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克伟
毕业于上海大学美术学院油画在职研究生班,现任《解放日报》朝花版、周末版美术编辑,上海市美术家协会会员,上海市欧美同学会画院画师,上海云台书画院艺术总监。近年个展参展:2014年在奥莱艺术馆举行张克伟《问道大师》油画肖像展,2016年5月在同济大学博物馆、9月在交通大学图书馆举行张克伟《问道大师》油畫肖像展,2018年参加日本东京都美术馆举行国际书画交流展,2019年5月在上海档案馆举行张克伟《问道大师》油画肖像展,2019年7月参加台湾第八届两岸艺术新天地论坛与画展。
他是一个画大师的人。
一百位五四运动以来最优秀的大师,是他的画中人。
他把历史的刀光剑影收在画板背后,把穿透历史烟云沧桑的文化个性与魅力,静养在一张张面孔中。
海上画家中,张克伟无疑是丰神俊朗,又极为低调的一位。我们在同一家沪上最大纸媒供职,他编辑之余作画,我责编之余作文,偷得报社巨大屋檐下的半边闲影。二十多年来,我眼中的张克伟从一位经常粗花呢西装笔挺的帅小伙,变幻为以风衣、皮帽、围巾三件套为标配的中年清爽大叔。你以为他看着像是会“白相”的上海“克勒”,他却不声不响,在工余闭门6年后,拿出“问道大师”肖像油画展中这一百张面孔。
我汗颜。自己懒懒散散地涂些杂碎文字,经年也无所成,而身边的画家张克伟,却于咸咸淡淡的生活状态中,淬炼出他聚焦的眼力和执着的刀笔力量,完成一次云淡风轻的交卷。只能赞佩。
这一百位大师,每一位都是中国近现代风云史上的大人物、“狠”角色,打几行名字就可见一斑——
陈独秀、李大钊、鲁迅、胡适、梁启超、蔡元培、陈寅恪、老舍、郭沫若、傅雷、丁玲、冯友兰、田汉、曹禺、林语堂、梁漱溟、梁思成、齐白石、王国维、任继愈、陶行知、叶圣陶、邹韬奋、夏衍、巴金、华罗庚、马寅初、钱锺书、季羡林……
20世纪初的五四运动,推动中华民族迎来精神的深刻觉醒,也造就一批兼具东方深厚学养与汲取西方优秀精神文化养分能力的文化精英。他们中的一些人,最终成长为中华民族现代历史上最优秀的大师。于崇敬中深怀一份“为大师写像”的期待,是张克伟多年来埋在心底的一个情结。
何况,在将近一个世纪后的今天,“大师”称谓在变味,自封“大师”、伪劣“大师”泥沙泛起,大师精神之“道”、大师文化之“境”、大师人格之“魅”隐没于林林总总的浮华世界。张克伟曾不止一次感慨,越是伪劣大师过滥的时代,越是真正大师稀缺的时代。画一画大师,让他们形神兼备地走向当代人的视线,至少是唤醒人们“问道大师”自觉的一种途径。
何谓真正的大师?英国哲学家卡莱尔说,大师是人类的领袖,是芸芸众生踵武前贤、竭力仿效的典范和楷模,他们是有益的伙伴,是自身有生命的光源,他们令人敬仰,挨近他们便是幸福和快乐。张克伟在用笔写下的“心语”中如是说:“我选择用画笔挨近大师,透过画布问寻师道。在这些可敬可爱的先辈身上,蕴藏着当今社会极度匮乏又异常贵重的某些特质。那是不被任何利益与权势所左右的‘正,是不管环境如何艰辛窘困都甘愿埋头前行的‘执,是沉浸于学术世界绝不取巧亦不轻弃的‘实,是不说假话且坦然自我批判的‘真,是足以穿越时间而赢得灵魂凯旋的‘痴……”
这样的追问与致敬,在他于2014年第一次推40张大师肖像办主题展时,也引来过些许质疑:为这些故人作画,不能换“名”,亦无法得“利”,当今有谁肯做这等痴傻之事?
张克伟的回答是:是吗?或许,画笔不足以描摹他们全部的精神品格,却能为时代留下一份纯真的存证与虔诚的呼唤。毕竟,我们仍然需要真的大师来勾勒时代的精神图谱,传承民族的文化基因,护育社会的人文温度。
他继续钻进画室,展开一个人的艰辛工程,陪伴他的是画布、画架与颜料,以及千辛万苦觅得的各种图像资料上,大师们如炬的眼神。
大师名头是一把双刃剑。
他们的业绩与生活史广为人知,画得像一点,是容易有辨识度,容易讨得好感的。然而,正因为大师的每一道人生沧桑履印都刻痕于面部,读“错”一分,画“歪”几度,都易招来非议。画好一个大师便不易,况乎百人?
行走于“问道大师”的“面孔丛林”里,我却想真诚地说一句“画得好”。
胡适温煦如灯豆又精致狡黠的微笑,齐白石润湿的眼神与写满了期待的微红鼻头,王国维脸上有逻辑的色块所堆砌出的认真与执拗,傅雷的高颧骨里藏不住的桀骜与不屈服,冯友兰以高光的镜片与如雪的长须诠释的淡然,梁漱溟纠结的五官中映射出的难以疏解的困惑……这些,是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格外传神,也因此格外倾心的画面。
来看画展前,对大师基本只有文本经验,我自然将这一张张油画肖像对应于阅读体验中的大师印象。然而通过千万字词捕捉到的大师之“神”,在触碰张克伟这百幅油画肖像的一刹那,却基本上都找到了。
他是如何用画笔找到大师之形、大师之神的?
