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龙海

　　

　　刘为民

　　1955年出生于上海，上海美术家协会会员，师从华三川先生，曾就读于上海美术学校、上海美术学院。1975年开始连环画创作，至今已发表连环画作品78部。作品多次入选市级和全国美展并获奖。2004年起创作武术人物画，其中25米长卷《中华百拳图》和40米长卷《十八般武艺图卷》由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发行。数十家媒体对刘为民的“武术画”作了报道，轰动一时。东方卫视还将他的“武术画”收入《东方卫视迎世博倒计时100天》宣传片中，在倒计时第五天向全球24小时滚动播出。

　　当下的连环画作品，能引起艺坛普遍关注的不多。在我接触的众多连环画画家中，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位，有着“标志性”的主题探索。

　　刘为民先生的武术题材人物，近年来引起我挚深的兴趣，不仅仅因为小时候喜爱看连环画“岳飞传”“杨家将”“三侠五义”等故事，青年时也曾练过五年太极，且阅读过全部金庸武侠小说，所以对武术的兴趣由来已久，要探个虚实究竟。我是先认识他的作品，再认识他这个人的。

　　第一次读到刘为民的作品，是在2015年上海图书馆举办的“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美术作品展”上。一幅长3.6米高0.9米的《喜峰口大捷》，描绘了抗战时期“二十九军大刀队”在喜峰口与日寇搏杀的惨烈场面，人物众多，完全把我带入那冲锋陷阵的硝烟之中，极富张力。我想那复杂对抗的动态描绘，如果没有部队生活体验和扎实的造型能力，是不可能完成的，读后一直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于是，有一天我向海派连环画、中国画大家汪老（汪观清）打听《喜峰口大捷》的作者。汪老说：“这是一个喜欢武术，练武术又画武术的画家，画得很内行，表现的武术动作功架看上去很真实。”

　　之后，我与刘为民成了朋友，也曾同赴黄山采风写生。他为人坦诚，我们虽没有很多话，却相信互相是深切认识的。后来我了解他是20世纪70年代中期工人画家，有过被选入上海美术学校“第六期工农兵连环画学习班”深造的经历。在70年代后期，他为了画连环画《海上侦察兵》，曾到福建前线“台山岛”体验部队生活两个月。

　　值得一提的是，去年夏秋季节交换之际，在上海群众艺术馆举办的“小人书中的烽火岁月——纪念中国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5周年连环画展”，专题展海报选用了他的作品，我想这大概是评委与领导们商讨后的意见吧。读着这些作品，让我心生一种特别的亲切感。

　　最近又读到他为武术界重要人物董海川、孙禄堂、万籁声、吴鉴泉、武禹襄、杨福魁、杨澄甫等画的白描绣像，我不禁产生了要与他单独谈一谈的想法。

　　“有朝一日我要专门画武术”

　　事实上，刘为民练武术与年少时体弱多病患哮喘有关，他想通过练武术练好身体。

　　中学时的一天上午，他到公园长跑，看到许多人练少林拳、太极拳，个个精神饱满，羡慕极了，下定决心，跟一位张师傅与师兄们一起练长拳，坚持了七年，体质得到了改善，也因此知道了一些武术的几个流派十来种拳术的“一点皮毛”。20世纪80年代初，他通过阅读武术类杂志，举凡《武林》《少林》《太极》《精武》《武魂》《武当》等获得进一步知识：武术分内家拳、外家拳，有形意拳、长拳、器件等很多类。

　　时间拉到1983年“第五届全运会”在上海的举办。当时，刘为民工作的长宁区工人文化宫是全运会的一个武术活动场地，有许多武术名家到场。他兴奋极了，就根据拍摄的照片“自编自画”了一组武术连环画，在文化宫宣传长廊里展出，观众很多。他由此萌生了一种很特别的成就感和愿望，“有朝一日我要专门去画武术”。

　　2001年，北京申办奥运会成功，国家体育总局为此专门成立了“武术争取进入奥运领导小组”。另一边，当时的刘为民已经完成了几十部连环画作品，但整个行业的低迷是画家们普遍面临的一道难题。是转型还是坚守？刘为民一直思考着怎样与别人画得有所不同。有一天在家画画，偶然电视里传来周杰伦《双节棍》 “哼哼哈嘿”的歌声，节奏强烈。他想，“有人唱武术，为什么我不能画武术呢？”

