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也”字是我国文学作品中的高频虚词,不具备命题意义,但具有重要的衔接与传情功能,语言学家将此类虚词称作元话语。“也”字英译的质量关乎原作情感的准确表达,关乎西方读者对作品的理解,关乎中华文学走出去战略的实施效果。笔者以《阿Q正传》为语料,发现其中的193个“也”均为元话语,不具备命题意义,即便删除,不会影响原文语义。以严谨著称的鲁迅写作时将其保留,必有其背后的动因。本研究依据Hyland对元话语的分类,将其分为引导式元话语和互动式元话语,分析楊译和莱译是否完整地保留了原文“也”的功能和效果,旨在为我国文学作品中元话语的英译提供些许策略上的参考。
关键词:《阿Q正传》;汉语元话语“也”;英译;语境效果
中图分类号:I0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0677(2021)1-0093-06
基金项目:江西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2020年度项目“文学文体学视域下的奥斯汀小说反讽汉译研究”,项目编号:YY20214;2020年南昌大学哲学社会科学青年学术骨干培育项目“反讽话语英汉互译比较研究——以鲁迅和奥斯汀为例”,项目编号:QN202010。
作者单位:南昌大学外国语学院。
一、引言
元话语(metadiscourse)这一术语最早由Harris①提出。Crismore②认为,话语在任何形式的交际中都包含基本话语(primary discourse)和元话语这两种成分,基本话语传递命题信息,元话语引导读者组织、理解和评价命题信息。Hyland和Tse③认为,狭义的元话语强调其组织语篇的功能,广义的元话语体现作者运用语言和修辞的方法,以及把话语组织和话语含义结合起来的方式。辛志英和黄国文④认为,元话语指作者对语篇、作者本人及读者的态度和立场以及发挥组织语篇功能的部分。
虽然不同学者对元话语的定义不尽相同,但都认同元话语不影响命题意义、只帮助组织语篇和表达作者或说话人情感态度,从而便于读者或听话人理解和评价语篇信息。本文基于这一共识,探讨元话语“也”在《阿Q正传》中的功能与英译。
Hyland⑤将元话语分为引导式(interactive)和互动式(interactional)两大类。引导式元话语引导读者注意话语组织方式,以帮助读者理解语篇,可细分为衔接标记语、框架标记语、内指标记语、证据标记语、语码注解标记语。互动式元话语体现作者与读者的互动关系,可细分为模糊标记语、强调标记语、态度标记语、自我提及标记语和介入标记语。Hyland的分类方式不仅体现了语篇三种元功能的整体性,而且恰当再现了作者所期待的作者—读者关系,因此更能为语言学界所接受⑥。
与元话语既有关联又有区别的是话语标记语。元话语范围更为宽泛,可增添新内容以适应作者或说话人的需要⑦,是一个开放的系统。它不仅包括表句子间语义关系的标记语,而且还包括表作者或说话人情感态度的评述性成分,以及称呼语和感叹词等⑧。话语标记语较封闭,成员数量有限⑨,是语法化了的元话语,二者的固定程度不同⑩。本文所探讨的元话语包含话语标记语。
虽说元话语不具备命题意义,即便删除都不会影响原文语义,但若缺失,原文则少了些韵味。如回应他人请求的“也行”,元话语“也”字便蕴含了说话人的犹豫。而对事件和人物进行评判的“这也行”有时却暗含惊讶与嘲讽。若将表达命题意义的基本话语比作人的骨骼和肉体,那么元话语则是气血元灵、魂魄神精,是原文“活灵活现”的动力之一。
汉语元话语英译的优劣,关乎原作情感的准确传达,关乎西方读者对作品的理解,关乎中华文学走出去战略的实施效果。鉴于相关研究并不多见,笔者基于自制的《阿Q正传》汉英平行语料库,发现其中的元话语“也”共出现193次,平均每3.6个句子就会出现一次,频率之高,可见一斑。删除并不影响原文的命题意义,那么根据语言的“经济原则”,鲁迅为什么写作时要加以保留呢?“也”在原文行使了哪些功能?其英译是否完整地保留了原文“也”的功能?译文读者能否获得和原文读者相同的语境效果?汉语元话语英译可采用何种策略,应该注意哪些问题?本研究所选英译本译者为杨宪益{11}和莱尔{12}(William A. Lyell),杨译本和莱译本均得到国内外学者的普遍认可和推崇,是鲁迅小说的经典英译本。杨宪益是国内著名翻译家,曾与夫人戴乃迭合译了《红楼梦》、《鲁迅选集》、《儒林外史》和《离骚》等多部经典文学作品。莱尔曾为美国斯坦福大学教授,鲁迅研究专家,译有Diary of a Madman and Other Stories(包括《呐喊》和《彷徨》),著有Lu Hsuns Vision of Reality等。
