几乎无法独立拥有一个名字,只要把你的名字交给百度,它便能搜索出一串和你高矮胖瘦、年龄、性别都不一样的同名同姓者。

  岳阳南湖古称湖。这倒是一个岳阳独立拥有的名字。汉语词典对“”字的释义只有一条,湖南岳阳的古湖名。可见湖这名字的唯一性,仿佛这“”字就是为岳阳这古代的湖而造的。

  从湖到南湖,我想不仅仅是名字的变化,我的肉眼看不到这湖的沧海桑田,也没对它的历史做过详细研究,因此,对它的历史不敢胡说八道。湖变南湖,是李白写《游洞庭湖五首》之前,我想这一说法是严谨的,绝没胡说成分。“南湖秋水夜无烟,耐可乘流直上天。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诗仙的“洞庭”和“南湖”是一條无法推翻的证据链,而且还是DNA意义上的铁证。

  我家离南湖在一小时生活圈内。若是在清晨坐第一班公交车,或许只要半个小时。而且我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还有八年临湖而居的经历,南湖就像一个身边的同事,它的性格和喜好,全装进了我的脑壳。

  岳阳市文联组织全市文学艺术家南湖采风,我以票友的身份混迹其中。活动的承办者是岳阳南湖新区文联。这种采风主办方所期待的,大家也心知肚明。

  我自以为太了解、太熟悉,因此没有详细地调查研究,就产生了一个狭隘的观念,把南湖新区局限在十三平方公里水域和五十六公里的水岸线之内。这个错误的观念估计维持了二十年以上。这种自以为是想当然的笑话,时常在我们的生活中泛滥。我在某基金会挂了一个不坐班的职,有人对我说,基金会不就是管钱的吗?南湖不仅仅是管湖,而基金会也非股票市场那种基金。

  南湖新区管辖三个街道办事处、两个风景区管理处(二十一个社区、两个村庄),有十九万常住人口。面对这组数据,我成了那个摸象的瞎子。

  听主办单位介绍情况,往往是讲的认真,听的马虎。南湖新区的工作人员嗓子都快讲哑了,我听进脑壳里并记住了的,也就是“五大区域特点、三区一中心、一边山水一边城”,加标点才二十个字左右。为了完成采风作业,找百度帮忙才发现,她是嵌在岳阳南部一颗闪亮的明珠,坐拥南湖,背靠洞庭湖,如一个天生丽质的美女,被老天爷赐予了一副好皮囊。用官方的话说,就是“区位优势独特,集休闲旅游、文化、房地产、美食于一体的新中心城区”。从地盘和人口看,南湖新区在全市行政区划里,只能算是小家碧玉。记得小品演员潘长江开过一句玩笑:浓缩的都是精华。

  作家冯六一笔下的东井岭系列,让全国读者都认识了岳阳的一条古街巷。我爱人青少年时代就生活在东井岭。几年前我笑她,过了新路口,仿佛就出了岳阳,到了一个陌生城市,找不到回家的公共汽车。

  客车用公共汽车进站的速度行走在黄河大道上,一车四十多人,都惊呼:这是什么地方?我也产生出了岳阳的错觉,以为到了北戴河。那一眼望不尽的弧状的洞庭湖岸和不知对岸在何方的水面,猛然一看,神似渤海湾。

  走在黄河大道上,我才发现,我与南湖有孙悟空一个筋斗的距离,尽管我和她的物理距离不足一小时,还有八年抵足之谊,但我和她又是那样遥远,远在二十多年前那个狭小的认知里。宇宙中的万事万物都在变局中,只是人类的肉眼所不能及。因肉眼所限,精神上也就往往没有追寻的渴望,将分分秒秒都在变化的事物永远固定在某一时段上,才会有这种远和近的误解。

  人的愚昧有时并非智力低下所致,而是被一些固化的认知所左右。

  远香湖

  售楼小哥和我们交流不过三五句话,或许看出了我们是潜在客户,没急于介绍楼盘,而是开车带我们绕远香湖跑了一圈。他说,远香湖是一个人工湖,有五百多亩水面,从飞机上看,它的形状就是上海的“海”字。售楼小哥既当司机又当导游,除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儿子和他交流了两句外,沿途都是他向我们介绍远香湖未来的美丽景观。那口气就像说他那未过门的媳妇。我坐在他身后,看见他脸上的笑容如水波一样朝耳根荡漾开来。

  那一圈,我的感觉是坐汽车兜风,车窗外除了一眼望不到顶的高楼和被围墙圈起来的树木杂草,偶尔还见到小河汊般的水面。一圈转完,除了售楼小哥一脸我认为还算本真的笑容以外,别的印象用零来形容,不是准确,而是十分准确。

  我儿子出生在洞庭湖畔,我也在那一汪大水面前慢慢变老,售楼小哥的一番用心如同庸医开出的处方,不对我们的症状。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一天,我刚出西北某机场,即被接机的朋友告知行程,其中就有游湖项目。说是他们省里最大的湖泊。朋友的热情我必须照单全收。他那湖,就如江南大地上出门三步就能相遇的小水库,水面平静似镜,哪有洞庭湖无风起浪的魅力?在国内,洞庭湖的那一汪水的气势,至少要稳稳坐上第二把交椅。

