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席者何,与民同乐也”
我最初知道“荒煤”这个名字,来自茅盾先生在1941年写的一篇散文《记“鲁迅艺术文学院”》,其中有一小段:“……看见那边一小堆人谈论得很热烈,从前线回来不久的小说家荒煤,在滔滔不绝有声有色讲述前方的文艺工作,民众运动……”
说来也巧,中国社会科学院组建后不久,由副院长周扬点名,调沙汀担任文学研究所所长,陈荒煤、吴伯萧、徐觉民几位任副所长。当时我也在文研所工作,便与荒煤有了接触。
荒煤中等略高的身材,微胖,秃顶,乍一看似乎显得有些威严,一接触却又觉得他很和蔼也很幽默。
在主持文學所工作后不久,1978年七八月间荒煤要去长沙、昆明出差,同事沈斯亨和我陪同前往。沈斯亨毕业于复旦大学中文系,很有学问。我们大家都按照上海人的习惯亲切地叫他“阿亨”。
到长沙住的地方是湖南省委招待所,即湖南宾馆,当地人简称“湖宾”。荒煤住一个套间,一间卧室外带一个客厅;阿亨和我住在紧邻的一个标准间。我进去后先用手摸了摸床、桌椅和地板,哪儿哪儿都是热的。睡觉时,我和阿亨索性把床上的席子铺在阳台上。宾馆每一层的阳台都是相通的,我下意识地探头朝相邻的阳台一看:荒煤弃大套间于不顾,也在阳台上铺席而卧呢,手里还轻轻摇晃着一把扇子。领导是与小民同甘共苦,我和阿亨禁不住相视一笑,压低声音幽默了两句:
——“铺席者何?与民同乐也。”
——“环球同此凉热,躲进阳台成一统啦!”
不要当文弱书生
我有个大学同学叫张胜泽,“文革”期间在重庆图书馆,荒煤就在我这位学友手下干活。我问荒煤:“在重庆图书馆,你记得张胜泽不?”荒煤笑着点点头:“记得记得,他对我不错。”然后他又说:“我重新出来工作后,有一天在王府井碰到原来在电影局的一位年轻同志,运动中他斗我斗得最厉害。他一再向我道歉,我对他说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会计较。”
荒煤比我和阿亨大20多岁,身体健壮,胃口颇佳,每次吃饭比我和阿亨都吃得多。有一回在饭桌上,荒煤又像是批评又像是关心地对我们两个人说:“你们怎么还没我的饭量大?身体是干革命的本钱,吃饭对身体顶要紧。你们要多吃点,还要注意锻炼,把身体弄得棒棒的,不要当文弱书生。”
对故人的哀悼与怀念
荒煤的夫人张昕是著名电影表演艺术家张瑞芳的妹妹。他们有一个女儿,当时在湖南插队或者管制。沈斯亨和我向荒煤建议,要不要让他女儿到长沙来,父女俩见一见。荒煤摇摇头回绝了,说:“我这次来长沙是公干,公私兼顾不好。”荒煤提出他想到韶山瞻仰毛主席故居,于是湖南省文联和作协专派了一辆小轿车,送荒煤去韶山,我和阿亨同行。
荒煤参观毛主席故居时没说什么话,面色似乎有些凝重。我和阿亨问荒煤在延安见过毛主席没有?荒煤说:“见过的,见过的,不止一次。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发表讲话之前,还专门找(胡)乔木、周扬、艾青、萧军和我等几个人到他住处谈话,了解边区文艺界情况。”
我们在长沙大约待了四五天,下一站是昆明。荒煤对昆明之行特别重视,除了作报告,还有一些参观游览活动。重头戏是去拜谒聂耳的墓园——这是荒煤久存于心的愿望,他20世纪30年代在上海就认识聂耳,聂耳的一些音乐作品包括《义勇军进行曲》都是为电影作的插曲或主题歌,而荒煤那时参加了左翼戏剧家联盟,与左翼电影界人士交往密切。荒煤在聂耳墓前驻足良久,看得出来他对故人充满了哀悼与怀念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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