二、《阿Q正传》中的元话语“也”
(一)“也”的语境与功能分类
西方著名哲学家维特根斯坦(Wittgenstein)认为,词语的意义在于词语的使用{13}。本文对元话语“也”的功能归类不局限于词典上的解释,而是根据其在具体语境中行使的功能,将原文193个元话语“也”分为引导式元话语和互动式元话语两大类。
1. “也”作引导式元话语
引导式元话语“也”细分为并列、因果、转折、让步、顺序、对比、判断、条件、递进和程度标记语。
2. “也”作互动式元话语
互动式元话语“也”细分为强调标记语和态度标记语。
(二)“也”的语义指向与多功能性
《阿Q正传》中的部分“也”有多种语义指向,如“但虽然是虫豸,闲人也并不放,仍旧在就近什么地方给他碰了五六个响头,这才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走了,他以为阿Q这回可遭了瘟。然而不到十秒钟,阿Q也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走了。他觉得他是第一个能够自轻自贱的人,除了‘自轻自贱不算外,余下的就是‘第一个。”中的“也”既可指向“阿Q”和“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走了”,与前句“闲人……这才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走了”构成并列关系,这时的“也”是并列标记语。“也”又可指向“他觉得他是第一个能够自轻自贱的人,除了‘自轻自贱不算外,余下的就是‘第一个”,正是因为阿Q的精神胜利法,才能心满意足的得胜的走了,这时的“也”为因果标记语。考虑到《阿Q正传》刻画的是一个受旧社会压迫而导致精神扭曲变形的人物形象,将该句的“也”最终归为因果标记语,这与原文主题的关联性更强。
“也”可行使多种功能,如:
那是赵太爷的儿子进了秀才的时候,锣声镗镗的报到村里来,阿Q正喝了两碗黄酒,便手舞足蹈的说,这于他也很光采,因为他和赵太爷原来是本家,细细的排起来他还比秀才长三辈呢。其时几个旁听人倒也肃然的有些起敬了。
该例包含两个语句,第一个句子是第二个句子的原因,正因为阿Q也姓赵,和赵太爷是本家,加上赵太爷的儿子进了秀才,旁听的人才会对阿Q有些尊敬,“也”可看作因果或条件标记语。此外,赵太爷的儿子进秀才在先,接着阿Q说出自己和赵太爷的本家关系,最后旁听的人才尊敬阿Q,时间上存在先后关系,“也”同时可视为顺序标记语。“也”在该句中还可作转折标记语,因为原文的大语境是阿Q向来不受人尊敬,常被人们当作笑柄,这时却受尊敬了,表转折关系。同时,“也”凸显了现在的阿Q可和过去不大一样,能得到旁人的尊敬了,这时“也”还可表强调,成为强调标记语。
本文对同一语句中具备多种功能的“也”,按其行使的最显著功能进行归类。以上例句“其时几个旁听人倒也肃然的有些起敬了”中的“也”归为对比标记语,因为全文的大语境讲的是阿Q乃旁人的笑柄一事,一般情况下没有人会尊敬他,而此时因赵太爷儿子进秀才一事却对他尊敬起来,有点反常,二者形成鲜明的对比,理应将“也”视作对比标记语。
“也”有时伴随其他元话语一同出现,具体语境中“也”的功能与相邻元话语的功能常互相影响和浸润,二者连用时的功能强度或强于或弱于二者单用时。《阿Q正传》中有“倒也”、“也就”、“也并”、“倒也并”等。此外,还有“连……也……”等结构。
需要指出的是,本文所讨论的元话语“也”本身并不传达作者或说话人的情感态度,但在具体语境中可暗含情感态度,如“这样满脸胡子的东西,也敢出言无状么?”中的元话语“也”体现了阿Q对王胡的蔑视。这与有些英语话语标记语本身就可表评价意义不同,如unfortunately和surprisingly等。
三、“也”的英译举隅
(一)“也”作引导式元话语
引导式元话语引导读者关注话语组织方式,以便更好理解语篇。《阿Q正传》中作为引导式元话语的“也”还可细分为并列、因果、转折、让步、顺序、递进、判断、程度、条件和对比标记语。限于篇幅,本文只讨论原文中最有味道的几类“也”和最能体现杨宪益和莱尔译文不同点的几类“也”。
1. 表让步
原文:“阿Q,你还有绸裙么?”“没有?”“纱衫也要的,有罢?”