　　但怎么画呢？刚开始脑子里空空如也，刘为民想，画“全一些的画”，这样才有意义。在2008年奥运会上，有许多拳种器械表演项目，他决定一试。从酝酿到完成创作足有4年，时间比较充裕。正所谓“心诚则灵”，经过一段时间的日思夜想，他似乎得到“神力”加持。在走访武术专家多方征求意见后，断然决定创作 “两个一百”——“先搞一百种拳”。《中华百拳图》《十八般武艺》就是这样酝酿出来的。

　　然而画一百种拳谈何容易，从哪里找资料呢？他先收录熟知的二十余种，后来到旧书市场淘宝，加起来就有三四十种，再到图书馆查找。随着渐渐深入，他了解到中华武术有上千种，不能样样都画，必须找到重要的拳术，还要通过权威机构审定，否则太多了。于是，他从中国武协提供的拳种名单中对照、归类。后来不仅从旧书中淘，还从 “碟片”中找。有一天他忽然开窍，播放碟片可以暂停，画速写作素材，“关键是要懂得在什么位置停格，看懂才能画”。

　　经过两年半严谨的收集、考证，刘为民才正式开始绘制。

　　初稿完成后，他又去上海体育学院武术系，请专家们评头论足提修改意见。而体院武术系郭志禹教授被刘为民的诚意打动，又邀请了中国武术协会秘书长康戈武及当代武术泰斗蔡龙云先生等一起观摩。《中华百拳图》长25米高0.4米，一百个各朝代的武者组成一个高低起伏、错落有致的群像，形象地展示了中华武術中重要的一百个拳术流派。此卷一经完成，得到行家的高度认可。冯骥才先生也欣然为之题书。请冯先生题字的原因，刘为民说：“冯骥才是小说《义和拳》《神鞭》《鹰爪拳》的作者，是一位懂武术的作家、画家。”

　　随后，刘为民又花一年半时间创作了42米白描长卷《十八般武艺图》，作为2010年 “上海世博”的献礼。“十八般武艺”是指使用十八般兵器的技能，它最初是指刀枪剑棍等十八种兵器，随着各朝代兵器的种类和型制不断扩展已远不止十八种，后来泛指古代冷兵器。《十八般武艺图卷》由130个手持兵器的各朝代武者组成的画面，形象地展现了古代丰富多彩的冷兵器及冷兵器发展脉络，由汪观清先生题书，与《中华百拳图》成为兄弟篇。

　　《中华百拳图》《十八般武艺图》的连续推出，在社会上产生了广泛影响。有数据可查，“上海世博”召开前十天，《十八般武艺图》在东视24小时不间断滚动播出。他的业绩陆续被《长宁时报》《新民晚报》《劳动报》《文汇报》等相继报道，成一时“热点”。不仅在美术界，武术界都知道有个懂武术的画家刘为民，他被称为“半个武术家”，成为名副其实的一位用画笔讲述中国武术故事的代表人物。上海体育学院教授郭志禹有曰：“刘为民先生创作的《中华百拳图》和《十八般武艺图》，是在近现代书画史上画武术，系统展示武术拳、械的首创者，是站在海派文化的潮头弘扬武术战斗精神的艺术家。”

　　我调查发现，到目前为止，上海没有第二个这样投入“武术画”的画家。历史上确实有画武侠题材的，也有根据名著小说画故事的，但都零散不成系列，由此可见刘为民的“武术画”十分稀罕。如果说武侠更多是表现飞来飞去的凭空想象，那么“武术画”则凭借广泛的资料、史料而创作，经得起专业的检验。刘为民的“武术画”被专家誉为“当代贴近武术真实的一种艺术表达”，对弘扬和认识传统武术无疑具有积极的意义。

　　与“连坛”艺术大师的艺缘

　　一般来讲，连环画画家都会根据不同题材，采用自己擅长的表现形式，刘为民也做过同样的努力与探索。

　　读他最初绘制的连环画，可谓“题材不限，形式多样”。比如采用单线白描形式绘制现实题材的《光影徐家汇》;采用线条加黑面形式创作的《枪从背后打来》《女蛇王》;采用黑白对比富有装饰感的画面的《橡皮人》《噱头大师锄奸记》《苏加诺传》《你可别后悔》等等，按他自己说法，“为尽量使每篇作品都有各自的风格，避免雷同，适合各个读者群体”。

　　从1975年起至今，他已创作并发表了《杨七郎打擂》《两狼山》《铡包勉》《霍桑探案》《橡皮人》《人鳄大战》《四大名捕会京都》《胡耀邦与浏阳》《霍元甲威震上海滩》《改革先锋姚明》等七十八篇连环画作品，我们用“甘苦自知”形容个中艰辛与欢乐，一点不为过。