  儿子选择将根扎在远香湖畔,关键因素并非售楼小哥作为楼盘最亮点的推介。在等待收房的七百多个日夜里,我们几乎都忘了未来的家门前还有一个远香湖。

  我真正认识远香湖,是搬进新房,正式成为远香湖畔居民的时候。入住的第二天,我走出小区,漫无目的地埋着头往前溜达,一阵凉风吹拂,猛地抬头时,眼前突然出现一丛丛水草,亮晶晶的一汪湖水。这时,我才想起当年看房时那个售楼小哥如数家珍般的推介。

  远香湖的湖面不是一眼看到头的水域,而是被分成错落有致的大小湖区,湖湖相串,湖岛相叠,有着移步换景之美。

  其实,这只是远香湖最表面的特征。我去过的地方,我走过的路,比起我吃的盐来说少之又少,实在没有什么可比性,因此,见多识广永远是我的弱项。于是,我总是提醒自己,不要相信眼睛,要用心去感受。眼睛是一个急于下结论的器官,而心和灵魂,总是纠结在事情的本质上。

  沿湖一红一蓝两条塑胶跑道,有时躲在印度黄檀和鹅掌楸那种抬头看不到天的高大乔木下,有时又龟缩在大路的一旁,保持羞涩的低调。湖岸旁,清浅的湖水轻轻抚弄着泥沙, 有时又觉得是泥沙在戏水,时而还有小鱼虾加入,张扬而恣意。

  我走在与湖水比邻的人行步道上,蒲苇花开在我的头顶,连天空都呈熟蛋黄的颜色,而芦竹和高瓜,像给湖岸扎起一堵两米多高的篱笆,于是我眼睛里只有一种墨绿颜色。湖东岸,太阳照在湖面,一片片荷叶,护着荷花把太阳身上的暑气慢慢地吸进花蕊里,荷花娇嫩了,荷池也凉爽了。

  嘉定新城和远香湖不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對称关系,而是城中有湖、湖中没有城。此刻,我感到自己距离城市那么远,身处闹市,却没有闹市的喧嚣。在远香湖公园的核心景区,除了北面一栋保利大厦,视野中就只是一株株足以把蓝天遮住的水杉和垂柳,见不到把人类欲望撑得像风帆一样饱满的高楼,哪怕只有一栋或者半栋。北面三十多层的保利大厦面对远香湖的宁静、安详,仿佛也自愧得如同发福的侏儒。其实,城市就在我的眼前,她离我那么近,走出水杉和垂柳就能呼吸到她的气息,抬头就能见到攀入蓝天的高楼。

  喧嚣的幕后指挥是欲望。人行道上那些悠闲的行走者,我估计,他们之所以来远香湖散步,是因为在欲望的大海里博弈了一天,想找一个无风无浪的港湾小憩。现代生活竞争激烈,人类从肉体到灵魂都在高速运转。肉体疲惫,呼呼睡上一觉,第二天又生龙活虎,而灵魂的疲惫,是需要一个宁静的精神港湾去抚慰和洗涤的。

  我去过多个城市的公园或城市风光带,那些公园或风光带都把自己打扮成一副城市面孔,还有的三步一雕五步一塑,空气都是由伪装的艺术细胞组成,闻一闻还呛鼻子。我在远香湖感受不到这种城市文明的元素,竞争、繁华、忙碌仿佛都从灵魂中洗涤出去,一切与欲望有关的东西,这里并没有供它们生长的温度和湿度。

  一想到洞庭湖已经融进了我的血液时,几乎吓了一跳。我发现自己有了个毛病:只要听到别人给我介绍某个湖或者与水相关的事情时,洞庭湖一定就会在我身体里跳出来。那算什么,能和洞庭湖比吗?小巫而已。

  我在工厂待过二十多年,至今仍记得一对经常挂在工厂人嘴边的名词,成品和半成品。其实,水既是成品,也是半成品,相对于自来水厂,水是成品;而作为城市的风景园林的一部分,水只是半成品,它是建筑风景园林的材料。每一个现代化都市的物质构成里,水都是主角。今天的现代化都市离了水就是一堆瘫倒在地上的钢筋和扶不上墙的玻璃,还有一盘散沙的水泥。同样的水,却造出了风格、文化迥异的城市。

  那年朋友安排我去沙漠边游湖,二十多年过去,当时的湖光景色只留下了一帧印象中的画面:离湖岸不到两百米是一片金黄色沙海,水和沙相互对抗的刺激,使我身体里那根主管兴奋的神经突然接上了电源,连眼睛都放出惊讶的光。我在远香湖也有类似经验,只是少了惊讶。之前,我的身心浮躁不安,而一走上湖岸旁的步行道,仿佛空气都是冰激凌合成的,甜润清凉,全身的细胞都变得安静,像个可爱的小孩。

  责任编辑:田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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