张克伟曾告诉我,很多五四前后大师所在时代,摄影拍照还没有普及,没有拍什么照片保存,图像资料也很缺乏。自从2013年开始聚焦这一题材起,他便少不了去图书馆查资料、查档案、翻拍旧照片,接触大量的大师形象资料。
“原来这些大师的照片大都是黑白的,而且都已时间久长,模糊不清,要把黑白的照片画成彩色的油画,又要把模糊的人像纠正为清晰的人像,从绘画上是有一定的难度的。何况,画历史人物肖像,难度最大也最重要的一点,是要表现出大师们所代表的时代和他们的精神,这不光是用外形上的‘像不像所能涵盖的。”在广为接触每位大师生平履历和经典文本的基础上,画家用心刻画其气质、其神态,方才可取,张克伟以此表现大师们的风采。
对于油画特质的把握另有一功。在张克伟的理解中,通过色彩的渲染,尽可能用绘画独创性的语言来表达大师,才有肖像油画的价值,“如果仅仅画成照片的翻版,这是油画不难做到的,却是迷失肖像油画本体的。扪心自问,闭上眼睛,你眼中跳脱出的是不是画?是点、线、块、面,色彩和立体感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才有大师肖像油画的价值。”每一幅肖像作品都表现对大师最真挚的情感,也是抵御时间的艺术。可以像美酒一样珍藏得越久,味道越醇厚。
当然,这些大师都是世人所熟悉的,需要用绘画功底把他们画得像,这也是“问道大师”系列走向更广大人群的需求。张克伟在实现人物辨识度上也颇费心思。有些大师在人生不同阶段会显现面容的相似度或“撞脸”,“老舍和巴金年轻时就很像,我在创作时就选择画青年时的老舍和老年的巴金,两人的肖像便有了更明显的区分。”
在绘画表现手法和颜色选择上,张克伟充分研究了人物专业领域、性格和命运发展史,做到“因人而异”。鲁迅、李大钊、冯友兰等思想大师的背景往往采用沉郁之色,傅雷、王国维、梁漱溟等性格大师的形象则以蓝、黄、红等鲜明色调映衬周边;描摹各位大师的笔触或粗犷或细腻,色彩风格或鲜明或灰暗或热烈或阴郁;画面上的造型疏密有致,产生明暗层次,大师形象因而鲜活而有个性温度;画法中线条和面的结合产生了丰富的对比性,对表现人物面部塑造的质感起到独特的作用。
站在这百位大师的肖像油画前,因为一人一面,个性、气场、神采各个不同,我如遭逢一场历史洪流中的盛大派对。每每对着一位大师的画面发呆,脑海中是他们身前挥斥千军万马、振臂应者云集,文采高华、画乐风流,画背后的很多东西扑面而来,教人欲罢不能。
时逢去年五四运动100周年,张克伟在上海市档案馆举办“问道大师”肖像油画展。我们需要更多的问道于志士,问道于精神、人文与科学的大师,当然,也是问道于我们自己内心,以无愧于属于亿万人的和属于我们每个人的时代。
张克伟的油画作品,无论是其“问道大师”系列,还是他的“音乐”系列作品,表现对艺术虔敬之心。他从小练习小提琴,现在绘画艺术追求多了,但都是以一种个体生命对于艺术世界体验和感悟的呈现。张克伟认为绘画还是练琴,只是做了他对于客体事物审视过程中发现美、体悟美、表现美的一种载体而已。但是,倘若这样的发现、体悟和表现主体审美的过程中,没有对于艺术世界的那种虔诚之心情,我想如此干净、内敛而又充满了生命张力的画面是断然无法呈现的。
显然,从张克伟“音乐”系列油画作品所呈现的风格中,我们可以读出西方现代绘画的种种路数,后印象派的图式和表现技法,幾乎融贯于他作品的画面,然而他在色彩的置比运用,色块与线条在画面空间的冲突、和谐处理,以及层次与肌理在画面构成中的参差、凸现效果,无疑更多地受到了西方现代绘画中的梵·高、蒙克等影响,尤其是表现主义先驱爱德华·蒙克那种深入人性内部、充满了生命张力的形象表现,在张克伟的画布上,无疑得到了作为一位来自东方的后来者的致敬和发挥。然而透过画家那些干脆肯定的笔触,其所呈现出的由绘画形式语言通向内心的大门霍然洞开。因此,也可以这样说,张克伟的“音乐”系列油画作品既是开放的,是对客体物象的审美记忆,更是走入内心的,是他对客体物象的审美艺术本体诠释。而这样的审美艺术本体诠释,常常是需要充满了对音乐本身所具有的虔诚的心态。
不管这个时代是大是小,是星光满天抑或流星过际,我们都应该在不断的精神追问中,找得到自己,找得到本原与未来。
以此杂碎文字致敬耐得住寂寞、能够坚持与坚守的画家张克伟。
致敬“问道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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