杨译:“Ah Q, have you any more silk skirts?” “No.” We want foreign calico too. Do you have any?”
莱译:“Any more silk skirts, Ah Q?”“No.” How about calico then? You've gotta have some calico ones left.
原文中的伊们向阿Q追问是否还有绸裙卖的事情,阿Q说没有了。但即使没有了,纱衫也要,汉语读者不难理解此处“也”表让步关系。杨用too译“也”,too没有表让步的语义,译文读者因此会误解成伊们绸裙和纱衫都想要,而事实是没有绸裙,退而求其次纱衫也行,未传达出让步关系。莱译用then,then在《韦氏大学词典》(第10版){14}中有in that case之意,较好地传达了“也”的让步关系。
2. 表判断
句末的“也”可作判断助词,多见于古代汉语。
原文:倘他姓赵……可以照《郡名百家姓》上的注解,说是“陇西天水人也”……
杨译:If his surname were Zhao…one might look up the commentary in The Hundred Surnames and find “Native of Tianshui in Gansu.”
莱译:If his family name were definitely Zhao then I could follow the custom…basing myself on the standard reference, The Hundred Surnames and Their Places of Origin, I could assert with confidence that our Ah Q doth a Tianshui man of Longxi be.
原文讀者看到“陇西天水人也”中的“也”,便不难推断《郡名百家姓》为古汉语所著和阿Q生活在白话文与文言文相碰撞的年代。杨用现代英语译古代汉语,丧失了原文的意味,译文读者无法根据译文风格推断《郡名百家姓》一书为古书,也无法推断阿Q所生活的年代的文字风貌。莱用古英语译古汉语,原文白话文部分仍然采用现代英语翻译,译文读者会注意到这种差别,努力思考译者这么做的原因,从而获取和原文读者相同的语境效果。
3. 表对比
类同义是“也”的基本义,类同不是完全相同,而是异中有同,这是比较的结果。句中的“也”具有对比的功能{15},话题正是因为被强调而带上了对比性{16}。
原文:他近来很容易闹脾气了;其实他的生活……不比造反之前反艰难,人见他也客气,店铺也不说要现钱。
杨译:Recently he had been losing his temper very easily. As a matter of fact, he was no worse off than before the revolution, people treated him politely, and the shops no longer demanded payment in cash…
莱译:He got so worked up that he began flying off the handle at the least provocation. In point of fact, however, he wasn't any worse off now than he had been before he revolted. People were passably polite to him and the stores didn't insist on cash every time he bought anything…
阿Q和革命沾上关系后便自大起来,人们从鄙视到开始尊敬他了。原文的两个“也”均为对比标记语,杨省译第一个,对比程度不及原文强烈,“也不”译为no longer较好地展现了对比关系。“也客气”的英译passably polite和“也不”的英译not every time虽然可能更客观,但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对比的程度。
(二)“也”作互动式元话语
互动式元话语体现作者和读者的互动关系,涉及作者的介入与评论,也表明情感态度等。
1. 表强调
《现代汉语八百词》{17}认为“也”可“表加强语气”。陈鸿瑶{18}考察了“也”字主观化的源流问题,认为句末语气词“也”在上古时期已可表判断,判断是主观化很强的行为,从而“也”字衍生出表强调的语义特征。
原文:此刻说,也迟了。
杨译:It's too late to talk now.
