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佟佟

　　前两天深夜无事，又重新看了一遍《风月俏佳人》。

　　大学时代，《风月俏佳人》是一代大学生心中的名片，《Pretty Woman》曾响彻校园。很多青春期迷恋的电影，现在再看难免隔夜饭都吐出来，但隔了三十年，《风月俏佳人》却还是让我老心狂跳，泪洒当场，确实是一部好片子啊，三十年过后再看还是那么好看。

　　第一，当然是男女主角好看，导演盖瑞·马歇尔选中了风华绝代的理查·基尔，还有大器初成的朱莉娅·罗伯茨。理查·基尔的帅，还未成名的朱莉娅·罗伯茨身上的青春与帅憨，换一个人演都不可能想象，这也是为什么朱莉娅·罗伯茨当年会因为这部喜剧电影而获得奥斯卡提名。这部1990年度卖座的片子，仅用了1400万美元的成本，收获了全球4.63亿美元的票房。良心说，其中起码有4亿是她吸引来的。

　　第二，这部片子非常有分寸地把一部童话落了地。

　　好莱坞有大量钓金龟婿的电影，男性社会，女性以上嫁为人生最大捷径，以婚姻关系为最佳阶层跃升跳板。大概因为切合女性内心渴望，这类电影有巨大的市场，原本阶层相距甚远的男女，因为女方的美丽可爱，男人终于许之以爱情，直奔婚姻。这样的事情现实生活不是没有，只是成功率极小，所以幻化成影视剧，《傲慢与偏见》《金粉世家》，而《假凤虚凰》甚至名字就叫《钓金龟》，大美女英格丽·褒曼演的。

　　这类片子的共同特点是强调女性以美丽优雅可爱真情征服多金且傲慢的男人，其实，稍有阅历的人立即能在这里面看到许多的不平等，有钱有权的男人终归以垂怜的方式，在最后关头赐给了女性婚姻，这种片子看多了就有点气闷。大家都知道在看“童话”，因为最后关頭的转折总有点言不由衷——就像张爱玲那部著名的《倾城之恋》，同样一个钓金龟的故事，成就婚姻是突如其来的战争，因为对战争的恐惧，让两个精于算计的男女成了一对，也是有事实基础的，这是张爱玲亲眼所见，所以不让人觉得虚假。

　　《风月俏佳人》的成功也恰恰是因为在童话里增加了适当的真实，故事讲述了高帅富爱德华到洛杉矶收购一家公司，因迷路偶遇特殊工作者薇薇安，薇薇安的真实可爱俘获了他。这也有很恰当的事实基础，毕竟精英上流社会中的男人见惯的是限于教养之内压抑保守的名门淑女，这种七情上面屎尿屁满嘴跑火车心眼大得像筛子的真实市井女子是颇让人耳目一新的。况且薇薇安十分具有服务精神，心理的安慰，洗澡时的按摩，随时随地高质量的性服务，甚至细节到草地上精英男为草根女读诗时，草根女很狗腿地替他脱了袜子。而令他们感情升华的方式更是市侩，爱德华出三千美元雇佣薇薇安作为为期一周出席交际活动的女伴，随即两人之间发生了爱情故事。

　　这个爱情故事不是单纯的男人被捞女吸引，里面充满了富商与捞女之间的较量，爱德华是老辣的商人，看到薇薇安进了洗手间半天不出来，马上冲进去查看，因为他怀疑她在吸毒，可见他并不是此间新人，而查看的结果是薇薇安藏在手中的牙线。还有爱德华迷上薇薇安之后，他的安排是替她租好公寓，买好车，也就是普遍商人常用的异地金屋藏娇的方式。当然，这种异地二房的方式遭到了女方的拒绝。

　　最不真实的一幕发生在最后，就是爱德华终于醒悟，拿着花去追回薇薇安，但这部电影仍然为真实做了最后的努力，那就是在男女主相拥时出现了另外一个声音，那是电影开头就出现在好莱坞街头的老头的声音：“继续做梦吧，因为这里是好莱坞”——这个声音显然就是再度提醒观众，演到这儿了，这也仍然是梦。

　　第三，《风月俏佳人》里有对女性主义的天然靠拢。从前的钓金龟婿，男上女下的意味十分明显，而《风月俏佳人》之所以在1990年代狂卷四亿票房，与它天然地靠近女性主义分不开。

　　首先电影选择朱莉娅·罗伯茨就是很女性主义的，不同于以前的傻白甜娇美、精英女优雅高贵的女性设置，朱莉娅·罗伯茨一点也算不上甜，她咧开的大嘴和大笑都显示了平民女性的草根与爽朗，她的外形与演技充分显示了某种属于现代女性独立、自主的气质。而她饰演的这位站街女更是一早就说出自己的自由名言，就是虽然我从事这个行当，但是我决定一切，在哪儿，决定和谁，决定价格，显示了非常强的自主色彩，说明女主是一个有自我意识也重视自我感受、有自尊的女人——卖淫也只是一份工作而已，而且这份工作意志由我自己决定。

　　其次电影巧妙地把规训草根女的这种男性凝视的过程变成了女性的自觉，导演经常对理查·基尔说，两个人有一个是动的，一个是不动的，你猜你是哪一个？而薇薇安努力学习上流社会的谈吐与衣着也基本与男主无关，全是她自发或者喜欢她的酒店系统的帮助行为，这让这部电影的男性色彩减弱了很多。

　　最后，女主的断然觉醒，对于包养的断然拒绝，以及想要重新去另外一个城市读书的行为都充分显示了她的自主性，这也让女性观众接受起来没有那么难受。毕竟女主已然觉醒，而且当男主说出骑士来救公主的话时，她来了一句，公主也救了你——一下子就由男性凝视主体变成了两性平起平坐的双主体，立意一下子就女性主义了起来。

　　当然，这部电影之所以真实性这么强，是因为它原来的剧本是一个黑色电影的剧本，它原本就不是一部小甜剧，原剧本的结尾是当男主知道女主吸毒，就把女主踢下了车，而女主就和女友用这三千块钱高高兴兴去了原本想去的迪斯尼乐园——这确实是更真实的世界，但我们谁都知道这绝对无法让它成为票房冠军，谁会接受吸毒的女主角呢？

　　只要是男性社会，灰姑娘钓金龟婿就永远有市场，而时代的变化，又让女主们多了一些女性意识，但仍然改变不了童话的性质。所以这仍然是梦。电影为这故事的真实性做出的最后努力，就是用最后一句台词提醒观众，你们仍然在看梦，继续做梦吧，因为这里仍然是男人制订规则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