　　俗话说“名师出高徒”。成熟的画家，都是自身内在需求与把握“机遇”分不开的。近十几年来，刘为民的连环画更多地使用单线白描形式，其线条、构图，借鉴了现代连环画大师顾炳鑫、华三川、贺友直等的风格。另外一个特点是“仰视”“俯视”角度十分突出，区别于通常画家的“平视”角度。还有，表现“动态”人物的较多。这里无妨再了解一下他绘画艺术一路走来的过程。

　　他坦言自己连环画最初的学习范本是顾炳鑫的《怎样画连环画》，“我画人物五官用线来之于此，比如画耳朵结构，从摹写到能背出来”。刘为民指着自己的作品，边说边比画。后来他读到华三川的连环画《白毛女》《青年近卫军》《交通站的故事》，觉得华三川画得很生动，开始揣摩自学。“动态人物是受华三川的启发”。

　　他的简历上强调师从华三川，其实他拜华三川为师的时间很晚，缘于一次海外偶遇。

　　1995年，已有20年连环画创作经验的刘为民，被画商请到马来西亚画插画，画商同时邀请华三川先生在他的画廊里开画展。有一天画商通知刘为民出席华三川的画展开幕式，刘为民“兴奋死了”，异国他乡遇心中偶像，三生有幸。攀谈之后发现华三川先生的居住地离他家只有五分钟路程。刘为民拿出自己的作品请华三川指点，得到华三川的认可，他当即表示要拜华三川为师。回国后刘为民正式拜师，成为华三川的关门弟子，“有两周时间，我每天到华老师家看他示范画人物，华老师还每天留我一起吃饭”。在名师的点拨下，他的造型能力得到很大的提升。

　　他与贺友直的“艺缘”发生在“文革”后期。当时大批画家“被打倒”和“靠边站”，工农兵不仅是连环画表现的主体，更是艺术创作的主题。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受命组织培养工厂里的美术骨干，刘为民是被选中的“幸运儿”之一。他根据工人作家的小说《电站红花》改编成连环画读本。在出版社美术编辑任伯宏的指导下，学习怎样构图、起稿、勾铅笔稿、勾墨稿。“其中，贺友直老师又来指导、示范，帮着打草稿。我与贺老师面对面一起工作了两个星期。”刘为民至今感慨，他是如何完成第一本连环画的。当时，他还不能理解贺友直连环画的那种趣味，直到后来才慢慢理解，并开始学习贺友直的造型神态，疏密关系处理。他始终记着贺友直“画画能简练尽量简练”的话语。

　　此后，他的“連环画”造型无不向这个方向努力。2004年转向武术画创作后，刘为民更多从陈洪绶、任伯年等明清绘画大师作品中吸取养料，向中国画靠拢。他坚定地说：“我最终目标就是画武术，连环画是为画武术做准备的，画动态人物也是。”他庆幸自己找到可以投入“全部精力”的好题材，实现有朝一日要画武术的初心。

　　再读一读刘为民近几年来的作品，就不难理解这句话了：

　　2012年，他为纪念辛亥革命百年而作《尚武精神》;2014年为配合“精武会”申报国家非遗项目创作的《精武拳械图》;2015年为纪念抗战胜利七十周年而作《喜峰口大捷》《大刀进行曲》;2018年创作《霍元甲威震上海滩》;2020年为纪念抗战胜利七十五周年而作五条屏《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等等，无不与武术相关。他创作的武术系列作品，给市民特别是广大青少年儿童正确认识武术具有积极意义。

　　就在我撰稿之时，刘为民绘制的白描长卷《中国正在说》（长20米高0.3米）出版了，此书作为中国少年儿童新闻出版总社出版的“美丽中国从家乡出发”系列图书35册之首， “提纲挚领”。该套书由35位作家、41位画家共同创作，内容涉及34个省级行政区地理、景观和人文，每个行政区出一册，全面展现中华五千年文明和新时代面貌，是今年国家重点出版物。

　　刘为民还告诉我，他正与北京童趣出版社合作，以两幅武术长卷为素材，创作武术系列图书《了不起的中国武术》。还计划创作以18位开国上将，如许世友、徐海东、陈赓等人“武术情怀”为题材的18条屏，以纪念2022年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95周年。

　　“这是我的追求和梦想”，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