莱译:Too late to talk about that now anyway.
阿Q受审时招供自己投革命党一事,而衙门问的是打劫赵家的事。无论怎样,阿Q都会被定罪,“也”表强调。杨省译“也”,未译出强调意味,这势必影响译文读者的充分理解。莱用anyway,意为in any case(无论如何)(据《韦氏大学词典》第10版{19}),强调语气凸显,译文效果略胜一筹。
2. 表态度
陈鸿瑶{20}认为,“也”表判断的出身让“也”具备了强烈的主观性,不帶前提的“也”字句中通常是语气副词或评注性副词,用于表达说话人对命题的主观评价、态度或推断,即便删除也不影响句子真值意义。杨和莱译文有时并不直接对译“也”字,而是通过变换标点符号和增译等方式来传达原文“也”字所表明的态度,意味蕴含于译文的整个句子当中。
(1)自我安慰
原文:状元不也是“第一个”么?
杨译:Was not the highest successful candidate in the official examination also “Number One”?
莱译:What was a Metropolitan Graduate? Number one-that's all.
原文前两句给出语境:阿Q被人打后,也心满意足地得胜地走了,觉得自己是第一个能够自轻自贱的人,除了自轻自贱,余下的就是第一个,于是才自我安慰道,“状元不也是第一个么?”“也”为态度标记语,原文读者借助上下文语境不难理解阿Q的精神胜利法。杨译将“也”译为also,因为之前一句的杨译文出现过Number One,译文读者能较好地将二者联系起来,稍加推理就能明白阿Q说此话意在自我安慰。莱译thats all(仅此而已)效果更佳,因为阿Q拿自己是自轻自贱第一人与状元也是第一人进行比较,而人们作比较时,所选的参照物一般比被比较物要更优秀,如父母责备小孩期末考试不及格时,小孩为了获取自我安慰和降低父母的责备程度,会解释说成绩一向比自已好的某同学也不及格。人的这种心理共性对阿Q也是如此,阿Q说状元不也是第一个么,其实他的内心或者潜意识里还是认为状元比自己优秀,越是口头上说状元也是“number one
——thats all”(仅此而已),就越能揭示阿Q自卑又自大的性格特点。
(2)惊讶与蔑视
原文:这样满脸胡子的东西,也敢出言无状么?
杨译:How dare a hairy-cheeked creature like this insult him?
莱译:Did this hairy-faced beast actually have the gall to use intemperate language within Ah Q's hearing?
王胡骂了阿Q,于是阿Q用这句话表达了对王胡的蔑视,“也”为态度标记语。杨用how译“也”,译文读者通过how dare能感受到阿Q对王胡的态度。莱用actually(《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第7版{21}:used to show a contrast between what is true and what somebody believes, and to show surprise about this contrast)译“也”可传达惊讶语气,但蔑视程度不及原文强烈。
(3)犹豫不定
原文:“革命也好罢,”阿Q想……
杨译:“Revolution is not a bad thing,”thought Ah Q.
莱译:“Why not be a revolutionary?”he asked himself.
阿Q见举人老爷和人们害怕革命,很是快意,于是开始思考自己是否要参加革命,但该句上文提到阿Q听说革命就是造反,造反就是与他为难,所以一向深恶痛绝。因此“革命也好罢”说明阿Q仍然在犹豫,“也”为态度标记语。杨省译“也”,且用了陈述语气,无法推导出阿Q犹豫的心态。而莱译看似省译“也”,但用了why not句型和疑问语气,译文读者不难体会阿Q此时矛盾和犹豫的心境。此外,对于“阿Q想”的英译,莱译he asked himself也比杨译thought Ah Q更能显示阿Q的摇摆不定。
(4)无可奈何
原文:我虽不知道是真没有,还是没有查,然而也再没有别的方法了。
杨译:Although uncertain whether this was the truth or whether my friend had simply done nothing, after failing to trace the name this way I could think of no other means of finding it.
莱译:I still don't know if that was really the case or whether he just hadn't bothered to look it up in the first place. At any rate, I was at a dead end.
鲁迅托人去查阿Q的案卷,结果都查不到,“也”传达出了无可奈何的心情。杨虽省译,但增译after failing to trace the name this way,结合后面no other means,译文读者不难理解作者无可奈何的心情。莱也省译“也”,但用了at any rate(无论如何)和at a dead end,两者都取得了同样的语境效果,可谓异曲同工。
(5)缓和语气
原文:阿Q这时在未庄人眼睛里的地位,虽不敢说超过赵太爷,但谓之差不多,大约也就没有什么语病的了。
杨译:Although we cannot say that in the eyes of the inhabitants of Weizhuang Ah Q's status at this time was superior to that of Mr. Zhao, we can at least affirm without any danger of inaccuracy that it was approximately equivalent.
莱译:Although I dare not make so bold as to say that at this point Ah Q's standing in the eyes of the Wei Villagers was actually higher than that of Old Master Zhao, still if I were to characterize it as almost equivalent, I should probably not be guilty of any great linguistic lapse.
阿Q描述自己所見杀革命党的情形,导致未庄的人都很惊恐,开始对阿Q敬畏起来,此时阿Q的地位得到极大提升,但鲁迅为了更为客观地评价,用了“大约”这一模糊语,并用“也”字舒缓“肯定”的语气。杨译at least affirm without any danger的肯定语气比原文强烈。莱用probably这一模糊语,表现出更加客观不武断的评价态度。
四、结语
本文考察了杨宪益和莱尔的英译文是否完整地保留了原文“也”的功能以及译文读者能否获得与原文读者相同的语境效果。就本文所举案例而言,莱译总体上优于杨译,因为莱尔的母语是英语,同时又是汉学家。但是,莱译有将“也”暗含的情感态度显化的倾向,而杨译更忠实于原文的字面意义,将“也”的暗含义交给读者去琢磨。有学者认为,文学作品翻译中的显化在一定程度上会牺牲原作的文学性,译文把什么都说得那么直接和透彻,或剥夺译文读者咀嚼的权利,而文学之所以称之为文学,在于其隐含的内容和思想,这些隐含的内容和思想在不同的读者心中会形成不同的形象。因此,杨译和莱译的高下问题恐怕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中华文学走出去的时代背景下,本文对我国文学作品中汉语元话语的英译可提供些许参考。译者不应想当然地按照汉语元话语的常见语义进行翻译,否则将折损原文的精气神,韵味尽失。基于“也”字的英译探讨,笔者将引导式元话语的翻译策略归纳为:一是要联系故事情节的发展把握原文元话语的上下文语境,如“纱衫也要的”中的“也”字,若脱离之前的情节,会误以为是表并列关系,绸裙和纱衫都要,然而实际上却是表让步,是小说人物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二是应考虑原文元话语出自谁口,联系该说话人的性格特点、职业和社会地位进行翻译,如英语中表让步关系的词语有很多,“纱衫也要的”出自未庄普通村民之口,因而其英译采用通俗的口语“then”即可;三是要了解该元话语在我国古代的语义内涵,如句末表判断的“也”一般现于文言文中,比较正式和典雅,其英译文自然也应有别于日常使用的英文语句,可用古英语进行翻译,实现语域对等。
互动式元话语的翻译策略可归纳为:一是要理解作者的创作目的,是为了批判还是赞颂,或是保持中立,其英译也应具备同样的感情色彩;二是要把握小说人物的性格特点,如阿Q的精神胜利法,用“也”字将自己和状元类比,寻求自我安慰,又自高自大,用“也”字鄙视王胡,又意志不坚定,用“也”字表达参加革命的犹豫,其英译文需再现同一人物在不同场合使用同一元话语以传达不同情感态度的情形;三是要熟悉作者的性格特点与创作风格,鲁迅在创作上精雕细琢,非常严谨,不妄下结论,因而会采用元话语来缓和语气,避免武断,对于几经周折也无法求证的事,会用元话语表达自己的无可奈何,他同时善于用讽刺的笔调针砭时弊,阿Q用元话语“也”的例子便是鲁迅对他的讽刺,所谓“风格即人”,译文应再现作者的人格风貌和创作风格;四是中西文化差异巨大,语言习惯大为不同,译者不应拘泥于原文的形式而生成不自然和不地道的英译文,导致西方读者不知所云,译文应达到钱钟书所论的“化境”;五是应重视标点符号的作用,这是翻译中最容易忽视的,莱尔在翻译表自我安慰的“也”时,恰到好处地添加了破折号,体现了阿Q将自己与状元也是第一个作比较时的心态,阿Q虽然获取了精神胜利,但破折号表明他还是有所犹豫和不自信的,揭示了在压迫下一种扭曲和矛盾的精神特征;六是要考察汉语元话语语义的演进历程,尤其是语义的主观化问题,继而才能挖掘出超越词典释义的更多语义内涵,译者在深刻领悟“词语的意义在于词语的使用”的基础上,才能全面再现元话语的精妙。
① Harris, Zellig S. “Linguistic transformations for information retrieval”. In Proceedings of the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Scientific Information, Washington D.C.: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National Research Council(NAS-NRC), 1959(2): pp. 937-50.
② Crismore, Avon. Talking with Readers: Metadiscourse as Rhetorical Act. New York: Peter Lang, 1989.
③ Hyland, Ken. & Tse, Polly. “Metadiscourse in Academic Writing: A Reappraisal”. Applied Linguistics, 2004(25): p.157.
④ 辛志英、黄国文:《元话语的评价赋值功能》,《外语教学》2010年第6期。
⑤ Hyland, Ken. Metadiscourse. 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 London: Continuum Press, 2005: p.48-54.
⑥ 高健:《元话语研究——理论与实践》,东南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66-71页。
⑦ 徐赳赳:《现代汉语篇章语言学》,商务印书馆2010年版,第189页。
⑧ 李佐文:《论元话语对语境的构建和体现》,《外国语》2001年第3期。
⑨ Schiffrin, Deborah. Discourse Markers.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7, p.61.
⑩ Goutsos, Dionysis. Modeling Discourse Topic: Sequential Relations and Strategies in Expository Text. New Jersey: Ablex Publishing Corporation, 1996, p.50.
{11} 鲁迅(著),杨宪益、戴乃迭(译):《呐喊》(英汉对照),外文出版社2010年版。
{12} Lu Xun. Diary of a Madman and Other Stories. Translated by William A. Lyell. Honolulu: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1990.
{13} Giesewetter, Stefan. “‘Meaning is Use and Wittgensteins Treatment of Philosophical Problems”. Nordic Wittgenstein Review, 2014(3): p.69.
{14}{19} 《韦氏大学词典》(第10版),世界图书出版公司1996年版。
{15} 张小峰:《先秦汉语语气词“也”的语用功能分析》,《古汉语研究》2008年第1期。
{17} 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第522-524页。
{16}{18}{20} 陈鸿瑶:《现代汉语副词“也”的功能與认知研究》,东北师范大学1986年博士论文,第17页,第11页,第13页。
{21} 《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第7版),商务印书馆2009年版。
On Yangs and Lyells Translations of “也” in
‘The True Story of Ah Q
Yang Yikuan
Abstract: The character “也” is a function word with high frequency in Chinese literary works. Although without propositional meaning, it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cohesion and expressing emotions and attitudes. Words of this type are termed metadiscourse by linguists. The translation quality of “也” determines whether the target text is equivalent to the source text in emotions and attitudes, Western readers understanding of the work, and even the success of Chinese literature going global. This thesis studies all the 193 “也” in ‘The True Story of Ah Q and has found that they are all metadiscourse without propositional meaning. Deletion of which will not affect the meaning of the source text. Lu Xun, famous for his precision in languages, must have reasons for keeping them. In line with Hylands model, the thesis classifies them into interactive and interactional metadiscourse, examines whether their English translations by Yang Xianyi and Lyell have the same functions and effects as “也” in the source text, with the hope of offering some reference for translations of metadiscourse in Chinese literary works.
Keywords: ‘The True Story of Ah Q, “也” the metadiscourse, English translation, contextual effec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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